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起初是有點難,但凡事貴在堅持吧?!?/br> 陸可琉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設,這種偏遠的古鎮以及這份差事對女孩子來說實在很辛難,磕磕絆絆也是在所難免,可也最能鍛煉一個人的意志與內心。 賀洋聞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再次低聲說話的時候,那聲音近的如同就在她的耳邊:“第二期才竣工,你打算呆到什么時候?” 陸可琉不解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下意識抬去看他的時候,心頭已被悄然地占據,亂的一塌糊涂,所以,也沒注意他怎么知道工程的進度,她只知道賀洋也看了過來,那雙眼睛和那顆淡淡的淚痣,流露他天生的溫柔和狡黠,這一刻仿佛星星墜下來,落入他的眼睛里,她只看了一瞬就立刻轉移視線。 賀洋不知是不是意識到她的疑惑,看著她解釋似得說道:“伯父伯母還好嗎?你總是在這么遠的地方工作,他們難道不想你?” 陸可琉不甚在意地答:“我爸媽現在也在青州的某座寺里負責園林的景觀修復?!?/br> 他們都是沉迷于學術的專業人士,無暇分/身。不過,每年差不多到了這個時候,她倒是會找時間回家與他們團聚。 她邊走邊說,正想問他現在的近況,放在包里的手機震動了片刻,陸可琉想看是不是有同事找她,伸手去掏的時候沒留心,把那本泛舊的筆記本給帶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雖然知道賀洋站的位置絕對看不清上面的字跡,但他的目光往這邊來的時候,她還是立刻彎腰去拾,接下來又因為用力過猛,她一不當心扭到了筋,結果半邊臀部痛的她渾身微微抽搐。 賀洋以為她撿起東西就沒事了,剛往前走了幾步,眼角余光察覺到后面那人像篩子似得在發抖,他立刻頓住,側過身開口問她:“……你怎么了?” 陸可琉半邊臀部都痛的有點發麻,又不好意思說出實情,只能忍著痛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冷?!?/br> 賀洋微微一愣,臉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讓人看不出深意。 “這樣嗎?” 他只是不揭穿她的話,同時脫下呢子外套披在她身上,流水似得動作一氣呵成,陸可琉剛要拒絕,他執意地抬眸望她,略加重語氣:“反正沒幾步就到了,披著吧,前幾天你剛落水,著涼感冒就糟糕了?!?/br> 他的聲音醇厚性感,任誰聽了都是暖意融融可又渾身顫抖吧。 陸可琉捏緊身上屬于他的那件外套,那熟悉到不行的氣息攏住她,讓人瞬間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努力轉移話題:“你的工作室一切順利嗎?” “嗯,但還只是起步,何況這是和演戲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工作?!?/br> 賀洋工作室背后最大的股東之一就是瞿晨光的小舅舅,由此也能看出賀洋必然是有野心的,并不是為了盲目跟風就隨便獨立出去創立了經紀公司。 何況短短幾年,他的工作室就投拍了影視劇、制作音樂、包攬電影后期制作,還簽約了幾位藝人,也捧紅了他們。 陸可琉相信如他這般的聰明人,不管做什么都能手到擒來,她輕聲笑道:“但你也夠厲害了,這么年輕就創立自己的公司,我還以為你當初去念書就只是進修了演員課程,看來你還做了其他打算?!?/br> 賀洋淡淡地笑了笑,很輕描淡寫地說:“我并不想一輩子當明星?!?/br> 陸可琉略有些意外了,她一直以為他就是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卻原來當你抵達一個高度的時候,還是要不住地向上看,想要走得盡可能高而遠,才能不負這一場悲喜交錯、啼笑滿座的人生。 她慢吞吞地走著路,手指悄悄擱在半邊抽筋的臀部上緩緩地揉了幾下。 賀洋止了腳步,挺直著脊背轉過身:“你的住所到了?!?/br> 他整張臉落在夜色里,光線昏暗,但還是能看出清晰的輪廓,笑起來的時候,又仿佛多了幾分光澤,永遠是耐人尋味的姿態。 ……她又被男色迷惑了,真的必須警告自己當初是怎么被他“害”了的! 腦海里轉悠著各種思慮,陸可琉輕輕的說:“是啊,我到了?!?/br> 她脫下外套還給眼前人,有些松懈下來的樣子,正想和他道謝再見,卻聽見對方突如其來地開口:“你也需要人照顧?!?