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坐在車里,她順利戴上一邊耳釘,偏過頭準備給另一邊戴上,宋迢欣賞著別有風情的畫面,忽然想起對她說,等會兒見著人喊他四叔就行。 將近兩個小時的路程開進鎮里,停在了一座石板橋旁,趙嫤挽著他的胳膊,走過青石板鋪的路,周圍的景致格外古色古香,據說這里是因為地理位置不夠便利,才沒有變成旅游勝地。 很快的,趙嫤眼前出現一棟大宅,跨過門檻時,旗袍的下擺輕揚。外院種滿了大樹杜鵑,這個時節尚未開花,不過葉子茂密蔥郁的,也是養眼。 走進內院的小樓,隱約可見,木質雕花的隔斷后面坐著一個男人。 宋迢牽著她往里走,不重地喊了一聲,“四叔?!?/br> 她看見被稱作四叔的男人,戴著金邊的眼鏡,穿著素色的褂子,能看出年齡的臉龐,和夾白的鬢角,倒是有些勁竹道骨的氣場。 在他聞聲看過來的時候,宋迢簡練的介紹,“趙嫤?!?/br> 不用加上說明關系的前綴,反而關系更顯通透。 趙嫤盈盈笑道,“四叔好?!?/br> 祖戌一眼將她上下打量個遍,最后挑眉,“就是你啊?!?/br> ☆、第44章 抉擇 趙嫤對四叔見到她的第一反應有些好奇,可惜,宋迢什么也沒說,神色如常的牽著她坐下。 進來的阿姨在她手邊放下一杯果汁,就聽祖戌略顯滄啞的聲音說著,“現在年輕人哪有喜歡喝茶的,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何況天氣還熱著呢?!?/br> 這邊對宋迢說完,他把目光移向趙嫤,馬上變得笑瞇瞇,“所以四叔特地給你準備的鮮榨番茄汁,養顏美容?!?/br> 趙嫤稍愣一下,隨即大方的笑道,“謝謝四叔?!?/br> 可喜歡這樣模樣嬌俏精致的姑娘了,祖戌的眼尾都彎出幾道皺紋,“真好真好,舒心!” 趙嫤有點被獻殷勤的感覺,迷茫的目光投向坐在身邊的男人,只見宋迢無奈的抬了抬眉,這位四叔年輕時紅顏遍天下,老了依舊不改風流秉性,至今無妻無子,活的倒是瀟灑。 屋里只有三個人,宋迢和他四叔談著事情,趙嫤喝著果汁,透過嵌在絹窗里的玻璃,可以看見大宅后院里栽種的白花泡桐,高大的樹干,隨風而動的樹葉,那間隙里是澄澈的天空。 再環視四周,小樓內清雅古樸,擺件講究,大有天寶物華,盛世遺風的痕跡。一呼一吸間,書墨的氣味,摻著一些淡淡的花香,頗有情致。 趙嫤無意傾聽他們的對話,但是聽著聽著就蹙起眉頭,怎么聽出宋迢的話里話外,有要脫離禾遠,自立門戶的意思。 可能是趙嫤此刻的表情太過顯眼,也或許是四叔對她十分留意,“你好像很驚訝,他沒跟你說過嘛?”祖戌指的「他」,當然是宋迢。 所以,宋迢毫不避諱的對她說道,“我的確在著手準備離開禾遠?!?/br> “為什么?”趙嫤脫口而出的問。 “禾遠集團能走到今天已經是盡頭,從盛轉衰只剩下時間問題,而我不是,我要走的路很長,盡管我知道這不能一蹴而就,不小心可能會前功盡棄?!?/br> 說話間,他清明篤定的神色,莫名的讓趙嫤想起,外界對他的評價,家世顯赫、手腕狠戾、商業奇才,諸如此類,而在她的眼里,宋迢是一個深諳處世規則,心里卻有一片孤城萬仞山的人,明知前途陡峭難行,一旦下了決定要攀登,絕不會有半分鐘的遲疑。 趙嫤突然覺得自己每天跟他談情說愛,還真是賺到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不久,祖戌瞧見外面的動靜,眉毛一抬,“來人了?!?/br> 通過玻璃窗看見從后院的小門外,進來了幾個衣著正式的男人,其中還有金發的外國人。 宋迢隨即起身,朝他四叔點了點頭,從趙嫤身旁走過的時候,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在這兒安心等他回來。 前后發生的種種,使得趙嫤恍然悟出,原來探親只是掩人耳目,其實這里是他為自己謀劃和鋪路的媒介。 當她走神的想著這些,四叔瞄不見宋迢的身影,就稍微往她那兒湊了湊,抓緊問著,“說說,他是怎么就栽在你這小姑娘的手里了?” 趙嫤很快回過神,眨了眨眼,“您真想知道?” “太好奇了?!?/br> “那要交換的?!?