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賴思歸翻了個白眼,田美美還沒完,“幸好沒有大礙,你不知道我們看見你渾身是血嚇得腿都軟了。聽說車頭都變形了,幸好醫生說沒傷到骨頭,慢慢養,很快就會好的?!?/br> 田美美又連說了三聲幸好,賴思歸看向油條,“我問你嚴慕呢?” 油條和路燈直戳戳立在床邊,傻得不會說話。 “都他媽啞巴了?”賴思歸重重捶了一下床沿,“死沒死一句話不會說?” “沒死沒死?!碧锩烂绹樀弥睋u頭,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圈又紅了,“還活著,還在做手術?!?/br> 賴思歸喊完胸口一陣刺痛,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呆呆地盯著天花板。 “多久了?” “???” “手術做多久了?” 田美美訕訕答:“兩個多小時了?!?/br> “只是骨折手術,沒有危險?!甭窡艏皶r說道。 “傷到哪了?” “……左肩?!?/br> “還有呢?” “還有肋骨?!碧锩烂榔沉怂谎?,又補充,“只有兩根?!?/br> 這下油條也看不下去了,狠狠拍了一下田美美的背,自己站出來解釋:“醫院領導聽說是我們老大,安排他們主任做手術,你不要擔心?!?/br> “是的是的,小賴你不用擔心老大?!碧锩烂罁屪斓?。 “他在手術室,你們不去那守著,都在我這杵著什么?”賴思歸懷疑道。 油條低頭輕咳了一聲,目光閃了閃,才小聲嘀咕:“老大他父母都到了,我們跟過去也幫不上忙?!?/br> 賴思歸閉上眼靜了一會兒,疲倦地開口:“擠牙膏呢?非得我一個一個問?!?/br> 田美美三人對視了一眼,路燈說了聲“去叫醫生”人就先撤了,只剩下田美美和油條大眼瞪小眼。最后還是田美美先退步,嘆了口氣,坐下來。 “老大爸媽很著急,據說是從哪里借飛機直接包機過來的?!碧锩烂缆掏痰?,“老大進手術室前醒過來一次,嘴里只念叨你,他爸媽一生氣就把我們仨都趕走了?!?/br> 賴思歸沒再細問下去,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人告訴她當時現場到底是怎樣的。她皺著眉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田美美和油條都緊張起來。 “沒事,胸口疼?!辟囁細w說。 田美美趕緊點頭,“醫生說,雖然當時老大抱住了你沒有受到直接撞擊,但你全身各處軟組織受傷是必然的,頭一個星期會很疼。要是疼得厲害,咱讓醫生開些止疼藥?” 賴思歸搖搖頭,沒說話。 很快路燈叫來主治醫生,給她做了一遍檢查,然后對守在床邊的三人道:“醒過來就沒有大問題了,你們是家屬?” “不是,我們是朋友?!?/br> “最好能通知她家里人,住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們三個大男人守夜也不方便?!?/br> 田美美對醫生很恭敬,千恩萬謝地把醫生送出去,“是是是,這個我們一定解決?!?/br> 賴思歸大概是剛醒來還不夠清醒,這才想起來問:“你們怎么在這?” 床邊三人:“……” 田美美掖了掖賴思歸的被子解釋,公司的項目已經到了測試階段,嚴慕已經慢慢把項目都交到他們手上。今天上午正好發現了一個問題,田美美想打電話請示嚴慕,等了好久那邊才有人接起來,背景音亂糟糟的,叫人心慌。 有人在那邊吼:“你是傷者朋友還是什么?” 吼了幾遍,田美美才聽明白,過了電話就拉著油條路燈屁股尿流趕過來。后來才知道,接電話的那人是附近民警。聽到手機響后,想從賴思歸手里把手機拿走,試了幾次沒成功,最后是蹲在地上就著她的手喊電話的。 田美美拉開病床邊的柜子,把賴思歸沾滿血跡的背包拿出來。是警察從車里找到的,剛剛叫人到病房。聽說她醒了,很快有人拿記錄本過來問話。 其中一個是跟車的女警,和她點了點頭,介紹道:“這位是安翔區交警隊隊長,你可以叫她陳警官,他找你了解點情況?!?/br> 常規的問題問完,賴思歸明白,他們基本沒有線索,不由皺眉,“當時路上只有我們三輛車,監控什么都沒拍到?” 陳警官搖頭:“那一段路上沒有監控,因為撞車的角度,你們車上的行車記錄儀也沒有拍到對方。我們已經發懸賞,并安排人在附近排查,你們的車撞成那樣,對方也好不到哪里。