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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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大興皇宮一片混亂時,驛館里的西秦使者并沒有因此而受到波及,晉陽王的藩軍顯然并不把他們放在眼里,又或者說是無暇顧及。無論如何都是大興的國事,與西秦無關。 景元帝也不曾修書求援,西秦君主自然不會慌了手腳。 但偏偏,因為某個人的原因,他們還是慌了起來。 “陛下,婧公主出宮了!” 本在悠閑喝茶的男人即刻丟下手中茶盞:“去哪兒了?” “往城東方向去了!” 君執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探知過大興的兵力,憑皇宮中的禁衛軍足以應付晉陽王的叛亂,若她安分地呆在深宮之中,絕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因此才能悠閑飲茶。 可是,為何這種時候她還要往宮外跑? 城東……城東…… 她是要去哪? 不能再多想,他猜不出他的妻的脾氣,便只能做好最壞的打算:“命邊境兵馬嚴正以待,隨時準備南下?!?/br> 丟下這句話,人卻破門而出,桂九和聶子陵等攔不住,只好命人跟上去。 …… 百里婧出宮時趕得巧,不曾遇到晉陽王府的藩軍,也并不知曉此刻宮中劇變,她跨馬東去,心里滿是無望的悲傷,像這逐漸暗下來的天色。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來自親人的欺騙,她在騙局揭開的那刻忘了過去所有的好,忘了母后父皇曾經的笑容和寵愛,將所有一切歸之于欺騙。 要保護自己了,她想。 有惡徒墨譽所在的深宮,已不是她的家了。 不,本就不是她的家,她只是替墨譽受苦的棋子,幸好她是女子,幸好她不能做皇儲,否則,她必得替墨譽受死。 享受驕縱,也承受殺戮和災禍,這是棋子的意義所在。 不能想,完全不能再去想,她除了逃離,再無他法,墨問的仇…… 雪越下越大,前路一片茫茫,百里婧不知不覺竟行到了一處院墻外,稍稍一抬頭,便瞧見墻內那株高大的菩提樹上掛滿了紅綢帶。 菩提樹四季常青,紅綢帶鮮艷似火,而潔凈的雪覆蓋在枝頭,竟是別樣的奪目。 及至站在菩提樹下,百里婧的心稍稍平靜了些許,她從很小的時候便來這樹下許愿,哪怕她身邊已物是人非,只有菩提樹從未改變。 她想起赫的臉,想起黎戍的大笑,想起木蓮的鬼主意,想起韓曄的溫柔,想起墨問的沉靜,想起母后的悵惘…… 她想起許多人,而這些人此刻都不在她的身邊。 她恍惚覺得這似乎是一場噩夢,婧小白明明走得很穩,一直沒皮沒臉,開心時大笑,不開心時讓別人笑,怎么忽然便只剩她一人了? 百里婧聽見身后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雪落了很厚一層,踩著雪的腳步聲再輕柔也還是能聽出響動,也有可能那人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不等她回頭,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隨之響起:“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婧兒meimei?!?/br> 若是知曉來此會碰到百里落,百里婧寧愿孤身一人。 百里婧回頭看去,才發現百里落并非一人,她的身邊站著韓曄。 自從她在圍場射了他一箭,到她去晉陽王府探望昏迷不醒的韓曄,再到她失去墨問,已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她有些恍惚韓曄是否還活著,而他是否還記得她這個人…… 最落魄的彼時,總能有更窘迫的此刻相映。百里婧沒想到這雪天除了她,還有人有這么好的興致來寺中賞雪,可她分明已沒了心情去敷衍任何人。 是以,百里婧撇開了頭,似乎不曾聽見百里落的話。 百里落見她仍舊如此傲慢無禮,唇角的冷笑不自覺就蔓延開來,再找不到一絲從前偽裝出的溫婉謙和,滿臉皆是嘲諷:“婧兒meimei真是好雅興,宮里已翻了天,你來法華寺避難嗎?真不巧,怕是避也避不過去了呢!” 