/br> 祖戌狐疑挑起一邊眉,“交換什么?” 她狡黠一笑,“換他是怎么跟您評價我的?!?/br> “成交!”他爽快的答應。 “說來也簡單……”趙嫤故意頓了頓,賣個關子,接著微微蹙眉,神情認真的對他說,“英雄難過美人關?!?/br> 祖戌一愣,隨后朗笑了幾聲,擺擺手道,“他沒跟我評價過你?!?/br> 趙嫤環起手臂,抬著下巴說,“您這不是耍賴吧?” 他閉了下眼睛,很肯定的說道,“真沒跟我怎么說起過你?!?/br> 她不信的問,“一句也沒有?” “這么跟你說吧,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就他那家庭環境,反正換我是夠嗆,所以他從小就懂得謹言慎行,沒個小孩兒樣,也就是昨天晚上,我頭一次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最后給我撂句話人就走了?!?/br> “我還是找的他身邊那個木頭人撬了半天,才知道這事兒跟你有關?!?/br> “而且啊……” 天色將晚,正是萬家炊煙升,四叔說家里沒閑米,讓他們自己去外頭下館子。 于是,被趕出來的兩人,在湖邊素木搭建的廊道里慢慢走過,陸陸續續有商鋪點了燈籠,一盞盞紅色的燈籠,懸在逶迤的廊下,煞是好看。 盡管這里不是很出名的風景區,還是有三三兩兩的游客,不乏背著相機的攝影人,記錄下這片煙水鄉。 “你不是很了解我?”趙嫤偏過頭瞧著他的臉,似笑非笑的問道。 “嗯?” “怎么猜不到我是發錯短信了?” 他緩緩點頭說道,“我想過這個可能性?!?/br> 幸好她掌握了四叔的「證詞」,不然就被他這事后諸葛亮給騙過了。趙嫤頗有些得意的輕輕揚眉,問著,“那你緊張什么?” 宋迢笑了笑,然后不假思索的問她,“你知道黑格爾的主奴辯證法嗎?” 趙嫤懵著神情搖了搖頭。 “主人主宰了奴隸的命運,奴隸卻對他的主人了如指掌?!?/br> 宋迢靜靜的望著她說,“我認為這句話反之,也是一樣,我雖然了解你,但你仍然控制著我的身心?!?/br> 趙嫤沒忍住笑了聲,又及時屏住笑意,故作思慮的嗯了一聲,“好像挺有道理的?!?/br> 這頓晚餐,因為宋迢擺出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沒有給出什么實際的參考建議,所以她憑眼緣挑了一家做私房菜的小酒樓。上了三樓的包間,臨窗而坐往外望去,樓下就是歌樓舞榭,可惜無人笙歌曼舞,只當是建筑風景來欣賞。 點了幾道特色菜,服務員周道地端來一小盆微燙的水。趙嫤拆開餐具的塑料膜,一邊假裝自己很隨意,其實很在意的說著,“四叔說,你們有約定,只能是準備結婚的對象,才可以帶來見他?!?/br> “是我母親生前和他的約定?!彼翁稣f這話神色如常,順手就接過她的碗具,放進熱水里抄洗了幾下。 意思就是跟你沒關系咯。趙嫤氣悶的鼓了鼓腮幫子,正準備開口,就聽他說,“當然,我也要遵循先母遺愿。他既然想見,就讓他見見吧?!?/br> 趙嫤偷笑一下,然后把手臂撐在桌上,捧臉看著他,“你問過我同不同意嗎?” “連個鉆戒也沒有,就想讓我跟你結婚???” 宋迢低頭笑笑,好看的讓她移不開視線,微啟紅唇想說什么的時候,手機不適時宜的響起來,屏幕顯示煞風景的人是,簡衍。 趙嫤把不耐煩寫在臉上,接起電話來聽那邊的人說,他從昨晚開始就聯系不上石凈,怕她會出什么事。差點要問他是不是發錯了短信,被石凈誤會鬧脾氣呢,但是她遲疑了下,畢竟聽語氣簡衍是著急,也就不跟他開玩笑了。 服務員逐個端上熱騰騰的佳肴,rou是紅菜是綠的,引人食欲。宋迢夾起一塊酥rou放進她的碗里,趙嫤握著筷子的同時,給石凈打了個電話,嘟聲響了片刻,還真是沒通。 宋迢見她蹙著眉,咬著筷尖,又撥出去一通電話,只好端碗來幫她盛湯。 此時,已經結束了晚餐的石家,廚房里的保姆卻正在往碗里盛著米飯。 坐在客廳沙發里的中年女人模樣富貴,穿著絹絲的睡衣,她瞧了一眼手機,不緊不慢的放下茶杯,接通電話貼在耳邊,然后面無表情的聽著,“嚴阿姨,小凈在家嗎?” 嚴茹靠向沙發,一邊打量自己的指甲,一邊說著,“咦,她出去旅游啦,沒跟你說嘛?” “……沒有?!