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這宮女雖是她的貼身宮人之一,但并非心腹,有些事還是不讓她知道為妙。 “四天之后可是中秋,當天有真龍天祭,我等宮婦雖不能陪同在圣上身邊陪祭,但也必須在宮內行禮,哪里能跑到這里來賞月?” 宮女雙手一合:“那就前一晚!雖不及中秋當晚,但與滿月應該相差無幾,娘娘那時來看便可!” 若不是想做的事太過隱秘,施嬪幾乎要忍不住賞這位宮女一根金簪。 這么配合,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絕無問題,她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將軍府派來的幫手了! 涼亭周圍有四位值守太監,涼亭內除了她們倆之外還有兩個宮女在,這么多人一起作證,就算到時事發有人懷疑她的動機,也絕對找不到任何證據。 去假山看月亮這個想法可不是她提出的呢! 三天后。 如那宮女預料,當晚天空晴朗,萬里無云,一輪圓月高掛在天上,映襯的整個東池都被罩上了一層白紗,原本如同點點星火點綴在池邊的燈籠都被月光奪去了幾分光芒。 施嬪一行人如約到達涼亭,幾人分別對這樣的美景表示贊嘆,隨后施嬪帶著一個宮女一個太監走向假山,準備“登高看景”。 “娘娘,這假山頂上雖然設有觀景臺,但因為中空,有許多坑洞,夜晚光線不好,請讓奴婢扶著您吧?” 施嬪點點頭,伸手搭在了那個小太監的手腕上,一步一步的向上爬,一邊爬一邊豎著耳朵聽聲音,希望能聽到所謂的“密會”。 然而等他們站在了假山觀景臺上,她也沒聽到任何特殊的響動。 難道是時間點出錯了? 還是說本該前來密會的人因故沒來? 施嬪不敢確定,于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盯著東池夜景看,就好像完全被吸引住了一樣,但耳朵卻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企盼聽到一些風聲之外的聲音。 站在高處吹風,一吹就是小半個時辰,旁邊站著的小太監大概是穿得太少,已經開始吸鼻涕,幾次想要打噴嚏都被憋回去了,憋得雙眼含淚,看起來楚楚可憐。 眼看著月亮越升越高,再站下去就該到半夜了,她再不回宮哪怕真的等到了密會也很容易被人扣個“用意不純”的帽子,施嬪只能選擇結束今晚的賞月,算是任務失敗了。 然而正當她轉身想開口說“回去吧”的時候,假山下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宮女被這聲音一嚇,差點叫出聲來,但被施嬪一扯,又把驚呼咽回了肚子。 倒是小太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值守御花園,密會之類見得太多,聽到聲音不但沒有被嚇到,反而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對施嬪拱了拱手,小聲道:“娘娘莫怪,大概是哪對宮人不知娘娘在此,耐不住寂寞跑來私會,待奴婢下去遣散他們……” 施嬪抬手止住了他想要繼續往下說的話,皺起眉頭低聲說:“你們聽,這個聲音好像有些奇怪?” 兩人一愣,凝神細聽,果然在窸窸窣窣的腳步間聽到了細微的“叮鐺”聲,還有金屬敲在石頭上的聲音。 小太監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皇宮內守衛森嚴,后宮更是不允許除開內衛之外的任何人佩戴利器進出,這種明顯屬于刀劍和假山相碰的聲音,按理說絕對不會出現在后宮的! 還有另一個“叮鐺”聲,接觸了那么多后妃,他哪里聽不出來那是珠釵吊墜搖晃發出的聲音? 幾乎是聽清兩個聲音的同時,小太監就腦補出了一副刺客挾持后妃躲進假山的景象,當即扯著嗓子大喊:“有刺客——?。?!” 小太監極具穿透力的尖細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嚇了施嬪一跳,旁邊的宮女更是被嚇得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才后知后覺的上千護住施嬪,配合小太監一起喊“有刺客,抓刺客”,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刺客一樣。 被兩個人護在中間,施嬪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很配合的抓緊了宮女的袖子,裝作害怕的模樣退到了觀景臺一角。 她根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得這么順利,從頭到尾都好像有老天爺在幫助她,若是事后被人問起,她完全可以表現的十分無辜,而她的所有表現也確實稱得上無辜。 夜深人靜之時,小太監那一嗓子驚動了大半個御花園,躲在暗處的皇宮內衛迅速朝這邊聚攏,把整個假山團團圍住,將兩個試圖逃跑的人給堵了個正著。 等大家打燈看清這兩人相貌時,包括早有預謀的施嬪在內都是一驚,心里同時掀起了滔天巨浪,暗道倒霉。 