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對方察覺到謝繹的注視,眼里閃過一絲惱意,隨即垂下頭去。謝繹勾了勾唇角,顯然,裴博士沒有把孫子教好,這當口,還能被美色所迷惑。他正沉思,商遙已祭拜完畢,走到他跟前低聲說:“我們走吧?!?/br> 商遙前腳回到宮中,涼王后腳就跟過來探望說:“讓愛妃受委屈了,來來來?!彪p臂一展就要摟她入懷。 商遙這次沒有避開,一揚眉,冷冷道:“裴博士尸骨未寒,涼王便來親近我,不怕你的臣子們又在朝堂上鬧起來?我知道您不放在眼里,可我還想多活幾天呢?!?/br> “有寡人在,誰敢動你?”可口的美食就在眼前,涼王早就心癢難耐,什么叫美人,即使穿最劣等的粗布衣服,不施粉黛也難掩傾城容色,這香肌玉骨,溫軟嬌軀,簡直令人血脈噴張。 商遙當然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的欲望,她已經不只一次在涼王眼睛里看到那種□□,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被這個粗魯的男人壓在身下。 她岔開話題道:“我還要去佛堂?!?/br> 涼王道:“宮里就設有佛堂,找個替身替你跪上三天三夜就行了?!?/br> 商遙道:“不行,我是真心想為裴博士祈福的?!?/br> 涼王好似沒聽到。眼風掃到一雙黝黑的大手朝腰間襲來,商遙故作鎮定:“啊,我突然想起來燕王陵里一道機關的秘密,快,快傳謝將軍過來,我跟他商量一下?!?/br> 巨大的財富誘惑成功地轉移了涼王的注意力,他臉色一整,哈哈笑道:“難得愛妃如此主動?!彼m然想占有商遙,但顧慮到一番肢體糾纏后商遙再給忘了那可不妙了。而且剛安撫了激動的群臣,再與她過分親近確實不太妥當。他無比自然的收回手,踱著步子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見~~~ ☆、貍奴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一句話成功拉回商遙的思緒,糟糕,剛才想得太投入,都沒注意到謝繹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商遙注意到他的公服變了,由原來的青色變成緋色,他面色本就白皙,被這通身的緋色一映,愈加襯得面色皎潔,清雅貴氣。公服顏色不同即代表品階不同,緋色比青色高,他這是高升了? “恭喜謝將軍了?!彼龥]注意到此刻的自己神采有多么飛揚,甚至連眉梢眼角都帶著淺淺的笑意。 謝繹笑道:“托娘娘的福?!?/br> 商遙道:“經過難得今日天氣放晴,我在屋里悶了好幾天,想出去走走。我們邊走邊說?” 黛春宮后方有一處紫林苑,簡而言之就是皇家御花園。因連著五六天經受了狂風暴雨的洗禮,殘花細蕊枯枝落葉鋪滿了整條道路,掩映的叢林里時不時可見宮人一邊忙碌一邊說笑的身影。 商遙的到來使滿園變得寂靜起來,宮人們都小心翼翼地打掃,小心翼翼地行禮,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貴妃娘娘。 黛妃這個人簡直就是破壞和諧的存在。 “娘娘,這里遍地都是殘敗的樹枝,而且剛下了雨地上濕滑,娘娘不如移駕前方的海棠林,待奴婢們打掃干凈了再過來?”不知是哪個宮的宮人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商遙笑瞇瞇道:“不妨事,我獨愛看這里的牡丹爭奇斗艷?!眰阮^瞟了眼謝繹,“謝將軍不介意吧?” 謝繹平靜道:“娘娘高興便好?!?/br> 商遙深呼吸了口氣,正值牡丹花期,園中牡丹開得極盛,紅色、紫色、黃色、綠色、黑色,繽紛絢麗的色彩,即使經受了風雨的摧殘,依然怒然綻放。 