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那些枕戈待旦、滿心戒備的護衛們都有些呆怔的看著從馬車里出來,而且直接就大大方方的站在了外面沒有任何護衛保護地方的凌楚思,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們大概誰也無法想到,在這種有敵襲的危機局面上,出面的不是武功不凡的李世民,反而是這個最近才同二公子走得頗近的漂亮姑娘…… 凌楚思見沒有人答復,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重復了一邊剛剛的問題:“剛剛怎么回事?” 那些護衛這才猛然間回過神來,其中一個領頭的主動糊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的腦袋清醒過來之后,才忙著開口說道:“剛剛有人偷襲!那人身法奇詭,驟然出手傷了一個護衛之后,襲向馬車不成,便又突然失去了蹤影?!?/br> 凌楚思點了點頭,旋即開口問道:“受傷的那位護衛如何了?” 那個領頭的朝著另一處示意了一下,凌楚思看到一個護衛渾身是血、面色慘白的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了兩個人在看護著他。他的胸口心臟處有一道明顯的傷口,在這種明顯的殺招之下竟然還能保住性命,唯一的一種可能,大概就是這個人的身體內部,心臟位置異于常人,所以剛剛那個刺客對于正常人的一記殺招,反而落空了。 凌楚思直接走過去,摸出一瓶補血的藥交給旁邊的兩個護衛,低聲叮囑道:“把這個藥喂給他,一直喂到他身上的傷口不再流血為止?!?/br> 面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傷及性命的躺在地上,那兩個護衛這會兒除了本能的握緊武器全身緊繃的戒備之外,都還有些無措的茫然,突然聽到凌楚思的囑咐,其中一個護衛的眼睛頓時恢復了些許精神,忙點頭應允,忙不迭的顫聲說道:“好、好!” 凌楚思這才起身,轉而走了回去。 就在她走過一小塊空地的時候,空氣中仿佛陡然間起了一陣森寒之氣,猛地籠了下來。 一柄長劍仿佛憑空而起,細碎的劍氣幻現出千萬眩人眼目的瑰麗光芒,令人眼前和心神皆是一晃之際,其中隱藏的一點寒芒,便如毒蛇吐信般奇襲而來! 還守護著李世民坐在的馬車的那一圈護衛猛然間瞪大了眼睛,剛剛那個首領失聲驚叫道:“小心!” “影子刺客”楊虛彥的幻影劍法專走“奇險”的路子,其招式美妙如同幻境,然而,這片星光璀璨的劍氣中,內里卻滿藏磅礴殺機! 剛剛還仿若未覺的凌楚思卻是一招“太陰指”,身形陡然間后退出八尺,避開了楊虛彥的攻勢不說,看似溫和實則暗勁攝人的混元氣勁也鋪天蓋地的侵入了偷襲者的身體,令其身形受阻,猛地一顫。 趁著那個刺客偷襲之際,直接把人給逼出來的凌楚思一瞬間也不停歇的又補上了兩招“傍花隨柳”和“少陽指”,其奇妙氣勁勢若“隨風柳枝飄若止”,頃刻間逼得剛剛那個輕功身法卓絕的刺客竟是如同陷入泥沼一般,寸步難行! 第一次接觸到凌楚思這種看似傷害頗輕,幾乎無法傷人、但是卻招招限制對手的經脈真氣流動,使人運氣受阻的招式,楊虛彥心中頓時一震。 他的幻影劍法本就是為了配合變幻無常頗為奇詭的幻魔身法而生,以劍法恍人視線和心神,卻憑借幻魔身法抓住對手的破綻,從不可能處奇襲,使得對手避無可避! 而凌楚思這種處處限制對方身法行動的招式,卻仿佛是專門為了克制他而生一般。 中了“傍花隨柳”的氣勁之后,毫不知情的楊虛彥冷哼一聲,才剛一強行催動內力,試圖閃身逃離,卻猛然間帶動體內的混元氣勁,登時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她就說嘛,這種仗著輕功身法好所以四處亂竄的家伙,都不需要用陽明指打他,隨便上點減速定身,他就能自己作死把自己給逼成重傷! 凌楚思這才不慌不忙的又補了一招“芙蓉并蒂”,把人經脈封住,確保其再無反抗之力后,方才招了招手,示意那些已經看呆了的護衛把人綁起來。 