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王總?” 王偉志沒說話,盯著賴思歸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我好像在哪聽過你的名字?!?/br> 賴思歸心里猛地一沉,像臘月天墜進冰窖,她的手微微發抖。這一瞬間,她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教務處寄過來的開除證明,看守所里慘白的燈光,倒在她面前抽搐的身體,洗不完的碗,送不完的快遞,逼仄的出租房,一天一天熬過去的日子。 事情還沒完呢,賴思歸垂下的手緊緊地攥起來。掌心的刺痛讓她須臾間穩住了心神,她抬起眼緩緩笑起來。 “是嗎?” ********** 王偉志最后沒多說其他,只給了她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發現了什么,是想借此警告她?賴思歸有些懊惱,她怎么沒想到,李震既然又找上她,如果想查到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上班,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李震和王偉志,王偉志和喬思盼,這些人有什么關系?緊緊是因為她的案子,牽扯在一起?怎么會牽扯在一起?那么費盡心機,湊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只是為了對付她這個小人物? 賴思歸沒有頭緒,她在街上走著,清晰地感覺到脊背有汗滑下來,渾身冒著熱氣。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江林的季節卻像停在了流火盛夏,氣溫一直居高不下。 太陽像無聲的審判者,沉默地炙烤著每一寸地面,看似無情而又公正。然而烈日之下總有陰影,一片葉子,一棵樹,一棟房子,只要時間剛好只要有心都能促就,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 賴思歸熱得頭有點發漲,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車,瞇著眼望向虛空,不知在看什么。 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月份,她從看守所出來,在里面待了兩個多月,出來后舞隊就解散了。他們這群原本各自圈子里的異類,一個個悄無聲息地又回到既定的軌道,各自奔波。 賴思歸開始抽煙,她沒什么癮,只是那段時間在醫院陪床,總覺得手邊沒什么事可做,又不想搭理前來探病的親友。索性一個人避到走廊,百無聊賴地看樓下往來眾生百態,一根一根地抽煙。 很快就把煙戒了,其實沒別人說的那么難過。大概因為她抽的時間不長,沒太大癮,就是經常喉嚨癢老想著去摸口袋,摸空了也就算了。 那天抽完最后一根后,她拖著行李箱從家里搬出來,就沒再買過一包煙。林向說就沒見過她這么戒煙的,跟割袍斷義似的,咔擦一聲,頭也不回,兩清。 “賴思歸你要是男人,一定是最花心最無情的那種?!绷窒蛭丝跓?,恨恨地吐出來,他也長著一顆戒煙的心的。 “花花公子?” “是啊?!?/br> 賴思歸那會兒閑閑一笑,“我是女人照樣可以?!?/br> 林向服了,捏著煙跟拜佛似的,朝著她鞠了一躬,“公子慈悲?!彼焓帐傲宋桊^的小隔間,收留了她半個多月,直到她找到酒店服務員的工作,搬進員工宿舍。 大概又得搬去他那了,賴思歸在交警支隊,看到責任認定書時這樣想著。認定書上,判定由電動車負主要責任,支付寶馬車的維修費用七萬,過路小學生的醫院體檢費一千五,一共七萬一千五??爝f公司的電動車沒有投保,她要全額賠款。 七萬?七百她都拿不出來,賴思歸冷笑,她問了工作人員,去申請復議,復議結果會在一個月之內出來。 有個穿制服的人看到她填的表格,有點不耐,在旁邊說:“證詞證據都是指向你,你要是沒有找到其他證據,還不如直接找車主私下協商,爭取少賠點比較靠譜?!?/br> 賴思歸把表遞過去,看了來人一眼,笑笑,“那我也要試試?!?/br> …… 從交管局出來,已經三點多,賴思歸接到田俊俊的電話,壓低聲音問她快回來了沒? “快了,在路上?!辟囁細w看了眼時間,問田俊俊,“嚴教授沒發現我不在吧?” 電話那頭田俊俊低下頭輕輕咳了一聲。 隔了兩秒,賴思歸聽到那邊嚴教授熟悉低沉的聲音淡淡傳來,“……發現了?!?/br> 媽噠! ☆、第二十二章 ? 倒水時裝得太滿,不小心灑了點出來,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有點點水漬。 稍微挪一個角度,就能看到窗外陽光在水上反射出來的亮點,一晃一晃的像慢動作。傍晚時分,彤紅的夕陽會照進這間辦公室,和著清涼的空調,像待在怡人的山間,溫暖卻不燥熱。 賴思歸又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點濕意。她漫不經心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又緩緩垂下。 大班桌后的男人調試完一段程序,停下的間隙抬眸瞥了一眼,不由往椅背一靠,翻了一個大白眼。