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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爺別著急在線閱讀 - 第18節

第18節

    傷筋動骨也就一百天,枉他天資聰穎,醫術高明,治個崴腳居然還要三五個月,他怎么不說三五年呢。大半年沒見,歪念頭居然還沒消。

    蘇可暗搓搓磨牙,現下只想打發他走,只得忍道:“隨您,快點下方子吧?!?/br>
    梁瑾承巋然不動,坐在杌子上俯下身,仔細地湊近了瞧蘇可的腳踝,并沒有發散的紅血絲和淤青,舒了口氣放下心來。然后繼續胡說八道,“我知道你是催我走呢,這點伎倆對我可不好使。不過言歸正傳,我若是兩日就讓你恢復如初,可有謝賞?”

    謝賞?還沒見過這么死皮賴臉的。蘇可不理他,抬頭去瞧福瑞家的,哭喪著臉說:“舅母,您能讓侯爺給我換個太醫嗎?不成的話,就按剛才的方子給我抓藥吧?!?/br>
    福瑞家的特別痛快點了頭。好家伙,這常來侯府給老夫人瞧病的梁太醫,什么時候成了蹦出來的攔路虎,和蘇可這么糾纏不清。侯爺肯定不知情,否則不會找了他來。但這曲曲繞繞的往事要是讓侯爺知道了,回頭又得是一場腥風血雨。

    她這時候也顧不上什么規矩不規矩了,視線直愣愣掃向梁瑾承,身體已經開始下逐客的動作了。

    梁瑾承卻不為所動,“放著我太醫院院判的藥不吃,去吃小醫館郎中的藥,虧你也說得出口。咱倆這交情,傳出去不是打我的臉嘛。還有,別拿令航說事,倒退十年,什么‘豐功偉業’不是我帶著他干的,現在襲了爵位封了將軍,在別人面前挺腰子行,站我面前不好使。你若不信,現下我就把他請來如何?”

    福瑞家的嚇得吸了一口涼氣。侯爺要是過來,“舟公子”的事豈不就穿幫了。

    這正想攔呢,蘇可倒亮了眼珠子問道:“你既和侯爺這樣交好,有個舟公子你可認得?”

    福瑞家的一顆心,咔,裂了。

    梁瑾承道:“周公子?周寧康?”

    舟是個姓?蘇可愣了下,迷糊地回道:“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家是皇商?!?/br>
    “那就是他了,家里做茶葉的,走南闖北哪里都去。小時候也經常跟在我們身后,算是個紈绔中的紈绔?!绷鸿絮久伎粗K可,“怎么問起他了?搬出令航不管用,就打算搬出個周寧康來?你認識的人倒是不少啊?!?/br>
    蘇可說不出心中滋味,舟公子就是侯爺這件事,若不是今日在擷香居先瞧見了人影,后又聽見了聲音,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去想。她是真的嚇著了,許多細枝末節連在一起,越琢磨越懷疑。如今梁瑾承的話雖然證實了“舟公子”確有其人,可也不能排除舟公子是假他人之名。

    如果舟公子真的是宣平侯,她該怎么辦?

    蘇可心中盤算著,抬眸瞧見梁瑾承嘀咕的樣子,心里沉淀出一個大膽的想法。權衡利弊,她覺得有必要試一試。

    她道:“我其實是舟公子養在這里的外室。我現在是他的人?!?/br>
    梁瑾承一愣,腦子轟地炸開來。

    ☆、第027章 這滋味漾心頭

    “什么?外室?”梁瑾承噌的從杌子上彈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可,覺得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這兩個人怎么可能摻和到一塊。他失笑著又坐下來,做出了然一切的神色,不屑地說:“是從令航那聽說了康子這個人吧,拿來唬我,真是。我能信你才怪?!?/br>
    蘇可對他的質疑表示不所謂,“你若不信,大可把舟公子或者侯爺請來當面對峙?!?/br>
    福瑞家的在旁邊聽得頻生冷汗,不明白蘇可怎么對侯爺的身份起了懷疑,這會兒撫著胸口忙接話,“侯爺日理萬機的,有這閑工夫過來對峙這種事?”又轉頭對梁瑾承賠笑,“舟公子將姑娘托付給我們的時候,囑咐千萬到低調,防著人才好,也是為姑娘著想?!?/br>
    梁瑾承漸漸收了笑意,視線從福瑞家的移向蘇可,“這件事是真的?不是唬人的?”他目光熾烈,緊緊盯著蘇可微咬的嘴唇,盼著那開合能帶給他一絲希望。也只有她認真的承認,他才會相信。

    蘇可拿捏著這個分寸,面色清冷,“我好端端的拿清白唬人玩兒?”