這兩人一男一女,女的,是和施嬪同級,但受寵程度遠遠不及的祈嬪,身為后妃,她出現在后宮御花園倒也不稀奇,只是這時間不太合適罷了,不過有施嬪在,也沒人能說什么。 然而那個男人的身份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雖然披了一個全黑的斗篷,但斗篷下凌亂的明黃色衣衫卻如同標簽一樣顯示了他皇子的身份。 他正是賀轍登基后擁有的第一個兒子——大皇子,賀儀。 幾月前才行了冠禮正式成人已經被封了王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出宮立府的大皇子和皇帝的祈嬪衣衫不整的在天祭前夜被人在后宮御花園假山里當成刺客抓了個正著。 這可真是個勁爆的消息。 因為要準備第二天的天祭,本來大半個皇宮都在徹夜忙活,沒睡的人很多,消息傳播的速度極快,于是整個皇宮在短短半個時辰里就亂成了一團。 在御書房淺眠的賀轍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紅著眼睛就趕到了距離御花園最近的偏殿。 后來,據當晚在場的太監所說,匆忙趕到的賀轍氣的差點直接搶了侍衛的劍刺死賀儀,但最后估計是沒忍心,只刺破了他的斗篷,發出口諭暫時剝奪了他的封號,關在宮里閉門思過。 至于祈嬪就沒那么好運了,直接被盛怒的賀轍踹了一腳,正正的踹在心口,當即跌在地上口吐鮮血,隨后被削了封號拉進冷宮,一輩子算是完了。 為了處理這件事,賀轍一晚未睡,第二天直接紅著眼睛上朝,朝會結束后又馬不停蹄的準備傍晚的天祭,忙得腳不沾地。 晚飯結束后,賀轍終于擠出了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歪在軟榻上小睡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不遠處兩個宮女正在竊竊私語。 “昨晚的事你聽說了嗎?” “你是說御花園的事吧?我當然聽說了,鬧那么大,誰還不知道嗎?!?/br> “你說大皇子是怎么想的?明明馬上要出宮立府單過了,外面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怎么會想著后宮的女人呢,祈嬪也是傻,難道她還能跟著大皇子出宮不成?” “說你單純你還不信,你以為這些大人物想得這么簡單?” “???還有內/幕嗎?” “大皇子雖不占嫡,但占著長子的位置,說沒盯著那個位子,誰信?祈嬪身后可是祁家,祁家的祁元之現在正得圣眷,不管說什么圣上都能聽得進去,把握住了祈嬪,豈不是就搭上了祁元之的線?” “???” “你啊什么啊,聲音這么大是巴不得別人聽見嗎?!快走快走,別被人看見了!” “哦哦哦……” …… 聽完全部對話,賀轍心里被壓抑著的怒火瞬間暴漲,但眼皮卻沉得根本睜不開,他想讓侍衛把外面兩個嚼舌根的宮女抓住,但卻無法控制嗓子發出聲音。 快醒來!快醒來??! 知道自己大概是被魘住了,賀轍奮力掙扎,想要從夢中掙脫,但直到兩個宮女的聲音消失得一干二凈也沒成功,最后急的額頭冒汗、渾身顫抖…… 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 “圣上?圣上您這是怎么了??天哪??!快來人哪,快去叫御醫??!圣上燒得厲害?。?!” …… 長安二十年秋,本該在中秋那天舉行的真龍天祭因為皇帝賀轍突發急癥不得不臨時取消。 而天祭前夜皇宮內發生的事,不知道從什么渠道流出宮外,成為了百姓的談資,一時間,盛京城內流言四起,民心動蕩。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策劃 《一笑輕王侯》的主角是祁元之,書中描寫的他從出仕到辭官云游接近二十年,在這樣長的時間里,就算張云華是反派大魔王,他的所有精力也不是一直圍繞著她展開的,其中祁家就屬于一個“支線任務”。 身為主角,祁元之雖然套有主角光環,但不可避免遇到豬隊友,官場上的那些人就不說了,祁家最大的豬隊友就是他的小姑,祈嬪。 和施嬪被家人主動送入宮中不同,祈嬪會入宮完全是一場意外。 她原本和另一位高官之子有了婚約,就等及笄之后嫁過去,誰知道那個倒霉孩子喜歡在城郊縱馬狂奔,結果某天意外墜馬而死,于是婚約就這么不了了之。 死了未婚夫,祈嬪的婚事就只能被暫時擱置,結果還沒等祁家重新相看人家,宮中一道令下,開選秀女,民間禁止婚嫁,沒有婚約的未婚適齡姑娘盡數送入宮中參加采選,祈嬪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入了宮。 說起來祈嬪之所以會被賀轍選中也有祁元之的原因在內。 祈嬪是祁元之的祖父祖母老來得女,只比他大一歲,采選開始的時候祁元之已經在朝中小有名氣,賀轍聽說他的小姑也在秀女之中,便特地留意了一下,發現這姑娘還算不錯,于是便留了下來。 按理說有一個很受皇帝看中的侄兒在朝中行走,祈嬪在后宮應該能混的風生水起,無奈她雙商都不高,等賀轍對她的新鮮勁過去了,在后宮就混成了一個路人甲,期間雖然懷過一次孕,但“意外”流掉了,賀轍補償性的給了她一個嬪位,然后就丟在那不聞不問了。 如果說祈嬪有足夠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雙商不夠,沒有辦法在后宮出頭,安安心心就這么過下去倒也沒什么,可她哪里甘心? 