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嚴慕提過,嚴濤是在躲避執法船的追捕時,落入海里,混亂中被禿頭劉開的盜砂船和執法船夾死。當時嚴濤和禿頭劉在幫華源貿易做事,正是現在李氏掛在李震名下的公司。 賴思歸心底隱隱有個猜測,心跳得很快,輕輕攥住拳頭。 嚴慕抱著她突然蹲下。身,示意她別說話。他說這里有人巡邏,真不是誑她。賴思歸不由屏住呼吸,這才聽見公路上,斷斷續續有男人談話的聲音,由遠及近。 嚴慕在她腰上推了一把,讓她往巖石的方向走。兩人在一處稍微茂密的草叢里貓下腰,透過草叢的間隙,看清從沙場里出來的兩個壯實男人。 男人穿著短衫短褲,一手拿著長手電筒,另一手提著鍍鋅管。草叢離公路不過幾米距離,期間幾次手電的光掃過草叢,男人的談話聲清晰地傳到耳邊。 其中一個平頭的抱怨:“每天這么巡著,也沒見發生什么事?!?/br> 另一個大概年長點的,嘿嘿笑著扔了根煙給他。 “沒勁?!逼筋^說。 年長的勸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來人了,這一晚上都白干了?!?/br> 那人嘁了一聲,“上頭不都打點過了,要出警肯定提前打招呼?!?/br> “最近局勢你別說不知道,接連立法監管,除了海警還有海洋局的人也會出來?!蹦觊L點的分析,“他能把整個局都打點一個遍?蹲牢房的是我們,上頭會撈你?最后倒霉運的還不是咱們?!?/br> 平頭哼了一聲,年長的又嘿嘿笑,“不過也就那樣,關個十天半個月就出來,沒大事。就怕砂子被扣下來,白費了?!?/br> 平頭咬著煙,聲音含糊,“再走一圈差不多了,到這個點沒事就是沒事?!?/br> 兩人又說起家里長短,慢悠悠走遠。 嚴慕站起來,看了眼遠處,把賴思歸拉起來,沒多停留,說:“先回去?!?/br> 回去比來時快了很多,兩人沿青石板路找到原來停車的地方。路上嚴慕看出賴思歸的心思,牽著她的手,又說:“不要想太多,想問什么回去問我?!?/br> 賴思歸確實有很多話想問,壓著各種猜測,上了車后卻又很快沉沉睡著。 回到島內已經十一點多,賴思歸的頭歪在車窗上,手里抱著竹篾碗,呼吸均勻。嚴慕熄了火,把她抱上樓放到床上人也沒被吵醒。 嚴慕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臺風天去接她那次。兩人沒做成,賴思歸歪在沙發抽煙,蹙著眉眼神陌生,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辛辣狠勁。 那晚如果不是在他那,賴思歸會去找誰,嚴慕不去細想。事情既然這樣了,就這樣吧。 賴思歸睡覺很安靜,一手虛虛握著,隨意地搭在肚子上。嚴慕回身,掀開她的裙擺,腿上傷口本身就瘆人,擦著藥,看起來更觸目驚心。 裙子被撩到腿根,賴思歸全無所知,嚴慕也是閑得可以,盯著她腿根一點點檢查下來。所幸沒有發炎的跡象,好的地方甚至已經結起薄薄的一層痂。 嚴慕洗了個澡去書房,處理了一會兒工作后,想起沒給她換睡衣,又折回主臥。搗鼓搗鼓,總算把睡裙給她套進去,他出了一身汗。 賴思歸醒了一次,由著他折騰,迷迷糊糊又閉上眼,也不知道醫生給下了多少安眠的藥。 嚴慕加了一夜班,凌晨時,主臥的門從里邊拉開。賴思歸打了個哈欠走出來,光著腳在書房的長椅上躺下。 “睡夠了?”嚴慕抬眸看了她一眼。 “……嗯?!?/br> “去給我煮杯咖啡?!?/br> 賴思歸醒了會兒神,坐起來,“什么時候搬過來的?”落地窗前晨光微熙,視野一覽無遺,高檔別墅區的采光和位置都是精心計算過的,恰到好處得怡人。 “昨天?!敝甘固锩烂腊岬?。 “三叔婆昨天還問了,說要辦喬遷?!辟囁細w說。 嚴慕笑笑,“不告訴他們,省得他們又折騰。下次接過來一次吃個飯就行了?!?/br> 賴思歸點點頭,穿著他的拖鞋下樓。 嚴慕又做了會兒事,站起來活動身體,想起讓她煮咖啡,也沒見送上來,不知道在樓下做什么。 他剛要下樓看看,賴思歸一手端著一樣東西上來。嚴慕瞥了眼,接過她手里的小圓碟,炒青菜和煎蛋分放在碟子兩側。翠綠和金黃疊在白色瓷碗上,清淡簡單的兩道菜,都是三叔婆那帶回來的食材做的。 嚴慕問:“咖啡呢?” “沒煮?!?/br> 賴思歸把白粥放在書桌上,嚴慕揉了揉她的頭發,“一起吃?!?/br> “我去跑步?!?/br> “一起跑?!眹滥秸f。 賴思歸翻了個白眼,抬下巴,“吃完去睡覺?!?/br> “關心我???”嚴慕摟著她的腰笑。 “關你妹啊?!辟囁細w甩開他,走起路來頭發都帶風。 嚴慕在她背后清清嗓子爽朗地笑起來,怕把人惹急了,他也沒勉強,吃過飯果真躺去床上。 過了困的點,他其實沒什么睡意,手枕在腦后望著天花板發呆。