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望了一眼莊嚴恢弘的私塾，牌匾上金底黑字，龍飛鳳舞的幾個文興私塾幾字，是圣上親筆。

    足見皇上的重視。

    鳳瑤平靜的心底也微微漾著漣漪，眼角眉梢染著點點笑意，詢問道：“有多少學生？”

    學監搖了搖頭：“方才十二位，大臣嫡女嫡孫不過兩三人，盛京富商之女五人，其他便是偏遠山里的貧苦女孩?！?/br>
    “既是偏遠山里來的孩子，想必是求學心切，可給她們安排食宿，每半月準許她們家去一次?！兵P瑤覺得來回奔走，大部分時間都耗費在路途上，且極為容易疲憊，學習上便沒有那么多的精力。

    學監一怔，卻也覺得有理，只是……

    “夫子，您不知，皇上并未撥款項下來。私塾方才開學，為了吸引學生，并不收取銀錢?！睂W監心里有一筆賬，若是添了幾個孩子的早膳、晚膳與住宿，怕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暫由我補貼，你盡快上奏皇上?！?/br>
    “是?！?/br>
    學監引著鳳瑤去了她的廂房，屋子僅有她住的一半大，一面書架與書案便占去了四分之一，一應家具擺下來，活動的空間極小。

    采芙看后，皺了皺眉，什么也沒有說去收拾。

    學監以為鳳瑤金貴的人，見到如此簡陋的住處，會挑揀一番，卻沒有料到她什么也沒說，只吩咐搬一盆海棠花放置在門口。

    “夫子，今日學生方才過來，您今日只見見她們便可，明日正式開始教習?！睂W監提醒道。

    鳳瑤點頭，便跟著學監去了圣像處。

    十二個孩子整齊劃一的站在哪里，見到鳳瑤的時候，純真的眸子里皆是驚艷。

    鳳瑤打量了十二個孩子一眼，穿著富貴有規矩的站著的孩子，其中有一個不過四五歲，其他幾位都有十一二歲。另外穿著華麗的孩子，年紀最小的六歲，最大的十歲左右。剩下穿著粗布衣裳的孩子，年紀最小的八九歲左右，最大的有十一二歲。

    “你們知道來這里是做什么？”鳳瑤站在圣像下，詢問著她們。

    “學習?！?/br>
    “頑?！?/br>
    鳳瑤目光落在穿著粉色碎花裙的小女孩，大約五歲，眼睛晶亮，眼珠兒卻是滴溜溜的轉動，顯然是古靈精怪的孩子?！盀楹蝸磉@里頑？”

    “母親說聽夫子的話，便不用練琴?！毙∨⑻煺娴恼f道。

    “你可知，來這里學習，比練琴還要累？如此，你還要來

    ，你還要來這頑？”鳳瑤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那、那……”小女孩絞著手指，不知道說什么。

    鳳瑤從袖中掏出一柄戒尺，對小女孩說道：“來這里的人都是為了學習，若不好好學習，夫子便會那戒尺掌手。知道了嗎？”

    “我、我認真學習，會和夫子一樣美嗎？”小女孩眼底蓄著淚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鳳瑤忍俊不住，溫柔的說道：“知識會讓你變美，更多的人喜愛你?！?/br>
    “那我是來學習的吧?！毙∨P著小臉兒說道。

    鳳瑤起身，對學監道：“孩子六歲開蒙，沒有達到標準，一律不收?！?/br>
    “那這幾位……”

    “暫且留著?！?/br>
    學監擦了擦冷汗，這幾位都是朝中重臣的嫡女嫡孫。想到鳳瑤詢問的那個女孩，連忙說道：“方才那位是魏國公府的小小姐南宮蘊?！?/br>
    “聰明的孩子?！兵P瑤微微淺笑。

    學生們在圣像前恭立，給圣像與鳳瑤各磕一個頭之后，去了學堂里。

    鳳瑤正襟危坐，三字經擺在桌子上，看著她們都端正的坐在座位上。翻開書本道：“今日起，便由本席給你們開蒙教習?！?/br>
    “夫子教的是女戒、女訓嗎？”文妗起身問道。

    “女戒、女訓各位府上想必已經學了，本席不會教?！兵P瑤從容的看著文妗，她是宣平侯府的嫡次女。

    “夫子習過四書五經嗎？”文妗再次發問。

    鳳瑤挑眉，便聽到她說：“夫子有讀過《木蘭從軍》嗎？”

