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商遙真怕他削到手指,看得心驚rou跳:“什么辦法?” “娘娘大概也聽過聶政刺韓吧?”陳兆瓊慢慢去掉刀鞘,看著手中鋒利的匕首贊道:“娘娘給的這把匕首十分不錯?!?/br> 商遙有些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但又不是十分篤定,扭頭對身后的兩個侍衛道:“你們去……”話沒說完,就見自己的兩個侍衛面孔扭曲起來。隨之咣當一聲匕首落在地上的聲音,她僵硬地轉過身,只見陳兆瓊滿臉鮮血,大大小小的劃痕有七八道分布在臉上。陳兆瓊卻仿佛沒有痛神經一樣,麻木地看著她,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來了?!?/br> 只是扭頭一瞬間的事而已。 商遙萬分震驚地看著他,嚇得臉色慘白,明明是劃在他臉上,她渾身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疼,早就忘了偽裝,箭步沖到他面前,面上露出疼痛不忍的神色:“我沒讓你這樣,你不疼嗎?” 陳兆瓊語調平緩:“不怎么疼,敷點藥就好了?!痹谕⑽敬螵z里受的刑跟這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又打趣,“我瞧娘娘一副比我還疼的樣子?!?/br> 商遙捂住臉,疼得面容抽搐,“我是怕你把自己疼死。以后做這種事背著我做,我沒意見?!彼喼辈皇侨?!眄了那兩個侍衛一眼,“還不快去請大夫去!” 陳兆瓊道:“還真是把娘娘嚇著了,連說話聲音都有些顫?!?/br> 商遙怒道:“滾!” 把陳兆瓊趕回房間后,商遙坐立難安。他為什么要自毀容貌?他現在這副模樣,若是連殺死拓跋囂的兇手都認不出來,他們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她煩躁到不行,真是的,都這么聰明干什么,害她死掉好多腦細胞。 當天夜里,陳兆瓊敷了藥在房間休息??墒撬貌⒉话卜€,因為隔壁的黛妃在床上一直翻來覆去輾轉難眠。搞得他心里十分煩躁,這個外強中干的女人看來是真的被他嚇著了。 隔了會兒,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他聽到清淺的足音在走廊上響起,聽到黛妃悄聲跟侍衛吩咐:“看好他,我出去走走?!?/br> 那侍衛點頭:“娘娘盡管放心,他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還能折騰出什么。娘娘是要去見殿下嗎?恐怕不妥?!?/br>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們來插嘴?!鄙踢b放了心,這才出去。 商遙打算去找裴楷之。 因為她幫朝廷查案的事是絕密,為了不驚動任何人,當然包括王徽容以及王家人,裴楷之將商遙從王家帶走的理由是:“城郊的梅林開了,我帶商商去賞梅,若是天氣不好,可能就在城郊的別業住下了,二姑娘不用拿那種眼神看我,別業里房間很多,二姑娘不用擔心?!?/br> 商遙:“……”他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嗎? 王徽容道:“三書六禮都沒有,長安侯就想把人帶走?還是想金屋藏嬌?” 商遙正要否認,誰知裴楷之道:“這一樣都不會少的,就不勞二姑娘費心了?!?/br> 商遙不太贊同他的做法:“為什么要瞞著二姑娘?” 裴楷之解釋道:“這是朝廷機密,她一個局外人自然不能知道?!?/br> 商遙氣得用手肘拐他一記:“那你說得這么曖昧,以后我還有臉回去嗎?” 裴楷之笑:“傻丫頭,你不用再回去了?!?/br> 商遙一愣,隨即笑得蕩漾:“你跟二姑娘是說真的?” “嗯?什么?” 商遙氣得磨牙,算了,不問了。他卻又湊上來,環住她的腰,低低地笑道:“是真的?!?/br> 當然,說什么別業賞梅都是騙人的。他們還留在永安城里。