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英王府，就她們二人玩得最好，桃花還應了待她孩子生下來，怎么也要給孩子整治一身好衣裳來。如今得了這消息，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自個兒一顆心就揪了起來。

    “其中細節我卻是不甚明了，三弟妹動了胎氣，孩子倒是生下來了，只是小小的一個，大夫都說，也不知道養不養得??！”說到最后，他的語氣帶了幾分嘆息。

    歷來夭折的孩子就多了去，更何況還是這早產兒，怕是站不住的。

    桃花聞言，欲言又止:“這懷胎十月，才能瓜熟蒂落，這日子還沒到，怎么就動了胎氣了？”

    趙碩倒沒瞞她，手指敲著桌子，解釋道:“也不是沒有緣故的，三弟妹在你們夫人生產的時候過來看她，在院子里就踩到了碎珠子摔了一跤！”

    碎珠子？

    桃花壓著嘴里的驚叫，臉有些發白，她含了口茶，外邊大太陽曬著，陽光亮得嚇人，她心里卻是冷冰冰的。

    院子里灑水掃地的婆子丫頭們在府上有了兩個有身子的夫人之后打掃得更加精心了，尤其是她們二人可能經過的地方，別說碎珠子，連一塊石頭都見不到。這怎么會憑空出來碎珠子，還偏偏讓三夫人踩著了。

    壓了壓心里紛雜的思緒，含在口里的茶還沒嘗著味就讓她吞了，手里捧著茶盞，她思忖片刻道:“大爺，平白無故院子里怎么會有碎珠子？我覺得，這里邊怕是有問題了！”

    趙碩奇怪的看著她，道:“你都清楚的事情，我們怎么不明白，當時就將下手的人查了出來，是三弟身邊的茗煙！”

    怕嚇著桃花，他沒說的是，當時就打死了好幾個丫頭婆子。老太太自來喜歡三夫人，當時就動了氣，也不多問，只讓婆子壓下去打了幾十板子，幾個沒挨得住就去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后面的人想藏也藏不住。

    頓了頓，他道:“那位惜姨娘，也讓關了院子，孩子提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養著！”

    桃花心里剛還有些生氣了，什么叫她都清楚的事情他們還有不明白的，說得她好像很笨一樣，再聽趙碩說著，卻沒有心思計較了。

    這里邊扯了茗煙又撤了惜姨娘，像一團亂麻。

    “惜姨娘，她為何如此？”桃花還記得惜姨娘的模樣，因著三房僅她一個人有了孩子，還是兒子，養在膝下，那行為舉止堪比整頭娘子了，做派比三夫人還要來得大。如此，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趙碩哼了一聲，道:“不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罷了！”

    有了兒子傍身，她比其他姨娘多了幾分體面，再說三爺是有幾分混不吝的，妻妾看得不重，相較于三夫人，她更受三爺寵愛，可是如此她還不滿足，得到了想要的卻還想得到更多。

    三夫人也得了一子，要往京城里送的東西就要分成兩份了，金鎖也要打了兩個，還好預備給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的衣帽都已經縫制好了，與送給趙王氏的分開，用了兩個包袱裝了。

    趙碩讓書硯拿了兩個小小的玉鎖過來，道:“時間匆忙，你如今打金鎖也來不及了，便拿了這兩塊送回去吧！”

    兩個玉鎖都是上好的和田玉，細細膩膩的，白中泛青，做成長命鎖的樣式，摸起來宛若羊脂一般。自來是金有價玉無價，桃花原本打算準備的金鎖自然是沒有這玉鎖珍貴了。

    讓丫頭各自包起來放進桃花要送往京城里的包袱里，桃花拉了他的手，臉上帶了兩分笑，心里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做臉，羊脂玉難得，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尋來的兩個。送到京城去，誰也不能說她吝嗇了。不過，她一個姨娘進府之時也只帶了幾件半舊不新的衣裳，如今不過一年的時間咋就能買上玉鎖了，怕是趙王氏屋里的李嬤嬤又要罵她了。

    趙碩將桃花收拾的兩包袱小衣裳小長命鎖派人送回了京城，見桃花仍是愁緒不展，伸手揉了她微蹙的眉心，安慰道:“多思無益，你總是皺著眉頭，小心生出來的孩子像個小老頭！”