/br>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對方話語中的意思,有些不甘心:“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男朋友?!?/br> 賀洋并沒有看她,只管嘴角彎起一個絕佳的弧度,隨之雙眼如他們頂上那一輪新月,墨黑沉亮:“在這種地方工作,你覺得呢?” “那也不一定吧……”陸可琉很想找些什么反駁,然而并沒有底氣,她略帶泄氣地說:“晚安了,大明星?!?/br> “晚安?!彼髀稁追忠鼓幌碌娜彳?,似被清水浸潤了一樣,“下次見?!?/br> ……下次? 陸可琉不確定他們是不是還能有如此機會單獨聊天,但今晚她仍然有太多不敢于表達的情緒。 五年多前她等了一夜他沒有來,那時候她固執地刪除一切聯絡方式不想再找他,也不要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于是那段愛情成了痛苦晦澀的記憶。如今,他的再次出現像是給五年多前的故事畫上了一個不算完美的句號。 雖不完美,卻值得慶幸。 她不必再獨自抱著那段末尾編織一個謊言,其實一切最好的都已經發生在他們的初遇。她仍希望他是好的,如果能再遇到一個優秀的女生,他一定能幸福如記憶里他們曾經那樣。 可這個人就在眼前,陸可琉卻也說不出這樣祝福的話語來,她想大概五年還不足以徹底忘記這個人。盡管他們真正相戀的時間也不過一年,但已經讓她覺得彌足深刻,也彌補了所有當初沒有抵達的旅程。 陸可琉微微點了頭,向他淡淡地說:“嗯,祝你好夢?!?/br> …… 那日回去之后,他們沒有再見面。 古鎮的冬季尤為漫長而難熬,陸可琉住處的小前院里那顆三角梅早已經謝完了,天氣暖和的時候,花苞總是肆意地綻放,開花的時候最艷麗芬芳的那一簇正好伸張至工作桌前,而她伏于案前,有陣陣花香清甜,縈繞鼻息。 可如今只剩下瑟瑟蕭條的枯枝藤條,伴著寒風刺骨,四面八方都有躲也躲不了,樹枝在風中花枝亂顫。 陸可琉用熱水泡了腳,坐在桌前,低頭揉搓著站了差不多有大半天的小腿肌rou,想泡點熱茶時,聽見一旁的手機響了。 ??解鎖手機然后劃開屏幕,禮貌而短促地說:“喂?” 那邊傳來彭少暉難掩情緒的聲音:“小可?我有事要和你說!” ☆、第7章 小舅舅 第七章 陸可琉措手不及了一下,她聽得出彭少暉的語氣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喜悅。 “我不是說過要把我前女友的主題曲換下來嗎?制作方本來就更想讓賀洋來唱主題曲,現在他也答應了,當然就換他了?!?/br> 她還是沒明白為什么這人會特意打電話來說這事,只好順著回應:“那……那‘恭喜’你?!?/br> “賀洋還說了,想用你以前寫的一篇歌詞,我就是來和你說這事的?!?/br> 陸可琉:“……” 一時兩人都有些安靜,而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腦海中一片闃然,沉默片刻,才說:“為什么會想到要用我的歌詞?” “這我就不知道了,具體的你要不去問他吧,他說還得給你版權費,主要是……哦馬上來!馬上來!好meimei我要去拍戲了,有空再和你說?!?/br> 那端傳來一些細碎的說話聲,彭少暉匆忙回答她幾句,就這么掛了電話。 陸可琉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愣愣地望著前方,她心里有點亂,越亂就越摸不到章法,明明是不想再和那個人有牽扯,這樣的交集也沒有任何必要,但賀洋為何會突然要用她寫的歌詞來當主題曲? 盡管這歌詞是她寫給他的,也算是送給了他,要如何處置就由不得自己再來做主……可是這些年過去,他還記得這些東西嗎? 再說版權費什么的……她真的并不在意這些,只是原本平靜的心情和生活,已經因為這些插曲變的反常,就像在清水中滴入了墨汁,黑色的汁液逐漸暈開,淡去,然而原本的色澤早就找不回來。 陸可琉不知如何去代替賀洋解釋,思來想去,還是要打電話問他,不管是不是這人一時興起而為之。 她翻著手機通訊錄,來回看了幾遍才驀然想起,重逢至今還沒有交換過彼此的手機號。一邊想著要不要再打給彭少暉要一個手機號碼,一邊便在腦海里清晰地浮現出一串數字…… 陸可琉不知該如何解釋,但她確實想起了過去倒背如流的那個號碼。 有時候人的記憶真是任性,你以為早就遺忘的,也許,它只是被你封存在心底的角落,等到它全數頃刻而出,就再也抗拒不了。 或許賀洋早就更換了手機號碼,但她不想麻煩別人,決定撥一下試試。 lily發現椅子上賀洋外套里的手機嗡鳴著震動的時候,愣了愣,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與老前輩飆戲中的賀大人,默默地咽了口水。 