裴楷之就暫住在她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她敲了敲門,前來應門的是一位老仆人,商遙走進去,只見院子里種了一株白梅,已凋謝了一半,裴楷之就站在凋謝的白梅旁邊看著她,月光晦暗不明,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他騙二姑娘說要帶她去別業賞梅,也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看成。抱著一絲遺憾走過去抱住他。 他笑:“想我了?” 商遙低低地嗯了一聲:“我一點也不想跟太子在一起?!备鷤€完全陌生的人且這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太子,硬要跟他裝熟尤其還要共處一室,她拘束死了。反觀太子爺一副閑適淡定的模樣,嗯,后宮佳麗三千,太子爺跟陌生女子相處的經驗一定很豐富。 裴楷之沒有說話,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手永遠這么的冰?!?/br> 商遙踮起腳故意把手伸進他脖子里,“你給我暖暖不就得了?” 裴楷之拉下她的手說:“進屋再暖?!彼麕еM了屋,又遞過來暖爐給她暖手,把她抱在腿上親吻了好一陣才松開,兩人都有些喘,他克制著情動,低聲問:“這個時辰怎么會過來?” 商遙手捧著暖爐,嘆道:“就是有點被嚇到了?!睂滋礻愓篆倸莸氖潞唵握f了一遍,“我想想都疼,躺在床上一閉眼滿腦子都是他鮮血直流的臉,一個人對自己都這樣狠,我是真有些怕了。你說我們的計謀會不會被他識破了?” 裴楷之說:“對自己的演技沒信心?” 商遙誠懇地望著他說:“事實上我對你的演技比較有信心?!彬_她那么多次,她不知道是她傻還是他城府太深。 好吧,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商遙頓了頓又道:“你說兇手一定就在那日來千峰翠苑的那幫人里頭,所以明日全把他們邀請到顧家,而兇手見到陳兆瓊一定會坐立難安,到時一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晌椰F在瞧著這方法行不通。陳兆瓊連容都毀了,兇手還會認得他嗎?” “你帶著面具我都能從你言語舉止里認出你來,更何況只是毀容?兇手和陳兆瓊一定過從甚密才能精心安排出殺死拓跋囂的計劃,所以他絕對能認出來。而且兇手見到陳兆瓊毀了容只會更加驚疑不定?!?/br> 商遙還是有些擔心:“我有些看不透陳兆瓊,真怕他是抱著殺趙王的心去的,萬一宴會上趙王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可就難辭其咎了。我們干嘛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br> 裴楷之篤定道:“殺了趙王對他有什么好處?趙王若是死了,太子的地位也只會更加穩固??扇羰莾蓚€旗鼓相當的皇子同時存在,誰也不甘心相讓,政局只會越來越不穩。袁紹不就是這樣嗎?兩個兒子斗來斗去,最后便宜的是曹cao。陳兆瓊是涼囯人,當然樂意看到的是后者,我篤定他不會真的殺趙王。我若是他,我就會把太子不僅想殺趙王,還把黛妃私自留在身邊這件事告訴趙王,讓他們兄弟倆去斗,最好斗得你死我活?!?/br> 商遙仔細一想:“這招還真夠損的,你覺得兇手會是誰呢?” 裴楷之道:“兇手是誰我心里有譜,只是缺少一項證據,等一切水落石出,你就知道了?!?/br> 商遙切一聲:“你就賣關子吧?!?/br> 裴楷之靜了一瞬,笑了笑:“只是不知道怎么同你說?!必潙俚乇е?,遲遲舍不得松手,半晌還是道,“夜已深,你快回去吧?!?/br> 可換成商遙抱著他不松手了,她聲音悶悶的:“不想回去?!?/br> 裴楷之被取悅了:“那就別回去了,留下來給我暖被窩?!?/br> 商遙思忖,他說的暖被窩是單純的暖被窩呢還是更深層的暖被窩?即使一開始的初衷是單純的暖被窩到最后都會演變成更深層的暖被窩,這么一想,她還是走吧。且不說她想不想給他暖被窩,就算想這也不是暖被窩的好時機。 商遙道:“我還是回去吧。說不定太子今晚會過來?!?/br> 月色晦暗,陳兆瓊把揭掉的那層屋瓦悄悄蓋上,足尖一點,幾個起落之間,迅速沒了蹤影。 屋里的裴楷之緊握著商遙的手不松:“什么叫太子一會還要過來?搞得我像你的情夫似的?!?/br> 商遙噗嗤笑出來:“那對不住啊,我口誤,委屈你了?!?/br> ☆、螳螂捕蟬 陳兆瓊輕車熟路地摸到皇城內,一連洗劫了好幾家,最后進入一幢私人宅院里。