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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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用力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緊接而來的另一陣疼痛讓她咬緊牙關悶哼出聲。 “阿嬌,阿嬌……”劉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是緊緊的把她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慌亂而不知所措。 疼痛好似要抽干陳嬌全身的力氣,她掙扎著也用盡全力忍耐著,終于抵不住體力的過分消耗慢慢安靜下來不再動彈。 陳嬌的忽然安靜讓劉徹徹底慌了,他說不清為什么,也沒有更多時間去想為什么,他只是心底恐懼的要命,雙手用力箍住陳嬌搖著她的身體大喊道:“阿嬌,你怎么了,阿嬌你說話,阿嬌我是劉徹你應我一聲!” 也許是慌亂中劉徹太過用力的搖晃然短暫昏迷的陳嬌恢復了一點意識,陳嬌趴在他的肩上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大喊:“阿嬌你說話,阿嬌我是劉徹你應我一聲!” “劉徹……”陳嬌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楚,但劉徹對她的聲音和名字都有著非同尋常的敏感,立刻激動道:“是,我是劉徹?!?/br> 陳嬌的一時非常模糊,頭腦里一片混亂,劇烈的疼痛中她甚至想不起“劉徹”這個名字到底代表了誰,只是潛意識里隱約記得這個人與她很親近很親近,對她很重要很重要…… “劉徹……我好疼,劉徹,我疼!”陳嬌用盡全力說完再也抵御不了腹中的疼痛,張開失去血色的唇狠狠咬在了劉徹肩上。 劉徹眉心一緊,卻沒有發出聲音,任由陳嬌用力的咬著自己的肩膀,他的心里充滿了愧疚和悔恨,恨透了當初那個逞強倔強的自己。 ☆、第165章 詢問衛青 劉徹肩上的疼痛遠比不上心中的疼痛,他看著慢慢脫力,漸漸松口的陳嬌,滿心都是悔意。 陳嬌的最難熬的那一陣腹痛過去之后,她喘息著軟在劉徹懷里,劉徹為她擦干額上的汗水,然后俯下身輕輕吻了她顫動著睫毛的眼睛。 陳嬌的唇動了動,劉徹立刻附耳過去細聽,卻聽她在意識模糊之時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道:“劉徹……你,有沒有,很疼……” 這一聲輕若無物的問詢于劉徹而言卻像一把攻城杵,撞擊著他心中的懊惱越來越痛。 他不確定陳嬌這個時候有沒有認出他,但她潛意識里還有“劉徹”,還記得“劉徹”,在這個時候她還在意剛才咬劉徹咬的疼不疼…… 劉徹鼻尖微微泛酸,不過他不會讓在場的宮人發現他內心脆弱的感情波動,他抱緊了陳嬌在在耳邊輕聲齟齬道:“不疼,一點都不疼?!?/br> 他輕拍著陳嬌的后背疼惜的寬慰道,“你好一點了沒有?” 陳嬌已經沒有了回應,劉徹撫著她的臉連聲喚她,陳嬌已經暈了過去。 “陛下,御醫令來了?!?/br> 門口的大雪帶著鬢發星斑的御醫令快步走了進來,御醫令又要問脈看診又要施針通xue,劉徹在此多有不便,只得再看兩眼昏睡的陳嬌不太情愿的退了出去。 不多時大長公主伴著太皇太后也趕了過來,一起來探望的還有朝元長公主,再后來連薄太后也駕臨椒房殿。 關心的人越多,劉徹心里就越著急,御醫令沒有出來之前他也不想再待在椒房殿后殿接受太皇太后和諸位長輩的詢問,索性走出去在院子里等消息。 