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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腹黑丞相的寵妻在線閱讀 - 第193節

第193節

    黎戍拽了司徒赫一把,自己先跪了下去,叩首行禮道:“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黎戍的眼睛盯著腳下的黃土,無論多少次瞧見這位太子殿下,他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墨家老四躲在法華寺佛堂時怯怯可憐的神色。

    可如今這位已被立為太子的六皇子百里御,氣質完全不同于墨家老四的怯弱和稚嫩。

    他長著英俊的面龐,數月前臉上的疤痕已痊愈褪去,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他們,似笑非笑,不動聲色,讓人無法猜透他是個什么角色。

    倘若墨家老四同這位太子被放在一處,旁人或許會覺得他們面貌相似,卻絕不會有人誤以為他們是同一人。

    天下之大,皮囊相似的太多,氣質才是判斷一人身份的關鍵。殺人惡徒墨譽早已死去,眼前這位是尊貴的太子殿下。

    見黎戍跪了,司徒赫還沒有行禮,太子身旁的太監有些不悅地準備開口,卻被太子抬手打斷,他大度地笑道:“免了,本宮此來是為了拜祭皇姐,沒想到碰見表兄在此。都是自家人,免了這些禮節吧?!?/br>
    “皇姐”指的自然是與他同胞雙生的榮昌公主,這是景元帝詔書中公告天下的事實,榮昌公主同六皇子百里御本為雙生子。

    “你們都下去吧,本宮同司徒表兄在一處,定不會有意外?!碧訉ι砗竽切╇S從道。

    很快,隨從散去,各自等待,奢華的車攆留在原地,與這偌大陵園倒也般配。

    太子手中拎著一個食盒,徑直走向百里婧的墓前,將食盒內的糕點一一端出來,糕點是新鮮剛做的,能聞著陣陣香氣,最后,他甚至還在墓前放上了幾枝開得極好的海棠花。

    黎戍背對司徒赫,仍朝車攆來的方向跪著,太子仿佛并未瞧見他,也未讓他起身。

    而太子則蹲在墓碑前,背對司徒赫,一身素色常服繡著金線的龍。

    司徒皇后與榮昌公主相繼過世,國喪尚未結束,因此太子出宮著素色常服本也平常,可他出行的派頭如此之大,以沉重的車輪碾壓過墓園,鬧出這般動靜,已是讓司徒赫不滿。

    可無論太子如何旁若無人地祭拜婧小白,或是有意無意地忽視黎戍不肯讓他起身,司徒赫同黎戍卻毫無辦法——

    太子為皇儲,是大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角色,司徒赫位極人臣、黎戍身為草民,皆是太子的臣民,能奈他何?

    司徒赫活到如今這個歲數,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情勢反轉,他成了旁人股掌中的物什,由不得自己半分如意。

    太子百里御盯著墓碑上的兩列字,夫妻合葬,自然是刻了二人的名字,他的視線自百里婧的名字移向駙馬墨問,唇角忽地泛出一絲詭異的笑,眼神也隨之變暗了幾分。

    他將糕點的盤子隨手往前推了推,開口道:“皇姐吃些吧,都是宮中御廚做的點心,若是覺得不錯,下回我再送來?!?/br>
    無人應他。

    地上還倒著兩個酒壺和一只蹴鞠。

    百里御拾起那只蹴鞠,不知喜怒地摩挲了一下,又輕描淡寫地丟回原處。

    隨后緩緩地站起身,回頭望向司徒赫,倒是頗為和善地笑道:“司徒表兄來瞧皇姐,怎的還帶了酒?皇姐可不會喜歡這些酒rou罷?”

    司徒赫瞇起眼,他很想揍百里御,哪怕他是太子。

    他同黎戍和婧小白的感情,豈是百里御能比的?婧小白生前數次要置他于死地,百里御就不會記恨在心?

    人是可以換個名姓、換個身份、換副皮囊,卻永遠換不了心。

    然而,司徒赫卻也再非當初的莽夫,失去了最心愛的姑娘,他尚且沒有死去,從此以后還有什么忍受不了?

