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周太后的面色讓人看不出深淺,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 “來人吶,”沉默了許久,太后突然出聲,“賞太子妃二十大板。五分力,隔衣打?!?/br> 漪喬一驚,沒想到她老人家竟突然翻臉至此。這二十大板打下來,她是不是得被人抬著送回去? 她咬了咬下唇,沉了沉氣:“請恕漪喬直言,太后就不擔心……” “不必說了,”周太后揮手示意一旁的宮女,“你們還不快動手?” “是?!逼渲兴拿麑m女應聲領命,一個個向著甬道內而去。很快,她們又依次從通道口走出,前面兩人手里各自執著一根三尺五寸長的紫荊木刑杖,后頭兩人抬著一張長條形的紅漆刑凳。 原來,那里面是放刑具的地方。 她現在是在太后的地盤上,這里都是太后的人,就算她祭出散打的功夫勉強從這里跑出來,但是也絕對出不了仁壽宮,被抓住之后,就算是消息傳得快驚動了遠在文華殿的祐樘,中間也需要不短的時間,等他趕來這板子也早就打完了。 不過從太后剛剛的吩咐可以看出,她并不想下重手,而若是她反抗的話,則會被認為是大逆不道,沒準兒到時候下手更重……漪喬倒抽一口涼氣,收回了蓄勢待發的手,任幾個宮女將她按在了那張刑凳上。 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刑凳,一股徹骨的寒意頓時襲遍全身。漪喬不由暗暗攥緊拳頭,全身都繃得緊緊的。 她前后各有兩名宮女死死按著她,防止她受刑時掙扎。兩名執杖的宮女分別站在兩側,面無表情地等著太后下令。 “打?!变魡讨宦牭角胺絺鱽硖筝p飄飄的一個字,繼而隨著一陣“呼呼”的輕響,那小碗口粗的刑杖便帶著風聲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她的臀上。 劇痛瞬間襲來,她的身體痛苦地痙攣了一下。 五分力都這么痛,那要是用上全力,她一定挨不到杖責完畢,就一命嗚呼了。 不待她從痙攣中緩過勁兒來,另一側執杖的宮女便緊接著掄下了第二杖。刑杖笞在衣物上,發出一陣沉悶的響聲,雖然沒有直接打在皮rou上的響動駭人,但卻依舊是疼痛異常。 隔衣打除能適當減少痛苦和羞辱之外,還可以讓傷處看起來不那么觸目驚心,外輕實重?;蛟S,這也正是太后的意圖所在。 一波更甚一波的疼痛襲來,在漪喬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不知疼痛的時候,下一杖緊隨而來,又扯動她脆弱的神經帶起一陣椎骨之痛。 然而饒是如此,她還是咬緊牙關硬挺著,盡量不讓自己痛呼出聲。她不想讓人看她的笑話。 “骨頭還挺硬,”周太后一邊看著前面正在執行的杖刑,一邊曼聲道,“你方才是不是想說,難道哀家就不擔心傷了和樘兒的祖孫之情?明著告訴你,哀家就算是有這個擔心,你今日這板子也免不了?!?/br> 漪喬眼下已經說不出話來,緊握的拳頭骨節泛白,下唇早已經被她無意識地咬出了血,整張面容都泛著慘白,一縷松散開的發絲垂在鬢邊,全身上下被疼痛折磨得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隱約間聽到一個宮女向太后回稟說已經杖責完畢,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那刑杖已不再落下來。更后知后覺地發現,原來她方才已經瀕臨昏厥的邊緣。 “把太子妃扶起來,哀家有話要問她?!彼:芈牭教笕缡欠愿?,隨后她就感到自己被兩個宮女一左一右地架了起來。 “知道哀家為何要杖責你么?” 漪喬如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只勉強搖了搖頭,聲音低弱地道:“漪喬不知?!?/br> “一來,哀家自然知道假懷孕這件事確是哀家逼迫的,但那也是因為你不肯乖乖服輸。在哀家面前你竟然還敢陽奉陰違耍心眼,不罰你罰誰?二來,哀家一早就覺得你表面乖順,實則骨子里嬌縱得很,都是被樘兒慣的!照他這個寵法,哀家怕再不給你立立規矩,你都要忘記自己是誰了,”周太后抬眼上下打量了漪喬一番,“可能你自己都不曾發覺,你被樘兒保護得太好了——凡事都有他為你撐腰,有他為你兜著,你可知道他明里暗里為你擋掉多少麻煩?你進宮也半年有余了,可完全清楚這皇宮是怎樣的?” 漪喬此刻稍稍從那種混沌的狀態里緩過來一些,但仍是氣力缺缺。 “不過,哀家動怒,還有最緊要的一個緣由,”周太后的目光逐漸變得犀利,“以小窺大,從此事上就可見得他寵你寵到了什么地步,竟然安排那么多人演了一出戲欺瞞哀家!哀家以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件事震醒了哀家,哀家決不能再坐視不理了——專寵禍國,哀家不能讓我大明江山毀在你的手里!” 