商遙假意欣賞風景,絕口不提燕王陵。謝繹站在離她不遠處,神色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耐,她不提,他也沒問,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前方有一條小溪,商遙快步走過去,在溪邊蹲下來,清澈見底的溪水映出她的臉龐,她臉龐上方三寸處就是謝繹的臉。 不能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看,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商遙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一見到他就有種異樣的滿足感。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給她溫暖的人。她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可連句話也不敢多說,因身邊處處有眼線,她只能悶在心里。 她慢慢將手探進水里,這時水中的人突然不見了,謝繹走開了。她隨即拍拍手站起來,鈴鐺在她身后提醒道:“娘娘,您的裙子濺上泥污了?!?/br> 商遙瞟了一眼:“沒事,一會回去換就好?!睗窳芰艿氖滞棺由弦荒?,耳尖地聽到花叢中傳來一聲貓叫,商遙心中一動,噓了一聲,循著貓叫聲來到花叢旁,她蹲下身來,看得清清楚楚,很小很瘦的一只,通身雪白,眼睛是藍色的,瑟縮在花叢里喵喵地叫著。 商遙試著把手伸進去,它立馬渾身汗毛直豎,小腦袋胡亂拱著想要逃出去。夠了幾次夠不這,商遙干脆趴下來,伸長了胳膊一把抓住抱了它出來,雪白可愛,粉粉的小鼻子,只比她巴掌大一些,小貓對陌生的環境充滿了不安,渾身發抖。趁她不注意,撓了她一下,跳了下去,小貓還小,不過剛滿月的樣子,這一跳,摔得四腳朝天,露出肚皮來。 商遙忍俊不禁,趁機把它拎了起來,忽然挺有感觸,這小貓就像自己,孤零零的,渾身是刺,對這陌生的世界和環境充滿了防備,她把它抱進懷里,嗯,正好跟她做伴。 身后的鈴鐺叫道:“好可愛的貓,娘娘喜歡貓?” 商遙點點頭:“你去打聽一下這是誰的貓?如果沒人認領,我就要了,如果有主,那就給他錢,我買下了?!?/br> 鈴鐺哎了一聲,一溜煙去了。 商遙摸了摸小貓軟軟的爪子,還有粉粉嫩嫩的rou墊,越發愛不釋手。該給它起個什么名字呢?她正低頭尋思,謝繹突然道:“娘娘且賞景吧,臣還有事未處理,先行告退?!?/br> 商遙笑了:“謝將軍是等得不耐煩了?” 謝繹也笑了:“是真的有事還要處理?!?/br> 商遙咕噥:“明明就有?!边@話自然是沒有人聽見的。她神色一整,“咱們還是先談正事吧……啊……” 話剛起了個頭突然剎住,最后的音調明顯拔高不少。謝繹起初不明白這位貴妃娘娘突如其來的花容失色是為何,順著她的視線一看,瞬間就明白了,只見老太后正被人簇擁著朝這邊走過來。 “我先走一步?!鄙踢b急匆匆撂下話,提著裙子朝隱秘的花叢處跑去。 恰巧那頭老太后沉著臉走了過來,矯健的步伐絲毫不見龍鐘之態,身后那些嬌滴滴的宮女們緊跟著都有些吃不消。 謝繹避之不及,上前見了禮,滿面微笑道:“幾日不見,太后身體倒是愈發硬朗了,氣色也好。臣的祖父比太后還要年輕幾歲,身體卻遠不如太后,不知太后是如何保養的,可否傳授一二?” 老太后一聽,頓時變得和顏悅色:“那好,改日你到我宮里,我給你講講?!庇檬终容p點了下地,臉色一凝,“我聽宮人們說那個狐貍精同你在紫林苑,便匆匆趕了過來,她人呢?” “貴妃娘娘已經走了?!敝x繹一頓,“ 不知娘娘哪里又惹到太后了?” “什么娘娘,不許這樣稱呼她!”