不過這種情況,調查起來需要時間,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你如果有想起什么線索,要及時可以告訴我?!?/br> 賴思歸說:“如果一路都沒有監控拍到呢?” 陳警官沉默了一下,賴思歸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說:“海d3512,黑色轎車的車牌號?!?/br> 陳警官在記錄本上記下,然后站起來,“我立刻叫人去查?!?/br> 把交警送走,田美美在包里找到她的手機,想幫她聯系家里,被賴思歸喊住了。她定了定神,說:“不用聯系,我沒事?!?/br> “這怎么行?” 平常賴思歸說一不二就算了,但這次田美美愣是沒答應。最后爭執不下,賴思歸說了個名字,讓田美美把人叫過來。 不到半小時,林向就到了。 田美美有點受傷,在一邊嘀咕:“醫生說要叫個女性來方便照顧你,你這叫個男的,還不如我來,畢竟老大信任我?!?/br> 林向是從樓下一路跑上來的,扶著腰累得喘不上氣。路燈跟他解釋了情況,他不放心還是拿著賴思歸的病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直到賴思歸不耐煩捶了幾下床沿,林向才穩下心神。 他問:“嚴慕呢?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林向話音剛落,一直在為案子忙得頭疼的女警從病房前走過,走了兩步又返回。賴思歸抬眸看她,對方想了想還是說把最新情況告訴她:“你說的那輛車是□□,還沒找到。案子已經驚動市局,他們的人也下來了?!?/br> ☆、第八十章 ? 賴思歸是在第二天晚上的晚飯時間見到嚴慕的,田美美打前鋒,先在外面探頭探腦觀察了一圈,確認vip樓層沒有其他人后,才回頭跟她打了個ok的手勢。 “老大他爸媽好像一起去吃飯了,現在樓上只有一個護工在,機會難得時間緊迫?!碧锩烂郎裆襁哆兜亟忉屚蝗话阉龔拇采贤谄饋淼脑?。 這個時間點醫生護士也都下班去吃飯了,服務臺只剩兩個年輕的小護士在值班,林向和路燈一人支走了一個。田美美用輪椅推著賴思歸一溜煙跑過去,油條就貓在走廊盡頭的病房門口朝他們招手。 賴思歸:“……” 她低頭碰了碰手臂的傷,有幾處都是被碎掉的車玻璃傷到的。小傷口,不深,因為大部分都被他擋住了。 嚴慕父母對這次的事故很謹慎,警方在未找到確鑿證據之前,他們的車禍只能暫時以肇事逃逸來定案,但他父母在嚴慕術后,除了警方的人,沒讓任何外人探望。田美美幾人試了幾次都被趕走,不知道為什么,嚴慕父母聽說他們是嚴慕在銳密的下屬,對他們的態度更是一言難盡。 “說得好像是我們合伙欺負老大了一樣?!碧锩烂肋@樣說。 賴思歸想起之前去看三叔公二老時,嚴慕跟她提到過,他父母工作非常忙,并且篤定他有足夠的能力管理好自己,所以從小對他就是持放養的態度。三叔公這樣的長輩,在江林其實算是遠親,但他父母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依舊放心地把他交給三叔公。 這次,他們這樣反常的處理方式,說明了很多事情。 “我聽說老大的父母都在什么國家秘密機關工作,很神秘。市局的人也說不上來他們什么來頭,看著是挺有氣場的?!碧锩烂琅滤胂蟛怀鰜?,特地解釋了一句,“就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糊弄的類型?!?/br> 田美美一邊說一邊小跑,賴思歸跟坐小飛的似的,被他推得匆匆掃了幾眼走廊兩邊的光景,就來到嚴慕病房門口。她想起剛去銳密上班的第一天,田美美還評價未謀面的嚴教授,說他一定是個吹毛求疵的龜毛男。 賴思歸坐在輪椅里,側頭瞥了田美美一眼,涼涼問:“你想糊弄他們什么?” “那個……”才跑幾步路田美美已經滿頭大汗,不停地用手背揩額頭的汗。聽見賴思歸這么問,他腦子迅速轉了一遍,掃了眼呆呆站著的油條,壓低聲音老神在在跟賴思歸提醒,“總之是不好相處的啊?!?/br> 說罷他又看了眼油條,大概是田美美高深莫測的眼神太挑釁,油條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田美美“嘶”地一聲跳起來,又被油條一句“病房禁止喧鬧”把氣焰給壓下去,氣得臉鼓鼓的。 