    梁瑾承心頭一墜,“他強迫你了?”

    “一開始確是強迫,但后來我也想通了?!?/br>
    “你別想通了呀?!绷鸿杏旨悠饋?,氣得攥拳,“既然是他強迫你,憑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去同他講,他不會不同意。你這樣的人配他豈不糟蹋了。我不嫌棄你,待我同他挑明,盡快接你走?!?/br>
    蘇可坐著,他也坐著,可他身量修長,視線總是不能相平。蘇可將脖頸揚起來,線條美得像一尊精致的花斛。她愰愣愣瞧著他,半晌瞇起眼睛,“大人,您是認為我人盡可夫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梁瑾承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地看著蘇可,“你不愿意跟我走?”

    “舟公子待我很好?!碧K可垂下眼睫,聲音淡淡的。

    梁瑾承咬牙切齒,“呵,康子向來懂得憐香惜玉,那是因為他自小就在脂粉堆里打滾。怎么,你還被他打動了不成?蘇可,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彼D了頓,聲音中透出一絲絲的期盼,“你是否有把柄在他手里?”

    “有,我欠他錢?!?/br>
    “多少?”

    “一萬兩白銀?!?/br>
    梁瑾承認為自己聽錯了,她一個被遣出的宮女哪里能搞出一萬兩的虧空來。心里一揪,想著是不是周寧康故意設下的圈套。

    但蘇可的回答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蘇可道:“在京城混不下就去了秦淮討生活,一時失足,入了一家叫醉香閣的青樓。舟公子瞧上了我,花了一萬兩將我贖出來?!?/br>
    在京城混不下……梁瑾承一個冷顫從頭驚到腳,三魂七魄飄飄蕩蕩不知哪兒玩去了,整個人變得渾渾噩噩的。他看了看蘇可平靜的臉,難以想象她吃了多少苦,而這些苦卻都因他而起。他心里滿是愧疚和自責,聲音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哽了哽才道:“我替你將賣身契買回來?!?/br>
    蘇可冷哼了一聲,“然后呢?我就成了你的外室?”

    梁瑾承臉色刷白,蘇可眸中映出幾分鄙夷,繼續冷語,“在你們男人的心里,我就是你們可以隨意買賣的玩物是吧。你們掏了錢,我就得跟你們走,完了還要感恩戴德,滿心歡喜……”她吸了口氣平靜下來,神色展了展,“大人,請回吧?!?/br>
    “我……你……他……”梁瑾承支吾了半天,發現竟無言以對,無話可講。

    他失神地站起身,藥箱也沒拿,腳步踉蹌往門外去。到了門口,猶覺得心中酸澀,又急急走回來,“別為了和我賭氣就這樣委屈自己,你若真心愿意跟他,我不插手。要是你有一絲一毫的不情愿,我幫你?!?/br>
    蘇可不是鐵打的人,況且他說出這些話來,總是很容易觸動心底的柔軟。她揚起臉看著他,實在的沒有辦法,只得把過往里的傷痛再扒拉出來,血淋淋地露給他,“大人,您還記得一個叫洛芙的宮女嗎?”

    梁瑾承面色白了一瞬,難堪地應著話,“我和那些宮女不過親近些而已,決意娶你過門時,那些糾葛早拋開了?!?/br>
    蘇可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眼圈泛紅,極力壓制著想哭的沖動,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生是舟公子的人,死是舟公子的鬼。大人該像拋開那些糾葛一樣也拋開我?!?/br>
    事情有些變得不可收拾,梁瑾承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福瑞家的朝他使眼色,他也知道此時離開,讓她冷靜才是上策??伤岵坏?,放不下,她說起賭氣的話來不分輕重,他也束手無策。