凌楚思步伐輕緩的走了過去,纖細白皙、宛若柔荑的手指輕輕的摘下這個刺客臉上的面具,捏著對方的下巴,看著對方臉上的驚怒陰狠之色,突然也哼笑了一聲,俯下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刺客,聲音輕柔,卻緩慢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覺得你剛剛施展的那套身法,同‘邪王’石之軒跟我動手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楊虛彥看向凌楚思的眼神猛地一動。 凌楚思旋即沖著他勾唇一笑,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因為用力,也已經掐出了兩道青紫的印子,對上楊虛彥滿是震驚的眼神,凌楚思柔聲輕道:“剛巧,我和石之軒之間,還有不小的仇怨……石之軒如今的下落,無人知曉,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你就突然冒了出來,這算不算天意?” 第78章 初唐風月 楊虛彥被凌楚思掐著下巴問了這么一句,莫說是他根本不知該作何回答,就是知道,也根本就無法發出聲音來。 凌楚思很快松手,從從容容的后退一步,轉過頭來跟旁邊的護衛首領低聲囑咐道:“把人帶上,盯緊一點?!?/br> 剛剛才聽凌楚思自己說了楊虛彥的輕功身法和“邪王”石之軒的一模一樣,那個護衛首領還在震驚的盯著楊虛彥,聽到凌楚思的話語,才猛然間回過神來,立馬點頭稱是。 凌楚思這才轉身,一身華美的粉白色長裙衣袂翩翩,飄然若仙,重新回到了馬車上。 李世民雖然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面,不過,他卻也已經把手里的那本兵書翻扣在了面前的桌案上,屏氣凝神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會兒見凌楚思沒事人一樣的回來了,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先伸手幫她遞了下靠背用的墊子,然后才輕聲開口道:“回來了,外面怎么回事?” 凌楚思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坐著,然后才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輕聲說道:“剛剛和那個人動過手了,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隱藏在暗處的人馬。不過我覺得,和‘邪王’石之軒有關聯的人,想來不至于去給人打下手,就算還有人,應該也只是一條小的漏網之魚罷了!” 既然抓到了最重要的一條大魚,其他的烏合之眾,不管是李世民還是凌楚思,自然都不會放在眼里。 只不過,李世民微微蹙眉道:“楚思,你說剛剛那個刺客和‘邪王’石之軒有關?” “嗯,”凌楚思點了點頭,“我和石之軒交過手,外面那個是用劍的,他們兩個人的招式并不一樣,不過,輕功身法卻是如出一轍,這兩個人之間要說沒有關系,反正我是不信的?!?/br> 更何況,剛剛凌楚思有意在楊虛彥的面前提及石之軒的時候,她仔細觀察過楊虛彥的反應,對方的反應,也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這時候,外面的護衛也已經重新從馬車周圍散開,分別上馬列好了隊,剛剛停下的行程也重新開始。 李世民想了想,然后說道:“‘邪王’石之軒,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在江湖上現身了……” “其實就是裴矩?!绷璩己敛辉谝獾闹苯泳桶炎约荷洗伟l現的石之軒在大隋朝廷中的馬甲給爆了出來,“裴矩是不是又出使西域了?等他回來的時候,石之軒估計也就有時間再重出江湖了?!?/br> 李世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的喃喃道:“石之軒竟然是裴矩???難怪如此……難怪……” 也不知道李世民又想到了什么,口中念念有詞道。 凌楚思很快又說道:“至于剛剛那個刺客,我猜他便是江湖上最近風頭正盛的‘影子刺客’楊虛彥?!鳖D了頓,凌楚思稍稍斟酌了一下語句,然后簡單解釋道:“我之前并沒有遇見過那個‘影子刺客’,不過,他剛剛的劍法還有詭異莫測的身法,倒是恰好能夠和傳聞中的樣子對上罷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示意凌楚思放心道:“那個刺客的身份我會去查的。