等到這幕戲拍完,lily才捧著手機迎上去:“大人,剛才電話響了?!?/br> 這個手機一直被賀洋貼身放置,她本來以為是他慣用的私人手機之一,可又從來沒見用過,今天終于是響了。 賀洋走到片場的一處安靜角落,打開手機翻出來電記錄,微揚了一下唇角,立刻就撥了回去。 很快陸可琉清柔的嗓音就從那端傳來:“……賀洋嗎?我是陸可琉,沒有打擾你吧?” 賀洋仿佛是無聲地笑了一下,那細微的喘息聲悄然傳過來,簡直如一陣雪花簌簌落在肩頭。 “沒有打擾,有事嗎?” 陸可琉抿了抿唇:“關于歌詞的事,彭少暉已經和我說了,我想……” 話說出口才發覺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是要向他確認這件事是否屬實,還是要駁回他的決定。 “你記得寫過的那首《鎮心》嗎?” 她啞然,眸光里暈上了一層光澤,手指在工作桌上漫不經心地畫著圈:“嗯,記得,但我沒想到你要拿去當主題曲?!?/br> “我覺得這篇歌詞只要稍作修改就能用,而且很符合《尋隱》這個故事的神韻?!彼驹诮锹淇孔∫粋劝唏g的墻面,天色早已昏暗的看不見一絲光,他的人影也被淹沒在陰影中。 她正想著如何措辭,卻聽見他突然說:“陸可琉,我想讓更多人聽到它?!?/br> 陸可琉有些怔忪,盡管內心有一種不愿意牽扯的排斥,卻抵不過他的請求,她之所以會打這個電話,有一個原因也是覺得很迷茫,必然需要他來肯定這件事是會去做的。 “可是我并不想引起什么人的注意?!?/br> “沒關系,他們只會關注演唱者,至于作詞人,到時候給你起個藝名?!辟R洋說到這里壓住了嘴邊的笑,拖長了尾音:“就叫‘麋鹿君’如何?” 陸可琉:“……” 她知道自己不算是遲鈍或者不善言辭的女孩,但以前就總能被他幾句話噎得啞口無言或者面紅耳赤,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還是會不時的詞窮。 察覺到對方的沉默,賀洋笑著揚手捋了捋額前假發套上的劉海,沉沉地說:“你放心吧,我會把這首歌做好,至于你不想要的東西,什么都不會帶給你?!?/br> 陸可琉心里知曉,既然已經送給別人,她也無權再收回,唯一能做的是只要假裝與自己無關,放手不要去管就好。 就在這時,她聽見那端傳來一個低低的,而又明朗韶秀的聲音,徘徊著念出她的名字:“陸可琉,你不要總是多想,相信我就好?!?/br> 他從電話里傳達而來的聲息,就像明晰又柔軟的觸感,可以將人醉倒。 …… s市已入冬,天氣寒冷,繁華的城市到處林立著琳瑯的高層建筑,那奢靡的色調與冰冷的水泥相輔相成,形成慵懶的基調。 瞿晨光的家人都住在西泠市,她高中時與陸可琉是同班同學,后來又考到了s市,她的小舅舅裴策也在幾年前將公司搬到了這里,只不過,兩人大概有幾個月不曾見過面。 偌大的辦公室燈光晝亮,地板上鋪著高級的一大塊羊毛地毯,大柜子整齊地擺放著各式文件與裝飾品,還有年代悠久的好酒,墻上掛著幾幅英國畫家的畫作,風格多為華麗唯美,很像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會喜歡的類型,屋子里的每一個細節都透著新藝術風格。 瞿晨光站在名為“女妖”的油畫前,如同正在品味其中色彩的綺麗,然而余光卻止不住地悄悄打量辦公桌后的男子。 裴策是她名義上的“小舅舅”,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然而那么多倫理、道德還有自尊……全部壓下來,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 他穿著寬松的毛衣,俯低身子翻閱合同,氣質性感又精明,但眼尾微微上揚,讓五官顯得年輕而狡猾,那雙眼睛幽亮,往往目光冰冷的時候,銳利得如同是一把刀子,總是叫人又愛又怕。 盡管有地暖,見到小姑娘穿得單薄,他還是起身調高了墻上的溫控器。 望著眼前男子挺拔優雅的身影,小光心中怨念一下,但隨后便冷著臉說:“賀洋為什么要用小可寫的歌詞,你們公司已經窮到連請人來寫一首歌的錢都沒有了嗎?” 裴策對她這點冷嘲熱諷早就習慣了,好脾氣地瞇著眼笑了笑:“這種事我哪有空過問?他決定就行了?!?/br> 晨光在靖南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接著就要回附近的影視城工作,要不是突然得知《尋隱》的主題曲換了,加之裴策說有些東西是從家里帶來給她的,她也不會專程來他辦公室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