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不久,馬若趕來馬車,送栩栩回去。 路上,馬若見栩栩一直悶悶的模樣,笑道:“今日在澡堂,師父他不會是難為你了吧?” 栩栩連忙搖頭,“沒有?!?/br> 馬若再次笑道:“呵呵,也是。師父他雖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算得上是個君子,不至于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過,師父沒有為難你,卻把我狠狠訓了一通?!?/br> 栩栩擔心道:“為什么訓你?” “因為我安排你去澡池洗澡的事,說你險些死在澡堂里?!瘪R若道著,臉上笑容漸漸僵住,忽嘆:“栩栩,對不起,我這個做師兄,有些不道義了。從醫這么多年,沒救幾個人,竟然又差些害死一個人?!?/br> 栩栩匆匆搖頭,辯解道:“這不是馬若師兄的錯,洗澡的事是我要求的。都是我的錯,害了你被師父責罵,都是我的錯……” 馬若回頭,看了看栩栩,空出一只手撫摸著栩栩的頭,目光憐惜:“不必將錯硬往自己身上攬。你沒有出事,真是太好了?!?/br> 快到達家門時,馬若突然停住勒住了馬,回頭道:“接下來的路馬車不好過去,我就送你到這里了?!?/br> 栩栩下了馬車。馬若突然拉住她,將一錢袋塞到栩栩手中,笑道:“這是師父要我轉交給你的,說是在醫館工作的工錢。我們天齊醫館是按照日子結算工錢的。這些天,你用這些錢多買些補品補補身子,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吧?!闭f罷,揮舞著馬鞭,迅速離去。 栩栩注視著馬車離去,一抬眼,再次看到遠方的那片桃花林。眼看著春天就快過去了,那片桃花林的粉紅顏色褪去了不少,讓她不由得心疼。 回到家時,娘正在院子里翻著干菜,韓荊棘正拿著菜刀,追著一只鴨子滿院子跑。 緩緩吸了一口氣,栩栩載著溫暖的笑容,推開院子的籬笆,道:“哥,娘,我回來了?!?/br> 母子二人齊齊抬起目光,看向栩栩,幾乎同時尖叫:“子(meimei),你終于回來了。醫館這么快就放假了嗎?” “嗯,夏大夫說三日工作,七天休息?!辫蜩虮粭钍媳г趹牙秕遘k中,答道。 韓荊棘羨慕道:“meimei,夏大夫可真是厚待了你??!不僅工作期間包吃住,還放這么長的假期?!?/br> 當栩栩將夏大夫給她的工錢交到娘手中時,韓荊棘看著那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眼睛直了。 楊氏拍了拍兒子的頭,恨鐵不成鋼道:“早些時候,要你去學醫,你偏偏要去學習廚藝,不然你現在說不定也可以去夏大夫那里工作了!” 韓荊棘亦是嘆息聲連。 栩栩因著以前是在漪瀾院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后又昏迷了兩年,所以對于這個時代的貨幣價值沒有很明確的認知,好奇道:“十兩,是不是很多???” 韓荊棘一把摟住meimei,激動道:“不是很多,是非常多!足夠我們一家三個人一年的花銷了!你哥我一年也賺不來這么多??!” “???這么多???”栩栩驚呆。 ☆、莊生曉夢迷蝴蝶(六) 正當韓荊棘為眼前的十兩白花花的銀子高興時,哪知樂極生悲。 楊氏忽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哼哼道:“小兔崽子,看你這些天的單相思病應該也好了吧,明日老老實實待在家里,等老娘給你安排好相親的好消息!” 韓荊棘心中大呼不妙,求饒般笑嘻嘻道:“娘,兒子明天還要工作呢。如果明天不去工作,老板會解雇我的?!?