第47節
夏大夫語氣輕松地苦笑道:“你哭什么,放心,我不會死的,我沒有割到筋脈,所以也不會殘廢……我只是想……”腦海里又浮現她四肢鮮血淋漓的模樣,“只是想體會一下她的痛,結果也只是嘗到了她的痛苦千分之一。沒有傷到筋脈已經這么痛了,傷到筋脈呢變作廢人呢,一定痛不欲生吧……呵,欠她的,我再也還不清了?!?/br> 瑞柳咯噔一下,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滴滴落下,原本柔媚的眼神漸漸被仇恨的淚花所取代。 又是為了那個栩栩,又是因為她!她到底哪里好了?為什么一個個都這么癡情于她! 那樣的禍水,根本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如果她死了就好了,如果她死了就好了?。?! 不久太醫匆匆趕來,為皇帝包扎了傷口。 瑞柳將皇帝扶上床休息后,正準備脫衣侍寢,卻被夏大夫按住了衣服,冰冷得可怕的聲音道:“滾出去!” 瑞柳冷笑了一聲,狼狽地走出了皇帝的寢宮。她沒有直接回宮,而是找到負責給天牢里栩栩治療傷口的太醫,要了一些加速傷口腐爛的毒藥,帶著幾個侍衛,來到天牢里。 此刻,已是深夜,除了看守天牢的士兵,牢里的人已經幾乎都睡去。栩栩也在一片黑暗中,睡得正熟。 突然有火焰亮起,栩栩有了點意識,剛剛從夢里醒來,卻突然被人按住了四肢,緊接著朦朦朧朧中被人用布捂住了眼睛。 她掙扎了幾下后,便安靜了下來,心想他終于狠下心決定給她一個痛快了嗎?快點,快點殺了她吧。她已經被這樣的暗不見天日的牢獄生活折磨夠了,真的一點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可是,對方卻沒有要殺她的意思。 有人解開了手上腳上的紗布,然后又有人往她的傷口上灑些什么。她心中大為疑惑,他們這是做什么,明明記得已經換過藥了??! 知道灑在傷口上的藥在一片血液中融入rou里骨力,一陣翻江倒海的痛,令她幾乎天崩地裂,簡直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啊啊啊??!她剛想叫,立刻被人捂住了嘴,連呼吸都不能。 額頭上青筋怒爆,汗如雨下。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瑞柳看著地上痛昏過去的女子,似乎終于解了一口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顧栩栩,我要你以世間最大的痛苦靜悄悄地死去,從皇帝的身邊徹底抹去你的存在。等你死了,皇帝就可以徹底對你死心了!” 火焰熄滅,這一群人來得匆匆,走得匆匆。 第二日,皇帝下了早朝后,一如昨日,來到紀蕓公主的房間,兩人很快上了床。丫鬟太監站在門外,喜不自禁。 密室里,夏大夫換了一身普通人家的衣服,戴上了面具。而紀蕓則扮作了野小子的模樣,摸了一臉的灰。兩個黑衣人站出來,脫去了一身黑衣,扮作車夫的模樣。 四個人順著密室的一個秘道一直往前走,最后于京城里一間普通的民宅走出來,坐上了馬車。 一路這么順利,紀蕓也見識了這大夏國暗地里的力量,實在不可思議,贊嘆道:“你們可真厲害?!?/br> 夏大夫道:“是先帝厲害。這些秘道都是先帝與師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不過是加以利用?!?/br> 紀蕓有點后怕道:“那你都讓我知道了,不怕我給你們泄露出去?” 夏大夫反問道:“你會嗎?”目光中殺意之盛,令人膽戰。 紀蕓幾乎下意識地搖頭,“不會,不會,當然不會。之前說著玩的,哈哈哈……”咳了咳,“肖遙他究竟在哪里?” 