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好啊,那我們就拭目以待,”漪喬沖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底會是誰誤了誰?!?/br> 祐樘笑意溫柔地點了點頭。 其實漪喬說完便后悔了——為什么她總覺得她的話是在咒自己呢…… “對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剛剛前廳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和云老夫人認識?她根本就知道你的身份吧?” “嗯,我和云老夫人早就認識。我到的時候壽宴已經開始了一陣子了,我給門童出示了云老夫人的特殊信物才進來的。后來我找到了吳管家,就讓他去向云老夫人暗中通傳,并且囑咐一定莫要泄露我的身份?!彼喢鞫笠貙⑹虑榈那耙蚝蠊嬖V了她。 他身為太子,竟然和云家有來往?而且看起來還過從甚密的樣子。那他和墨意是不是也早就認識?漪喬心里暗暗揣度著。 而與此同,她也注意到,他現在似乎是忍著身體的不適在和她說笑,而且額頭上依舊沁著細密的汗珠。 他今日依然一身深衣錦袍,身形頎長玉立,雖然易成了一副平凡無奇的容顏,但他周身流瀉的氣度是如此的高貴清華,氤氳的意蘊是如此的從容閑逸,加之骨子里透出的強大氣場,他整個人便如一塊被掩了大半的瓊琳美玉,雖然不得盡窺真顏,但依舊光華內斂,暗芒流轉。 只是,他的眉目之間浮著一抹掩不去的憔悴倦怠之色。 微風吹過,他的衣角輕輕拂動,宛若天際的流云漫卷,映著滿園怒放的素心臘梅,他頎長而偏于瘦削的身形便似乎要乘風而去似的。 看著這樣的他,漪喬覺得自己心里的某個地方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嘆了口氣,從袖袋里取出一條絹帕遞給他:“把額頭上的汗珠擦一下吧,不然風一吹容易感……染風寒——還有,你其實不必來的,尤其還是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br> “其實關于你的事我之前曾經和云老夫人打過招呼,”祐樘接過絹帕,沖著她笑意溫柔地微微頷首,“只是可能當時沒說的很清楚,或者云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過不管怎么說,我來的很是時候不是么?” 漪喬摸摸鼻子,有些不服氣地道:“不是和你說了么,你不來我也不會……” “我原本也沒打算親自來的,”祐樘用柔軟的絹帕輕輕拭著額頭,笑著打斷了她的話,“派一兩個部下來把你擄走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br> “你——!”漪喬不滿地看向他。 祐樘的眸中漾起一絲戲謔的笑意,話鋒忽而一轉:“可是后來我又想,于你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而言,如此一來,不免毀了你的名節。但眾人又并不知道毀你名節的人其實就是你要嫁的人,自然我也不可能讓他們知道。而這個到選妃征召的時候必然是個麻煩,所以最后我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br> 漪喬實在是忍不住了,朝天翻了個白眼。 “那真是要感謝殿下了,考慮得如此周全,還親自跑一趟?!彼财沧?,怪聲怪氣地道。 “喬兒不必如此,我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還有,喬兒那稱呼要改一改,”祐樘溫和地一笑,看了看梅園門口的方向,“如今既然事情解決了,那么我也要回去了?!?/br> “哦,”漪喬斂了斂容,“那……后會有期?!?/br> 祐樘卻并沒有急著和她告別,而是幾步走至她面前,然后忽而抬起了手臂。 漪喬驚訝地張了張嘴,不知道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是要干嘛。 她睜著一雙湖水一般清澈而極富靈氣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只見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落在了她一側的發髻上,然后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攤開手掌,一片鵝黃色的梅花瓣靜靜地躺在他如玉雕刻的手上。 漪喬輕輕地舒了口氣。直至此時她才發現,原來剛剛她一直都在緊張,什么時候屏了呼吸都不知道。 他一雙光華流轉的眸子實在是漂亮得不像話,此刻更是似海般的深沉,廣闊深邃得根本觸不到邊際一樣。 “后會有期?!彼褚话闱鍧檺偠穆曇艟従徚鬟^,聲線低柔和緩,如同翩躚飄飛的羽毛輕柔地落在心尖上給人的微妙觸動。 漪喬抿了抿唇,抬眸沖他會心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祐樘溫柔地回以一笑,而后轉身向著園外走去。但是走到門口處,他又頓住了腳步。 “喬兒,你太瘦了,這幾日多吃一些。不然初選的時候,太瘦也是不過關的,我說不得還要打點的?!彼σ饕鞯乜粗?,說完便轉身消失在了漪喬的視線里。 漪喬沒想到他會來這么一句,一時間看著他消失的方向,一臉的哭笑不得。 ☆、第四十八章 后會可有期 漪喬進到書房里的時候,墨意正在低頭作畫。他頎長的身影于書案之后翩然而立,孤霜雪姿,白衣浮動。他飛快地在宣紙上潑墨揮毫,其動作如同行云流水,揮灑自如之中帶著流暢的飄逸感,令人嘆為觀止。 此時的他居然沒有束發,烏亮的發絲肆意地灑落在背上和肩上,與一身雪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的神情極為專注,周身似乎都浸在飄渺悠遠的氣息之中,于塵世全然隔絕一般。仿佛,遠古洪荒之時,他便已經在這里了。 “是來和我道別的?”他沒有抬頭,只是語氣淡淡地如是道。 漪喬看著這樣的他,突然覺得心里一陣難受。 她嘆了口氣,極其艱難地開口道:“是?!?/br> 房間里十分得安靜,連筆觸宣紙發出的細微“沙沙”聲都清晰可聞。只是,這安靜似乎有繼續持續下去的趨勢——墨意并沒有應答,手上的動作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漪喬唇角溢出一絲苦笑,心里重比千斤。 她想起在她進來之前,云老夫人對她語重心長的告誡。 “丫頭,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去和意兒說,”云老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認真地看著她,臉上滿是深深的無奈,“這孩子性子倔,從來都沒求過我什么。但是這次,我能為他做的實在有限。我如今只希望,你不要讓他再受到什么傷害。我的意兒,他不該受這些罪?!?/br> 是啊,不該的。 漪喬緊咬著下唇,心里五味雜陳。這是不是說,他們本來就不應該認識?若是墨意沒有和她相識,說不得現在還是那個風輕云淡的他,閑暇疲倦時去除非居獨自尋清凈。諸事皆為目下之塵埃。 漪喬長嘆口氣,覺得自己現在在這里感慨實在是不無矯情的嫌疑。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么?說什么是不傷他的? 她閉了閉眼,艱澀地開口道:“墨意,我今日可能就要……和爹娘一起回興濟的故里,所以以后的課我也沒辦法上了。我此次來,確實是向你道別的。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保重?!?/br> 說完,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