/br> 楊氏一甩手中的銀子,笑道:“有你meimei在,還用得著你掙的那幾文錢?這些錢就已經夠我們花銷很長時間了?!焙龅爻料履?,“你個小兔崽子別想?;ㄕ?,不然,老娘不僅還拿繩子綁你,還把你倒掛在房梁上!” 韓荊棘祈求的目光看向栩栩,見栩栩無奈搖頭,暗暗咬牙:“姜果然是老的辣!” 自然,韓荊棘哪會這么輕易妥協。待白日里,楊氏出去為他尋花問柳之際,他做了一大堆的糕點,端到栩栩面前,好聲好氣道:“我的好meimei,能幫哥哥一個忙么?” 栩栩猜到是與相親有關,于是堅決搖頭,勸道:“哥,您就聽娘一回吧?!闭酒鹕?,去拿昨日換下的衣服,嘆道:“我還要把瑞柳的衣服洗了,盡早還與人家?!笨稍拕傉f完,頭再次暈乎,眼前漸漸覆蓋上了黑暗。 韓荊棘見栩栩走路搖晃,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栩栩,關切道:“meimei,我說你這是怎么了?從昨日回來氣色就一直很糟糕,臉蒼白得,就好像被什么吸了血一樣。你還好吧?” 栩栩搖了搖頭,抱著衣服,無力地喃喃:“我得把衣服洗了,送還與瑞柳姑娘?!?/br> 韓荊棘見meimei這個樣子,實在心疼,一把奪過衣服,氣道:“多吃些我做的點心,好好休息。衣服,我幫你洗了!真是的,怎么去醫館工作,還把身體弄成了這個樣子?!?/br> 栩栩卻沒有吃糕點,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楊氏由于在為兒子的事情忙著的路上,接到了工作,便中午也沒有回來。 陽光很好,衣服被韓荊棘洗好后,不出兩個時辰,便曬干了。栩栩見天色還早,便收好衣服,念著要把衣服送還瑞柳,并向她解釋昨天的誤會。韓荊棘見栩栩那搖搖欲墜的身子,不放心,便也隨了去。 來到吳家門前,韓荊棘卻停了下來,靠在門邊道:“meimei,你進去吧,我就不進去了?!?/br> 栩栩疑惑:“可是,你不是喜歡瑞柳嗎?不想見見她嗎?” 韓荊棘搖了搖頭,嘆道:“其實,細細想來,我對那瑞柳姑娘并非是喜歡,只是傾慕于她的容貌而已。若是這種傾慕便是喜歡,見到個貌美的就喜歡,那我韓荊棘怕是個花花公子了?!闭f著,看著栩栩,苦笑了笑,“喂,你哥不是這種人吧?” 栩栩掩嘴偷笑,連連搖頭。 阿陶還在醫館幫忙,阿陶的父母都還在外做生意,所以,吳家只有瑞柳一人在家。所以,栩栩在敲門后,是瑞柳開的門。 見到栩栩,瑞柳本來就不開顏的面容又抹了一層nongnong的傷心,近乎啜泣地質問道:“你來做什么?” 栩栩將衣服遞到面前,微笑道:“我是還衣服的,謝謝你的衣服。還有,我也想有關昨天的誤會好好與你解釋一下,若是你允許我進屋談話的話?!?/br> 雖然帶著不歡迎的色彩,栩栩還是進了屋。 瑞柳端了茶水接客,不高興道:“喝茶。喝了茶后,有什么想解釋的就快說?!?/br> 栩栩聽話地喝了茶,沉思了一瞬道:“其實,昨日在澡堂,我與師父并沒有發生什么。師父他不知道我在澡池子里洗澡,所以……” “這件事我知道了?!比鹆驍嗔髓蜩虻脑?,“馬若與阿陶說了,阿陶也與我說了?!笨谥姓f是知道,卻不見開心。 栩栩松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br> 瑞柳忽又道:“我讓你進來,其實是想聽你解釋另一件事的?!?/br> 栩栩一愣,“什么事?” “夏大夫為什么要收你為徒?他應該絕對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想把你留在身邊吧?” 栩栩慌忙解釋:“夏大夫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把我留在身邊,他只是因為需要我幫忙給村子里的女子治病?!?/br> “求求你,與我說實話?!