只不過,他若是和石之軒有關的話,石之軒如今都不在中原,今天的刺殺,會不會是那個人自作主張?” 凌楚思聞言,思來想去的琢磨了一會兒,也跟著點點頭道:“倒是有這個可能,我剛剛也沒怎么問這些……” 略微思忖了片刻后,李世民抬頭,輕松一笑,主動開口說道:“我過去看看吧!” “嗯,”凌楚思也欣然點頭。 李世民干脆利落的從馬車里鉆了出去,凌楚思也重新低頭伏案,一手托著下巴,盯著桌案上的地圖,拿著根細毛筆繼續在上面勾勾畫畫。 一直到半個時辰過去之后,也沒見李世民再回來。 獨自一人憑借當初的記憶畫了半天密道地圖的凌楚思有些犯困的打了個呵欠,撩開馬車的窗簾,她探出頭來看了幾眼,很快便有一個侍衛騎馬過來,態度恭恭敬敬的詢問道:“凌姑娘有何吩咐?” 凌楚思擺了擺手,隨口問道:“李公子呢?” 那個護衛很快回答道:“二公子去見剛剛那個刺客了,一直都沒有出來?!?/br> 凌楚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重新坐回到馬車里,想來,李世民那邊應該是又有了別的發現吧,所以才耽擱了這么久。 想到這里,凌楚思也沒太過在意,隨手把桌案上的筆墨硯臺,還有朱砂顏料都收拾好,放回桌案旁邊放著的一個紅木格子里,然后又翻出了一件披風隨意的披在了自己身上,直接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在了自己這邊。 馬車里面布置得極為柔軟舒適,伴隨著微微的搖晃,凌楚思不知不覺間竟然漸漸的睡著了。 還是李世民回來的時候,凌楚思被他往馬車上鉆的動靜給驚醒,有些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霧氣蒙蒙的瞥過來一眼。 半個身子還在馬車外面的李世民頓時僵在了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要不你繼續睡,我去外面……” 凌楚思微微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必,”她本能的伸出一只手來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則是攥著披風的一角,緩慢的坐直身子之后,先喝了半杯已經放涼了的茶,頓時覺得精神稍稍一陣之后,方才跟李世民繼續笑道:“怎么去了這么久?” 說話的時候,覺得馬車內光線尤為暗淡的凌楚思隨手撩開了馬車的窗簾,才發現,外面的天色漸沉,正是夕陽欲墜、日暮四合之景,漫天晚霞如醉,映紅了與綿延山脈交界的大片天空。 “天快黑了?!绷璩茧S口說道。 李世民輕輕含笑道:“是啊,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前面這座山便是熊耳山,乃是秦嶺東段的余脈,沿著這條路再往前還有幾里地,就要到宜陽縣了,我們到時候就在那里歇息一晚,我剛剛已經派人騎馬先行去安排客棧房間了?!?/br> 說完之后,李世民這才從馬車外面鉆了進來,在桌案旁邊坐穩之后,不掩內心激動興奮的同凌楚思說道:“楚思,你剛剛抓到的那個人,的確是‘影子刺客’楊虛彥,不過,你一定沒想到,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凌楚思眨了眨眼睛,從善如流的好奇問道:“他還有一個身份?是什么?” 凌楚思心里清楚,見李世民這般反應,自然就意味著,楊虛彥的另一個身份,顯然要比在江湖中愈發聲名鵲起的“影子刺客”來的更為重要些。 李世民也沒跟凌楚思賣什么關子,直接就干脆利落的開口解釋道:“他是隋文帝楊堅的孫子、先太子楊勇之子!當年楊勇被廢,楊廣被封為太子,隋朝皇室本就有一番動蕩。待到后來,文帝楊堅病重彌留之際,又欲再廢楊廣,重新冊立楊勇,在那種情況下,楊廣定然不甘示弱,直接奪權不說,后來還賜死了先太子楊勇!至于身為楊勇之子的楊虛彥,那個時候,卻是被‘邪王’石之軒所救!” 凌楚思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睛,“這些都是他告訴你的?” 