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怎么?”嚴慕瞥了她一眼。 “江林話講得挺好?!?/br> 嚴慕替她把小碟和碗筷擺好,“我小時候在江林住過一段時間?!?/br> “你是江林人?” “我mama是?!?/br> 說到這里,兩人都不由自主想到那晚,他mama跟他們只有一墻之隔。嚴慕主動開口,“那天她路過江林,順道來看看我住的地方?!?/br> 賴思歸環視了一圈小店,“你怎么知道這里的?” “以前來過?!彼沽吮o她,“昨天看你很愛吃海鮮,就帶你來了?!?/br> “小時候?那你怎么知道店還在?” “問朋友了啊?!眹滥娇瓷档耙粯映蛄怂谎?。 “你再那么看我一眼試試?!?/br> 嚴慕笑出聲來,“平常經常健身?” “偶爾,隨便運動?!?/br> “你玩跑酷?” 賴思歸撇撇嘴,“玩過一段時間?!?/br> “現在不玩了?” “不玩了?!?/br> “怎么不玩了?” “就不玩了唄?!辟囁細w白了他一眼,“嚴慕,你煩不煩?!?/br> 阿嫲端了一份蟹粉過來,賴思歸夾起蟹殼上的冬粉,冬粉入口,順滑入味,滿口蟹香。嚴慕看著她漂亮的眼睛在燈光下瞇了瞇,唇角跟著也浮現了笑意。 這一頓,賴思歸吃得心情大好,小店的風扇慢悠悠轉過來,又慢悠悠轉走。這條巷子夜里,有股花香,淡淡的,飄入小店。 她支著下巴,眼睛亮晶晶的,“嚴慕?!?/br> “嗯?” “你沒有認錯過我?!?/br> “嗯?!?/br> “為什么?” “什么?” “為什么不會認錯?” 嚴慕把敲開最后一個蟹腳,放進她碗里,“我說過,你不一樣?!?/br> “為什么不一樣?”賴思歸今晚像個好奇寶寶。 巷子里的花香漫過來,絲絲縷縷。嚴慕摘下一次性手套,一雙深棕色的眼深深地看過來。賴思歸覺得他的眼,有種與生俱來的侵略性,會讓人失去判別力。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巷子里不知誰家的狗突然叫起來,整條巷子都回蕩著狗吠聲,穿透了空氣里暗暗涌動的旖旎。 嚴慕斜挑起唇角,隔著桌子身體向她期近,看著她的眼睛,“第一次遇見,我就記住你了?!彼囊暰€緩緩下移,描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 賴思歸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腳。 ☆、第十一章 ? 周六一早,賴思歸換了身簡單的衣服,七點多就出門了。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氣象預報說有新的臺風要來,早晨晨跑時就覺得比平常涼快許多。賴思歸出門前,特意把包里的小陽傘換成雨傘。 看到陽傘,她又想起那道身影,從出租車上下來,打著她的傘向她走來,看著她狹長的眼里玩味十足。 昨晚送她回來,賴思歸在車里問:“嚴慕,你想追我?” “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他笑。 賴思歸冷笑:“我高中學歷?!?/br> “你比誰差了?” “那你覺得我會沒男朋友?” 嚴慕偏頭看了她一眼,揭開安全帶欺身而來,盯著她的眼,明明是教授的人,卻痞氣十足。 “這么漂亮的女人,”他視線在她的唇上巡了一遍,突然神色認真道,“如果是我的,我會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栓在腰帶上?!?/br> 神經病。 賴思歸抓住公交手環,心里默默罵了一句。 她打算去島外的養老院做社區服務,在銳密上班后,朝九晚五,時間充裕了很多。不像之前上班總是體力活,休息時恨不得能睡一天。每個月總要東拼一小時,西湊兩個鐘,才能完成這二十四小時的社區勞動。 到養老院已經是一個小時后,天氣好,好幾個老人在護工的陪同下坐在院子里發呆。也有精神不好的,歪歪地靠在活動廳里看電視。電視聲嘈雜,老人目光無神,寥寥數人,更像是在聽電視,活動室里空蕩蕩的。 賴思歸換了身護工的衣服,開始打掃房間。小護士站在門口跟她說話,“你最近氣色很好呀,皮膚白了很多?!?/br> 賴思歸一邊熟練的拖地板,一邊笑道:“換了份工作,不用天天在外面跑?!?/br> 其實院里的護士大部分都認識她,賴思歸從來不隱瞞自己的情況。她在外面耍橫,到了這里脾氣卻收斂很多。這大概就是勞教的目的和作用,讓人沒了底氣,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和處境。 忙碌的時間過得很快,賴思歸把一樓走廊的地拖干凈后,已經中午了。原本就安靜的養老院,因為老人和工作人員都去午休,整座大院就像被遺忘的孤島,荒無人煙。只有窗外被風吹動的白色床單,輕輕掀起一角,又無趣地落下。 她拿上面包和水,一個人走出養老院。