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她的狀態,到位,失落,憤怒,卻又最終找回了方向。 那么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柳久期看著鄭幼珊幫她錄的視頻,試圖從中分析出結論。 陳西洲歪在床的另一側,他在看報表。 柳久期覺得陳西洲真是個奇怪的男人,生命的任何時刻都在看報表。他的側影被燈光勾勒出美好的弧度。最近的生活狀態真好,陳西洲忙著一個新的并購案,沒有時間和她爭論他們之間的不同,柳久期忙著自己的新話劇,一樣是緊湊的時間表,她忙著做功課,排練和體會角色,彼此之間如此平和。 柳久期扯下耳機,主動湊到陳西洲的電腦背后,安安靜靜看了半天,最后問:“這家公司的利潤率這么低,你是看好它的前景嗎?” 陳西洲不由一愣,眸色轉深,幽潭一般泛著光:“你看得懂?” 柳久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能有多難呢?又不是要她當cao盤手,看懂報表只需要對經濟學基本概念的了解,以前她只是抗拒,現在她只是深愛。 徹底愛上一個人,會想要了解他和有關他的一切,柳久期在一段時間里,盲目地丟失了這種愛的能力,僅此而已。 她把這份專注找回來了,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寧欣教過我一點?!绷闷诶侠蠈崒嵉鼗卮?,“你那么努力在了解娛樂圈的一切,我也想離你的世界近一點?!?/br> 陳西洲盯著她,最后緩緩把手里的電腦放到一邊,解釋給她聽:“在國內做基礎研究到商業模型的轉化,是很有風險的,我很看好這家公司的前景,他們在做的技術很了不起,但是他們的用戶體驗還有問題,商業模式也并不清晰,這就是他們利潤率很低的原因。但是我還是準備并購他們,這個決策很有風險,我們雙方都需要付出很多努力,這就是我到現在還在研究他們所有報表和文件的原因?!?/br> 柳久期點了點頭:“就像你選中了一個好角色,雖然班底不錯,但是投資還有點問題,你得想辦法幫這個角色解決所有的問題?” 陳西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對,就是這樣!”然后他自然而然地拿起柳久期的另一只耳塞,放進自己的耳朵里,“讓我看看,你循環播放的又是什么樣的問題?” ☆、chapter .43領帶誘惑 柳久期的困惑顯而易見,她對著自己的手機啃著手指,這是她遇到問題的習慣性動作,他熟知她的每個小動作,在這樣的時刻,他怎么可能不幫她解決問題? 屏幕上,柳久期的表演十分流暢,她演的盲女,雖然并沒有使用遮眼布,拐杖一類的道具,但是她用失去焦距的眼睛,用側耳傾聽的動作,用下意識伸出雙手感知環境的反應,演繹出了盲女的感覺。 “你覺得問題在哪里?”柳久期不抱期待地問他,“我今天一直被藍澤批評,說我對這個角色的演繹,始終差了那么一點,不知道問題在哪里,連他都說不出來?!?/br> 陳西洲點了點屏幕:“在這里?!彼闹讣?,正對著她的腳踝。 “什么意思?”柳久期沒弄明白。 “柳久期同學,你受過多少年的芭蕾舞訓練?”陳西洲問她。 “大概,二十年?”柳久期愣愣地回答,表情繼而變得難以置信,“這也有關系?” “你太優美了?!标愇髦撄c了點頭。 這話似曾相識,今天藍澤在現場也這樣說過,說她“太漂亮”。 陳西洲的解釋,比藍澤更到位:“你受過太久的芭蕾舞訓練,這是一項讓你變得美麗的訓練,從走路,站立,甚至摔倒,都要完美優雅,這種長達二十年的訓練,讓你不自覺地會帶上一點動作的韻味?!彼粗?,“對于你以往的少女型角色,甚至于對于之前雪莉的那個角色而言,這都是一個優勢,但是對于一個盲女角色而言,這變成了阻礙?!?/br> 柳久期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原來,這才是“太漂亮”的原罪所在! “但是我要怎么改呢?”柳久期不放棄地繼續問道,她想要完美的盲女,不摻雜一點缺憾。 陳西洲深深地看她:“你有沒有試過真正的黑暗?” “什么意思?”柳久期呆呆反問。 “徹底失去視力,生活在黑暗當中?!标愇髦掭p聲回答。 “你真是個天才!”柳久期歡呼了一聲,然后跳下床,在自己的內衣抽屜里翻翻找找。 依舊是那條煙灰色的領帶,絲質的,微涼。柳久期將它緩緩從抽屜的深處抽出來,本來是她的內衣抽屜,滿滿的都是蕾絲藍白和波點,她的動作緩慢,就像跳一場永無止境的舞蹈。 陳西洲感覺某些熱度無聲地上揚,并不熱烈,但明確至極。 柳久期只穿他的襯衣,他深知那件襯衣下的柳久期,空無一物。