李世民笑著點點頭,“對啊,都是楊虛彥自己承認的,而且,楚思你可能不知道,楊虛彥這張臉,同當年的楊勇,頗有幾分神似,這兩人說是父子,我半點都不會驚訝!” “唔……”凌楚思沉吟片刻,又繼續好奇問道:“如此隱秘的事情,他就這么告訴你了?” 李世民旋即高深莫測的眨了眨眼睛,仍舊一派輕松的笑道:“他怎么可能會主動告訴我,無非就是威逼利誘罷了!楊虛彥的資質不凡、根骨極佳,所以才會入了‘邪王’石之軒的眼,而石之軒收他為徒的時候,也答應了幫他報仇?!?/br> 凌楚思頓時了然道:“如果只是報仇的話,石之軒能夠幫他,你同樣也能夠幫他!” 李世民慨然一笑,頗為自信的說道:“不錯!” 凌楚思瞅著他,眨了眨眼睛,李世民也是相同的反應,隨后,他們兩個人卻是異口同聲的說道:“你也不信他吧???” 說完之后,凌楚思挑了挑眉。 李世民也忍不住想的微微扶額,歪著頭跟凌楚思笑道:“楚思你先說?” 凌楚思點了點頭,平靜道:“我是覺得,楊虛彥既然是‘影子刺客’,如果他只是想要復仇的話,殺了隋帝楊廣便是了!便是他武功不濟,這個目的難以達成,但是,還有化身裴矩陪侍在楊廣身邊的‘邪王’石之軒,他要是親自出手,楊廣有十條命也不夠他殺的……” 李世民也笑著接上,繼續說道:“所以,當初石之軒答應楊虛彥的事情,絕對不會僅僅只是幫他報仇這一件事!” 凌楚思想了一下,心中了然,李世民則是一字一頓的輕聲慢道:“他今日前來,乃是為了那塊你送給我的和氏璧,報仇,可用不著傳國玉璽這種東西,除非是——復國!” · 深沉的夜色遮天蔽日的籠罩下來,晚風輕柔,月過中天。 何叔急匆匆的拿著幾封密信,疾步走到季霄白的書房外面,敲了敲門,然后才閃身進去。 “何叔?”季霄白聞聲回過頭來。 他的面色仍然十分蒼白,不過,原本毫無血色的唇色倒是變得稍稍紅潤了些,不似最初被凌楚思打成重傷那會兒,一身灰敗之色,仿佛隨時都會暈過去一般。 何叔把季霄白的狀態看在眼里,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閣主,”何叔將手里的兩封密信交給季霄白后,畢恭畢敬的報告道:“凌姑娘和李世民離開洛陽后,一路往西去,這會兒已經到了宜陽縣,他們一行人今日便停留在了宜陽縣中?!?/br> 季霄白一邊輕輕的拆手里剛剛拿到的兩封信,一般輕聲問道:“阿凌還好嗎?” 何叔道:“凌姑娘倒是無事,不過,今日下午的時候,‘影子刺客’楊虛彥卻是偷襲李世民不成,反被凌姑娘制住……只是,也不知道凌姑娘和李世民接下來有何打算,他們雖然把楊虛彥抓了起來,卻并未處置那人?!?/br> “嗯……”季霄白微微頷首,低頭看向手里的密信,不由得微微蹙眉,口中喃喃道:“李世民派人去找長孫無忌,讓他私下里尋摸幾個精通秦朝典籍風俗亦或是擅長墨家和機關術方面的人手……” 何叔隨口道:“看凌姑娘和李世民的行蹤,像是要去長安的方向,只是不知道,他們兩人究竟有何打算?!?/br> “長安……”季霄白卻是微微一怔,他用自己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此時還有幾分蒼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認真思索了片刻,突然開口,篤定道:“是楊公寶庫!阿凌此行前往長安,應該是為了楊公寶庫一事!” 何叔還有幾分不解:“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何要尋覓擅長機關的好手,可是,研究秦朝風俗典籍的文人學者,又有何用處?” 季霄白閉了閉眼睛,口中卻是輕輕說道:“這就要看,當年的楊公寶庫,究竟是建在什么之上了……” 何叔微微一愣,下意識的開口問道:“什么?” 季霄白聲音輕柔,語氣卻意外篤定的道:“若是我不曾猜錯的話,楊公寶庫的下面,應該是一座秦朝陵墓了……” 何叔還來不及吃驚,還閉著眼睛的季霄白揉了揉額角,低聲命令道:“何叔,我記得你素來也擅長機關技巧的,這件事別人我不放心,你去長孫無忌身邊,親自走這一趟吧!” “……”何叔呆了呆,心道,你是覺得,凌姑娘之前沒見過我,所以我湊上去,也不會暴露身份什么的吧! 雖然心中還在忍不住的腹誹,不過何叔還是立即點頭應了下來。 然而,就在何叔得令打算離開的時候,季霄白突然開口道:“我明日便啟程,前往長安城!” “——???”何叔下意識的說道,他倒是不用問季霄白此行的目的,肯定還是為了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