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坐在副駕駛的趙總回過頭,嘿嘿一笑:“我舅舅是你的忠實粉絲,他在我們省城是大名人,生意做得特別大……” 這位趙總的一嘴黃牙看得江以蘿毛骨悚然,眼看車子就要拐上高速,她趕緊說:“我不是戴玖玖,我是她助理,活動一結束,她就和經紀人先走了……” 趙總根本不信,答非所問道:“你們這些大明星啊,都怕被人認出來,就算被認出來也打死不承認。你們總愛出門的時候用墨鏡帽子口罩武裝自己,其實要是大大方方的,我們還不會注意呢?!?/br> “我真的不是戴玖玖,我叫江以蘿。不信你給我老板打電話,讓她把我的身份證照下來發給你看!” “哦,原來戴玖玖是你的藝名?你起藝名怎么把姓都改了?” “……” 陷入絕望的江以蘿干脆閉上嘴,任由車子往他們口中的省城開。罩在頭頂的烏云終于化作巨雷劈了下來。 車子開了三個小時才到省城,從喋喋不休的趙總口中得知,他的舅舅是個商界“大人物”,因為舅舅的慷慨解囊,趙總才得以在老家開商場,非得請“戴玖玖”吃飯就是為了回饋舅舅的大恩大德。 趙總的舅舅早已恭候在了超五星酒店的包間,一路上聽趙總說這位年過六十的舅舅多么多么欣賞戴玖玖的演技和才華,江以蘿本以為一照面就能被識破順勢脫身,沒成想一打開包間的門,趙舅舅就激動地迎了出來:“戴小姐,人家都說明星不化妝還不如普通人好看,沒想到你和電影里一樣漂亮。你演的《高山下的花環》我看了幾百遍,看一遍哭一遍……” “……”江以蘿無語凝噎,好半天才緩過來,尷尬地笑道,“我吃完飯就走,先給我老板打個電話,讓她盡快來接我?!?/br> 江以蘿的手機證件都不在身上,身無分文又背不出老板、未宛甚至周圓圓的電話,想了一圈,唯有暫時食言地向季泊均求助。 然而趙總卻推說吃完飯自會送她回去,死活不肯借她手機。 江以蘿覺得不妙,想借去洗手間脫身,趙總卻指了指包廂內的洗手間,說不必出去。 硬著頭皮與他們周旋了一個多小時,被迫喝了不少紅酒的江以蘿頭昏目眩地正想搶個手機打110自首,出逃的機會終于來了。 趁著趙舅舅去洗手間,趙總專注于接電話的空檔,江以蘿飛速地跑出了包間。 趙總的反應極快,江以蘿剛踏出包間,他便追了出來。 之前擔心鬧出太大動靜招來警察的江以蘿此刻再也沒了顧忌,她寧可作為詐騙犯被警察抓走,也不愿意與這兩個意圖不軌的猥瑣男多呆一秒。 正想放聲大叫“救命”,對面包間就走出來一群人,走在第二位的那個高個男人十分眼熟,待看清竟是黎先生,江以蘿想也沒想便撲到他的身上,抱著他的脖子哭道:“老公,有人逼我陪他們吃飯?!?/br> 聞到江以蘿身上濃烈的酒氣,黎錚皺了皺眉,想推開她,無奈她八爪魚一般吊在他身上不肯放手。 那位趙總怔了兩秒,沖為首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媚笑著討好道:“黎先生,真不好意思,我的商場開業,請這位戴玖玖小姐剪彩,聊得投機多喝了幾杯,沖撞了您?!?/br> 被稱作“黎先生”的中年男人沒搭話,見兒子并沒推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孩,有些訝異:“你認識?” 黎錚低頭看了眼江以蘿:“女朋友?!?/br> 待三言兩語打發走趙總和他舅舅,黎錚才發現聲稱被人脅迫的冒牌戴玖玖居然心大到倚在自己身上睡著了。 來回顛簸、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又喝了許多酒,江以蘿的這個午覺一直睡到夜幕降臨才醒。 她捶了捶酸痛的后背,從沙發上坐起身,看到左前方的鏡子里那個只套著一件襯衣的自己,眼前浮現起趙總和他舅舅的那兩張油膩膩的臉,驚叫出聲。 在內間看資料的黎錚聞聲走了出來,微皺著眉頭請她安靜下來。 “我為什么會在這兒?” “你說呢?!?/br> 江以蘿捧著發脹的腦袋想了一會兒,心虛道:“謝謝你救我……可是,可是我的衣服呢?” “在洗手間地上?!?/br> “不會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吧?” “不然呢?!?/br> “你你你……怎么能,怎……” 黎錚打斷了她:“又不是第一次,用得著這么大驚小怪嗎?!?/br> 江以蘿聞言氣昏了頭,脫口而出:“我就是第一次?!?