比鹆蝗还蛄讼聛?,淚如雨下,泣道,“我問起這件事時,醫館的人都這么說,阿陶也不愿與我說實話??墒?,我比誰都清楚,醫館不缺人,就算缺人,也不會找一個來歷不明且一無是處的女子幫忙。求求你,告訴我真相,我真的愛夏大夫,求你不要把他從我身邊搶走。我知道他年輕有為,才華橫溢又樣貌出眾,天下間的女子沒有哪個見到他而不思慕的??墒?,天下間沒有哪個女子會如我這般愛她?!?/br> 見瑞柳忽然傷心欲絕,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此刻也該有所動容了。栩栩扶起了瑞柳,忍著淚道:“我告訴你,什么都告訴你。夏大夫收我為徒,是因為只有我能幫忙治村子里女子的病。因為治病的藥,就是我身體內的血?!?/br> 因著本就不大舒服,此刻,這一鬧騰,栩栩虛弱的身體委實吃不消,只覺得腳下發軟,眼前漸漸昏黑,終昏了地上。 瑞柳前因著栩栩的所說的話,后又因見栩栩突然昏倒在地,受到了極度的驚嚇,臉色慘白地看著地上趴著的女子,驚疑不定地喃喃:“什……什么?治病的藥是……是血……” 門前,因為聽到哭聲跑進來尋望的韓荊棘,聽到了方才的話,亦是被驚嚇般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屋內昏倒在地的栩栩,怵了好久好久。 這時,一個子矮矮的中年男子從側屋里跑了出來,沖著瑞柳道了聲柜子已經修好了,便匆匆離開。 韓荊棘沒有注意到驚慌失措的瑞柳,與瑞柳擦肩而過,抱起地上昏迷的女子,走出了吳家大門。 栩栩醒來時,正被韓荊棘溫柔地抱在懷中。她掙扎著站到地上,有幾分不好意思,“哥,我……我這是怎么了?” 韓荊棘握緊拳頭,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忽而一把將栩栩抱在懷里,緊緊抱著,帶著泣音道:“你還問我你怎么了?meimei,告訴我,三日來,夏大夫從你的身上取了多少血?我今個要他全部償還!” 栩栩怔住,連忙抱住要往天齊醫館跑的韓荊棘,懇求道:“哥,求你不要沖動,聽我解釋。夏大夫也是迫不得已,能治村子里女子的病的方法,只有這一個。哥不是也想娶個漂亮的妻子嗎?夏大夫也是在幫哥哥??!” “這哪是幫?”韓荊棘恨道,憐惜地摸了摸栩栩的臉,嘆道:“meimei,你真的不明白哥嗎?我不是想娶漂亮的妻子,我只是想娶個我愛的人共度一生。若是我與她之間有情,誰還會在乎容貌如何??上?,你哥我至今尚未遇到能讓我愛上也同樣愛上我的女子。也許,只是時機未到吧?!?/br> 栩栩呆呆地看著韓荊棘,似乎將這個兄長重新審視了一遍,終于明白了他一直拒不娶妻,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愛?!拔以敢鈳透??!彼龍远ǖ?,“上午哥哥要我幫的忙,我愿意。只要哥不找夏大夫的麻煩?!?/br> “……”韓荊棘轉了轉眼珠子,思著自己就算是想去找夏大夫算賬,其實也沒那個勇氣,便故作一番左右為難的沉思,緩緩道:“那……那好吧?!毙闹薪又溃悍凑阋院笮菹朐偃ヌ忑R醫館,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再允許你去做傻事了。 “也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娘?!?/br> “嗯,好,沒問題?!?/br> 見韓荊棘答應得如此爽快,栩栩方高興起來。 到了傍晚,楊氏回來喜氣洋洋與兒子說了明日相親的事后,見兒子答應得爽快,卻皺起了眉頭,心中扎刺般難受:這個小兔崽子怎么今個如此反常,莫不是又想耍老娘? 結果,韓荊棘因為答應得太爽快,又被楊氏捆了一夜。 翌日,韓荊棘乖乖地與楊氏去相親,栩栩則按照韓荊棘的囑咐,換上了一身男兒裝,頭上卡了個足以遮住半張臉的大帽子。 