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果然,諾爺是個薄情漠然的人。 大概能讓他用情的人,這世間再也尋不著了。 —— 高臺之上,女子宛如一條無骨軟蛇,每一個動作演繹起來都顯得十分順暢輕松。 其實紀若是不會跳舞的,但勝在她身體柔韌性好,加之前兩個月一直在做這方面的訓練,拍攝起來倒也不算困難。玫瑰花從天而降,墨發紅衣,明媚容顏,傾城舞姿,看紀若在高臺上旋轉跳躍,是一件能愉悅人心的事情。 王森坐在監視器后,看著視頻里的畫面很是滿意,洛彤站在王森的后面,沒有說話,不過那目光也是得意的。 這丫頭,果然是天生的演員。 給她足夠的空間,她必定會成長到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給她眼睛一個特寫?!甭牭街噶?,近景攝像頭對準紀若那雙清明好看的眼睛。傳達到監視器,整個畫面中,都只有那對似乎能夠說話,能夠傳情的雙眼。王森瞇瞇眼,忽然對身后洛彤說道:“洛彤,你們公司給紀若買保險了沒?” 洛彤一愣,似乎沒有,改天要給公司領導說說?!奥逋@雙眼睛,應該投個高額保險?!蓖跎谌ψ永锔闪诉@么多年,還沒有人的雙眼,有紀若這么出色。 茶色的虹膜,漆黑如墨的瞳孔,時刻傳神的目光,的確是一雙難得的會說話的眼睛。 洛彤點點頭,深深記下這話。 隨著一個臥魚的動作,裙帶飄揚的女子臥倒在地,精致美麗的臉蛋上,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永遠流露著醉人的風采。 “咔!” “過了!” 這個場景,紀若只咔了兩次,作為一個新人,她的演技足以說明一切。紀若起身,摸了把額頭的汗水,跳舞真是個要人命的活。從高臺上下來,新來的男助理竹瞳遞過礦泉水跟毛巾。 紀若也不客氣,一口氣灌了大半瓶礦泉水。 周圍人眼睜睜看著紀若一口氣干掉大瓶礦泉水,神色多少有些怪異,洛彤捂臉,她不認識這丫頭。 “阿若啊,好好干,你是一塊演戲的好料!”王森拍拍紀若肩膀,絲毫不吝嗇夸獎詞。 紀若咧咧嘴,冷臉因為激烈的舞蹈動作,紅撲撲的,跟平時的她比起來,多了些許誘人魅惑。穿著一身藍色平民裝的吳樾笑著走到紀若身邊,他伸出手掌摸摸紀若腦袋,她頭戴著假發,觸感并不舒服。 一個曖昧的動作,引來周圍人側目。 洛彤神色微變,正欲上前提醒紀若,紀若率先反應過來。她眨眨有神的杏眼,聲音又恢復到原本的溫度:“吳先生,瓔珞這樣的女子,看似嬌弱嫵媚,骨子里應該很孤僻自傲吧,怪不得臨光的感情路會那么難?!?/br> 吳樾臉色變了變,她怎會聽不出紀若話中意思。她是在告訴他,戲就是戲,跟現實生活無關。 “其實,你可以叫我阿樾?!眳情惺栈厥?,笑容不改。 紀若笑笑,眼中不帶溫度?!皡窍壬鷧s是顯生疏,這樣吧,我就叫你吳哥?!奔o若不是個愛搞曖昧的姑娘,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 戲里她可以演哭眾人,戲外她的心不會動容分毫。 吳樾瞇瞇眼,看紀若的目光有了些許不同,直覺告訴他,紀若是個難搞的女孩子。 —— 因為佳人頌這部戲已經接近尾聲,所以紀若想要趕上進度,必定要加班加點的趕進度。 連續一個多星期,紀若每天早上五點就起床,五點四十就得趕到片場化妝,然后一直趕拍,一直到深夜兩點多才能回家。一個星期下來,紀若硬生生瘦了一圈。 往日的褲子,現在穿著都有些松了。 洛彤將一切看在眼里,心痛不已。劇組的飯不算好吃,為了紀若的身體著想,竹瞳每天都要開車到市區飯店買飯回來。 又是三天過去,紀若的戲份差不多就要拍完了,這一天上午,紀若拍了被貴妃陷害,打入冷宮的戲份,她剛脫下戲服,還沒來得及卸妝,電話卻響了。 看到韓醫生三個字,紀若身軀一僵,握著手機的手都有些不穩。 “韓醫生…?”顫抖的話語,透露出紀若此時的焦躁不安。韓醫生打來電話,很有可能代表紀譜霖出事了。那端靜了靜,韓醫生開口了?!凹o小姐,你現在有空沒?你父親今日在家中突然暈倒,被鄰居送來了醫院。關于你父親的身體狀況,我想,我需要跟你談談?!?/br> 韓峰語氣委婉的讓紀若心驚。 “好,我盡快趕來?!?/br> 紀若掛斷電話,手依舊在抖。洛彤抱住她的肩膀,皺眉很是擔憂,“紀叔怎么了?”紀若晃神了兩分鐘,忽然死死捏住洛彤的手腕,洛彤吃痛悶哼,卻沒有掙扎。 “彤姐,我阿爹暈倒了!” 洛彤心一沉,看來病情越發嚴重了?!拔胰ジ鷮а菡f說,你先去醫院?!?