不用目光,他不用看她就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她的每寸曲線?,摪椎?,渾圓的,柔軟的,溫熱的,每分每寸。 她毫無所覺,用那條領帶綁住了自己的眼睛。 柳久期跌落到一片黑暗當中,正因為黑暗,所以其他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她能聽到夜蟲的嘶鳴,風軟而涼,掃過她的脖頸,她最近的溫暖源就是陳西洲,他的呼吸離她并不遠,軟軟噴在她的面頰上,帶著一點點煙草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肥皂香。 她摸索著,伸出雙手,無助地朝著陳西洲走去。 因為黑暗,所以無助。 因為恐懼,所以彷徨。 生于黑暗,渴望光明。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某個靈感稍瞬即逝,就像盲女對于光明的希冀。她多么渴望能觸碰到光明,感受光的熱度和明亮。 陳西洲遠遠而輕巧地退開,厚實的地毯把他的腳步聲吸了了干干凈凈。 她失去了目標,那個她以為他在的地方,并沒有他,沒有他的溫度,也沒有他的氣息。她忽而生了惶恐,輕聲喊:“稀粥?” 陳西洲沒有回答她。 柳久期茫然地四處伸展自己的手臂,不知道應該朝向何方。那種空落和無助,立刻包裹了她。 天知道她敢于在任何地方恣意生活,正是因為她有他,無論他在那里,她總知道,他就是她的重心和方向。 她的眼淚迅速涌出來,又被領帶吸了個干干凈凈,她茫然失措地站在房間的正中間,這就是失去的感覺。 她定了定神,決心開始摸索他所在的方向,她選定了一個地方,也不知道對不對,就這樣一直向前,她有種孤勇,如果她錯了,總有一面墻,一道障礙來阻止她的前進。 地毯更加重了她的跌跌撞撞,痛苦來的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她撞到了茶幾,“碰”的一聲巨響,她閉上眼睛,等待接踵而來的摔倒撞擊,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你是不是笨?”陳西洲貼著她的耳朵問,聲音略低啞,呵氣軟化著她的耳朵。 柳久期一陣戰栗,微喘著仰起臉:“我想我知道那種感覺了?!蹦欠N跌跌撞撞卻又勇敢前行的感覺,陳西洲就是她的光明,她努力在黑暗中尋找她的希望與光明。 深灰色的領帶和她瑩白的膚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她的唇色卻冽艷,就像一只孱弱的蝴蝶,微微閃動著翅膀,仿佛呼吸就能驚擾她。陳西洲終于無法控制自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啃噬,索取,撕咬。 她是他網中的蝴蝶,等待他的纏繞。 柳久期伸手去扯眼睛上的領帶,卻被陳西洲反手一抓,固定在她頭部的上方,他低聲說:“不,就這樣?!?/br> 于是,這變成了一場感官的盛宴。柳久期因為陷入在黑暗中,所以那些撞擊的力度和角度,那些洶涌而來的波浪和戰栗,那些或溫柔或蠻橫的舔舐都變得異常清晰。 她無法控制地迎合陳西洲的節奏,直到和他一起迷失在溫柔的黑暗當中。 柳久期第二天親自打電話給藍澤,要了兩天的休息時間,這兩天里,她從來沒有取下來那條領帶,她一直生活在黑暗當中,被熱水燙過手,被臺階跌過跤,原來即便是在她認為早已熟悉的家里,面對全然的黑暗,她也充滿挑戰。 兩天之后,一個全新的柳久期出現在了藍澤的舞臺上。 一樣的踉蹌和笨拙,藍澤卻覺得柳久期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她失去了那種“優美感”,不再像是表演,而是一個真實的盲女,活生生在舞臺上把屬于她的人生展示給所有人看。 “太棒了!”藍澤親自站起來為她鼓掌!他不知道柳久期到底做了什么,但是顯然,她做對了!“你閉關修行了什么?一定要和我聊聊!”藍澤興奮地跳到舞臺上,低聲對著柳久期說道。 柳久期依然用她漂亮的大眼睛盛滿笑意:“我有一個最棒的秘密?!标愇髦蘧褪撬凶畲蟮拿孛芎腕@喜。 藍澤看著她流轉的眸光,發現了她的秘密,她原本細嫩的手背滿是紅色的燙傷,他恍然大悟:“你不會真的當了幾天盲女吧?” 她的導演大人,永遠這么敏感而聰慧。柳久期點了點頭,她坦誠地交流著自己的感覺:“我通過這種全然的黑暗,找到了那種感覺?!?/br> 有的時候,演員呈現給觀眾的,是生活和虛幻當中一個微妙的平衡,這場景很熟悉,因為你似曾相識,又很陌生,因為你從未經歷。