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柳章臺一直在他背后耐心的等候護法。她不知什么時候把頭臉上的血跡清理干凈。如果不是因為沒有衣服可以替換,素色衣衫上那一排已經凝成紫黑的血液觸目驚心,楚子沉大約還以為這是個溫柔和善存在感很低的佳人。 這位佳人表情柔美依舊,說話也清風細雨,十分和氣:“楚相都修補好了?要不要再歇一歇?” 楚子沉婉拒了她的好意。 柳章臺點了點頭,突然趁著楚子沉最疲憊放松的時候跳向另一項話題:“不知楚相如今可有傾心之人?章臺對感情尚算敏感,隱約覺得楚相如今,似是有些動情的氣場?!?/br> 楚子沉微微一愣,還不等回話,就看著面前的柳章臺輕抬眉眼,勾唇一笑,奪魂攝魄,極富魅力。 她趁著楚子沉毫無防備的時候乘虛而入,用出的恰是那一招“垂柳四笑,情思不休”。 楚子沉眼前突然迷蒙一片,耳邊仿佛響徹仙樂,面前之人的容貌也影影綽綽,縹緲出塵。心里驟然升起一種極其強烈的欲.望,大約就是柳章臺說的動心。 那讓他動心的人,正近在眼前。 不對……那人不穿裙子,也沒有這么矮,更不是長發飄飄的模樣…… 那似乎是個身材高大結實的人,他應該穿著西裝,臉上常年帶著溫文爾雅的笑意,做起事情滴水不漏,無處不感覺到他的熨帖。 ……那應該是個男人。 第五十三章 楚子沉負手而立,在已經平靜下來的風沙中站定,看上去雖然灰頭土臉略顯狼狽,卻是格外的端正鎮定。然而他此時茫然放空的雙眼,卻已經出賣了他此時的狀態。 柳章臺略有好奇的看著他。 她本身對楚子沉這個人不帶惡意,甚至還有些同為經過歷史變遷之人的認同親近感,今天對他作出“垂柳四笑”,的確是突如其來的心血來潮。 她因為當初開啟靈智的經歷,本來就對愛情一事非常敏感。而她跟楚子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楚子沉明顯還沒有心有所屬。如今才短短的近一個月時間,她就感覺到了楚子沉身上的那種暗生情愫。 這樣一個男人,動了情會是什么樣子? 情思不休這一招,本身并不帶惡意,有時候甚至不會奏效。成功與否,只看柳章臺的對手是什么心性,什么表現。 毫無疑問,幾乎每個人都會有動心的對象,但是有人愛的要死要活干柴烈火生同衾死同xue;有人擦肩而過一見鐘情隨即就不聞不問。 有一次柳章臺施與出這一招后,男人立刻脫褲子開擼,幾乎讓她無法維持住臉上纏綿多情的微笑……天知道為什么男人印象中最深刻的愛戀是蒼井空。 楚子沉顯然不會做出這么沒品的事情,以他的身份,當然也不會沒有定力到如此程度。事實上他除了目光放空之外沒有任何的失措之處,他、甚至連半個甜蜜的字眼都沒說出。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他輕輕嘆了口氣,用一種柳章臺幾乎聽不清楚的耳語輕聲道:“好吧,我認栽?!?/br> 他雖然口上說著自己是“栽了”,語氣中卻沒有任何不情愿和受迫的成分,反而有一種“我已經努力到極點了,可還是抑不住心思”的無奈,和“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了然。 柳章臺一怔,心頭反而升起了一種自己做過了頭的心虛之感。 她拂了拂袖子,又斂去了面上的笑意,收了術法。 柳章臺沖著緩緩回神的楚子沉盈盈一禮:“是小女子一時好奇,冒犯了楚相,還望楚相莫要介意才是?!?/br> 楚子沉看了看她,沒有說什么。他修養極好,一般不向同盟出手,也不輕易的跟女人動手。他沉思停頓了片刻,才方問道:“柳小姐剛剛施與的是幻術,還是別的什么?” 柳章臺低下頭,遮住那一雙如水眼瞳中煙波浩渺的笑意,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這種幻術,只能讓受術者看到自己的愛人,柳章臺自己卻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也許有人認識不到自己究竟愛誰,等承了這一笑后,看到什么人就該知道了。 她用余光看到面前的男人狠狠怔住了一下,又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沒有再追究她對他貿然出手的事情,只是揮了揮手臂:“我們下山吧。