夏大夫望了望窗外,目光定格在遠處十分不起眼的佛寺,“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br> 京城內大大小小有數十座佛寺廟宇,而枯燈寺是所有廟宇中最小的,里面加上方丈總共也才十個和尚,地理位置也極為偏僻,很少有人能夠注意到它,香客更是少得可憐,之所以能存在到今天,也是靠的十個和尚團結一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佛心,以及朝廷里某個不知名人物的補給。 這個不知名的人物,先前是一個與方丈有那么點交情的小官。后來這小官被罷黜官位,一段時間后,夏大夫暗中繼續補給,原因是,廟里添加了兩個不俗的凡人。 聽說有香客來,老方丈別提有高興了,拿著個禪杖便迎了出來,當看到來的是一男一女,且男的帶著個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具時,臉上更加喜悅,慌道:“原來是小寺的恩人施主駕到!施主遠道而來,老衲未能遠迎,實在愧疚!” 夏大夫扔了一袋金幣給老方丈,一如平常的清冷語氣道:“廢話無需多說,我們此番來是為了看望住在你們寺里的那兩個人。他們還在吧?” 方丈掂了掂袋子里的金幣,樂呵呵道:“在的在的,一直都在。我們知道他們是貴客,所以把他們安排在了最好的房間里,每日三餐都最好地供應著?!?/br> “很好?!毕拇蠓虻?,看了一眼紀蕓。紀蕓因為知道很快就可以見到那個人了,有點緊張,眼睛不安地四處飄著,似乎以為那個人會突然從什么方向跳出來。 方丈將金子交給旁邊的小沙彌,前頭帶路道:“施主請隨老衲來?!?/br> 穿過幾個走廊,最后停在一個開滿百合花的院子前。 “你們要見的人就在這院子里了。老衲便送施主到這里?!崩戏秸傻劳?,便樂呵呵地離去了。 不等夏大夫走進去,紀蕓已經迫不及待地飛奔而去。 滿園的百合花,香氣迷人。都是她最愛的百合花??!肖遙哥哥果然沒有忘記她,沒有忘記她最愛的百合花,所以才種了這么多的百合花。 紀蕓開心地在花叢里跳起舞來,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舞蹈。橙色的衣服,在風中舞動,雖然是男子的裝扮,卻也仿佛蝴蝶一般,玲瓏剔透,美不勝收。 直到一個男子的聲音打破了美好的氛圍,“什么人?” 紀蕓太熟悉這個聲音了,停下跳舞,轉身看著來人,眼眸里漸漸閃爍起淚花。他還是沒變,一頭銀白的長發,峻峭冷拔的面容,總是穿著一件黑衣,氣勢有點嚇人。眉宇之間,依然凝著一重化不開的嚴肅。這個大她大禹國人人聞之變色的年輕將軍,被稱為白發妖人的冷酷軍人,依然還是讓她那么心動,那么喜歡。 “紀蕓?”肖遙難得地露出驚訝地表情,走上前幾步,“你……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嫁給大夏國的皇太子了嗎?”他由于很長時間未走出這個寺廟,對外界的一些信息不能知道得及時,更不知大夏國已經換了皇帝。 “肖遙哥哥……”紀蕓輕輕喊了聲,突然撲了過來,緊緊摟住了肖遙的脖子,撒嬌道,“紀蕓來這里不是為了嫁給大夏國的皇太子,紀蕓來這里只是為了找肖遙哥哥。除了肖遙哥哥,紀蕓誰也不嫁!肖遙哥哥,你看,我已經十六歲了,成年了,而且我還沒有嫁人。肖遙哥哥不是說過,只要我滿十六歲,便滿足我一個愿望嗎?肖遙哥哥,紀蕓此生只有一個愿望,就是嫁給肖遙哥哥!” 肖遙聽得一愣一愣的,抓起紀蕓的胳膊,將她從身上拎開,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既然是代表大禹國過來和親的,怎么可以這樣胡鬧?” 紀蕓氣呼呼道:“不是的,父王才不是要我過來和親。父王只是讓我以和親的名義過來查jiejie死亡的真相的!大巫人蘇祿寫信告訴父王,說jiejie的死絕對有蹊蹺,是被大夏國陷害。父王很生氣,要征討大禹國,又有大臣出來勸說需得查一查真相。所以,父王就派我來了。