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思歸心里驀地扭頭，“李震？”

    “兩年前禿頭劉是替華源貿易開的船?！眹滥秸f。

    賴思歸扭過頭看窗外，她攥著拳頭，一路沒再說話。

    車子開進島內，嚴慕看了眼她的裙擺，打破沉默問：“先回御景換衣服還是直接送你回家？”

    賴思歸說：“回去換衣服?！?/br>
    嚴慕“嗯”了一聲，方向盤打彎，往御景的方向開去。

    兩人進門，賴思歸洗了個澡，出來時已經五點多。

    嚴慕聽見聲音，從書房出來，看了她一眼，進臥室拿了條干毛巾給她。

    賴思歸坐在沙發，頭發披在肩上，弄濕了新換上的睡衣。

    手機上有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是賴恒打的，還有一個是保姆郝阿姨打的。賴思歸坐在沙發沒動，嚴慕走過來坐到她身邊，讓她躺在自己腿上，接過她手里的干毛巾，隨意地把她擦頭。

    賴思歸閉著眼，隨口問：“你小時候為什么會來江林？”

    嚴慕說：“江林的海美?！?/br>
    賴思歸切了一聲，嚴慕搓著她的頭發，問：“這么長，洗頭不累？”

    賴思歸睜開眼，眼里像蒙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漂亮?！?/br>
    嚴慕笑笑，賴思歸問：“你上班只穿襯衫，是因為不會搭配？”

    “……這都知道了?！?/br>
    嚴慕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嘴，桌上的手機又響起來。嚴慕看了一眼，問：“不想回家？”

    “……嗯?！?/br>
    手機又安靜下來，賴思歸起身去臥室，換完衣服出來，嚴慕拿上看了她一眼，拿上車鑰匙，“我送你?！?/br>
    “不用了?！?/br>
    嚴慕靜了一下，“晚上要回來嗎？”

    “看情況?！?/br>
    賴思歸拎上包出門，嚴慕拉了一下她，賴思歸回頭，嘴就被堵住了。

    親了一會兒，嚴慕松開她，揉揉她的頭發，“要回來了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br>
    賴思歸想起來，吩咐：“你把竹筍放冰箱里?！?/br>
    嚴慕笑起來，“好?！?/br>
    ☆、第三十五章

    ？

    雨停了，路面潮濕。目光所及的一切，像剛從水里暈過的玉石，清亮干凈還泛著水珠。

    街燈亮起來，尚不及天色明亮。小區樓下靜謐無聲，涼風習習，賴思歸不疾不徐往最里邊的單元樓走。許久沒回來，空氣里有熟悉的桂花香，被濕氣蓋住，若隱若現。

    賴思歸坐電梯到六樓，按響門鈴，隔了一會兒里邊有人嘩一下拉開門。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站在門內仰頭看她，小男孩身后的中年女人愣了一下。

    賴心隨即笑起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你爸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br>
    防盜門完全打開，電視的聲音傳過來，家里意外的熱鬧。賴思歸“嗯”一聲，進門換拖鞋。

    鄭雨晨從小餐廳出來，手里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問賴心：“媽，誰??？……啊，姐你回來了?！?/br>
    地上的小男孩學鄭雨晨說話：“你誰??？”

    賴心點了一下小男孩的腦袋，對賴思歸說：“這是雨晨兒子，你見過的。叫狗蛋，淘氣得很?！辟囆恼f著讓狗蛋叫人，“沒禮貌，這是表阿姨?！?/br>
    “我又不認識她?！惫返叭铝艘痪?，轉身抱住mama鄭雨晨的腿，躲在她后面不說話。

    賴思歸沒找到自己的拖鞋，視線落在鄭雨晨腳上，淡淡地移開目光，直接光著腳踩進去。

    鄭雨晨的丈夫聞聲也站起來，笑容有些討好，叫賴思歸，“姐?！编嵱瓿炕仡^，不咸不淡瞥了眼自己丈夫。

    賴思歸笑了一下，“呵，一家子都來了啊?！?/br>
    賴心關上門叫賴思歸的爸爸賴恒，“哥，思歸回來了?！?/br>
    賴恒早聽到聲音，從房里支著拐杖出來。尚有活動能力的左臂上個月骨折還未完全痊愈，他把拐杖架在左邊胳肢窩下，全身重量都放在上面，吃力地挪動腳步，鄭雨晨丈夫忙推了輪椅過去讓他坐下。

    賴思歸頓了頓，叫了一聲，“爸?！?/br>
    賴恒的臉不是很對稱，右邊的嘴角微微向上揚，眼角也有點傾斜?；蛘哒f，他整個人都不太對稱，右邊半側身體，都有種變樣的畸形，彎曲僵硬，行動困難。

    是中風的后遺癥。

    經過診療后已經比一開始好很多，只是原本高大英俊的男人，曾經十年航海橫跨遠洋又中途歸岸照顧家庭的男人，像是一夜間萎縮下來。歪著身體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回來了?！?/br>
    賴思歸又“嗯”了一聲。

    賴心笑道：“都別站著，快坐下，我再去炒兩個菜。哥，你也上桌?！?/br>
    賴思歸看了眼餐桌，其他地方都是干凈的，只有鄭雨晨站的位置面前已經堆了幾塊渣骨頭。鄭雨晨輕咳一聲說：“我趁孩子睡著先吃點，等他醒了根本吃不上。姐，你不介意吧？”

    鄭雨晨產后沒恢復好，低頭看孩子時雙下巴擠成三層。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辟囁細w有些好笑地看了鄭雨晨一眼，轉頭問賴恒，“郝阿姨呢？”