還納悶今天怎么這么乖順? 嚴慕差點以為她垂著頭是在反思呢,這一瞧,好家伙!十分鐘不到,這女人眼皮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嚴教授呵一聲,扶住額,她的字典怎么可能有反思這種蔫不拉幾的詞…… 辦公室外面的人這時都準備下班了,嘈嘈雜雜熱鬧哄哄。嚴慕隱約還可以聽到田俊俊尤為興奮的聲音,“嗷嗷嗷,我要博個狀元回來啊啊??!有pro啊,還有雙人游啊啊,好棒啊啊——” 哦,在說中秋博餅的獎品啊。雙人游?嚴慕抬眼,聽起來確實挺棒…… 嚴慕看了眼時間,合上電腦,起身走到這個站著都能沉睡的小女人跟前。女人的胸口在他的視線里,規律的,輕輕的起伏。 嚴慕笑了一聲,抱臂,彎腰盯著沒半點反應的人。是有多困?站著也能打呼。 還是在老板辦公室。 這小蹄子,昨晚沒睡好?誰敢擾了她的眠?會被報復吧。嚴慕想起周日早上的咖啡,真是這輩子沒喝過這么難喝的。 小蹄子睫毛真長…… 皮膚還嫩…… 斜陽漸紅,穿過明凈的落地窗斜進來,在賴思歸臉頰上輕輕撲了一層粉。軟軟的,跟她醒著時的樣子很不一樣。嚴慕看了一會兒,見這姑娘打算在這深睡的意思,伸出一只手虛虛搭在她頭頂。 賴思歸做了一個夢,夢里有一艘大船,破開海面,緩緩行駛在海中間。她站在船板上,意外的沒有風,陽光和煦溫暖晴朗。 湛色的海水深深,平靜無波。海里有兩條身姿矯健的白海豚,帶著兩條胖乎乎的小海豚,不時躍出水面,互相追逐著向遠處而去。 賴思歸趴到船欄上,伸長脖子,半個身子探出海面。身后的人快步走過來,把她抱下來,“歸歸,不要做危險的動作?!?/br> “小海豚不見了?!彼プ砣说囊路?。 “我知道?!?/br> “我得去找他回來?!?/br> 夢里的人嘴唇越抿越緊,沉默地看著她,目光沉沉。 賴思歸心里一個咯噔,想跳下來,抱著她的手卻越來越緊。冷汗從脊背滑下來,她著急地伸出手,近在咫尺,卻怎么也打不到他。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重咳,像卷來的巨浪。她霍地睜開眼,猛地抬起頭,下一秒頭骨咚一聲,狠狠磕到什么硬物。賴思歸皺著眉,下意識地一拳就打出去。 靜謐的辦公室里響起兩聲悶哼,嚴慕罵了句臟話,收回握在她頭頂的拳頭,揉著胸口慢慢直起身。 死丫頭腦袋硬,拳頭也硬。眼都沒睜全,一拳過來,跟打擊資產階級敵人似的,傾盡全力絲毫不手軟,還有連環拳。 “你再來一下試試?!眹滥匠谅暰?。 賴思歸也捂著腦袋,斜陽刺得她微微瞇起眼。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聞言驀地抬起頭瞪他,“你拿什么打我?” 嚴慕轉轉拳頭在她頭頂重新示范了一次,“你這睡覺技能也是沒誰了?” 賴思歸這兩年,別的沒長進,光憑站著睡覺這一條,可以碾壓一片人。上班熬得累了,哪些技巧可以不違反人體科學,讓自己好受點,她摸得門清。別說站著睡,走著睡她都能辦到。 賴思歸別開頭,輕輕哼了一聲。 嚴慕笑了一聲,轉身靠坐在桌沿。他側過去端起桌上的杯子,喝完剩下的水,看她,“翹班去哪了?” 賴思歸隨口答:“家里有事?!?/br> “什么事?” 賴思歸挑眉看了他一眼,“私事?!?/br> “什么私事?”嚴慕撈過手機,低頭擺弄幾下,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不要說謊?!?/br> 賴思歸想起來了,“嚴慕你大爺?!彼軐λ謾C定位。 “我大爺死得早,要找他你得自己下去?!?/br> “你再黑我手機試試?!?/br> 嚴慕一把抓住她揚起要打人的手腕,一扯,人就跌進他懷里,“黑你怎么了?我還占你便宜?!彼圩∷难?,捏了一把。 賴思歸掙不過他,氣得臉蛋更粉了,撲撲紅的。桃花眼里盈著嗔,水亮亮的,只差沒咬他了。 “王八蛋!” “昨天有沒有告訴你,不準對我撒謊?嗯?” “我沒撒謊?!?/br> “干什么去了?” “私事?!?/br> “什么私事?” “去交警大隊簽字?!?/br> “胳膊誰撓的?” “那小孩伯母?!?/br> “她怎么知道你去交警大隊了?” “我怎么知道?!背鲩T就被堵了,開口就要她賠錢。也不知哪來的消息,聽說她不認賬,沒說兩句就推搡起來。 “你動手了?!?/br> “沒有?!?/br> “吃虧了?” “你覺得我會吃虧?” “那手上撓這么幾道道?!迸说钠つw嫩,她比第一次見面時白了許多,幾道指甲的紅印在光裸的手臂上顯眼得很,有幾個還掀了皮過來。 “沒注意?!辟囁細w斜他,“問完了?現在松手?!?/br> 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辦公室漸漸安靜下來。嚴慕沒松手,手上一緊,賴思歸又趴到他胸前。 “身體靈活,跑酷,會德語,卻裝作不懂?!彼皖^,在很近的距離審視她,“跟蹤銳密副總,打探別人私生活,跟華源少東家有私仇?!?/br> 賴思歸緊抿著唇,他又說:“很缺錢,高中學歷?” 太陽的余暉漸漸淡了,辦公室里暗下來。嚴慕看著她的眼睛,空氣里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弦,漸漸繃緊,他慢慢問出來:“賴思歸,你是誰?想做什么?”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