    默了半晌,梁瑾承嘆了一聲轉身離開。

    福瑞家的心中有千般困惑,見蘇可的樣子實在不太好,也就沒再多問,拿著梁瑾承落下的藥箱追了出去。畢竟藥方還沒下呢。

    好容易敷了藥酒,也喝了湯藥,蘇可霜打的茄子似的躺在床上閉眼睡去。夢里雜亂,憶起許多淡忘的往事,一幀幀畫面定格在與洛芙的嬉鬧上。那時拉著手躲在假山、花樹、墻角里偷看,為英俊倜儻之人的一顰一笑感到激動和臉紅。對別的宮女泛起的癡情,同仇敵愾般的表示鄙夷。也和她人爭執吵鬧,求一個良人是對自己展顏的虛妄。

    直到洛芙投井……

    蘇可驚醒,一身冷汗,睡了冗長一覺反而精神更糟。守在一邊的小丫頭摸黑聽見了蘇可的喘息,問了聲姑娘醒了,跑去點燈,然后去回稟福瑞家的。福瑞家的聞訊趕來,也不多問,張羅著飯菜,著人給蘇可簡單梳洗。

    正忙活著,院里傳來腳步聲,福瑞家的迎出去,傳來她微高的聲調,“怎么這會子才回來?”

    福瑞聲音不大不小,靜下手中動作能聽得一清二楚。蘇可分神,聽見他說:“梁太醫在侯爺那里呢,我陪了一會兒才出來。侯爺已經給舟公子寫了信告知此事,囑咐你好生伺候著,別留下什么病根,等舟公子從天津衛回來,定會過來問話的?!?/br>
    福瑞家的說曉得了,又問:“舟公子還要多久才能回來?這走了都有十來天了?!?/br>
    福瑞說:“快了吧,一半天得到信兒,自然放心不下,三五天肯定就回來了?!?/br>
    說完這些重要的,兩人聲音都漸低,然后窸窸窣窣回正屋那邊去了。蘇可坐在桌邊食不知味,沒料著舟公子竟去了天津衛,還去了十來天。如果屬實,那擷香居里的人真的只是侯爺,不是舟公子?

    說起來,世上怎么可能有身型聲音都如此相似的兩個人?而且事情還這樣湊巧。然后一個下秦淮了,另一個也下秦淮了。還有福瑞一家人的態度,對侯府的了如指掌,都太過疑點重重??煞且f他們是同一個人,那這“舟公子”為了什么呢?既然謊造了身份,何苦還把她送進侯府,這豈不自相矛盾?

    這廂蘇可在半信半疑,那廂的邵令航已是無明業火三千丈,險些燒得理智全無。

    原來蘇可就是梁瑾承一直心心念的那個餛飩姑娘。

    這是怎生的如此孽緣。

    此時梁瑾承賴在他這里不走,喝得爛醉,絮絮叨叨講著和蘇可在宮中以及餛飩攤上的過往,更讓他窩火。

    “令航你說,我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我,她也不能去秦淮,不去秦淮就遇不到康子那孫子。明明是我先看認識的人,也是我先看上的,可就是一個沒留神讓她跑了,現下就成了別人的女人了……令航,聽她說是康子的女人,我的心里,抽刀子一樣的疼啊?!?/br>
    邵令航干了杯里的酒,心情浮浮燥燥,“瑾承兄,人各有命,不能強求?!?/br>
    “我不強求……我不強求我咽不下這口氣啊?!绷鸿泄具斯具斯嘞乱槐?,“康子什么人啊,家里妻妾成群,外頭外室無數,凡他走過的地,哪里不拈花惹草。我那餛飩姑娘大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栽他手里了。

    “也許他們注定有緣?!鄙哿詈礁∠肼擊?。

    梁瑾承不理會,憤憤地道:“我本來以為是自己逼得太緊才讓她膩煩了,一躲躲到南邊去?,F下看來,是我太優柔寡斷。若早知她是個剛烈女子,我就該先將她上了,先有實再給名,那她現在三貞九烈的就是為了我了?!?/br>
    邵令航聽了這話,額角上的青筋瞬間繃緊。