恰巧蘇一過來稟報,太中大夫田蚡和御史大夫王臧宣室殿求見,劉徹雖然放心不下也只得移駕宣室殿。 半個時辰后田蚡和王臧才離開宣室殿,劉徹傳蘇一前來問話,蘇一回稟尚在椒房殿的曹小北還沒有回信兒,皇后的病情況尚不明朗。 劉徹心煩的擺擺手讓蘇一退下,他起身在殿前踱步徘徊,最后心事頗重的走出了宣室殿,在漢白玉的廊道上憑欄遠望。遠遠看到廣場上換班的衛青向公孫賀交出了禁軍衛隊的值令,正向宣室殿的方向而來。 衛青原本只負責禁軍衛隊的cao練和巡視,而劉徹的近身護衛則一向由公孫敖、公孫賀兩兄弟擔當,只是前幾日公孫敖騎射受傷告假半月,衛青便由劉徹欽點暫代公孫敖之職,與公孫賀一起帶領執戟郎輪流守護在宣室殿門外。 “下臣衛青拜見陛下?!眲倓倱Q班的衛青走上御階便見天子雙臂打開,有力的手掌撐在漢白玉欄桿兩側,微蹙眉心憑欄而望。 “起來?!眲匾琅f看和遠處的,其實他并沒有真的在看什么只是心里很亂,只是習慣了主宰了掌控的他不愿面對此刻無所適從的自己。 衛青不多言語,起身后便站在了劉徹三步遠的地方,筆直站立盡職盡責的履行護衛天子的職責。 天氣漸暖,微醺的春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起劉徹玄黑的冕服寬袖。 片刻后劉徹收回視線,忽然問衛青:“衛青,你曾為了什么事非常懊惱過嗎?” 衛青沉默半晌道:“下臣沒有?!?/br> 心中煩亂的劉徹聽到衛青的回答似乎很意外卻也對這個答案有了幾分興趣,他眉梢一挑回過頭看著衛青道:“你就從沒做過后悔之事?” 衛青自認光明磊落,他雖行事謹慎卻一旦拿定主意便再不后悔,可是如果真的讓衛青說懊惱的事,確實有一件,那就是他沒有勸止三姐衛子夫與天子來往,更沒有及時得知并阻止三姐入宮伴駕。 得到天子賞識之后他就超越了大哥衛長君成了家中的梁柱,如果他早些說出他對宮廷的隱憂那么母親很可能就不會讓三姐入宮,如果三姐不如宮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成為太皇太后的眼中釘,不會下落不明他讓家人萬分擔憂,也就不會有宣室殿前雨簾里的那一幕…… 思及此處衛青暗嘆一口氣,這些畢竟都發生。 衛家出身低微,三姐又是闔宮都避之不及的存在,如今她的情況他哪里有門道能夠打聽出來,只是隱隱從相熟宦官的口中隱晦聽說三姐大概被貶黜到浣洗局為奴,其他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衛青雖然心地純厚也沒有傻到向天子打聽三姐下落的地步,天子曾向他保證會善待三姐子夫,可是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再多的金口玉言也不過是空口無憑。他深知天子對此事不愿提及,作為臣子他最好就是不知道,而三姐能夠在太皇太后和太主的震怒下留住性命,就已經是天子開恩了。 這些話衛青不能說,所以他只能回答天子,沒有,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從沒有過令他后悔懊惱之事。他不說假話,除了這一件他現在想來確實沒有做過任何后悔的事情。 “回稟陛下,下臣從未做過后悔之事,若是日后后悔,下臣當日絕不會做?!毙l青低著頭話卻說得沉穩有力。 “呵”劉徹發出極輕的一聲嗤笑,而后仰起頭又放空了眼神,良久他才淡聲問道:“衛青,那你有沒有那么一瞬間,曾經非常痛恨自己?!?/br> 痛恨嗎…… 衛青垂下了眼簾,想起那個大雨傾盆而下的正午,未央宮宏偉的大殿在雨簾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圍城,艷紅的鮮血在他的眼前盛開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然后又在大雨中迅速的凋零萎謝,變成一片淡淡的紅。 