    因而,聽罷百里御的笑問,司徒赫的面上連一絲惱也不見,只應道:“酒是敬婧駙馬的,可巧太子殿下帶了點心來,正好下酒?!?/br>
    一聽“婧駙馬”這個稱呼,百里御面上的笑容放大了些許,又轉回身去盯著墓碑,不知真假地沉吟道:“人死不能復生,表兄可別太傷心了。本宮的親jiejie過世,若要哭,本宮倒真得哭上三日三夜無法合眼了,只恐父皇擔憂,只得強忍著。本宮也無旁的本事,只希望它日能為皇姐修筑更寬敞的陵園。這兒風大,又閉塞擁擠,皇姐怎能睡得舒服?本宮瞧著真心疼的?!?/br>
    他光明正大地說著心疼說著傷心,司徒赫無法反駁半句,由著他去說。

    百里御圍著雙人合葬的陵寢轉了兩圈,嘆了口氣道:“想起皇姐,本宮心里不舒服,幾回魂夢與君同,醒來卻再不見伊人笑顏。血濃于水,本宮的心思司徒表兄大約不會明白吧?”

    司徒赫像是吃了一口蒼蠅般惡心,幾回魂夢,婧小白入誰的夢也斷不會入百里御的夢!

    然而,司徒赫口中卻能笑應:“殿下所言極是,微臣自然不明白?!?/br>
    百里御聽罷,笑容深了三分,仿佛極其滿意司徒赫的答復似的,他轉過身來,微微挑起眉,英俊的面龐又帶了三分稚氣,讓人想起他才不過十七歲。

    這一回頭,百里御的目光微微低垂,才瞧見地上跪著的黎戍般,疑惑地問道:“咦,跪著的那是誰?”

    黎戍聽見他的問話,忙以跪著的姿勢轉過身,面向百里御的方向繼續跪著,答道:“草民黎戍,給太子爺請安?!?/br>
    百里御“哦”了一聲,恍然道:“哦,原來是你啊,本宮可是記得你會唱戲的??上Я?,父皇已久不聽戲,否則倒是能叫你入宮給父皇解解悶。這樣吧,明兒本宮去長興街戲樓子,專點你的戲!”

    黎戍從來能屈能伸,像是個天生奴才般惶恐道:“多謝太子殿下恩典!草民榮幸之至!”

    百里御顯然對黎戍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模樣最滿意,哈哈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司徒表兄也一塊兒去聽戲,如何?父皇還想請司徒表兄教本宮習武,本宮想了想,也好趁此機會同表兄聚聚多親近親近?!?/br>
    一句一個“父皇”,一句一個“本宮”,大興最尊貴的父子二人,說出的話便是圣旨,誰人敢不從?

    司徒赫心中冷笑,面上卻毫無變化,應道:“微臣遵旨?!?/br>
    “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該回宮了?!?/br>
    直至百里御身旁的隨從小心翼翼地來提醒,百里御這才望了望天色,嘆了口氣道:“本宮不過想多陪陪皇姐,該死的奴才,一刻也不肯讓本宮安生?!?/br>
    又去吩咐看守陵園的禁衛軍,道:“好好守著,莫讓閑雜人等進來擾了公主安息,尤其是那些乞丐流民,衣衫襤褸,心腸惡毒,偷雞摸狗之事他們最在行,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榮昌公主的陵寢也能隨便打擾?若是抓到,嚴懲不貸?!?/br>
    禁衛軍忙齊聲應:“是!”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黎戍。

    這般含沙射影的一番話說完,太子百里御又深深望了一眼百里婧的墓碑和墓前的海棠花,柔聲道:“皇姐,我走了,你喜歡海棠花,每日我都會吩咐宮人送來新鮮的花枝。你喜歡的話,托夢告訴我,我什么都送來?!?/br>
    聽在旁人的耳中是姐弟情深,聽在司徒赫和黎戍的耳中卻怎么聽怎么奇怪,摻雜了一絲不明不白的情愫。

    直至太子上了車攆重新離去,黎戍的腿早就跪得廢了,他撐著手臂慢慢地挪動膝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痛楚地揉著發麻的膝蓋和小腿。

    “赫,你別說,這滋味兒比上朝跪陛下還累……咝,爺的膝蓋喲……”黎戍哀嚎著,眼神瞥見跟隨太子而去的守陵禁衛軍的背影,他自嘲般嘆了口氣道:“權勢終究還是個好東西吧?有權勢傍身,誰都能活得人模狗樣的,比如我家老不死的,還有剛才那位……”

    說著,又笑起來,黎戍試著爬起身,語氣盡量輕快道:“當然了,赫將軍,我的意思不是說我貪戀權勢啊,但起碼呢,有了權勢,你想來看個人,隨時就能進來看她……成了草民,唯一的壞處就是這個吧?!?/br>
    司徒赫已忍得肝膽欲烈,他緊緊握著拳頭望向黎戍,卻見黎戍的視線定在婧小白的墓碑上……