    ——你丫還想直接硬上,你敢碰她一下手指頭試試?我立馬就廢了你。

    梁瑾承還道:“不行,怎么也不能讓康子那孫子糟蹋她。明兒我就去找康子,一萬兩,我給他,我再給他送幾個漂亮的小丫頭過去,不信他不撒手。不撒手我立馬廢了他?!?/br>
    邵令航哼笑,“康子缺你那點錢,你越是跟他要,他越是不會給你。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反正那姑娘也不愿意跟你?!?/br>
    梁瑾承晃著腦袋瞪人,“令航,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咱倆之間什么關系啊,你老幫著康子算怎么回事?還有,他把一個大活人托付給你照看著,你連個聲兒都不吱,你是不是故意瞞著我?而且你太不仁義了,你怎么還讓人家進你府里干活呢?你知道她腳腫成什么樣兒了嗎?得虧沒傷著骨頭,里面也沒出血,否則真嚴重了,跛腳都算輕的,腿保不保得住還另說呢?!?/br>
    “這么嚴重?”邵令航聲音驟然拔高,一時也覺得過了,忙咳了兩聲,“你埋怨我做什么,我又不知道她就是你嘴里的餛飩姑娘。再者,她自己想要找份事做,我為了讓她更體面些,還慫恿了福瑞當她‘舅舅’?!?/br>
    梁瑾承知道福瑞是“假舅舅”后,心里更加煩躁,直怪命運無情,“枉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沒曾想竟栽在一個老姑娘……”他要說下去,卻生生噎住,聲音中多了幾分哭腔,“現如今可不是老姑娘了,嗚嗚,被康子那滿腦肥腸的孫子糟蹋了,嗚嗚……不行,既然我付出了一片真心,現如今就不能坐視不管?!彼麚瘟藫窝劬聪蛏哿詈?,“令航,你得幫我?!?/br>
    “干嘛?還不死心?”邵令航已經有些煩了。

    梁瑾承卻點頭,“不能死心。我想了,康子那里好辦,你我一同出面,不信他不放人。眼下最主要的是可兒這邊。其實我和她相識也好多年了,有感情基礎。我的意思呢,你跟福瑞打聲招呼,我最近時常過去走動走動,爭取把她的心栓回來。她跟康子的事我不在乎,往后一心一意跟我就成。你覺得怎樣?”

    怎樣?邵令航從鼻子里哼哧了兩口氣,感覺七竅都生了煙。

    他忽然意識到,梁瑾承是個棘手的對手,不論樣貌家世,單憑相識多年和感情基礎,他就比不過。更何況,他根本摸不透她的心。

    “瑾承兄,有件事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br>
    “什么事?”

    “蘇可口中的‘舟公子’其實不是周寧康?!?/br>
    “那是誰?”

    “舟亢?!?/br>
    “舟亢?這丫是誰?”梁瑾承給搞糊涂了,醉眼看著邵令航,為他的嚴肅而毛躁起來。

    舟亢,舟亢,航?

    “是你!”

    ☆、第028章 走馬燈閑看花

    梁瑾承的行為有些出乎蘇可的預想,本以為有舟公子當擋箭牌,他不會再繼續死纏爛打。誰知他人沒有到,卻一日三次派人送來熬好的湯藥,提簍里裹三五層棉絮,蓋碗端出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除此之外,提簍里總是附上腌梅漬或者果脯,偶爾夾一張信箋,上書:藥,微苦,不及想念?;蚴牵杭逅幝勏?,澀中清甜,想起你眉眼,煎熬埋心間。又或者:身心不佳,請掛念。

    蘇可看到這些箋子,無語的時候多,哭笑不得的時候也多。

    但喝過藥后都將簍子里的東西原封不動讓人帶回去,甚至梅漬和果脯都不吃一口。倒不是不怕苦,只是有些關系,斷的干干凈凈才好。被給人留念想。

    但得益于梁瑾承的妙手藥方和藥酒,兩天過后,蘇可已經能下地走路了。福瑞家的瞧見她在井邊提水,嚇得不行,生拉硬拽將蘇可拖回床上。

    “姑娘,傷筋動骨的可得好好養著,不能不當回事。說得交底一些,舟公子將姑娘托給我們,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自然舍不得跟姑娘較勁,可火氣沒處撒,回頭定要找我們麻煩的。姑娘不看舟公子的面子,看著咱們‘親戚’一場的面子上,也不想我們受牽連不是?”

    蘇可被說得一噎,這話有些脅迫,但其中道理她還懂。舟公子那火爆脾氣,兩句話說不到一塊就橫眉瞪目的。不舍得跟她較勁,她沒瞧出來,但牽三扯四的本事,舟公子可是高手。

    他們倆的恩恩怨怨,沒道理給福家二老添麻煩。

    如此一想,蘇可蔫了下來,乖乖在床上躺著補眠。說起來,從十三歲進宮到現在,賴在床上無所事事地看床板,還是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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