老太后板著臉,也是越活越回去,脾氣大得很,還有些小孩心性。 謝繹輕咳了一聲:“太后說得是?!?/br> 老太后不快道:“她什么也不用做,單是留在我大涼的后宮里,就已經惹到我了,更別說還逼死了裴博士。若不是我兒求情,她哪能活到今天,竟然還有心情在這里賞景!” 謝繹一揚眉,所以是貴妃娘娘在逼死裴博士后不僅毫無愧疚,還很有閑情逸致地欣賞牡丹的舉動,惹了老太后的不快?他頓時明白了,當下也沒再說什么。 老太后扭頭吩咐道:“去,把那個狐貍精給我帶過來?!痹拕傉f完,前方突然傳來一陣sao動,緊接著聽到一個略帶驚惶的聲音:“血啊,快,快去叫太醫!” 老太后問左右:“那是誰的聲音?” 宮人遲疑道:“聽聲音像貴妃娘娘貼身侍女鈴鐺的聲音?!?/br> 老太后一沉思:“過去看看?!彼彩呛闷嫘闹?,領著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事宮人們朝聲源處走去,謝繹略微思索片刻,也跟著過去了。 拐過一條小道,遠遠便看見一群宮人圍成一圈正竊竊私語,內侍高高的一聲“太后駕到”嚇得眾人大驚失色,紛紛軟了膝蓋,匍匐跪倒一片。 路面基本已被打掃干凈,路的正中間堆有一小撮殘敗的樹枝。謝繹蹲下來仔細看了看,手指挑起一截樹枝,上面還殘留著幾片綠葉,綠葉上有一小片暗漬,像是血。 老太后和謝繹對視了一眼,慢慢踱著步子,手杖隨意指了指跪在正中間的宮女:“你來說,方才發生什么事了?” 宮女垂著眼低聲道:“是貴妃娘娘不知何故很慌張地從西邊跑過來,然后不小心滑倒了,一下子撲在樹枝堆上,剛才人太多,奴婢也沒看清楚,可能是娘娘的臉劃傷了,已經被人扶回黛春宮了?!?/br> “劃傷了?”老太后嘆息,“行不正,自有天來收。最好毀了她那張臉,看她還拿什么去迷惑男人!”一擺手,“把這里打掃干凈,都散了吧?!?/br> 商遙臉上的劃傷并不算嚴重,但傷口的布局比較松散,左臉、右臉、眉頭、鼻子或多或少都有輕微的劃痕,有深有淺,包括胳膊上也有,還差一點戳到眼睛。乍一看,還是挺壯觀的。 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既不會真毀了容,又能在一定時間內杜絕涼王的侵犯。碰上太后是意外,摔倒完全是有意為之。 瞧,涼王一聽說她受了傷就急巴巴地趕了過來,商遙故意將一張鮮血縱橫的臉呈現給他看,與之相對的是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厭煩,太醫保證說基本不會留下疤痕,涼王的臉色才轉溫柔一些,只是看慣了各色佳麗的他,實在沒心情對著這樣一張好像七竅流血要死的臉,只叮囑太醫好好給她治傷,便匆匆離開。 就是這么以貌取人。 要想等臉上這些傷完全好了,并且淡掉疤痕,短則一個月,長則兩三月,關鍵看商遙皮膚的恢復能力了。養傷的這段時日最起碼她可以安安穩穩的。 她也不用擔心涼王起疑心。因為任誰也不會認為一個艷名遠播,以色侍人的君王寵妃妃會舍得讓自己的臉受一丁點的傷,這類人即使死也要死得美麗優雅,可惜她不是黛妃。 目的達到,商遙心情好得不得了,將小貓按在懷里親了又親,喃喃自語著:“該給它起什么名字呢?”忽然想起一句詩來,“鴛鴦瓦上貍奴睡”,貍奴就是貓的別稱,嗯,就叫貍奴好了。 ☆、秘密 自從臉被劃傷以后,涼王接連幾天再也沒有踏足黛春宮。而這幾天也是商遙到達這個世界后過得最平靜安穩的一段時日。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商遙又興起要識字的念頭,可是有了裴博士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再隨意提要求。沒辦法,只好自力更生了,她自發地找了幾本書翻看,慢慢琢磨吧。