    司徒赫頓時閉上了眼睛,心里空了的大窟窿呼呼地刮著冷風。

    黎戍是天下第一明白人,回頭瞥見司徒赫青紫的臉色顫抖的唇,他走山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酒也喝了,人也見了,我是知足了,你呢,也別愁眉苦臉的。婧小白若活著,是最見不得你這個樣子的?!?/br>
    “對了,雖說有些事不該我去問,可我也就想和你說說?!崩枋龅卣浧饋?,道:“你曉得戲樓子那地方是最人多口雜的,什么大人物小人物都有,我在那地方呆久了,也能聽到些風聲。這六皇子什么來頭你我也都清楚,那墨家老四好歹是狀元,是曾金榜題名打馬御街的人物,朝中的那些大臣能不認得他?如今最慘的當屬左相府了吧?病駙馬一死,墨老四一死,又換了個嚇死人的身份回來。當初因病駙馬被殺一事,墨家老四可沒少受苦,他能不對墨家耿耿于懷?”

    “我幾次碰著墨覺墨洵,他們倆可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比我還落魄呢??杀氖?,左相府明面兒上還好端端地掛著,誰曉得幾時災禍臨頭呢?”

    黎戍的嘴皮子厲害,說完這番話連大氣都沒喘。

    “當然了,我說這些,也不是真擔心墨家老二老三有什么災禍,那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兒,按太子如今捉摸不透的性子,赫,你得多留心眼。以你當初的莽撞,也許真不夠他玩兒的!”黎戍的眼神凝重,俱是擔憂。

    春風拂面,吹來陣陣糕點和青草的香氣,那只蹴鞠被百里御拋在一塊凸起的石塊上,風一吹,蹴鞠滾向了那幾枝海棠花,花瓣抖落了幾片,墓前點點落紅。

    司徒赫木然瞧著這一幕,獨望著海棠花時鳳目帶著柔情憐愛,他輕輕地笑了笑:“放心吧,即便朝堂云波詭譎,我卻已無軟肋在任何人手上,且陪他們玩玩兒吧。你做你的閑云野鶴,我入我的骯臟泥淖……”

    ------題外話------

    咳,啪啪啪臉都打腫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過清明節o(╯□╰)o

    ☆、第291章 說個故事

    薄延匆匆自宮外而來,方至清心殿,便被袁出攔住了去路,袁出回望了眼殿門,壓低聲音道:“薄相,這會兒有客在,陛下恐怕沒空召見,您得等,還不知得等多久……”

    袁出甚少以這種口吻同薄延說話,仿佛里頭的人極其重要,或是里頭的事耽誤不得,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即便位高權重如丞相薄延,也得在那人那事面前讓步。

    薄延的心思何其謹慎,略一思量便知與誰有關,他素來行事不慌不忙,若非為了那不讓人省心的小東西,他也犯不著心急火燎,只想著早日將陛下交代之事辦成,也好早日解了心頭煩擾。

    薄延方出了一瞬的神,尚未言語,袁出卻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長廊深處,低聲道:“薄相,趁這會兒,您倒是可以去瞧瞧,小貓兒她……”

    雖說袁出同小貓兒未必熟絡,可這幾日小貓在宮中的行徑人盡皆知,為了陛下同娘娘能睡得安穩,也為了他們這些御前侍衛能省點兒心,薄相能將小貓兒早些領回去也好。是以,向來不愛管閑事的御前侍衛統領袁出居然破天荒給了薄延暗示。

    薄延絕頂聰明之人,如何不懂袁出的意味和個中由來?他順著袁出的目光看向長廊深處……那兒通往清心殿后方,為保護陛下安危,整個清心殿的布局猶如一道只進不出的密室,殿后沒有可供休憩之處,只有層層黑甲軍圍著。

    小貓兒在那做什么?

    自上一回兩人在御膳房外鬧得不歡而散,薄延也是數日不曾見著她了,既然袁出給了暗示,薄延便自然而然順著臺階往下走,卻還維持著一貫的清淡面色,沉吟道:“我去瞧瞧,不知她是否又添亂了?!?/br>
    說著,腳步已邁出去,徑直沿著長廊往里走。

    袁出在他背后瞧得直搖頭,殿內那位皇后娘娘能鬧得陛下睡不安寢食不下咽,恨不得日日心肝rou啊的叫著才好,穿腸毒藥也不知喝了多少回。

    那只九命貓呢,也能鬧得他們這些黑甲軍日日夜夜無法安生,還怕陛下一個不高興命他們砍了她的腦袋,到時候薄相能善罷甘休?