漪喬登時又清醒幾分,猛地抬頭看向周太后,張了張嘴卻是沒發出聲音。 周太后不管她的反應,只是略動了動下巴,示意李嬤嬤將不知何時端來的托盤放到了桌子上。她看了面前托盤里的東西一眼,隨即覷著漪喬,揚聲道:“在這張絹帛上簽字畫押,或者,飲下這杯鴆酒?!?/br>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話說古代打pp是要把衣服扒下來滴,電視劇里不可能這么演= =板子直接打在皮rou上,各種血rou模糊皮開rou綻慘不忍睹,連皇妃們都不例外的說……qaq所以這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又疼又達到羞辱人的目的。而且打板子也是有講究噠,可以打成外輕內重和外重內輕兩種,所以這也是個技術活兒…… 啊哈,順道說一句——陛下,乃心疼不?小喬,乃腫么選?【話說這貌似是兩句?呃…… ☆、第一百二六章 千鈞只一發 秋日的風總是帶著些蕭瑟的涼意。云層間尚有稀薄的陽光投射下來,呼呼的一陣勁風蹭著地皮掠過去之后,宮墻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的都似乎并非暖融的日光,而是令人發寒的冷芒。 守在文華門的一個當值的小太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寒戰。他抬起頭看看天,見剛露面沒多久的日頭這一會兒工夫就已經被烏云吞噬得幾乎沒了蹤影,天幕上陰霾越來越重,不由憂心馬上會落下雨來。 文華殿內的眾臣可沒心思關心外面的天氣。隔天就是皇太子登基的日子,加上近來各地事端不斷,朝務冗繁,諸多事宜都需要做最后的商定。他們如今一個個都吊著一顆心,唯恐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什么紕漏,要知道,新皇登基這等大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然而大臣們著急緊張至此,坐于大殿之上的人卻一反常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禮部尚書周洪謨將手里的奏疏通篇念完后,祐樘仍是沒有任何反應。其他臣子垂首互相看看,心中都有些納悶兒。周洪謨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喚了幾聲“殿下”。 祐樘驀然回神:“何事?” 眾臣聞言,一時間盡皆訝然,紛紛在底下竊竊私語起來。 周洪謨也是一愣。雖然心中驚詫不已,但他還是恭敬一禮,答道:“殿下方才令微臣讀的奏疏已然全部念完,不知殿下對此意下如何?” 祐樘面上神色變幻莫測,眸光里罕見地透出些不安來。 周洪謨見不對勁,知道他剛剛根本沒聽進去。他思忖一下,正要詢問一下是否需要再讀一遍的時候,卻見祐樘猛地站起身,環視群臣一圈,面色沉凝地道:“有事稍后再議,眾卿可暫去歇息。我有要事,稍離片刻?!毖援?,他便一個側身,疾步踏出了大殿,唯余一班文臣閣老們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覷。 他方才正和臣子們議事時,突然感到心神不寧,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漪喬慘白著臉奄奄一息的支離畫面。原本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但是那愈加清晰的不安感如同決堤而泄的洪濤一般,頃刻之間便在他的心里瘋狂地肆虐。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令人脊背竄寒的惶恐。 他心知自己不能再定下心來,于是當即便暫時拋下手頭之事,不管不顧地疾步出了議事的文華殿。 隨侍左右的蕭公公連忙一路小跑地趕上祐樘的腳步,邊跟著邊急急地道:“殿下,小人已吩咐下去了,玉輦很快便備好,請您……” “不必了,”祐樘望向慈慶宮的方向,目光幽深邃遠,“你在此候著吧?!毖援?,他稍作權衡后,沉了沉氣,猛然運起輕功,一個騰身便凌空而起,幾個閃身,片刻之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驚得在場的宮人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直懷疑方才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雖然祐樘自己也覺得事情很詭異,而且他知道如此舉動未免有些不妥,但還是義無返顧。用輕功是回返最快的法子,他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