百里婧眉頭一皺,她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百里落看了一旁的韓曄一眼,笑容那般燦爛:“從今日起,大興國將會改朝換代,由我的好七弟繼承大統,黎家與晉陽王一脈輔政!至于司徒家……呵呵……” 百里落已不打算再遮遮掩掩,她早就受夠了過去的日子,她早已對自己說過,從今日起,無論何人,絕不能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聽完百里落大放厥詞,百里婧的臉色陡然一白,百里落母女雖然從來不在她眼中,可她卻也知曉這種大事,百里落還不至于信口開河,除非確有此事! “你們居然敢謀反!”百里婧怒喝一聲,視線逼向韓曄。 再不愛大興皇宮,不愛司徒家,他們到底她養育了十七年,這種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并不能一時扭轉過來。她憤怒,帶著司徒家公主的榮辱。 都已經成了亂臣賊子,韓曄的表情仍舊平和,那雙星海般的眸子深邃沉靜,毫不回避地迎上百里婧的目光。 “不要臉的狗男女!” 百里婧忽然使出移形步法,眨眼便到了韓曄面前,毫不猶豫地對他出手,她對他的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她不管他傷勢是否痊愈,她已不信他們任何一人! 然而,還未觸及韓曄的身子,百里婧的招式便被百里落半路截住。 見百里婧驚訝,百里落冷笑了一聲,人卻是擋在韓曄前的,她像個護犢子的母獸般兇惡:“怎么?不敢相信我也會武功?百里婧,別以為就你會那點子三腳貓功夫,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你的夫君已經死了,別來打我的夫君的主意!上次比武,我輸給了你,這次咱們再比過!那一劍之仇我可從未忘記!” 百里婧的身子未痊愈,左手經脈已斷,兩掌相抵,她被百里落的內力震得飛了出去,眼看著要撞到菩提樹上。 忽地眼前白衣一翻,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雪花紛飛中那人的臉看不大清,他周身都是雪白,連目光里都映著白色的雪和……她的臉。 “為什么來這里?”頭頂的聲音問道,清朗和煦。 百里婧像是聽到了可笑的笑話,她掙開他的束縛,冷笑道:“韓曄!別再惺惺作態!我都已經到了今天的境地,你也沒有救我的必要了!收起你那些可笑的虛偽!” 百里落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出,方才還在她身后的韓曄忽然到了百里婧那里,他救了她,仍舊是那般熟練的動作,好像一開始就等在那,等著接住落魄的百里婧。 百里落渾身冰涼,拳頭握得緊緊的,她揚聲問:“韓曄,你瘋了嗎?!你為什么要救她!她來不來這里,與你何干!” 韓曄未回答百里落的問,因為百里婧一掙脫他的束縛便朝他出手,他專心地應對她的招式,可看起來卻像在鹿臺山上與她日常喂招時那樣手下留情。 菩提樹下雪花紛飛,看起來倒頗為浪漫。 不出十招,她已在他懷里,雙手被反剪,再動不了。 韓曄的笑那般溫和:“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能逃到哪兒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嘲諷的意味,也不含揶揄,大約只有他來說,才能聽出溫和寵溺的意味。 聽在百里落的耳中,幾乎五雷轟頂般難以置信,而在百里婧聽來,卻完全是另一種意思。 她此刻心里不愛任何人,只有滿滿的恨意。她也顧不得是怎樣的場合,顧不得面前的人是誰,不去想他們曾經有多少情分,她就是恨,只是恨,她手腳被束縛動不了,便狠狠地一口咬在韓曄的胳膊上,隔著衣衫,咬到了韓曄的血rou。 韓曄的笑驀地收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恨和集聚的淚,他保持著抱著她的姿勢,一只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頭,將她壓在了懷里,任她繼續咬。 仿佛被她咬傷咬痛,是他的幸。 百里落再也看不下去,她如何能容忍她的夫君跟百里婧這個小賤人如此親密?