按照這個村子正常的習俗,不曾相識的男女若要聯姻需要到月老廟中見面,彼此若是認定彼此,便是月老的牽了紅線,親事也就說成了。栩栩繞了近路,提前來到月老廟中。由于月老廟一向參拜的人就多,今日是祈求姻緣的吉日,人更多。栩栩嬌小的身子很容易埋沒在人群中。 默默蹲在廟里的一角等了許久,終于等到楊氏帶著韓荊棘與女方及女方家人見了面。 那女子雖容貌尚好,卻因體質肥胖,而不堪入目。不過,女子卻似乎很喜歡韓荊棘,一見到他,便跑過來,拉著韓荊棘,嚷嚷道:“就他了,就他了,我就要嫁給他?!表n荊棘幾乎要作嘔吐狀。那一對父母卻是開心得狠。 見時機成熟,栩栩深吸了好幾口氣,方鼓起勇氣,跑上前,一把拉過那女子,吻上了那女子的臉蛋,怯怯道:“你……你不是說要嫁給我的么?怎么……怎么又說要嫁給他了?”見女子快要嚇哭的模樣,她急忙走人。 那一對父母呆了,韓荊棘卻偷笑起來,暗暗沖著栩栩豎大拇指。 栩栩很快離開了月老廟,摸著又開始暈眩的頭,幾乎喘不過氣來,心中不可思議著:我竟然做到了,我竟然真的做到了,可是犯了罪孽,改日定要向她登門道歉了。 快要到家時,栩栩突然看到家門前走動著了好幾個陌生的男子,便上前疑惑地詢問道:“請問,你們是找誰?” 一臉上帶著刀疤的男子一把拉過一個子矮矮的男子,哼哧著問道:“是她嗎?” 矮個子慌里慌張地回答道:“是她,對,就是她,她的血可以治村子里女子的病,可以幫我們賺很多很多的銀子!” 栩栩尚未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便因著后腦劇烈的疼痛,昏了過去。 ☆、莊生曉夢迷蝴蝶(七) 陰暗潮濕小破屋中,栩栩緩緩睜開眼睛,發覺手腳都被繩子捆住時,下意識地明白自己被綁架了。驚恐無限擴大。 兩個穿著露肩的彪形大漢押著一小矮個走了進來。關上門后,來到栩栩面前,一大漢哼哧道:“王二,若是你說的是假話,你可知咱們老大會如何待你?” 叫做王二的矮個子嚇得跪在了地上,顫顫巍巍道:“小的句句屬實,昨日,小子在吳家修柜子,親耳所聞,她自己與瑞柳姑娘說,治療村子里女子的病的藥,就是她的血。老大只要取出她的血,與夏大夫交換銀子,賣個一萬兩,絕對不在話下?!?/br>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了吵雜的呼喊聲,隱約可聽到栩栩二字。 另一個大漢拿著大刀指著栩栩,哼道:“你要是敢發出聲音,老子立馬宰了你取血?!币婅蜩蜷]上了眼睛,又自言自語地罵道:“這群人真他媽的頑固,找了一天一夜了還不放棄?!?/br> 王二喏喏道:“據說……據說他們還報了官?!?/br> 回應的是嗤笑:“報官?咱們的青天大老爺天天忙著數銀子,哪里來的空閑管尋常百姓家的事。最多派幾個打發時間的小兵幾家佯裝搜一搜?!?/br> “我不是指這個,”王二突然壓低了聲音,惶恐不安,“我是說那個人。那個專管官府閑事的……” “千尋沐!”一大漢突然瞪大了眼睛,恐道。 千尋沐?聽到最在意的名字,栩栩瞬間豎起了耳朵,心里顫抖不已。她果然是到了那個夢里的世界。這一刻,她真心地一點都不想死,她還要留著命去見千尋沐,眼前又浮現夏大夫的身影。 這時,另一大漢打了個哈欠,不屑道:“那個人因為四年前殺了十個官府的人,被朝廷通緝至今,便再沒有出現過。他如今自身都難保,還敢現身管這閑事,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此說,王二卻仍舊不安地上下牙齒打架,結巴道:“可……可是朝廷一直都沒有抓到他,誰知道他還在不在咱們村子。他若是來了,我們可就……死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