還有,柳小姐固然本領高強,但也不能不顧他人意愿。小姐笑容的確驚為天人,可楚某也真是消受不起?!?/br> 柳章臺心知楚子沉如今還能這樣客氣卻都憑仗他風度好,這種事情一次還是無知冒犯,第二次就是刻意而為了。她并不是總有這樣重的好奇心,此刻更不會有,于是立刻笑著應承。 得到她的承諾,楚子沉的表情稍稍和緩了一些。 下山的路總是比上山。只是二十分鐘的腳程,他們此時已經可以看到山下停駐的轎車,還有幾個訓練有素不時抬頭觀望的員工的輪廓。 他們剛剛已經打電話下去講明了大概情況,也有人上山專門善后處理尸體。楚子沉跟柳章臺狼狽的模樣自然也在員工們的意料之中。兩人剛剛下山就被分別載到兩輛車里,楚子沉接過副駕駛的男人遞來的衣服濕巾,在后座上暫作清理。 這一趟下去順風順水,連個紅燈都沒遇著。在楚子沉拒絕了賓館內暫且修整一晚的打算后,兩輛車干脆利落的把兩個人送到了機場。 柳章臺所在轎車里的女司機一直把他們送到候機室,還拎下來一大包零嘴干糧和報紙雜志以供他們打發時間。在柳章臺用新換的合歡扇遮住臉上的嫣然笑意,幾番逐客后悄然退下。 “他們是后勤,局里的后勤一向很有保障?!绷屡_這樣對著楚子沉解釋。 楚子沉頓了頓,最終還是瞥了她一眼:“若是我感覺不錯……這些后勤組的成員似乎情緒都有些緊繃?” 柳章臺無辜茫然的點了點頭:“似乎這樣。當初后勤組效率不夠,然后副組打個電話跟后勤組組長談了談人生……從那以后十三組的后勤都沒掉過鏈子?!?/br> 楚子沉:“……” 他全都明白! 柳章臺號稱刷ipai會會有輻射毀肌膚,撿了本雜志看的津津有味。楚子沉也翻閱了幾張最新期的報紙。翻開新的一版時,他不知道受了什么標題的影響,腦子里突然劃過一個念頭。 他有些猶豫的摸了摸口袋,一件小事沉吟了有近一分鐘之久。他的表情微微糾結抗爭,最后還是舒展開來,有些笨拙的登陸上那個上次被罵的狗血噴頭的網站,靠搜索功能找到了當初的帖子,翻到了曾經瞄過一眼的某條留言。 ——呵呵,樓主真是好樣的。噓寒問暖過沒有啊,交代行程過沒有啊,送他禮物過沒有啊,給人驚喜過沒有啊。什么都沒有人家就看上你呢自己腦補出來的吧,本身是不是個lower才覺得有高富帥非你不可???這nongnong的渣攻賤受味兒看著真讓人心塞,lzdsb,湖綠一生黑! 楚子沉平靜的忽略了一切不需要關注的其他字眼,在自己心里記下這幾條:噓寒問暖、交代行程、送他禮物、給人驚喜。 取經完畢,楚子沉就關了那個頁面,有些生疏的給傅致遠發了條短信:正在候機,約下午回歸帝都。近來霧霾嚴重,謹之還請保重身體。若是晚上謹之有空,不妨吃頓便飯,稍訴離情,聊表心意?!映?。 發過短信后,萬事都不會坐以待斃的楚子沉滿意的重新拿起報紙翻閱,完全沒想到那邊的傅致遠一個哆嗦就把手機摔了。 傅致遠第一個念頭是幸福來得太突然,第二個念頭則是自己實在想多了。 雖然這短信看著有些親近的意思,但也難免是楚子沉剛學會發短信用他練手,更難免是楚子沉天然基的舊病發作,又無聲無息的調戲他而已。 我不該這么失措。傅致遠冷靜而鎮定的想到,但也許璋華是懂得我的意思的。我應該試探一下,有一點希望就不可能放棄。 冷靜而鎮定的傅總今天實在讓秘書開了眼界。他進屋的時候看到傅致遠手里那份文件是倒著拿的也就算了,這貨簽名竟然也是倒著簽的! 簡直喪心病狂! 這特么走神都已經走出新境界了! 楚子沉的確沒想到這一條短信在傅致遠心中激起的驚濤駭浪。他在坐飛機抵達機場后,跟柳章臺一起,被服務周到,信奉“十三組即上帝”理念的后勤人員溫柔的送回了十七局。 今天鎮守辦公室的人是顧然。梁忍好像就沒有不在辦公室的時候,他似乎黏在那張沙發上一樣,穩如泰山的窩在上面啃著包子。 蘇折正在給自己那張臉皮做補水。也不知道這位美得人神共憤的哥們兒是怎么想的,秋天氣候干燥,他手背上曝了皮完全被他視而不見,而這張臉卻一天至少五次補水護理。 細心的把最后一點面霜涂抹勻稱,蘇折笑吟吟的轉過頭來:“楚相回來了?第一次出任務,不知順不順利?” “多謝關心,楚某尚好?!背映炼Y貌的點了點頭:“這次任務緊急,催的太緊,封印到底不能和前人媲美。安全起見,以后大約幾十年就要加固一次?!?/br> 蘇折笑了一聲:“幾十年也不是太近,料想那時候楚相早就做的更漂亮。過幾天組里照往例有三月一聚,酒店到時候再定,我們派人去接您?!?