他想起自己懷中那張極美的蒼白的臉孔,痛苦的,無助的喚出他的名字,那一刻的震驚中他確實痛恨過自己的無用,并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沒有像那天一樣痛恨。 “下臣……有過?!毙l青眉心一緊垂首回答。 “是一種身那么樣的感覺?”劉徹靠在漢白玉廊柱旁,神色晦暗,“你據實相告,朕想聽你的真實感受?!?/br> 衛青沉默了好長時間才答道:“猶如獄火煎熬,很痛苦?!?/br> 劉徹沒有再追問下去,獄火煎熬這四個就已經說出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陛下恕下臣無能,無法向陛下描述當時的心境?!绷羟橐妱貨]有發話,以為是自己讓天子不悅,連忙躬身謝罪。 “沒什么,你何罪之有。朕還沒謝你,那日,幸而你及時將皇后帶回大殿?!眲靥ь^望著遠處未央宮宏偉的屋宇語氣悵然的對衛青說。 “下臣不敢?!毙l青抱拳道。 雖然衛青的心緒并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沉穩平靜但他清癯的面容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仍舊垂首斂眉盡職盡責的站在劉徹身后。 劉徹看向遠處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一個小步奔跑的身上面,他虛瞇雙眸看清曹小北后立刻緊走幾步來到御階處, 不多時曹小北便跑上了御階,在劉徹身前匆忙下拜伏地道:“啟稟陛下,娘娘醒過來了,御醫令說已經沒有大礙了?!?/br> “沒有大礙?什么叫沒有大礙,沒有大礙好好的會痛成那般光景?!” 劉徹得知陳嬌無事本事心里松了一口氣,可他一想起陳嬌疼痛時的模樣,火氣就噌噌向上冒。劉徹其實氣他自己,可是這種他又不能讓別人知道,因此最容易遷怒于人,而被遷怒的人中首當其沖就是御醫令。 “皇后醒了就算沒事了嗎?!若是連病因都查不出來朕養太值房這群飯桶做什么!”劉徹火冒三丈怒道,“御醫令到底是怎么說的!” 天子一怒廊下站立值守的羽林郎紛紛單膝跪地,大殿門邊宮女宦官更是跪了一地。 曹小北算是第二個被遷怒的人,他一個宦官宮監又不是御醫哪里懂得那么多,可是面對盛怒的天子只能戰戰兢兢的回憶著御醫令給大長公主的回話:“稟陛下,御醫令說,呃,說娘娘忽然小腹劇痛是因為,是因為小產之時血流不凈,或者是,是那個,啊,是吃了相沖的食物,引起的凝血……凝血脫落,表現起來就是劇痛無比?!?/br> 御醫令說話往往不比術士強多少,也是玄之又玄,其間還有些醫用辭句,曹小北能說個差不多哦已經夠難為他了。 “到底是什么相沖的食物?說!” “陛下息怒小人不知?!?/br> 曹小北這下是真的沒招了,御醫令也只能推測凝血脫落的原因是食物相沖,只要有些活血用途的食材都有可能造成這個結果,話說誰又能曉得皇后恢復的一天比一天好竟然腹中仍有凝血呢。這種事也是看天運,想要完全避免根本就不可能,還要說清具體是哪幾種食物相沖,御醫令都不清楚他怎么可能答得上來。 劉徹見曹小北也沒什么能問得出來的話了,冷喝道:“把御醫令和今日會診的御醫都給朕傳到宣室殿來,立刻!朕要親自問問他們到底有什么本事還敢在朕的宮里混!” 劉徹吼完一甩手轉身朝大殿而去,留下一脖子冷汗的曹小北。 劉徹走后單膝跪地的衛青站起身,看著曹小北已經跑遠的背影心里好似五味陳雜,混合在一起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聽說她已無大礙后,他郁堵的心口終于有了片刻的輕松。 ☆、第166章 爭執不下 晚間劉徹的帝駕再次駕臨椒房殿,進了前院便問迎上前來接駕的小寒道:“皇后身體如何了?” “回陛下,娘娘已經沒事了,目下還在路寢小憩?!毙『o隨著劉徹的步伐在他身后邊走邊說。 “皇后晚膳可曾用過了?”劉徹穿過復道繼續向后殿走去。 劉徹身形高俊頎長,走得快時步伐很大,小寒幾乎是小跑著跟在后面。 “娘娘鳳體虛弱嗜睡,還不曾用晚膳?!?/br> 說話間劉徹已經穿過了后園來到了椒房后殿,他環視著被四架朱雀十二碗銅燈照亮的大殿側身問小寒道:“太主為何不在?” 小寒一路追著天子,剛趕到殿門口,有些小喘著回稟道:“回陛下,太主,太主守了娘娘一下午不食不休,剛剛被太皇太后請到長樂宮去用膳了?!?/br> 劉徹微微點頭,這種為至親至愛寢食難安的心緒他如何會不懂,若不然他也不會到這個時辰都不曾用過晚膳。 “朕進去看看皇后,你們不必跟著了?!眲卣f著便向路寢而去。 廊柱下守在路寢門邊的大雪見劉徹大步而來慌忙伏地道:“陛下請留步,娘娘鳳體太過虛弱,淺眠多夢,只怕陛下現今進去娘娘便睡不成了,還望陛下三思。奴婢多嘴,請陛下恕罪?!?/br> 劉徹本是急于進去看陳嬌,他早就想好了今晚誰若再敢攔他他必定將那人治罪,就算是大長公主攔著都不行。說到底這是他的未央宮,他今晚有備而來,衛青帶領的禁軍衛隊就在椒房殿外待命,大長公主要是真敢攔他他就算得罪也要用點強硬的手段。 可是聽了大雪的話,看著她跪在門面伏地磕頭,句句誠懇,無比堅定的劉徹此刻竟然猶豫起來。 大雪見天子躑躅不前面帶郁色趕忙繼續勸道:“若不然奴婢們伺候陛下先用晚膳,待娘娘醒了陛下再入內探望,豈不兩全?!?/br> 劉徹從不認為天下有哪個宮人配得上跟他講條件,可是想起陳嬌當時疼痛脫力的樣子他最終壓下了立刻進去見她的強烈*,輕出一口氣冷聲道:“你可知皇后晚膳要進什么?” 大雪怕激怒劉徹,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奴婢聽御醫令吩咐,娘娘除了服藥只進粥羹?!?/br> 劉徹想了想又問:“晌午那紅棗薏米的羹她可曾用了?” 劉徹今日特意詢問過御醫令紅棗薏米羹是不是造成陳嬌身體不適的食物,得到否定回答他才松了口氣,否則這半月有余豈不是他親手害了陳嬌。 大雪今早親眼看著天子為皇后熬好紅棗薏米羹,只是后來皇后忽然腹痛難忍,所以這碗羹就沒有吃。 如今天子問起來大雪雖然害怕卻也不敢不照實回答:“稟陛下,早上的羹……娘娘腹痛難忍,除了藥今日都不曾用其他餅餌羹湯?!?/br> 出乎她的意料,最近一貫脾氣極差的天子并沒有發怒,只是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你吩咐人準備食材,朕在這里為皇后重新熬煮便是,皇后若醒了也好吃點東西?!?/br> 紅棗薏米羹熬好不多時陳嬌便醒了過來,她的腹痛下午便已經緩解消散,不過是身體虛弱嗜睡,這個時候醒過來靈臺清明精神也好了很多,小寒問她是否進食,陳嬌便點頭應允。 劉徹聞聽陳嬌愿意吃東西心里也很高興,這一次他要親自將羹送進去,一定要看著她吃下去。 陳嬌靠在軟枕上看著走進來的劉徹一時間沒有想到他會出現,怔怔然有些發愣。 劉徹并不多話,走到榻前的席位上跪坐下來,九碗燈火下跳躍的火光將他本就明亮的黑瞳照的如曜石般光亮。 “你為什么會進來?”陳嬌看著劉徹,眼神從最初的驚訝慢慢冷卻下來,語氣里也多了一分抵觸和敵意。 “朕來看你?!眲厣裆匀?,從曹小北呈上的托盤里拿起黑底紅邊的漆器羹碗,抬起眼睛看著陳嬌平聲道,“紅棗薏米羹,你今日沒吃?!?/br> “我想不想吃?!标悑煽戳艘谎蹌厥种械母涞幕卮?。 劉徹見她沒有動,取過銀匙舀起一勺羹道:“朕喂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