/br> “哦?”黎錚饒有興致地重新打量了江以蘿一遍,他的目光在江以蘿光潔筆直的大長腿上停留了幾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江以蘿見狀立即拉過沙發上的毯子遮住腿,不經意間低頭瞥見襯衣上的領針,她呆了呆,摘下這枚兩端各鑲了一枚藍寶的領針,對著光看了看它的背面,而后指著上面的“l0515”,問:“l是你的姓,0515是你的生日?” “我爺爺奶奶的結婚紀念日,這是他的遺物?!?/br> 江以蘿回想起陳帆說過的那句“你摔倒后拉著黎先生的袖子不放,黎先生和我一起送你到酒店,領針應該是他的”,憤怒的表情當即化為了大大的尷尬。 “你認識季泊謙???” “怎么這么問?” “我喝醉去找季泊均的那晚,站在他旁邊的那個人難道就是你?” 她的表情太無辜,沒有一絲偽裝,黎錚反倒有些意外:“你現在才知道?” “當時天太黑,我的注意力又都在季泊均身上,沒留意你的臉……真是太謝謝你了,季泊均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如果不是你和陳帆好心,說不定他會把我丟在街上不管的。對了,黎先生,遇見這么多次,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br> 從未被人、尤其是女人忽略過的黎錚挑了挑眉,拒絕了江以蘿的謝意:“我沒那么多好心。當時你突然撞過來拽住我的袖子不放,我掰不開你的手指又不能當街脫衣服,只能跟著你們一起去酒店?!?/br> 看到江以蘿用毯子緊緊遮住大腿、一臉防備,黎錚很是無奈:“我對你這種沒有興趣,你擔心的情況不會發生?!?/br> 聽到這話,江以蘿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扔掉毯子,跳上沙發叉起腰問:“你是說我長得不夠美?身材不夠好?你好好看清楚,我是標準的九頭身好不好!c罩杯也是真的,絕對絕對沒有硅膠!” “只看外表的話,你是還湊合?!崩桢P面帶令江以蘿直想抱著他同歸于盡的微笑,指了指太陽xue,“不過能吸引我的異性,除了臉蛋和身材,還要有大腦?!?/br> 江以蘿剛想豁出去罵街,突然想起來爸爸很可能欠了這人許多錢……以及,在他面前兩次醉得不省人事,兩次盜竊自家財物,一次當街被追債,一次冒充明星被猥瑣男sao擾的表現確實不算太好。 “季泊均和你提起過我嗎?” “沒?!鳖D了頓他又說,“追季泊均的女人很多,每個都花樣百出,就屬你最沒創意?!?/br> 說她是季泊均的追求者中最沒創意的一個?看來季泊均真的不曾和黎錚提起過自己。 以為身份并沒暴露的江以蘿松了一口氣之余又找回了一些底氣,拋了個“我懶得和你計較”的傲嬌眼神后,向黎錚借手機。 “我早點聯系上我老板就能早點離開?!?/br> 拿到黎錚的手機,江以蘿登錄了自己的微信,給老板發了條信息。只等了五秒,仍在那座八線城市找江以蘿的老板就把電話打到了黎錚的手機上。 “我這就過去接你!你等著我,最多三五個小時!” 聽出老板口氣中的焦急,原本有些生氣的江以蘿頓時沒了情緒。 把手機還回去后,江以蘿去了趟洗手間,確認衣服又臭又皺到完全無法再穿之后,拉了拉剛剛蓋住屁股的襯衣,小步小步地挪到黎錚面前,笑得一臉討好:“黎先生,你能好事做到底地出門幫我買件衣服么。我穿成這個樣子,等下我老板他們來了,會誤會的……誤會我倒沒關系,可如果害您的清白受損我會于心不安的?!?/br> 黎錚笑了笑:“你這么為我的名譽著想,還當眾抱著我的脖子不放叫‘老公’?” 江以蘿干笑了兩聲:“我那不是遭人脅迫沒有辦法么!前幾天看到新聞說,一個男童被壞人強行帶走,急中生智叫路人‘爸爸’,成功嚇走了人販子……你這么年輕,我叫你爸爸不是更不合適么?” 黎錚先打了通電話叫人送幾套女裝上來,而后說:“就算年齡夠大,我也教育不出江小姐這么‘出類拔萃’的女兒?!?/br> 江以蘿心中一驚,忽略掉黎錚言語里的諷刺,問:“你怎么知道我姓江?季泊均不是沒和你提過我么?” “我現在住的那棟房子里頭,沒收拾好前到處都是你的照片?!?/br> ☆、第9章 九 由于江以蘿對自己容貌的過度自信以及江東對女兒的無限寵愛,江家舊宅里除了見客的書房外,所有需要裝飾的地方都掛著江以蘿的照片和以她為主要內容的油畫。 