    “本席若不會，便不會坐在這里誤人子弟?！兵P瑤捕捉到她眼里的高傲，恐怕她不服氣自己比她大三歲的人，做她的夫子。心思微轉間，鳳瑤明白過來，她未必是自愿來，所以在此挑刺兒頭。

    “可我聽說你能成為夫子，不過是國師大人給你作的詩，你作弊取勝?！蔽逆≈钢P瑤桌子上的三字經說道：“這是六歲的書籍，你用來教我們？是不是沒有真才實學，所以拿這種低等的書籍來糊弄我們？”頓了頓，質疑道：“今日教我們的三字經，不會也是國師大人教你，你有樣學樣的教我們吧？”

    富商之女與其他幾位貧寒學子聽了后，也不由得看向鳳瑤。

    “我聽阿姐說夫子是花瓶，夫子，夫子，什么是花瓶呀？”其中一個女孩兒湊趣道。

    南宮蘊站起身來，不悅的看著文妗說道：“夫子很有學識，所以才會這么美?！?/br>
    文妗掩嘴笑道：“吶，這就是花瓶?！?/br>
    學堂里一陣哄笑聲。

    啪——

    鳳瑤臉色一沉，拿著戒尺甩在了桌子上。學堂里一陣寂靜，齊齊看向她。

    ☆、第八十五章 謊言

    鳳瑤翻開手里的三字經，冷聲道：“《三字經》用來開蒙，可本席認為，你并未熟讀三字經?！蔽逆∶嫔⒆?，鳳瑤緩緩的說道：“‘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闳羰熳x三字經，應當懂這一句，尊師重道、恪守禮規，而非喧鬧挑釁夫子?！?/br>
    文妗攥緊了手指，眼眶有些發紅。她嬌養在深閨，從不曾被人如此數落。

    “你連六歲稚兒所讀的書籍教義都不貫通，從中學會做人的道理。你因何而鄙棄它？”鳳瑤看著文妗抹淚，恍若未見：“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你既已學《三字經》，本席便罰你抄寫十遍，明日課堂上交給我?！?/br>
    “你……”

    “不論你因何來文興私塾，也不論你是何身份，既然已經坐在學堂里，便只是本席的學生?！兵P瑤目光清冷，透著威儀：“至于我有無實學，能否勝任，今后見真章?！?/br>
    文妗心中不服氣，可鳳瑤講話說死了。自己在這里一日，便得聽她的。走，她也不會強留。

    記起母親的話，文妗憤然坐下。

    “如果你不好生學習，待你日后長大成人，那么便會成為你阿姐口中名副其實的‘花瓶’?！兵P瑤看著秦容最小的女兒秦怡。

    秦怡如今不過十歲，見文妗沒了聲響，豎起桌子上的書卷擋著臉。

    這里面的人，以文妗馬首是瞻，如今見她被鳳瑤罰了，立時對鳳瑤肅然起敬。

    鳳瑤環顧了眾人一圈，見無人有異議，心中嘆了一聲，到底是孩子。她若聲勢上力壓了文妗，嚴厲訓斥，恐怕她們不會被馴服。只是，眼下她不過是以身份上壓制，必須得讓她們從心底對她生出尊敬。

    “你們明日辰時末來這里集合?！兵P瑤抬眼看向幾個山里來的孩子，點名道：“鄧晴兒、林子語、林秋涵、林水嬌你們幾個辰時來這里?！?/br>
    “夫子，我們……”鄧晴兒想說她們來私塾要來回要兩個時辰，天未亮便要起身來?？稍捨凑f完，便被林水嬌拽了袖口，立即不吱聲了。

    鳳瑤明白她們的擔憂：“私塾安排你們的食宿，每半個月家去一次，休沐兩日?！鳖D了頓，詢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幾個人欣喜若狂的點頭：“謝謝夫子?！?/br>
    她們有飯吃了！