這棟宅院并不像四周其他宅子一樣豪華壯麗,墻壁略有些斑駁,庭院里松柏林立,枝繁葉茂,晦暗的夜色里綠意森然,雖然略有些陳舊,但自有其古樸韻味。整個宅院都沉寂在清冷的夜色里,半個仆人也不曾看到。 寢室內的男子早已入睡,陳兆瓊悄無聲息地摸了進去。 這時,床上的男子被驚醒,暗暗握了寶劍:“誰?” 陳兆瓊道:“是我?!?/br> “我身無長物,閣下想要來我這里盜竊恐怕會空手而歸。最最值錢的便是我的男色,閣下恐怕也沒興趣?!蔽輧鹊哪凶痈糁T板說道,語聲里還帶了一聲自嘲。 陳兆瓊道:“薛芍藥死了,我信不過其他人,只好冒險前來?!?/br> 男子掌了燈,一聲輕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既然不是為財也不是為色那就請走吧。我跟你說,東邊的顧家宅子既大又華麗,而且還蓄養了不少家伎,各個多才多藝,貌美如花,閣下不如去那兒看看?!焙芘Φ貙⒌溗畺|引。 陳兆瓊心里著急,可也明白他防心重自有他的道理,他壓低聲音道:“長樂侯是不是懷疑我叛變了?”他悲愴地笑,“我的妻兒都慘死在魏軍的鐵蹄之下,我恨他們還來不及又怎會投降?實不相瞞,我是被魏太子救出來的,太子不僅想利用我殺死趙王,還想利用我誘你出來。殺趙王我求之不得,可是又怕在明日顧家的宴會上撞見公子引得公子猜疑,我便自毀了容貌……” “你毀了容?”湛秀還有閑心跟他玩笑,“怎么可能?我寧愿死也不愿意毀容,你毀了容還活得好好的恐怕是本來就長得丑吧?那就沒什么好傷心的了?!?/br> 陳兆瓊沉默了一陣拉下黑色面巾來,白紗布已被他拆下,屋內柔軟的燈光映在窗紙上,他臉上交錯縱橫的劃痕,比古樸的院墻看起來還要斑駁。 湛秀徹底沉默下來。 陳兆瓊繼續道:“我毀容的舉動導致對方陣腳大亂,我也從中探聽到一些機密。時間緊迫,我只說一遍,公子聽好了。黛妃沒死,被太子金屋藏嬌養在外頭,那間宅子就在……”他說了個地址,繼續道,“長安侯當初不是利用了她導致大涼朝的動蕩不安嗎?公子也可以如法炮制,她不僅勾引了太子還把長安侯迷惑地團團轉,一旦挑破,他們表兄弟頃刻之間就能反目。還有趙王那邊,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他能不有所動作么?” 他一口氣說完:“公子以為如何?”話問出口遲遲得不到回應。 湛秀沉默了很久很久,陳兆瓊又喊了一聲,這時,屋內的燈突然滅了,厚重的窗帷將月光遮得嚴實,屋內伸手不見五指,他剛往前邁了一步,一道鋒芒在眼前閃過,電光火石間,不知哪個方向過來的利器朝胸口襲來,夜寂靜得滲人,甚至能聽到匕首割開皮rou的撕拉聲。陳兆瓊悶哼一聲連往后退了幾步,本能地欲反擊,湛秀卻在他耳邊低聲道:“你難逃一死,難道不想讓自己死得更有價值嗎?只有你死了,我才更加安全?!彼皇切挪贿^陳兆瓊的人,而是信不過他的智商。 陳兆瓊渾身一震,慢慢松開了手。湛秀直把他逼到門板上,匕首毫不留情地重重沒入胸口。他嘔出血來,聽到長樂侯朝門外大喊:“有刺客!快來人??!” 陳兆瓊捂著胸口順著門板滑下來,緩緩閉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過。 聞聲而來的侍衛睜著惺忪的睡眼惶然問:“主子,發生什么事了?” 湛秀扔了匕首,走到廊下,目光凝向遠處,淡聲道:“明日一早,把他交到廷尉處?!痹铝翉臑踉坪舐冻鲱^來,碧塘幽幽,月光照亮這一方庭院,站在廊下的男子只著了白色的單衣,領口微微有些松動,頭發披散下來,年輕的面容俊美得過火,這個有著永安城第一美男稱號的男子站在撩人的月光中,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翌日清晨,陳兆瓊的尸體便被抬到了廷尉,他面容已毀,廷尉大人自然沒認出他來,只問長樂侯:“這是何人?” 湛秀解釋道:“這人昨日深夜跑到我家中要謀財,而且還要殺我,幸虧我機靈才免于損失。廷尉大人給查查吧,要不然本侯寢食難安?!?/br> 廷尉大人愁眉苦臉,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三戶人家的報案,京中李大人和趙大人府上昨夜都遭了竊賊,想來跟長樂侯的報案是一回事。他皺眉嘆氣:“連臉都毀了,姓什名誰都不知道,難啊?!