從三歲的她到二十三歲的她,由地下室到閣樓,足足掛了五十余幅。 尤其是琴房那幅和她真人同等大小的油畫,畫工細膩到可以毫不費力地看清十六歲時的她臉上的每一根淺金色的絨毛。 最怕被人發現自戀屬性的江以蘿心虛不已,先發制人道:“那我回去拿自己的東西的那次你為什么不揭穿我?誠心看戲么?” “難道不是你先騙我說jian商害你家的積蓄打水漂,和你相依為命的mama又生了重???” 江以蘿繼續咬緊牙關理直氣壯:“你霸占了我家的房子,我不是怕說實話你會內疚么!” “呵~江小姐真是心地善良?!?/br> 黎錚的眼神讓江以蘿直覺得自己是楊白勞家的江喜兒,她張了張嘴卻無可辯駁,挫敗又慶幸地想,幸好面前這位黎先生沒有黃世仁的惡趣味,不然自己豈不是要變成小rou、文里總裁的禁、臠了? 每天至少被不可描述三到五次,沒有人身自由,親戚來了也要用手和嘴巴代為勞動,被折磨到千瘡百孔卻還得死心塌地地愛上仇人之子,千辛萬苦地逃出去后又發現有孕在身,只好找個破破爛爛的地方邊做苦工邊含辛茹苦地獨自撫養孩子十年八年,直到總裁找到自己才能喜迎大團圓結局…… 聯想了半分鐘便一陣惡寒的江以蘿對上黎錚的眼睛,才想起他未必是沒有惡趣味,而是和季泊均一樣對自己根本提不起性、趣。 她偷偷瞄了瞄左前方的鏡子,雖然頭發略微凌亂,妝也有點花,體味更不怎么好聞,但仍舊是能讓真的戴玖玖也無地自容的超級美女,這修長白皙的脖子、這玲瓏有致的身材、這長破天際的美腿,看不上自己的季泊均和黎錚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眼睛斜視! 江以蘿稍稍找回了點自信,剛要開口,門鈴就響了。 來人喊了聲黎先生,將手中的袋子交到黎錚的手上便離開了,眼睛從始至終沒有往屋里瞟一眼。 黎錚把袋子丟到江以蘿面前:“衣服?!?/br> 實在忍受不了自己滿身酸臭的江以蘿扭捏了一下:“我能用你的浴室洗個澡嗎?” 黎錚做了個自便的手勢,轉身回了里間。 江以蘿洗過澡,重新香噴噴了起來,衣服有點肥,但她身材夠好,穿什么都美。美貌一恢復她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覺得肚子餓。 走出浴室,她正想厚著臉皮再向黎錚借點錢出去吃東西,門鈴又響了。 黎錚尚在里間的書桌前工作,江以蘿看了眼壁鐘上的時間——送晚餐的?她咽了咽口水,走到了門邊。 打開門的瞬間,江以蘿和門外的人同時怔住了。 認識兩年,訂婚一年,退婚四個月,這還是季泊均第一次看到江以蘿不化妝的樣子。 別的女人化妝是為了變美,她化妝卻是為了變俗變丑?蠢得連自己都收拾不好,卻從不肯承認自己笨。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烏發紅唇眉目如畫,季泊均腦子里瞬間浮出了這幾個詞。 下一個瞬間他又看到江以蘿沖自己揮了揮爪子,不自然地笑道:“真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那句‘失去了緣分的人,在同一座城市也不容易遇到’果然是騙人的,呵呵呵……” 季泊均還沒回過神兒,黎錚就走了出來。 黎錚看了眼江以蘿,江以蘿馬上收起爪子夾著尾巴滾進了屋。 “早晨約你的時候沒想到中午江以蘿會突然出現……你給我看的合同有問題,我們出去談?” 季泊均莫名地感到混亂,頓了頓后,他神色如常地說:“這事兒不急,我趕飛機,司機還在下面等,你回去了我們再談?!?/br> 黎錚沒問他趕飛機為什么不直接打個電話、還親自上來,只淡淡地“嗯”了一聲:“我至多再呆兩天就回去?!?/br> 季泊均離開前又往房內瞟了一眼,江以蘿正伸著脖子往外看,四目相對后,她趕緊躲了回去。 待季泊均走遠,她十分不滿地問:“喂!你為什么不告訴他我會出現在這兒是巧合?你那么說他會誤以為我是故意來找你的?!?/br> 黎錚從冰箱里拿了瓶礦泉水,不緊不慢地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后反問:“怎么,怕季泊均誤會?” 江以蘿垂頭喪氣地“嗯”了一聲,對季泊均來說,她的存在感居然低到他看到自己出現在好朋友的房間里也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