剛搬過來,這張床他還是第一次睡,枕頭已經有了賴思歸的味道,淡淡的,比她的人柔軟。 他勾了一下嘴角,將被踢到床角的被子拉過來,蓋在身上。 賴思歸跑完步回來,嚴慕剛剛有點睡意,聽到動靜睜開眼,躺在床上沒動。鼻息聞到了熟悉的沐浴清香,他伸手一撈,嘴角動了動。果然就在床邊…… 嚴慕拽住床邊人,手上一扯,把人往床上帶。賴思歸拍了一下他胸口,來不及逃走,手被按在他身上。 嚴慕閉著眼小心避開她的腿,問:“今天想干什么?” 不用去銳密上班,也沒有其他事做。賴思歸曲起腿,想了想說:“睡覺?!?/br> 嚴慕悶笑,“行?!卑察o的早晨,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側躺著,下巴抵在她頭頂。沒多久,睡意重新席上來。 嚴慕睡了一覺,醒來時日上三竿,賴思歸已經不在床上。 賴思歸坐在書房大班桌里,盤著腿,看他放在桌上的文件。她看得認真,沒注意到嚴慕已經起來。 嚴慕抽走她手里的文件,扔回桌面。 賴思歸抬起眼看他,“你為什么要進銳密?” “工作而已?!眹滥叫?。 “那這是什么?”賴思歸點點桌上攤開的文件,上面正好是文件第一頁,詳細分析了銳密的總部海盛集團的發家歷史,涉及市場領域,已經最近幾年的市場動作。 與華源貿易一樣,海盛集團也是盜砂起家,曾經與李氏的華源貿易兩家獨霸,分占江林的整個海砂市場。 文件里顯示,這兩年因為打擊非法盜砂,取締了很多沒有開采權的沙場。海盛和華源貿易,都轉攻其他領域,漸漸洗脫盜砂的黑歷史。 賴思歸來不及看后面的內容,但可以肯定整個文件都是關于盜砂利益鏈的分析,她心生疑竇。 嚴慕抱著手靠在桌沿,看樣子并不打算解釋。 “是誰說會知無不言?!?/br> “我不會跟你解釋我的工作?!眹滥秸f。 “看來還是機要工作呢?!辟囁細w譏諷。 嚴慕無奈地彎彎唇角。 賴思歸站起來,冷聲開口,“正好我也不想知道?!?/br> 嚴慕拉住她的手不讓走,說:“工作的事不能跟你說太多,其他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br> “為什么要帶我去沙場?”賴思歸挑起眼。 “兩年前嚴濤死時,在場的當事人當場被全部拘留,包括禿頭劉在內的船上所有人?!?/br> 賴思歸看他,嚴慕接著說:“當時的華源少東家李震,正好也在這艘盜砂船上?!?/br> 賴思歸驀地轉過身,“你說什么?” “出了人命,就是刑事案件?!眹滥秸f,“禿頭劉是船長,當時在船艙內掌舵,強行開船逃逸,兩船碰撞致人死亡,要負主要責任?!?/br> 然而關了不到一個月,禿頭劉被無罪釋放。禿頭劉繼續著盜砂的勾當,成為海盛、華源退出海砂市場后,一個新的沙霸,至今逍遙法外。 “跟李震有什么關系?”賴思歸輕聲問。 嚴慕搖搖頭,“沒有證據證明跟他有關?!?/br> 沒有證據?那如果有證據呢? 賴思歸聲音輕輕發抖,又問:“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賴思歸?!眹滥娇粗难劬?,“做你想做的,剩下的我來幫你。嗯?” “因為嚴濤嗎?” 嚴慕手指梳著她的頭發,從發頂到發尾,一下一下,然后將她納入懷里。 理由太多,最后反而無法細說。 嚴慕沉默了很久,捧住她的臉,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因為我是嚴慕?!?/br> ☆、第五十四章 ? 離1號國慶只有一天,嚴慕去上班了,賴思歸真就在家睡了一個上午,睡醒后收拾了一下,去了趟司法所。 司法所的張老師知道她下午會來,不知哪里找來一本德語版的心靈雞湯送給她。賴思歸做完每月的思想匯報,一個人坐在張老師辦公室隨手翻看。 長假前的最后幾個小時,大概不管什么性質的上班族,這會兒基本也沒心思做事。個個神清氣爽,談著假期的計劃,互相開開玩笑,就等著下班時間。 賴思歸聽見走廊低聲雀躍說笑的聲音,跟往常沉寂肅穆的司法所很不一樣。 她睫毛動了動,垂下眼看手里的書,許久沒碰德語,看得有些慢??吹揭郧霸趯W校被背過的名言,她往后沙發上一靠,對著口型一個一個念,靜靜的沒出聲,手指在書上劃。 …… “時間是篩子,最終會淘去一切沉渣?!?/br> …… “這人太消極了,竟然跟生活較真?!?/br> “不介意別人眼光的人,必定能在社會上獲得成功?!?/br> 賴思歸讀著讀著,不知為何,突然嗤了一聲。 正好有個年輕的小姑娘進來給張老師送一份材料,看見只有賴思歸一個人在,咦了一聲問:“張老師呢?” “被人叫走了?!辟囁細w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