/br> “好?!奔o若嘴皮子哆哆嗦嗦的,拿著車鑰匙的手顫抖幅度很大。洛彤擔憂看著她的背影,對外面的竹瞳說道:“竹瞳,你去給紀若開車?!?/br> 紀若狀態明顯不好,這個時候讓她開車,無異于是在作死。 竹瞳點點頭,疾步追了上去。 —— 依舊是讓人胸口發悶的消毒水氣味,紀若腳踩在醫院大理石地面上,腳步略顯慌亂。 醫院人滿為患,來往人擠到紀若,紀若單薄的身子隨時有倒地的可能。竹瞳一把穩住紀若的肩膀,眼里隱含擔憂?!叭艚?,小心?!奔o若看了他一眼,感激笑笑,只是那俏臉蒼白的厲害。 找到紀譜霖病房的時候,紀譜霖還未醒來。韓峰站在他的床位,緊蹙眉頭,心情有些沉重。見到紀若趕來,韓峰做了個安靜的手勢,這才領著紀若出病房門。 走廊來人不少,明明很喧鬧,紀若心卻很冷。 “紀小姐,如果可以,請盡量多陪陪紀先生吧!”韓峰沉默了許久,炸出這么一句話。紀若心肝一抖,這話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绊n醫生,這話是什么意思?” 韓峰偏頭看著走道盡頭的窗戶,每到這個時候,身為醫生的他們心里都很沉重。畢竟,那是一條命?!凹o小姐,紀先生壽命不長,好好調養的話,估計還可以活個兩年。若是…恐怕只有大半年的時光了…” 牙齒死死咬著下唇,紀若堅強的沒有倒下去。越是這個時刻,就越不能倒。 “紀小姐,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卑咨叽蟮纳碛?,帶著沉重轉過身,韓峰不忍再去看那個女孩的面龐。三年多來,他知道她過得不容易。 因為不容易,因此才要學會堅強。 ☆、031、你娶了我吧! 紀譜霖醒來的時候,那雙因為受盡痛苦折磨略顯幾分狼狽的眼睛里,目光渾濁不清。腦袋轉了轉,他看到了丫頭,丫頭就坐在他的床邊,手里拿著一個蘋果,水果刀轉動間,蘋果皮被削的薄且長。 “丫頭…”紀譜霖忍住太陽xue夸張的跳動疼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能令人心安。在蘋果表面旋轉的五指頓了頓,刀尖一轉,蘋果皮跟蘋果rou徹底脫離。 紀若轉身用無辜可憐的眼珠子看著紀譜霖,也不說話,就那么靜靜看著他。那眼里,寫著大大的委屈跟埋怨,紀譜霖心緒扭過腦袋,心里唉聲嘆氣不停。 紀若皺皺眉頭,起身用水果刀將蘋果削成菱形小塊放在盤子里,牙簽插著蘋果,遞到紀譜霖嘴前。紀譜霖腮幫子努了努,張嘴吃了寶貝閨女親手切的蘋果,味道挺甜。 喂紀譜霖吃了幾塊,紀若收回盤子,不打一聲招呼就出了病房。紀譜霖看著房門方向,久久不語。半個小時后,紀若回來了,她手里提著一個一次性塑料盒,里面是稀噠噠的小米粥。 “我還以為你不管阿爹了?!奔o譜霖這話說的很小聲,紀若還是聽到了。心肝一顫,紀若愧疚自責難平,她這做女兒的,忒不稱職。 大概是心虛作祟,紀譜霖很聽話的喝完了整盒粥,末了,還意猶未盡砸吧砸吧嘴?!鞍⒌?,你還要瞞著我多久?”紀若邊收拾東西,便冷著臉問道。 紀譜霖心里小嘆一口氣,暗道該來的總歸要來?!把绢^啊…我沒多大事,就是有點高血壓…”紀譜霖說著,喉嚨一滾,一陣猛咳嗽。紀譜霖欲蓋彌彰的說法,看得紀若心里很不是滋味,“阿爹!你還要對我隱瞞多久?” “丫頭胡說什么?阿爹什么時候欺瞞過你了?”紀譜霖有些氣短,心中有鬼。紀若愣愣看著這個從小一把屎一把尿將她拉車大的男人,眼眶不爭氣的紅了,“阿爹,如果不是韓醫生告訴我你中了病毒,你真的打算讓我做個一輩子不知情的傻子?” 哽咽的話語,賭氣的語氣,一時間讓紀譜霖難以張口。 “阿爹,你怎么會招惹上病毒?”紀若今兒個是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了,在她炯炯銳利的目光下,紀譜霖差點就要將實情告知給她,但他總歸是個活了五六十年的老小子,自控力還是有的。 腦袋小幅度偏了偏,紀譜霖看著窗外,那件事,還是不要讓紀若知道的好?!鞍⑷舭?,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知道了又能怎樣?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知道了又不能改變什么?!笔赀^去了,再提及也只是傷口撒鹽,再疼一次罷了。 紀譜霖說完,扯了扯被子,直接趕人:“丫頭,我困了,你工作忙,就先走吧?!奔o譜霖說著,閉上眼睛不打算搭理紀若。