    “回去過節了?！辟嚭阏f，“正好你姑姑他們過來了，就讓她先回去?！?/br>
    賴思歸點點頭坐下，鄭雨晨一家子也吵吵鬧鬧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桌上很多菜賴恒都吃不了，賴思歸盛了碗湯給賴恒，“藥吃了嗎？”

    “等下我自己來?！?/br>
    賴思歸站起來，“放哪里？”

    “……矮桌中間的抽屜?！?/br>
    賴恒吃完藥，賴思歸又端起碗喂他喝湯，他微微別過頭，“不用照顧我，你自己先吃?！?/br>
    ☆、第三十六章

    ？

    鄭雨晨看了他們一眼說：“姐，舅舅的手可以的，你自己先吃吧?！?/br>
    賴思歸挑了下眉，看她，“你叫我什么？”

    鄭雨晨笑臉一頓，低頭顛顛懷里的孩子，“姐啊”她咳了咳，一進門就叫了好幾聲。

    賴思歸笑了一聲，“今天怎么會過來？”

    “我們來看看舅舅啊?！?/br>
    賴思歸嘴角又勾起來，賴心從廚房出來，她新做了一盤海蠣煎放在桌上，在賴恒旁邊坐下，看了眼鄭雨晨說：“……先吃飯?！?/br>
    鄭雨晨先噤了聲，飯桌上只有賴恒偶爾沒拿穩勺子時，一不小心磕到瓷碗的聲音。狗蛋目不轉睛盯著賴恒的動作，不一會兒，他也抖抖索索掀起勺子，“噔”一下，勺子磕在碗沿，輕輕脆脆的一聲。

    這個年紀的小孩，模仿能力確實很強，他“嘿嘿嘿”看著一桌大人笑起來。

    賴思歸臉色冷下來，眼風掃過去，小孩被嚇得脖子一縮。

    賴心忙站起來，“狗蛋，你做什么呢？很不禮貌你知道嗎？”

    狗蛋伸出短短一根手指，指過來，“他是瘸子，還不會自己吃飯?！?/br>
    “有沒有教養？”賴思歸摔了筷子。

    鄭雨晨臉色難看，手掌狠狠甩在小孩手背上，“誰教你這樣的？??？”小孩“哇”一聲嚎出來，鄭雨晨嗓門更大，戳著小孩的額頭，“哭什么哭，??？我是這么教你的嗎？”

    小孩哭得更大聲，連鄭雨晨懷里的嬰兒也鬧起來，客廳里登時熱鬧不已。

    鄭雨晨的丈夫低著頭把狗蛋夾到臥室里，關上門，客廳稍微安靜了點。

    賴恒抬手擋了擋賴思歸，“別跟小孩子計較?！?/br>
    “這孩子被寵壞了，不懂事?！辟囆脑谥虚g尷尬勸道，“……以前不這樣的。哥，你別介意?！?/br>
    “又不是什么大事?！辟嚭阍玖鑵柕哪樕显缫哑胶凸训?，“讓小x別打小孩，出來吃飯?！?/br>
    賴思歸垂眸，賴恒僵硬畸形的手指就停在她眼底，枯瘦怪異，她微微別過眼。

    ************

    總算吃完一頓飯，飯后賴心要收拾碗筷，被賴思歸接過去了。她把碗摞在洗碗槽里，打開水龍頭，水聲嘩嘩響。鄭雨晨跟進來，輕咳了一聲，踟躕道：“抱歉啊，狗蛋不懂事我已經教訓他了?！?/br>
    賴思歸側眸看了她一眼，“不必?！?/br>
    鄭雨晨站在流理臺邊想幫忙，被賴思歸拒絕了。她淡著一張臉，沒有交談的意思，鄭雨晨沒找到話頭，幾次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客廳。

    客廳里，鄭雨晨抱著睡著的嬰兒，對賴恒說：“人家說贏在起跑線，我也是為了兩個孩子……”

    鄭雨晨說著，扯扯丈夫小x的衣擺，“我們現在養著兩個孩子，一家四口只靠小x一個人的收入。舅舅，我是真沒辦法，才向你開口?！?/br>
    小x坐鄭雨晨身邊，駝著背沉默地盯著地面。鄭雨晨見他不幫聲，瞪了他一眼，繼續道：“現在工地的活不好做，起早貪黑這大熱天的，上次他們工地有個工人，直接從二十六樓……”

    賴恒看了眼陽臺外，賴心帶著狗蛋在外面澆花，不時往客廳看一眼，眼神吞吐。

    鄭雨晨趁機又說：“我想著把這個學區房買下來，以后把我媽一起接過來，讓她也過幾天舒服日子。你看看她，比別人都老得快，都是年輕時沒保養好?！?/br>
    賴恒有些疲乏，“……首付還差多少？”

    賴恒口齒不太清晰，鄭雨晨卻眼睛一亮，“五十萬，就差五十萬，剩下的我們自己有辦法?！?/br>
    賴恒抿住唇，年輕時他算是幾個厝里是出了名的才子，高大英俊成績斐然，一路直升風光無霽。那時家里條件不好，賴心成績沒他出色，也無心學業，自然地早早輟學打零工貼補家用。

    老父老母身體早已不好，只剩賴心一人東拼西湊給他掙學費。賴恒大學畢業后與女友成婚，婚后第六天就簽了船務公司，五年合同，漂洋過海，每年在岸上的日子屈指可數。

    他生在海邊，自小與海為友，一直夢想著能在海上遠行。航海孤苦，賴恒卻意氣風發，幾年時間當上遠洋輪船長。那會兒走船掙得多，特別是遠洋輪，他走一年船估計抵得過普通人家數十年的收入，家里的境況很快改變。

    賴恒對賴心是心疼亦是感恩，所以對她一家從來都很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