    桃花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道:“你胡說些什么??！”心情卻是好了許多。

    到了晚間，桃花躺在被窩里，打著呵欠有些發困了，強撐著精神等趙碩回來。

    趙碩從外間進來，剛洗漱完畢，身上還帶著一股子水汽，手上拿了兩本黃皮書，先去看了桌上的牛油大蠟燭，拿了框里的剪子減去燒完的芯，火苗動了動，更加明亮了。他這才掀了被子上床，也沒躺下，拿了桃花的一個引枕放在背后，然后將一本書翻開。

    “你這拿的是什么??？”桃花扒拉著他的手臂湊頭過去看他看了什么書，曲江可沒有時不時盯著她的丫頭婆子，桃花越發的沒規矩了，嘴上說話也是‘你你你’的多，只是趙碩也不介意。

    趙碩咳了一聲，道:“我聽說孩子在肚子里多聽父母讀書，日后生下來會聰明些！”

    桃花湊在他的懷里看不見，若是抬頭便能看見他微紅的耳朵，難得的局促。

    “這可是真的？”桃花微微睜大眼睛。

    趙碩定了定神，道:“我也不甚清楚，不過總歸就晚上費點時間給孩子念念，也不費什么！”

    桃花問他:“您是拿了什么書？”

    趙碩笑:“三國史！”

    桃花咋舌:“這書我都看不懂，孩子還這么小一點，哪就聽得懂了？”她比了比自己肚子的大小，這孩子如今才碗那么一個了。

    書是個稀罕物，當初她兄長所學書籍大部分是向學堂教書先生借的，蕭璧最愛那些史記之類的，看著是興趣盎然，桃花也看過他看三國史，翻了幾頁，只覺得興致缺缺，那些個陰謀詭計看得她腦門發疼。

    “我的孩子，自然是最聰慧的那個！”趙碩說這句話也不覺得臉紅，孩子還連個影都沒見到了。

    他初為人父，他與趙王氏并不十分親近，趙王氏懷著孩子的時候連肚子都沒摸過，如今孩子生了他卻遠在曲江，滿腔父愛如今見著桃花肚子，自然都給了這個孩子。

    桃花覺得三國史也太無趣了，不過看趙碩興致勃勃的，倒也不掃他的興，躺在他的腿上聽他念書，不過聽著聽著她就昏昏欲睡起來，正要睡著，肚皮卻是一動，她瞬間就醒了。

    “怎么了？”趙碩見她安靜下來，好看的眼睛慢慢的合上，自是知道她要睡著了，聲音慢慢的降了下來，如今見她突然睜眼，只開口問了。

    桃花改未說話，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腳，并不覺得痛，只是那種肚子里有一條小生命的感覺讓桃花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趙王氏和三夫人二人有了身子之后都是遭了一番罪，可是桃花肚子里的孩子卻很乖，絲毫沒有鬧人，桃花不僅沒有孕吐，反而吃得更香，睡得更好了。而且這個孩子很安靜，就早上醒來踢她一腳，卻再不會有動靜了，這孩子在肚子里有卻像是沒有一樣，這讓桃花偶爾會忘記自己有了身孕。

    “石頭，它，它踢我了！”語氣滿滿驚奇，這還是這孩子第一次晚上踢她肚子。

    趙碩噫了一聲，伸手有些期待的撫上她的肚子。薄薄的褻衣下，白皙的肚子微微拱起，肚子里的孩子并沒有讓他的期望落空，趙碩的手放在肚子上就感覺手下的位置一股小小的力氣撞在他的手上，那種感覺，很奇妙。

    “它動了，它動了！”分明不是第一次摸孩子，可是趙碩的反應還是像個傻父親，激動得緊。

    桃花看著這個男人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往日這個時候它都睡著了的，今日倒是活潑起來，怕真是喜歡你給它念書了！”

    趙碩一想正是這個理，更是來了興致，拿了書道:“等爹爹給你念書??！”

    也不知道他念了多久，桃花聽著聽著的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肚子里的孩子和她打招呼，身旁的被窩已經冷了。

    肚子里的孩子大概是真的喜歡趙碩給他念書了，每次晚上趙碩念書之時都很愛動，在桃花肚子里動動手，踢踢小腳丫。趙碩知道了心里更是來了興致，每天晚上都興致勃勃的拿了書過來給孩子念，肚子里的孩子這個時候就非常開心了，非常給自家父親捧場。

    桃花忍不住笑，心里卻有些苦惱起來，對幾個丫頭道:“這孩子一念書就開心，日后可不要成了一個書呆子！”