當然,也是我請求的。對了,肖遙哥哥不是當初與我說來這里尋找自己的未來嗎?怎么肖遙哥哥在這里?莫不是肖遙哥哥想出家?不行不行,肖遙哥哥不能出家。肖遙哥哥若是出家了,就不能娶紀蕓了……” 紀蕓這孩子,只要一見到她的肖遙哥哥,就一大堆說不完的話。 看著紀蕓一如以前孩子氣,肖遙有些頭疼地擰了擰眉間,對紀蕓那么多話,他只回了一句:“紀寧公主還活著?!?/br> ☆、不負天下不負卿(三) jiejie還活著? jiejie怎么可以還活著? 原本還有很多話要和他說,可這一刻,她再也說不出口。 紀蕓在聽到自己的jiejie還活著的時候,沒有開心,只是震驚,呆住,用著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問:“jiejie現在在哪里?” 肖遙說:“我找到紀寧公主時,紀寧公主生了大病,我便把她帶到這里,然后為了幫她治病,一直住在這里?!?/br> 紀蕓沒有迫切地要去找jiejie,只是繼續用著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問:“所以肖遙哥哥這么多天來一直和jiejie在一起是嗎?” 肖遙點了點頭,“是的。你應該想她了吧?我帶你去見她?!?/br> 紀蕓卻沒有邁步,只是繼續問:“肖遙哥哥和我說要來大夏國找自己的未來,所以其實是來找jiejie的,對嗎?” 肖遙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我……我只是不放心紀寧公主,所以來看看她?!?/br> 紀蕓繼續問道:“那這滿院子的百合花,是肖遙哥哥栽種的嗎?” 肖遙一頭霧水地點了點頭,“是……是啊。蕓公主,你……你怎么了?” 紀蕓努了一句,“不要問我,只要乖乖回答我的話就可以了?!?/br> 肖遙眼神一顫,立刻像個軍人一樣,嚴肅回答:“是!蕓公主!” “你為什么要載種這么多的百合花?菊花茶花梔子花,什么花都好,為什么一定要栽種百合花?”和小時候一樣,他雖然是征戰沙場殺人無數的將軍,卻總是喜歡種花,將軍府里都被他親手載滿了百合花。將軍府的丫鬟告訴她,少將軍是為了心愛的姑娘才種花的。她很喜歡百合花,所以她一直以為,肖遙哥哥的心愛的姑娘是她??墒钱斔苋ズ退戆讜r,他卻說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又說他不喜歡小孩子。他喜歡的是她的jiejie。直到jiejie嫁去大夏國,他才死了心,說愿意嘗試接受她的心意,向她許諾,如果她滿十六歲還未嫁人,便可以允她一個愿望。 可是,如今他,他卻為了jiejie,不顧家國,不顧身為將軍的職責,跑來大夏國,說什么找自己的未來,結果只是找她的jiejie! 肖遙雖然心中滿滿的疑惑,卻也老老實實的回答:“回蕓公主,肖遙種這么多百合花,只是想寧公主開心?!?/br> “不對,不對……”紀蕓拼命搖頭,又跑上前,抱住了肖遙,“肖遙哥哥,喜歡百合花的不是jiejie,是我,是我啊……” 肖遙推開了紀蕓,眨了眨眼,“什么?寧公主她……她不喜歡百合花?可是,我記得你小時候明明和我說過,你jiejie最喜歡百合花……難道蕓公主你……” 紀蕓慌亂地點頭又搖頭,“是……是我小時候不懂事,欺騙了肖遙哥哥,對不起,對不起……” 肖遙看著傷心慌亂的紀蕓,十分心疼,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沒事,公主小時候調皮可愛,只是玩心太重了而已。好了,現在要問的已經問完了吧,我帶你去見寧公主。寧公主聽說你也來了大夏國,可是十分擔心你呢?!?/br> 紀蕓紅著臉點了點頭,可是目光不曾一刻從肖遙的身上移開,她是那樣眼里心里滿滿的都是他,可是他呢? 