    她們家境貧苦，家中兄弟姐妹好幾個，每日都是不能溫飽。她們能來學習，是因為有人說會識字好做工掙錢。恰好私塾不收束脩，爹娘這才準許她們來。

    鳳瑤看見她們干凈的笑臉，因為一件小事而感到快樂，心里不禁覺得滿足，似被她們渲染了，臉上溢著清淺的笑容。

    “夫子，我們為何要如此早？”林秋涵不解的問道。

    “她們習過女戒、女訓，你們并未習過。雖然是教你們四書五經，但是女德仍舊不能荒廢?！兵P瑤心中有考量，因為她們家世與年紀的差異，造成教習上的困難，不能滿足眾人的要求。所以，只能利用其余時間，給她們補習跟上進程。

    文妗睨了鳳瑤一眼，復又垂了頭。

    鳳瑤心里盤算著如何安排課程，迎面遇上學監。學監問道：“夫子，您覺得如何？”

    鳳瑤輕嘆了一聲：“參差不齊?！?/br>
    學監也知道鳳瑤面臨的難題：“辛苦夫子了?！?/br>
    “不妨事，萬事開頭來，推崇出去后。私塾來的人多了，便可以劃分開來教習?！兵P瑤心里有著初步的計劃，但是實施出來，便是漫長而艱難。

    第一，不為人所接受，思想封建在‘女子無才便是德’。

    第二，不能如同男子考舉業謀求前途，并無多大用處。平常人家里，只會覺得浪費了時間。

    待日后因為學識女子也能做工、謀利的用處，恐怕能夠被人所接納。

    只是，這一切需要時間。

    今年秋闈皇上預備讓新入學的女子與男子比試，初試成效。若是能贏，她便能向皇上提要求。

    鳳瑤關在廂房里，想著如何讓她們勤奮刻苦的學習，贏了一場秋試。

    采芙點亮屋子里的油燈，輕聲說道：“小姐，今夜不回去了？”

    “嗯?！兵P瑤漫不經心的應道，手下不停的寫寫畫畫。頭也不抬的說道：“明日辰時便要教習，你去府中多備幾身衣裳和一應用具?！?/br>
    這是打算常??？

    “小姐，這樣恐怕會惹人閑話，以為您與姑爺……”采芙一直覺得鳳瑤與云初之間鬧矛盾，所以各自較勁，但是這不回府住，豈不是讓旁的女人鉆空子？

    “采芙！”鳳瑤擰緊眉頭，擱下管素：“私塾目前只有我一個夫子，許多地方都不完善，我自然要留下來規劃好。每日辰時便要給孩子們教習，夜里要溫習，每日來回，睡覺的時間便更短了。況且精力有限，我身子會吃不消?！?/br>
    她是對云初少了期望，可她并未與他置氣，男女之事講究你情我愿。既然無心，她就算要強求也強求不來。

    他受了姜四的委托照應她，許是如此，他不愿與她有夫妻之實。畢竟他成婚了，她久沒有動靜，又時常在私塾，他身旁并不能沒有伺候的人。

    “你交代芙蕖，我每三日回府一次，那時她便去我給她布置的院里休息，日后不必再伺候我?！兵P瑤疲倦的揉著眉心，她不能因為得不到他，便不準許他添新人?？伤砹诵氯?，她心眼那么小，看著心

    她心眼那么小，看著心里會難受。所以，他納妾收通房都可以，但是莫要給她瞧見他們成雙在一起，也莫要叫那些女人在她眼前出現。

    采芙看著這樣的鳳瑤，心里一酸，紅了眼眶。她知道小姐的苦，這是逼不得已，沒有人愿意將自己的心愛之人推離身旁。她是小姐身旁貼身伺候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姐對姑爺的心思。

    何況，小姐與姑爺至今都未曾圓房?？v然姑爺如今敬重小姐，但是難保日后妾侍生下嫡長子，小姐在府中地位艱難。

    “小姐，奴婢明日便給您去收拾包袱?！辈绍叫睦锾骧P瑤難過，不想揭她的痛處，擺好飯菜道：“小姐，您快用膳?！?/br>
    鳳瑤抄了十二份時辰表，制定教習的時間，哪個時間學什么都備注的詳細。

    另外幾張紙上，圈著還未處理的事。

    采芙瞧了一眼道：“小姐，您可以安排小考，若是奪得魁首，那么便用一個彩頭，激勵她們學習?！?/br>
    鳳瑤搖了搖頭：“不妥?！?/br>
    這一計只適合寒門子弟，宦官富商子弟，并不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