    “少爺在肚子里就比別個孩子聰慧，日后肯定給姨娘您掙個誥命夫人回來，那可是天大的體面！”翠蓮嘻嘻笑，這些時日她倒是恢復了以前的活潑，只是里邊有多了一份穩重。

    桃花嗔她:“你倒是會說話！”

    孩子將來能不能給她掙份體面桃花倒不在意，這都是次要的，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長大，那就足夠了。

    ☆、第86章

    趙碩的信回了京城，隨著的還有兩車東西，門房得了信連忙給落霞院傳了話，李嬤嬤分明纏了一雙小腳，卻走得飛快，后邊抱著東西的丫頭跟都跟不上。路上的小丫頭見著她忙避到一邊去，垂著頭給她行禮，她也半分看不見，風風火火的走進院子里，守在屋子外邊的三等丫頭忙給她掀起簾子，喚了聲：“嬤嬤！”

    冬日厚重的簾子早換成了用竹制的珠子串成的珠簾，一顆顆竹珠子打磨得極為圓滑，上邊還刻了花紋，聞起來帶著一股清香。

    進了屋，里邊便是一股清香，琉璃做的八寶紋的香爐里邊燒著香餅，多寶閣上擺著金銀玉器的擺件，十二扇檀木絹畫山水屏風將里屋隔開。

    “夫人，大爺來信了！”趙王氏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外邊用用一個大花盆種著一株美人蕉，就擺在窗戶底下，融融的綠意，看著就喜人。

    趙王氏正拿著針線繡著一個大紅色的給小孩子穿的小肚兜，聞言抬頭。她剛生了孩子，身體看起來有幾分豐腴，卻不掩其姝色，讓她看起來更多了女子特有的嬌媚。穿了月白色的十樣錦掐腰的刻絲褙子，烏黑亮麗的頭發隨意挽了一個髻，插了一支玉蘭花簪子，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氣若幽蘭，一身氣度讓人望之而心折。

    放下手上的活計，她接了信過來打開看，讀完之后面上帶了幾分詫異，略有所思。

    下邊的丫頭上來將冷下來的茶水換成熱茶，李嬤嬤接了過來，這茶里邊放的是宮里賞賜的玫瑰，聽說泡了茶喝對女人好。

    “夫人大爺可說了什么？”

    趙王氏將信折了放進信封里，淡淡的道：“也沒說什么，只說送了些孩子能用的東西回來，稍會兒你把能用的清點出來，其余的入庫收著?！?/br>
    李嬤嬤覷著她的表情，并未從她臉上看出半分喜色。

    頓了頓，趙王氏補了一句：“哦，還有，大爺說蕭姨娘有身子了，你準備些東西送過去！”

    李嬤嬤：“·······”

    “有，有身子了？”李嬤嬤完全不相信，壓低了聲音道：“夫人，這事不對勁，你說會不會是蕭姨娘為了爭寵而使出的手段？”

    趙王氏腦海里閃過桃花的一張臉，凝眉道：“蕭姨娘，不像是心機深沉的人?！彼哉J不是識人不清的人。

    李嬤嬤急了，道：“可是張大夫不是說了嗎，蕭姨娘傷了身體，這輩子，怕是難有身孕的！”

    桃花想瞞下這事又哪有那么容易，趙王氏不在意，可是李嬤嬤是盯著她的，派去的幾個丫頭中就有一個是她的眼線，桃花當時的不對勁她立刻就覺得有問題，逼問張大夫，才知道了這么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李嬤嬤可高興了，看來上天都是幫著她們夫人的，任那小賤蹄子使出多少狐媚手段，將大爺的心籠絡了過去，可是她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再如何受寵沒孩子也根本對她們夫人造不成任何威脅。也是得了這個消息，李嬤嬤對趙王氏讓桃花跟去曲江這事才會無動于衷。只是，如今她聽到了什么，蕭姨娘竟然有身子了，說好的不能有孕呢？

    趙王氏看著李嬤嬤難看的表情，忍不住嘆息，她曾與李嬤嬤說過她不介意趙碩身邊有多少女人，她求的是和自己的孩子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只是李嬤嬤一心為她，免不了把兩位姨娘當仇人敵視著。

    “蕭姨娘是沒膽子做那欺上瞞下的事的，大爺說了她的身子已經五個月了，算來還是年初懷上的，竟是落水之前，看來果真是有福氣的！”趙王氏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此折騰，那孩子竟然還安穩的呆在她的肚子里。

    李嬤嬤恨恨的道：“果然是賤皮子，就是命硬！”

    “嬤嬤何必如此！”趙王氏忍不住搖頭，又想起了什么，道：“大爺說了蕭姨娘做了些東西送過來，你可見著了？”