肖遙正要走,終于注意到一直站在院子門口的帶著面具的男子,愣了一愣,方走上前,客氣道:“想必您就是方丈口中那位一直救濟我和寧公主的恩人了吧?” 夏大夫道:“恩人不敢當,畢竟你二位乃是大禹國的公主與將軍,便是我大夏國的貴客。沒能如招待貴賓那樣招待你二人,已是慢待了?!?/br> 肖遙連忙道:“恩人哪里的話。我是屬于不請自來,紀寧公主是大夏國的罪人,恩人能如此相助,已是胸襟開闊?!?/br> 紀蕓這時拽了拽肖遙的衣服,小聲道:“肖遙哥哥,他是當今大夏國的皇帝?!?/br> 肖遙頓時瞪大了眼睛,然而作為久經沙場的將軍,自然還是有一些定力的,十分沉著冷靜地單膝跪地,道:“大禹國少將肖遙拜見大夏國皇帝!” 夏大夫扶起了他,“這里人多眼雜,不必這么拘禮。我帶紀蕓公主過來,一是紀蕓公主想見你們,二是來請你們幫個忙的?!?/br> 肖遙十分豪氣道:“得恩人如此相待,我二人十分感激,這個忙,只要在我肖遙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一定鼎力相助!” “嗯,那便提前多謝!” 不久,三人來到紀寧所在的屋子里。 當初那個在普羅州楚顏辛府上過得十分凄慘的異國公主,如今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光彩,只是因為身子還虛著,所以臉色仍然有些蒼白。 紀寧見到meimei紀蕓時,開心得不得了,拉著meimei的手問東問西。紀蕓雖然因為心愛的男人喜歡jiejie不喜歡自己而有所心里矛盾,卻也難敵姐妹之情,全部一一回答,也問候jiejie過得怎么樣,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 紀寧只是簡單說自己喜歡上一個人所以沒有嫁給皇太子,然后便一直流浪,再后來遇到肖遙,便和肖遙一直在這佛寺里養身。 丫鬟青珠有一大堆的苦水想和紀蕓說,卻被紀寧幾個眼神阻止。 當知道一直救濟著他們的面具恩人便是當今大夏國皇帝,紀寧也是受寵若驚,十分感激。 夏大夫道:“我也不過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你們不必謝我?!?/br> 肖遙道:“那不知恩人到底想讓我們幫什么忙?” 夏大夫道:“希望等紀寧公主身體好些后,肖將軍能將紀寧公主快些帶回大禹國,和你們大禹國的皇帝解釋清楚,我們大夏國未曾誣陷你們的公主,更不曾殺了你們的公主。并且希望能夠通過和紀蕓公主的和親,讓兩國從此繼續友好相處下去?!?/br> 肖遙一聽,連忙道:“便是恩人不說,我們也要這么做的!只是寧公主至今身體仍然虛弱得不像話,所以還需再等些時日。畢竟路途遙遠且艱辛,怕寧公主會受不了?!?/br> 紀寧連忙道:“我沒事,眼下消除誤會最重要!肖將軍,我們明日便出發?!?/br> 肖遙卻堅定道:“不行,大夫說了,寧公主至少還要調養個半月,才能下床走動?!?/br> 夏大夫道:“你們不用著急,可先飛鴿傳書,告知你們的皇帝你們健在的消息?!?/br> 肖遙道:“好,就這么辦!” 夏大夫看向紀蕓時,紀蕓卻像害怕什么般,一下子躲到肖遙的身后,顫顫道:“我不要回去,打死都不要去你的皇宮!我要和肖遙哥哥永遠在一起!” 肖遙和紀寧幾乎異口同聲道:“蕓兒(蕓公主),不可任性胡鬧!” 紀寧一把拉過紀蕓,語重心長道:“此事關乎兩個國家的和平,關乎成千上萬的百姓的安危。你已經長大了,不可再任性下去了?!?/br> 紀蕓徹底地生了氣,怒道:“那jiejie呢?!為什么jiejie可以為了愛情舍棄自己的責任,我就不可以?jiejie那么做就不任性嗎?” “蕓兒!”紀寧下意識地想起那段過往,無盡的痛苦襲來,眼前一黑,差些暈過去。 紀蕓嚇壞了,連忙扶住紀寧,“jiejie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