附近有個公園,中午休息時她喜歡去那里坐坐。然而平常安靜的公園門口今天居然堵了一排車,賴思歸到地方才發現,原來是這段時間公園在辦薰衣草花展,不少年輕人攜伴過來,很是熱鬧。 正打算換個地方時,目光忽然一頓,她停下腳步。 同事半個多月,除非嚴慕那種臉盲,否則誰認不出,那是銳密的王副總和預備人事主任鄭彤。 世界真是小,賴思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姿態親密地走進公園大門,臉上慢慢浮現冷笑。她沒背包出來,身上只有手機,離得有點距離,門口又都是人,拍出來的效果并不好。 想著手里還拎著個大面包,她連焦距都懶得調,收起手機轉身往回走。 ********* 下午賴思歸跟著一個護工把二樓的活動室打掃了一遍,三點多時,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陰沉沉的。小護士幫她一起收被子,“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今天那邊花展人很多,一會兒公交都擠不上?!?/br> 出門時,風已經開始變大,呼呼響,刮得人頭發亂飛。賴思歸往公園旁邊的公交總站趕,偶爾有公交從站臺的方向開出來,車上擠滿滿面笑容的人。她迎著風走得很快,這時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家里請的保姆郝阿姨,賴思歸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月初了,她忘了給郝阿姨打錢。賴思歸接起電話,還沒說兩句話,腳步就頓住了。 零星有雨點飄下來,她的聲音被風吹散,飄飄渺渺傳到聽筒里。 “醫生怎么說?” …… 賴思歸站到一棵樹后,風聲小了點,她聲音淡淡打斷對方,“郝阿姨,辛苦你了。上個月的工資,我一會兒打你卡上?!?/br> 郝阿姨不知說了句什么,賴思歸看著對面被風吹歪的小樹,靜默良久,問:“他情緒怎樣?” “……” 風吹得樹葉剌剌響,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雨勢就變大了。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女孩,手遮著雨,嬌呼著從她身邊跑過。 傘骨被風吹得變形,賴思歸握著傘柄悶頭往前走。直到“嘶啦”一聲,傘面沿著傘骨裂成片,布料在風中猛烈地扇動,迫切地想要脫離她的掌控。雨很快淋濕她的臉,賴思歸收傘,走了兩步突然站住,立在雨里揚手猛地一慣,將傘摔到腳下。 幾個預發車站臺,已經空了。場內的公交排成一排,一輛輛車門緊閉,雨水沖刷前擋玻璃,朦朧了一片。整個公交站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越來越厚重的雨幕,還有風挾著雨瘋狂呼嘯而來。 賴思歸一口氣跑到檢修區臨時搭的鐵棚下,一股腥銹味撲面而來。 “這里這里?!蹦菐讉€女學生躲在避風的靠墻處,看見她趕緊招手喊她過去。 大雨砸在鐵棚上,框框當當巨響,賴思歸走過去,其中一個個小的女孩把手里剩下的一張紙巾遞給她。 “謝謝?!?/br> “你怎么一個人???”那女孩問。 賴思歸偏頭看了眼外面大作的風雨,想了想說:“我走丟了?!?/br> “那你同伴沒等你???”另一人問。 賴思歸笑笑,“你們是學生?” “是啊?!?/br> “哪個學校?” “江大?!毙€女生指著幾個同伴,“我們一個宿舍的,就是作死嘛,明知這幾天有臺風,這幾人非要出來浪?!?/br> “什么專業?” “英語?!?/br> “哦?”賴思歸問,“李遠通老師還上課嗎?” “李遠通?那個一頭白發的李教授?好像沒有了?!迸劬σ涣?,“jiejie,你是我們直系學姐?!” 賴思歸彎彎唇角,“不是啊?!?/br> 她不再說話,低頭看手機。從快遞公司走得急,離職手續都沒辦,最后一個月工資自然不會結給她。賴思歸給郝阿姨轉了三千五后,卡里只剩三十八塊錢,加上包里現金,一共六十六。她在算,光吃泡面不加蛋的話,能不能撐到月中銳密發工資。 林向給她回信息:“四個月沒新人報名了,賴思歸,以后跳舞估計要換個地方了?!?/br> 賴思歸這幾次去舞館,來練舞的人越來越少,其實心里已經有預感了。林向很快又發來一條信息:“沒錢了?” 賴思歸:“沒錢我就直接把你舞館當掉?!?/br> 林向:“行,有事說啊?!?/br> 幾個女生還在埋怨,“晚上還要去聽講座,天哪!好想死?!?/br> 鐵棚外的雨水在溝壑的水泥地上,匯成一條條小流,小流再慢慢匯成大流,朝同一個方向奔去。她盯著地面,長發垂肩,目光平靜。 賴思歸突然很想抽煙,狠狠吸一口,在肺里轉一圈,再慢慢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