    李嬤嬤如今是看桃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她給的東西恨不得扔得遠遠的，只是深知自家夫人是什么性子，日后若是知道了，她也得不了什么好，便道：“奴婢讓丫頭拿著了！”

    說著，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丫頭將手上的東西拿了過了，兩個包袱并不算大，打開里邊都是一樣的各一身虎頭衣裳，加一個木盒子，盒子里邊是一把羊脂玉做的長命鎖。

    見著那長命鎖，李嬤嬤只覺得刺眼，憤憤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大爺到底填補了蕭姨娘多少銀子！”這么一把長命鎖，沒有幾百兩是拿不下來的。誰不知道，蕭姨娘進府來的時候身上就沒帶什么，一股子寒酸氣，哪有銀子買這么一把長命鎖，還一買就是兩把，一想就知道其中免不了大爺的手筆。

    趙王氏拿了虎頭鞋在手里，小小的鞋子，還沒有她一只手大，上邊針腳細密，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

    “蕭姨娘有心了！”趙王氏笑了笑，道：“另一個包袱是給三夫人的，大爺送來的東西有一車也是給三夫人的，嬤嬤你給我送過去吧！”

    李嬤嬤俯身應了是，趙王氏又道：“三弟妹身體不好，你把母親送來的血燕也給她送去！”

    李嬤嬤想起三房的事就覺得糟心，嘆了聲：“惜姨娘那個小賤蹄子，做了這等禍事，只委屈了我們小少爺！”趙王氏生下嫡長子，這分明是大喜的事情，可是顧及著三房三夫人，那點子喜慶也不能拿出去，在李嬤嬤看來，這不是委屈了她們小少爺嘛。

    “嬤嬤說的什么話，這話也是說得的？”趙王氏皺了眉，她生了孩子，眉目間多了幾分柔和，可是皺了眉，仍是不怒自威。

    李嬤嬤忙賠笑，道：“是奴婢說錯話了，只是奴婢心疼小少爺??！”見趙王氏沒說話，她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

    三夫人有了身子這段時間，她的院子算是揚眉吐氣了，夫人有了身孕，老太太看重，各種金銀玉石吃的喝的一溜兒的送進她們院子里，就連三爺待她們夫人也是另眼相待，一個月就有十多天留在她們院子里，眼看著日子是越來越好了，就等三夫人生個大胖小子了，誰知道竟發生這種禍事。

    守在院門的婆子也是認得李嬤嬤的，和她打了聲招呼，放人進了院子。

    雖說她們夫人生了個兒子，可是還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了，就連他們夫人也傷了身體，睡了三天才醒過來，如今藥吃著養著，墨汀院整個院子半分喜氣見不到，進去就聞到一大股藥味。

    “李嬤嬤！”守在門口的丫頭喚了聲。

    李嬤嬤心里嘆息一聲，面上帶了三分笑，整了整神色，進了屋去。

    屋里邊藥味更重，只在外邊屋子里開了窗，內屋進了臥室兩扇窗戶關得緊緊的，屋里伺候的丫頭面上都帶著愁緒，難見開顏。

    “李嬤嬤怎么過來了？”齊嬤嬤這段時間伺候了三夫人，還要伺候小少爺，眼底下已經熬出了青黑色，面上帶著疲倦，見著李嬤嬤，忙與她打招呼。

    李嬤嬤見她氣色不好，唬了一大跳，道：“meimei這氣色可不好啊，可別累著了身體?！?/br>
    齊嬤嬤嘆道：“這能有什么辦法，這院里邊里里外外都離不得我！”

    秋月走過來，笑道：“李嬤嬤來了正好，您也幫我勸勸齊嬤嬤，她一天只睡兩個時辰，怎么熬得住嘛?！彼俏堇锏拇笱绢^，屋里也是離不了她的，只是她年輕，倒是看著氣色還好。

    “meimei這可不好了！”李嬤嬤看向齊嬤嬤，勸道：“主子身邊離不得你，可是若是你倒下了，那才讓人不知如何是好了，你也只有養好了身體才能好好伺候三夫人和小少爺了！”

    齊嬤嬤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問：“今日你怎么過來了？”

    “我們夫人放心不下三夫人，前些日zigong里賞了血燕下來，親家太太給我們夫人送了些過來，我們夫人使我盡給三夫人送來，只盼三夫人身體能早點安康！”

    “大夫人有心了！”齊嬤嬤面上露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