他們竟在她的眼前放肆,當她完全不存在! “韓曄,你欺人太甚!當我死了嗎!”百里落移步上前,一掌朝韓曄懷中的百里婧劈去。 韓曄的步法飄逸,不動聲色地躲開,未讓她傷及懷中人一絲一毫。 百里落惱怒更甚,已恨紅了眼睛 ,故而下手招招狠辣緊追不舍。 忽聽得“卡擦”一聲,百里落的手腕應聲而斷,她疼得跪在了雪地里,不敢相信地望著耷拉下來的左手腕。 百里落仗著這些日子韓曄對她的縱容,心里早已下了定論,覺得韓曄絕不會殺她,他還要利用黎家的勢力,便只能繼續與她合作,保護她不受旁人刺殺。 她如此地有恃無恐,卻沒想到韓曄的確未捏碎她的喉骨,他擰斷了她的手腕…… 他讓她變成了如百里婧一般的廢人。 百里婧已經松開了韓曄的胳膊,她的唇上沾著韓曄的血,與她蒼白的唇色相映,顯得格外艷麗,有一股驚心動魄的美。她也同樣吃驚地望著百里落的斷腕,久久無法回神,她的人仍舊被韓曄束縛在懷中,他似乎已不愿再放開她。 “韓曄,你……你……”百里落慘叫著,在雪地里痛得打滾。 百里婧的耳似已被雪凍傷,她看著百里落張開的口和猙獰的表情,卻聽不到百里落的聲音。 因為,韓曄低下頭,貼著她的耳邊輕聲道:“我回來找你了,丫丫。最壞的時候……我會在你身邊?!?/br> ☆、第260章 雪飄落的聲音那么細微,百里婧發現她并不是在做夢,韓曄的氣息就在她的頸側…… 最壞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她最壞的時候…… 即便是最壞的時候又如何,誰又稀罕他陪在她身邊? “我不要你?!卑倮镦簱u頭,唇角冰冷地補充道:“哪怕我一無所有,也不要你?!?/br> 她說得堅決,聽起來一點都不似賭氣,韓曄卻并未因此而冷下心,他的長臂仍束縛著她,語氣溫和,像是永不會發脾氣似的說道:“要生氣要怨恨都由你,丫丫,我已回來,不會再走?!?/br> 百里婧的心智被韓曄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惶惑,她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仍舊是那般的淡靜如海,讓她想起鹿臺山上的漫長歲月。 她苦笑:“還記得嗎,大師兄,這棵菩提樹上,我們親手掛上的紅綢帶,可你輕易便背棄承諾,連個理由也不肯給我?!?/br> 她轉頭指著百里落:“當初你說你愛她,你就是這樣愛她的?愛一個人,會愛到刺她一劍斷她手腕的地步?如今你說回來找我,可知我早已走丟,你去哪里找?” 她的逼問毫不留情,一聲比一聲更重:“又或者,你覺得你做了亂臣賊子,意圖謀取大興朝的江山,我會幫著你背棄我的親族?大師兄,是我傻,還是你太聰明?!兒女私情固然重要,家國離亂卻由不得你信口開河!你謀反,便是我的仇人!” 韓曄一句也不辯駁地任她說,他的星目似有魔力,觀察著百里婧的神色與語氣,她只說家國之仇怨,她未說不再愛他。 他想了想,有些話還是沒說出口,只是道:“我說過,我連影子都不會離開你,我從未離開你……很多事你想知道,我慢慢解釋給你聽。想知道我為何娶她,跟我來?!?/br> 百里婧聽著百里落的哀嚎,心里雖無同情卻也并不好受,她推開韓曄,兩人的發上已飄了雪,她不肯跟他走:“我不想知道!已經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她退到兩步開外看著韓曄,驕傲地昂起頭,笑道:“當初我死乞白賴地要嫁給你,你不要,等我嫁給了別人,不再是完璧之身,成了寡婦,你又來要我,說你從未離開過,你未離開,我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一切都是由你而起!都是因為你!” 她吼出的聲音很大,整個天地間一片雪白,她的聲音傳不出很遠,又消散在雪地里。 韓曄不否認,他一句也不辯駁,他的眼中有痛,他從不是個健談之人。 “世子!” 韓文韓武這時不知從何處奔來,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嘎吱作響,他們看了一眼在地上掙扎的百里落,又見韓曄正與百里婧對峙,便稍稍停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 韓曄扭頭看了他們一眼,一切都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