/br> “三月一聚?”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同事們之間喝喝酒唱唱歌,泡泡桑拿放放松,走公賬。組里還有幾個到時候特意飛回來的,也跟您打個交道?!?/br> 簡單來說,這就是光明正大的用公款吃喝嫖賭……哦不,吃喝玩樂。 因為蘇折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種非常不信任楚子沉人品的口氣補充:“對了,過夜資不記賬上?!?/br> 楚子沉:“……” “先不說這個——我手里一堆病歷本,楚相想用哪個?” 楚子沉微微一怔,意料之外的“嗯?”了一聲。 “醫大的、五院的、中心醫院的、玉嬌容……不好意思這個是我spa館,虹橋……我說后勤這是要干什么,威猛男科醫院……算了算了我不翻了?!?/br> 楚子沉:“……” 這樣嗆口的事,他本以為整個組里除了顧然之外,再沒人干得出來了呢。 他果然還是低估了十三組的戰斗力。 蘇折一臉晦氣的把一疊病歷本扔回桌面,道:“楚相何以用這種眼神看我……是狄淼說的,她說你們班主任那兒請假要看病歷本?這不我立刻就通知了后勤去辦?楚相還念書呢,怎么都得讓您的假期師出有名啊?!?/br> 蘇折這樣細心,楚子沉其實是很感激他的。 不過要是他沒有刷刷開始填“威猛男科”的病歷,更沒有假模假樣的掏出章來按個紅戳,看樣子似乎要沖著楚子沉的方向遞,楚子沉會更感激他的。 看著楚子沉的表情僵硬,蘇折笑著收回手:“開玩笑開玩笑,楚相大人大量別跟我介意。您想開什么病歷?心肺腎胃肝脾膽,腸肚血管腦膜炎?” 楚子沉:“……” 作為一個打疫苗都在傅致遠家里的古人,楚子沉是真的跟醫院十分陌生,對這套流程更不熟悉。還不等他沉吟出個一二三來,那廂的顧然就冷冷發話。 “啰嗦。給他開個割包.皮的病歷好了?!?/br> 楚子沉:“……” 蘇折:“……” 顧組長,他依舊完美的發揚了那硬漢一樣不曾震動的,一開口就想讓人一板磚拍上去的風格。 簡稱嘴賤欠揍。 第五十四章 離開了十三組的這群蛇精病,手里握著急性腸炎的病歷本,想著接下來能跟傅致遠清清靜靜的吃一頓晚飯,好好理一理彼此的感情,楚子沉的心里還是十分愉悅的。 傅致遠定下的地方是個私房菜館,老板夫婦都身懷絕技,無論是熗炒蒸炸還是煲湯火候都十分到位。傅總提前訂好了飯菜,等楚子沉趕到的時候,傅致遠也才來十分鐘有余,飯菜上猶自蒸騰著溫暖的白霧。 楚子沉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傅致遠閉目養神,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作一處,揉著自己的眉心,左手有節奏的在桌上敲打,看樣子既像是最近累狠了沒精神,也像是想著什么出了神。 這畫面安靜恬淡,正如同傅致遠這個人一直以來給楚子沉的感受一樣,說不出的沉著安穩。 聽到了門被推開的響動,傅致遠睜開眼睛偏頭看去,還不等視線落到楚子沉身上,自己就先笑了起來,等眼神落穩了,一句話就脫口而出:“才兩三天,璋華就瘦了些?!边@風塵仆仆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疼,唯一讓人欣慰的就是楚子沉此時精神還十分不錯。 楚子沉失笑。 “不妨事。倒是謹之,似乎精神不濟,這幾天可有好好休息?” 傅致遠微微一笑:“見璋華一面,就可免我一天休息了?!?/br> 他難得的往自己劃出的線外走了一步。像是如今楚子沉心明鏡一樣的,就覺得這話十分有意思,也不點破,只在心里涌上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熨帖;要是楚子沉還不解情意,那自然可以理解成傅總也偶爾犯個天然基。 傅致遠心理建設還很過關,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含著抹笑意,定定的看著楚子沉:“若是等下再同璋華把酒言歡,抵足而眠,就是讓我舍去三天食宿也心甘情愿?!?/br> 楚子沉終于掩飾不住自己心底壓抑住的古怪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