壁w嫤疑惑的稍頓一下,又問道,“那您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也沒有告訴我去了哪兒,就說是出去散散心?!?/br> “可是我打她的手機沒人接,我擔心她……” 話沒說完,嚴茹抬著紋得精細的眉毛,打斷她,“這就奇怪了,下午我還和她通過電話,她說一切都好呢?!?/br> “這樣啊……”趙嫤猶豫的說道,“那好吧,我遲點再聯系她看看?!?/br> 嚴茹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扔的同時,保姆端著有菜有飯的托盤,從沙發后頭走過,在一間緊閉房門臥室前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單手托著餐盤,另一手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沒有開燈的臥室,因為她開門進來,才有一片光線照亮被擺件衣服書本等等雜物,摔得凌亂不堪的地板,她把這份晚飯放在桌上,也沒敢跟抱膝坐在床邊的人多說句話,就匆匆離開,不忘重新鎖上了門。 窗簾的縫隙下,擺在桌上的湯升騰著熱霧。石凈抱緊了雙腿,把臉埋進膝蓋里,閉上眼睛都是昨晚發生的一切,仿佛一場噩夢—— 當石凈在餐桌上聽見她爸爸說的話,她驀地站起身來,“我不答應!” 憤意和不解就像一下涌上胸腔,她指向桌旁的男人,也就是她的哥哥石準,委屈的質問道,“憑什么他生意失敗,要搭上我的婚姻來補救?!” 石峰眼神銳利的看著她,聲音略帶呵斥的說道,“石家是你的家,石準是你親哥哥,你哥出了什么事,你這做meimei不懂得分擔一下嗎?” “這不公平mama,你們不能替我做決定……”石凈知道在她的父親這里儼然沒有希望,馬上去拉住嚴茹的手祈求著。 沒料,嚴茹更是橫眉冷對,“是誰十月懷胎生的你,又養了你這么多年,憑什么不能替你決定?” “我有喜歡的人,我想和他好好的在一起,我求求你們行不行?!”石凈聲淚俱下地抓著她的胳膊,直接跪了下去。 她的膝蓋愣生生敲在地上,卻眼睜睜看著她的母親,冷漠的撇開了頭。 “別來這套!”石準抬起胳膊指著她,氣焰囂張的嚷道,“就你會下跪是不是?就你會裝可憐?老子他媽好吃好喝供著你,誰知道養出你這么個白眼狼!” 不想聽見他聲音的石凈喊著,“你閉嘴!” “你敢讓我閉嘴?!”石準兇悍地瞪著她,同時收到嚴茹給了他一個眼神,隨即沖上來抓住她的頭發。 石凈尖叫著掙扎,但是面對與自己力量懸殊的一個大男人,也是無濟于事的被拖扯著,往臥室的方向去。最讓她感到可怕的是,坐在桌旁的父母選擇冷眼旁觀。 他毫不留情地將人往房里一推,她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再爬起來的時候,門已經被關上,她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握上門把使勁掰了幾下,無果,用力拍打著門板嚷道,“石準你把門打開!開門??!” 石凈回過頭來找她的手機,卻發現不止手機,就連筆記本也沒了。她撲向窗戶,隨著夜風灌進來,樓下石準養的狼狗警覺地跳起來,沖著她狂吠不止。 原來他們是計劃好的,讓她無處可逃。 石凈無助的捶著門哭喊,“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我會報警的!放我出去!” 正如她所想,嚴茹早就知道有簡衍這么一個男人的存在,似乎跟霍家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相信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能想明白,然后聽從他們的安排。 一遍遍回憶完這些畫面,石凈起身走來桌旁,拉開椅子坐下,動作機械般的吃著晚飯,但是沒吃幾口,她就伏在桌上,把臉埋在手臂里哭了。 翌日,在艷陽高照的機場跑道上,駛過一架客機,慢慢飛越過航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