這還是頭一遭,紀譜霖態度這么生硬。 紀若宛如喉嚨里卡了一根魚刺,生疼著,里面血rou模糊一片。 盯著阿爹的背影,紀若也不走了,就那么紅著眼看著,像是要將這道越發佝僂的身軀印入靈魂。 —*— 確認紀譜霖是真的睡著了,紀若留下竹瞳在這里替她照顧紀譜霖,自己回家做了幾道紀譜霖最喜歡吃的菜。佳人頌整部戲的拍攝工作已近末尾,劇組忙作一團,紀若自然不能離開太久。她今天的戲份還有幾場夜戲要拍,她只能趁著天還未黑給紀譜霖做些好吃的。 七點多的時候,紀若提著食盒來到醫院,紀譜霖已經醒了,正好聲好語拜托竹瞳在工作上多多遷就紀若。竹瞳笑著一一應下,見紀若來,趕緊懂事的站在一旁。 “阿爹,我晚上還有戲要拍,不能陪你了?!奔o若將食盒里的飯菜端出來,她準備了三份碗筷,自己的,阿爹的,還有竹瞳的。紀譜霖聞言一個勁的催促紀若趕緊去工作,那趕人的陣仗若讓外人看見了,還當這做父親的多嫌棄紀若。 只有紀若跟紀譜霖二人知道,自己心頭有多舍不得女兒。 這大晚上的還要拍戲,丫頭生活真辛苦。望著小桌子上三四盤家常菜,紀譜霖心里那個感動啊,無法言喻。草草吃過晚飯,紀若又黏著紀譜霖說了會兒話,最終才在洛彤的連環奪命call下離開。 竹瞳送紀若離開,站在走道上,紀若心里很愧疚?!爸裢?,今晚對不住了,我怕是要熬夜拍戲,我阿爹得麻煩你照顧一晚了…”竹瞳剛來沒多久,兩個人還不算熟悉的情況下麻煩別他,紀若心頭是真的覺得對不住竹瞳。 竹瞳瞪大眼睛搖頭,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蛋上,笑意很暖?!叭艚?,別說這些話,身為助理,這是我該做的。你放心拍戲,我保證一定將紀叔照顧的好好的?!?/br> “好了若姐,你去片場吧,這里有我,你放心?!弊詈笕齻€字從竹瞳嘴里道出,無端的讓人安心。紀若又說了兩句表達謝意,開車走了。 竹瞳睨著紀若消失的背影,腦子里又浮出兩年前的某個深夜里,某輛出租車里,女孩脆弱的臉龐。連續兩次見證女孩的脆弱,這讓竹瞳心里既不舍又覺得挺自豪。 當時下定決心進圈子來,又費盡心思接近自己的偶像,竹瞳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紀若,你不記得我是沒關系,就這樣靜靜的守護在你身邊,我就覺得特安心,特滿足。就讓我以竹瞳的身份留在你身旁吧! 竹瞳坐在小凳子上,打開微博,發了條信息:紀若,照顧好你自己,不要累壞了身子。 發送人—— 攬月。 … 紀若趕拍完自己的戲份,已是三天后,她離開的劇組的那天,導演給她塞了一個紅包。圈子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藝人飾演的角色在劇中給演死了,導演都會給個紅包,討個吉利。 紀若推脫不掉,只好接過。 回到醫院,紀譜霖還睡著,他臉色有些慘白,因為他下午又發了一次病。紀譜霖發病的模樣有多瘋狂紀若是見過的,全身抽搐不休,臉色會在短短幾分鐘內經歷由紅潤到白,再到鐵青的過程,此外,他的五臟六腑也會劇烈作痛。 那是一種撕裂的劇痛,如同有著千軍萬馬在踐踏軀體,又如尖刀刮rou剔骨,那種痛,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每一次病發,都是一場重生。 看著紀譜霖病痛過后大汗淋漓經脈爆突的慘狽模樣,紀若終于是忍不住奔進洗手間大哭特哭。這些天一直待在劇組,紀若一直緊繃著神經,三天,她幾乎被折磨瘋了。 時間拖得越久,紀譜霖發病的次數就越頻繁,紀若只要想到阿爹被病毒折磨得不成人樣,心里就流血不止。一頭扎進洗手間,紀若趴在馬桶上哭到肝腸寸斷,小時候跟在阿爹身旁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紀若起初隱隱悶痛的心,越發猛烈起來,宛若被利爪撕扯拉碎。 不知過了多久,等紀若悠悠醒來,才發現她竟然趴著馬桶哭睡過去了。她起身,動了動發麻的雙腿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那人燈籠一般腫大的雙眼,沉默著。 某些對話跟片段,如同洪水困獸般涌進她的腦子。 “諾諾哥,那藥弄到手沒?” “嗯?!?/br> “那藥真有那么神奇?真的能治絕命病毒?” “御先生耗費三年時間研制出來的解藥,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