雖說這里的字形跟現在很不一樣,但還是有些相似的,她連蒙帶猜再聯系上下文總可以認出一些字,只是頗為吃力罷了。 商遙習慣泡上一盞香茶,將窗子打開,吹著徐徐涼風,坐在窗邊看書,窗邊不僅可以欣賞滿園□□還可以欣賞某人。 這個某人指的是謝繹。 商遙也是不經意發現謝繹從此處經過,她托人打聽才知道謝繹是去探望老太后,老太后的寢宮安樂宮就坐落在黛春宮的西北方向。安樂宮有些偏僻,不過勝在清幽安靜,環境雅致。老太后信佛,就喜歡這種地方。 打那以后,她總喜歡坐在窗邊,隔三差五地就能隔著窗子看到謝繹的身影。緋色的公服,袖口挽起翻出黑色的邊緣,露出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站在涌動的晨曦里,迷人得簡直沒邊。因長時間看書而引起的暈眩瞬間消失得干干凈凈。 不過商遙不敢多看,更不敢輕易搭訕,畢竟這里到處都是涼王的耳目。后來有一次碰上雨天,他為了避雨從黛春宮的廊下經過,商遙就站在窗邊,眼瞧著他就要走過去,她不知怎么頭腦一熱,叫了一聲:“等等?!?/br> 謝繹停頓了片刻,似是有所遲疑,聲音回蕩在雨幕里有些飄渺:“娘娘叫我?” 商遙撫額,她是一時沖動叫住他,這下該怎么收場?總不能說‘沒事,就想同你說說話’,這樣光明正大地給涼王戴綠帽子,涼王非剝了她的皮不可。覆水難收,她只好硬著頭皮上了,輕輕地嗯了一聲,“嗯,有些事想向謝將軍請教一下?!?/br> 這時謝繹已過來,目光先是落在她手里的書上,然后又轉到她的臉上。她臉上的劃傷已經結痂,露出淡粉色的疤痕。謝繹盯著她看了大約兩秒鐘,商遙不覺拿書擋臉:“很丑是吧?!?/br> 謝繹搖頭笑道:“不是,娘娘臉上的傷恢復得很快。過不了多久就淡得什么痕跡都看不出來了?!?/br> “謝將軍在安慰我吧?涼王已經七八天沒有來過了?!鄙踢b貪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幾秒鐘之后迅速移開,她是想到哪說到哪,能同他多處一會是一會。 “娘娘想多了?!眱H僅五個字,再也沒有多余的話,氣氛一時有些冷場。 商遙:“……”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呢知道老太后一直不待見我,就怕老太后又來找我的麻煩,涼王夾在中間更是左右為難,謝將軍是太后跟前的紅人,可否幫我在太后面前美言幾句?我沒別的奢求,就想圖個安穩?!鼻扑嘧R大體,涼王聽到了肯定要贊賞一番。 謝繹低低笑了:“主公在意娘娘,臣自當會竭盡所能地幫助娘娘?!?/br> 這話真是令人如沐春風。商遙隔窗與他對視幾秒,眸子里氤氳著笑意:“那就有勞謝將軍了?!?/br> “若沒其他的事,臣便告退了?!?/br> 商遙不好攔阻,他一步一步走遠,她想多看一會也沒膽子,吧嗒一聲關上窗子,杜絕外邊耳目的窺探,靠著窗子發了會兒怔,連書掉到地上都不自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笔氢忚K的聲音。 商遙回過身來,有點被驚到。 鈴鐺彎腰撿起書來,突然道:“娘娘,奴婢識得一些字,不如我教你?” 商遙不可思議道:“你識字?”這里的宮女們大都出身貧寒,識字的寥寥無幾。鈴鐺簡直讓人意外。 鈴鐺輕點了下頭,有些赧然:“若是教得不好,娘娘不要笑話我?!?/br> 商遙忙點頭:“徒弟哪敢笑話師父?!彼馀擦伺步o她騰出來一席之地,“來,你坐這兒,你念,我聽?!?/br> 鈴鐺早習慣了商遙的“不分尊卑”,順從地坐下來,雙手捧起書來,很認真地一字一字念給商遙聽。 中華五千年文化,雖然字體及字義有很大的變化,但萬變不離其宗。商遙當初也算學霸一枚,粗略聽了一遍差不多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