賴思歸抬眸瞥了眼兩個生硬地在耍寶的大男人,開口道:“開門啊?!?/br> 油條扶著門把手還有些猶豫,賴思歸嘖了一聲,“不是說沒多長時間?婆婆mama下蛋呢?” 這話就跟嚴老大經常罵他們一群凡人跟不上他不同尋常的腦速犯愣時一模一樣,田美美摸了摸鼻子,微微別開了眼。 油條跟在公司上班時一樣,進嚴慕門前,必先叩門三聲。大概心境還是不一樣,這三聲他叩得有氣無力,導致等了好一會兒里面都沒有“進來”的回應,賴思歸于是自己伸手推了進去。 最先愣住的是油條,因為他來探過底,一直以為病房里只有一個護工。結果賴思歸推門而入時,輪椅腳撞上病房門,病床后面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騰地從沙發跳起來,看向他們時男人還有點睡眼惺忪。男人以一種非??斓乃俣然謴颓迕?,而且眼神警惕,腰背微微駝著,側身站在床尾。 賴思歸練跑酷時認識過幾個警官學院畢業的學生,所以知道這其實是他們一種格斗準備的狀態。 男人的目光落在賴思歸身上,愣了一下。 賴思歸坐在輪椅里抬起頭,朝對方微微頷首,神色坦蕩。 “我來看看他?!?/br> “你們是誰?”原本在洗手間里刷碗的中年護工聽到聲音跑出來,她受過叮囑,看見他們忙把住門不讓人進,“請你們出去?!?/br> 田美美他們原本的計劃里,是對護工阿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實在不行就一左一右把人架出去,大不了就是得罪人嘛。誰知道里邊還守了尊看起來身手不凡的大哥,按油條這兩天不間隔的觀察,居然一直沒發現有這號人物。只能說明,這個人從嚴慕出手術室后就一直守在這里。 田美美急得“誒”了一聲。 “等等?!蹦腥丝聪蛸囁細w,“你姓賴?” “我姓賴?!辟囁細w淡淡道。 男人走過來,拍了拍護工的肩膀,“阿姨,麻煩你先出去一下?!?/br> 女護工是嚴慕mama親自找的,不信任其他任何人,在病房門口遲疑了很久。最后男人指著賴思歸,直言道:“他昨天一直喊的是她的名字?!?/br> 女護工一聽更不堅定了,“嚴太太吩咐過,還是請你們快點離開罷?!?/br> 床上的人影似乎動了一下,賴思歸一頓,但是眼睛始終沒往哪個方向看過去。她給田美美和油條遞了個眼神,兩人立刻會意,按原計劃行事。 田美美和油條把護工阿姨弄出去時,那個自稱姓王的保鏢男人選擇性失明,最后還幫他們帶上了門。關門前,他看了眼病床上還在昏睡的人,提醒賴思歸,“他mama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你抓緊點時間?!?/br> 賴思歸輕點了下頭和他道謝,等房間終于歸于平靜,四下沒有其他人后,她才慢慢轉過眼,安靜地看著他。他蓋著被子,雙眼緊閉,下巴冒出來一圈青色碴子,臉側有被車玻璃劃破細小的傷口。頭頂的吊水一點一點從小臂的針孔,進入他的身體。 賴思歸盯著他纏著繃帶的腦袋,在這時候粗略估算了一下,這次可能是他們兩人認識以來分開最久的一次。這個最久,自然不是指時間上的最久,而是說某種程度上的一種感官體驗。 嚴教授追起人來那張二皮臉,賴思歸認為世上無人能及。關機、拉黑這種女人常用的甩人手段,他能當晨起樂趣逗你玩半天。他們之間沒有過兩個小時以上不聯系的前例,即使他去開會,也會找理由吩咐點事情給她做。 這一次他們沒通話、沒短信、沒見面超過了24小時,是歷史最久的一次。 賴思歸把輪椅轉到床邊,伸手掀開他的被子。只一眼,她就蓋回去。 洗手間里有水聲滴答滴答規律的輕響,大概是護工阿姨跑出來得太急,水龍頭都沒關好。賴思歸轉過頭,看向窗外。vip樓層貴在清凈,沒有人聲嘈雜,窗外是藍白色天空,風把云吹散,棉絮一樣飄過窗前。 賴思歸轉過頭,還是掀起他的被子。他上身沒穿衣服,小麥色壯碩的身體陷在干凈的素色大床里,像沉厚的鋼板,把被單壓出細細的褶皺。相比他平常調笑別人的樣子,打滿繃帶的嚴慕有種莫名的乖巧感,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賴思歸抿了抿唇,目光在他身上慢慢巡禮而過。 她探手,還想看看他的腿。 耳邊一聲輕咳。 賴思歸驀地抬頭,一下子撞進他深潭般的雙眼。 嚴慕看著她,淡淡開口:“不是讓你抓緊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