這種絕妙的代入感和戲劇性,讓觀眾能感同身受,卻又不以至于流于平淡。 藍澤復雜地看著眼前的柳久期,他沒見過這樣瘋狂的演員,為了能夠獲得這個角色的感覺,她真是拼其所有的在努力。 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用力拍了拍柳久期的肩膀:“做得很好,請繼續努力?!?/br> 柳久期笑著仰起頭:“當然?!蹦切θ莸臏囟?,明亮而快樂,幾乎灼傷了藍澤。 然而,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能夠全心投入到藍澤話劇的日子,是柳久期的白日,和陸良林碰面的日子,是柳久期的黑夜。那些黃昏和晨曦的溫暖時光,她屬于陳西洲。 陳西洲的并購案漸漸有了眉目,陳西洲大膽放權,把事項交待給了下面的心腹,卻把注意力再次轉移到了柳久期和她的事業身上,柳久期心知,隨著和陸良林的會面頻次加深,她還有所遲疑的一切,早晚要來。 柳久期時常想起當年的謝然樺,笑容溫柔,一點不像現在風情萬種卻陌生的模樣,當年的謝然樺甚至看起來是清淡自如的,她無奈地揉著柳久期的頭,在月色下微笑:“傻丫頭?!?/br> 陸良林展現給柳久期的謝然樺,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人。 這個謝然樺,和把她出賣給魏靜竹的那個謝然樺,似乎是一個相同的人。 陸良林吐著眼圈:“我動了個心眼,去查了一下謝然樺的賬戶,最近有一筆很大的支出,而且她對這個賬號,不是第一次打錢,上一次,在你車禍發生前的兩周,你覺得這兩件事有沒有關系?” 柳久期老老實實地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寧欣會去查的?!彼晦D手就把那個寫著賬號的紙條拍了張照,發給了寧欣。 “不過這次,我不光是來和你談這件事的,這次,新劇本是真的出來了,而且,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标懥剂制揭曀?,事情已經脫手,他騰出空來,將自己轉換成一個藝術家。 “劇本重寫了?”柳久期詫異地問道。 ☆、chapter .44新的征程 “對,我覺得我還能做到更好!”陸良林很自負,因為足夠的自信。 “當然?!绷闷诘男θ堇锒际侨患儍舻南嘈?。她一點不介意在陸良林的面前扮演一個單純無知的角色,以陸良林的自大,她賭一包辣條,這哥們兒絕對吃這套。 要知道,復盤謝然樺的上位之路,豈不就是牢牢吃準了陸良林這點大男人心理嗎? 謝然樺是通過出演陸良林的《長街九號》女主角拿下他的。如果有人認真觀看過這部戲,同時又具備足夠的敏感和鑒賞力,會感覺到鏡頭的謝然樺在慢慢變化。 從剛開始的生澀,到后面的柔軟成熟,鏡頭下的謝然樺還是那個謝然樺,卻又不一樣,因為鏡頭背后的那個人,漸漸愛上了她。 陸良林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謝然樺,有些柔軟的哀傷,似乎沉浸在柳久期的車禍中,還沒有走出來,他不免對她多看兩眼。憑良心說,謝然樺算敬業的演員,肯吃苦,演技不是頂尖,駕馭這個角色卻足夠了。 陸良林記得她雪夜里咬著的嘴唇,顯得無助而哀傷,卻又倔強而美麗,讓他不由自主,多照顧她一些。 謝然樺把一個美麗堅強又充滿力量的角色,演得很活絡,陸良林就吃這套組合拳。 更何況,謝然樺足夠漂亮。 對于一生都用鏡頭來追逐美麗的陸良林來說,首先是漂亮,其他什么堅強、倔強、柔韌……都統統是加分項??荚嚧蠹叶贾?,加分題做不做都不重要,要是連卷子主體的答題分數都拿不到,注定不及格。 等到陸良林反應過來的時候,謝然樺已經躺在他的身側,說著,她絕不會破壞他的家庭。她哀傷又倔強,傷心欲絕,她愛他的一切,他的才華,他的資源,他的人,陸良林給不起謝然樺婚姻,資源卻還是給得起的。 在陸良林無法同她聚首的日子里,謝然樺有演不完的戲,有接不夠的商演和代言,他們雙方都很滿意這個狀態。 “你藍澤那邊的話劇這個月巡演就該結束了吧?”陸良林又深吸了一口煙,“下個月我這邊的戲就要開拍了?!?/br> 柳久期不軋戲,這是她的自我要求。她點點頭:“下個月沒問題?!倍髧@了口氣,“陸導,謝jiejie怎么會變成你說的這個樣子呢?” 陸良林眼波一蕩,最后只吐出來四個字:“食髓知味?!?/br> 貪婪,是七宗罪之一。 ** 謝然樺覺得臉上的笑容已經漸漸失去溫度,她快要撐不下去了。陸良林還是那個陸良林,站在r背后,專注的就像換了一個人。他的每一幀都捕捉著柳久期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