币贿厙@氣一邊請仵作來驗尸,仵作剛解開陳兆瓊的衣襟,廷尉看到陳兆瓊身上眼熟的鞭痕,忽然就想起來了,暗暗倒抽了口涼氣,陳兆瓊明明已被太子的人帶走,怎么又去行刺長樂侯呢? 先有崔公子死得不明不白,然后是鮮卑二王子,再有行刺長樂侯未遂。兇手的目標難道是一表人才有權有勢的年輕男子?可那兩個涼囯細作又是怎么回事?破案過程中如果連殺人兇手的動機和目的都搞不清的話,那么這個案子多半是難解。 廷尉大人快要頭疼死,盡管滿腹疑惑,也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言明陳兆瓊的身份,否則該怎么向長樂侯解釋堂堂重犯是怎么從天牢里逃出去的?這是嚴重的失職。他假裝低頭看死者,然后對湛秀道:“長樂侯先回去吧。老夫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湛秀cao著手說:“廷尉大人真不認得死者?我看他滿身鞭傷,很像是廷尉大獄慣用的刑訊手法,說不定就是從你們這里逃出來的呢?!?/br> 廷尉大人說:“除了我這里,各郡縣都有牢獄,犯人挨幾個鞭子很正常,老夫沒辦法確定他是從哪里來的。長樂侯稍安勿躁,老夫得逐一核實?!?/br> 湛秀這回沒吭聲,再呆下去也沒什么意思,遂起身告辭。一坐上車,大腦便陷入沉思,他想起陳兆瓊的那番話,太子呀太子,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時啊……他悶悶地笑起來,陳兆瓊的建議是不錯,可現在風聲正緊,他不會急功近利到在這個節骨眼去做什么。還是安心地做一陣子逍遙自在的閑散侯爺吧。 *** 裴楷之收到廷尉的來信,淡淡道:“這個陳兆瓊真是夠謹慎,為了怕我們暗中跟著他進而找到他的同謀,還故意洗劫了好幾家權貴府邸,他最后去的是長樂侯府邸,我猜長樂侯府才是他的終極目的地?!?/br> 商遙道:“你憑什么這么篤定?” 裴楷之說:“就算你不愿意相信,拓跋囂的死絕對和湛秀脫不了關系?!?/br> “那他為什么要殺拓跋囂?” 裴楷之反問:“你覺得他是一個毫不作為的亡國太子嗎?” 商遙:“我……我不知道,最起碼從平時的表現來看他是?!?/br> 商遙說得不錯,湛秀還是漢太子時就驕奢放縱,不問政事。漢國破滅那一天,漢王自殺于宮中,當時年僅十六的湛秀帶領漢國的百官和和后妃投降,跪拜在魏帝面前,膝蓋彎得那樣容易,臉上除了麻木之外看不出一絲抵抗的痕跡。湛秀被封為長樂侯后,整日無非就是斗雞走馬,流連于花街柳巷。別人當著他的面提起漢王的名諱,他也不放在心上。一開始,魏帝也曾派人監視過湛秀一陣子,監者只說:“長樂侯沒有心肝?!蔽旱蹪u漸便不把長樂侯放在心上,對他的監視也松懈了。 如果湛秀真的是主謀,那么他未免隱藏得太深了,騙過了所有人。 裴楷之仔細推敲著:“如果主謀是湛秀,那么一切也就說通了,他殺拓跋囂是為了破壞大魏和鮮卑的關系,還有崔公子的死,他們兩個一直不對付,湛秀會殺他也在意料之中?!?/br> 商遙沉思:“我覺得湛秀就算殺了崔公子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二姑娘?” 裴楷之一怔:“這跟王徽容有什么關系?” 商遙:“湛秀喜歡二姑娘?!?/br> 裴楷之:“你怎么知道?” 商遙:“湛秀喜歡針對二姑娘。我覺得這種針對恰恰是喜歡。還有,我剛到王家那陣子,湛秀爬墻頭來調戲我,我起初以為他是花心,可是他恐高,如果單是為了調戲我,他應該不會冒這樣的風險,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他是為了看二姑娘?!闭f到這里,商遙一頓,二皇子帶著十幾個紈绔子弟一塊來調戲她那次,商遙當時極覺得有點奇怪,她來王家沒多久,平日也幾乎不會到處走動,怎么就無緣無故招惹了一大幫男人呢,或許這件事也跟湛秀有關系,湛秀一開始以為她是男人,出于嫉妒想把她從王徽容身邊拐走,,后來眼見拐不走,就攛掇別人把她拐走。后來發現她是女人又改變主意,用籠絡她的方法接近王徽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只是細思極恐。 裴楷之目光一閃:“原來是這樣。那么說,王徽容是湛秀的弱點?” 商遙若有所思:“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