    添亂不添亂的客套話,都是薄相這種人嘴里隨口說說的,他們若是當真將九命貓添亂的事跡一樣樣說出來,薄相第一個要對付的定是他們無疑了。

    薄延的步伐永遠不疾不徐,哪怕心中溝壑萬千,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想了百種她可能在做的事,比如飛檐走壁上房揭瓦鉆爬樹叢……無論多曲折離奇無法無天他都不會覺得意外。

    可薄延萬萬沒想到入目的竟是這樣一番情景——梵華沒鬧騰,安安靜靜地窩在墻角處睡著,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像個可憐的被遺棄的小貓兒。

    薄延的心里咯噔一下,那雙沉靜的黑眸瞬間變了顏色,帶著隱而未發的怒意。

    袁出擔心薄延護犢子,若是瞧見小貓兒縮在墻角睡著,定是要大發雷霆的,便命人跟著,這時候那人搶先解釋道:“陛下倒是命人收拾出了地方住,可她說要保護娘娘,任屬下等如何勸說也不肯聽,偏要睡在窗下,已是好幾個夜了。相爺您幫著勸勸,別凍著了……”

    薄延的眉難得蹙起:“這會兒不是夜里,為何還睡著?莫不是病了?”

    那人忙搖頭解釋:“不是,絕不是!陛下賞賜的rou湯喝得太舒服,喝飽了就……就……”

    那人打住不說了,仿佛在示意薄延,你們家的小貓兒什么德性你還不清楚嗎?吃飽喝足睡一覺,難道不是常有的事?

    薄延的唇角難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只停頓了一會兒,舉步走上前去。

    他的腳步很輕,高大的身影投在縮成一團的梵華身上時,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兀自睡得很熟。

    薄延緩緩在她面前蹲下,盯了她半晌,抬手去摸了摸她亂糟糟的發,他不知她今日有沒有梳過頭。

    小貓兒倒是警覺,眼未睜,雙手卻一把逮住了薄延的手,只一抓,方才還緊繃的身子又放松下來。

    眼更不必睜了,將薄延的手順勢放在唇邊,嘟囔道:“老薄薄,別鬧,睡覺呢……”

    恩,睡覺還順便磨磨牙,不咬薄延的手指頭,專咬他握拳后突出的骨節處,也并不是要咬出血,好比犬類喜歡抱著骨頭睡,沒事咬兩口,好歹留個念想,不必擔心睡餓了。

    薄延抽手也不是,不抽手也不是,堂堂大秦丞相被人瞧見如此羞恥的一幕,讓他日后如何在人前立威?

    然而,薄延最終還是未抽手,反而以寬大手掌包裹住梵華的小手,人也順勢坐在了墻角,輕搓著她冰冷的雙手,問道:“怎的凍成這樣?你夜里頭也冷?”

    梵華是火一般的性子,臘月的天也能赤腳在雪地里踩,可近來倒是越發嬌弱了。

    薄延倒并不覺得她嬌弱,只道她是受了委屈——誰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任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在這穿堂風刮過的長廊里睡著,手僵硬得像冰塊,人也恍恍惚惚,誰知是睡的還是凍的?清心殿里那對暴君妖后竟是鐵石心腸!

    一旦得了暖意,小貓兒賣起乖來,才不記得前幾日如何和薄延爭執,身子一縮蜷進他懷中,頭埋在他胸口,嘟囔道:“不冷,但是薄薄在,就更暖和啦……”

    聽罷這句含糊不清的話,薄延的唇劃開一個弧度,不同于他慣常的笑容,甚至不同于對待大帝時的真心實意。

    他以寬大衣袖將懷中的小貓兒裹住,任她埋頭睡得香甜,因得了暖意舒服得直哼哼。

    西秦的君臣之所以能建成龐大帝國,其中有一點旁人無法效仿——即便是如此溫馨時刻,連守衛的黑甲軍也為他們的情深意重而感動,可他們的腦子里卻從未停止過算計。

    小貓兒最聽話的時候,便是吃飽喝足睡得迷糊的時候。若這時候不套話,真對不住薄延的脾性。

    “陛下好端端的為何單賞你rou湯?”

    梵華嘟囔:“娘娘讓他們給大美人做的,大美人喜歡我,就都賞給我了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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