后宮里的女人,有多少不是夢想著那個最高位的? 她自己也知道她本身沒有什么利用價值,又不受賀轍寵愛,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她的出身,可后宮之中有出身的嬪妃還能少了嗎?也只有祁元之還算一張王牌,于是從祁元之在朝中嶄露頭角開始,她就不斷托人從宮中遞話出來,求他幫忙。 一開始礙于情面,祁元之還是很盡心盡責的在幫她,可是后來發現她是一個標準豬隊友的時候,他就不樂意搭理她了,再加上祈嬪在后宮沒什么能量,愿意看她臉色的宮人越來越少,她從宮里遞出來的話有一大半都在半途中沒了音訊,就基本和祁元之斷了聯系。 之后,那時還年幼尚可在后宮中隨意行走賀儀意外和她相遇,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沒搭對,十四歲的年紀愣是喜歡上了二十二歲的祈嬪,兩個人六年間你來我往竟然做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地下野鴛鴦沒被人發現。 一開始兩人之間的交往非常單純,只是兩個相互喜歡的男女罷了,可隨著賀儀漸漸成熟,心思越來越多,祈嬪身上的可利用價值便被他放在了心上。 小說原著中,天祭前夜是這兩人策劃不久后一場宮變的時間,并沒有人撞破,等到天祭風波結束后,長安二十年年末,已經出府單過的賀儀借著入宮機會挾持了賀轍,并派人在盛京郊外聯合京郊大軍發動清君側行動。 然而祈嬪不但是祁元之的豬隊友,更是賀儀的豬隊友,她不但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拉攏祁元之,并確定他就算不幫忙也絕對不參與其中”,反倒因為派出去傳話的宮女是其他宮妃的線人而將秘密泄露了出去,賀轍和青天府早就有所準備。 直接撞進賀轍與祁元之聯合設下的大網中,不肯投降的賀儀被一擁而上的黑甲衛用重盾壓在地上成了一張rou餅,死得非常憋屈,祈嬪則在宮變前兩天就被賀轍一碗毒/藥送上了天,根本沒機會參與其中。 也正是這次事件,讓祁元之先遭遇皇帝猜忌,但又因為他肯大義滅親而受到表彰,雖然祁元之表面上看感激涕零,但心里早就埋下了不滿的種子,這也是后來在張云華死后不久他就辭官云游走得非常干脆的最初動機。 因為是主角心境的轉折點之一,楊清在閱讀原文的時候就對這一事件進行了詳細分析,并把這次天祭前夜的密會標注了重點,然而她卻怎么也沒想到施嬪這個底牌竟然這么有用,不但沒有暴露底牌身份就達到目的,還順利的把后面一系列可能會出岔子的情節全部給弄沒了! 楊清嵐接到從盛京傳來的消息時,中秋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距離她到達晉陽還有大概兩個月——這可是加快速度之后的結果,不然還真的會需要半年。 楊清嵐讓櫻桃給那個負責傳遞消息的少年一些獎勵之后,軟軟的靠在車廂里,把一陣陣因為長時間坐馬車帶來的暈眩感強壓下去,朝旁邊的劉恩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幫忙按下太陽xue緩解暈眩。 “賀轍突然倒下,連天祭都沒能參加,我留在盛京的那些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現在盛京大概已經被流言給淹沒了吧?” 劉恩一邊用雙手在她頭上各xue位按摩一邊輕聲問:“沒有郡主在盛京坐鎮,郡主留下的那些人能撐得到幾時?” “我不在,祁元之也不在,出了這么大亂子,就算賀轍第二天就能站起來重理朝政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辦法完全掌控住局面。倘若祁元之足夠清醒,在接到消息的時候大概就會啟程趕回盛京,不過這個時候的賀轍大概是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全心信任他了?!?/br> “……因為祈嬪嗎?” “因為賀儀?!?/br> “嗯?” “你大概不知道,賀儀早在三年前就試圖拉攏祁元之,并不斷通過各種渠道給祁元之的府邸送東西,雖然大半被退回,只有極少部分留下,留下的部分也都經過了賀轍同意,但不管怎么說,在某些人眼里,他和賀儀都是有交情在的?!?/br> “可光憑這一點……” “之前確實不夠,賀轍也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里,可現在不同了,有祈嬪在,賀轍肯定會懷疑祁元之和賀儀在私下會不會有別的聯系,再加上祁元之這段時間一直賴在晉陽,不在盛京,沒有辦法及時當面向賀轍解釋,等他趕回去,盛京是什么情形還未可知?!?/br> “大皇子不過是和祈嬪在御花園私會,圣上會因此遷怒祈府卿嗎?” “私會?呵呵……曾為前太子做事的你也會有這般單純的時候嗎?” 劉恩愣了一下,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大皇子是打算……可當今圣上與太/祖那時相差甚遠,大皇子想要起事,可沒幾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