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我知道,在座的不少同學都是下過鄉受過苦,扛過鋤頭種過地,結結實實過了一段苦日子的。下鄉的生活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會因為我們是學生、是姑娘就給予我們特殊照顧?!?/br> 她說得隱晦,卻在一瞬間激起了不少人的感慨和回憶,許多人的表情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那些昔日的艱苦日子,現在想起來仿佛還歷歷在目。 粗糙的指腹,猶然在提醒他們第一次揮舞鋤頭留下來的火辣辣觸感。 黑黝黝的皮膚,抹不去那時頂著日頭揮汗如雨,曬破了脖子手臂皮膚的艱辛感覺。 再聯想到前陣子曝光出來的女學生為了參加高考名額被迫獻身的事情,他們第一反應只是覺得心酸,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沉聲痛斥。 他們都是在苦海里掙扎出來的,最知道想要離開鄉下的心情是多么迫切,當這么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擺在面前時是多么珍惜,能作出那種決定的女學生們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不計一切后果地想要為自己爭取自由。 這種希翼應該折斷嗎? 這樣子的行為就算是要譴責,也不能單方面的加注在女同學身上。 “我們需要做的,不是向受害者進行言語討伐,而是要站起來,保護我們的同學們,不讓她們收到二次傷害?!?/br> 唐棠說的擲地有聲,語氣急促起來,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擊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 有的老師忍不住向沈院長看了過去,遞了一個眼神,無聲地詢問這樣的說法是不是不合時宜,要不要立即阻止,卻沒想到沈院長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任由唐棠說了下去。 “同學們!”唐棠揚高了聲音,昂聲說道,“我們從五湖四海相聚,坐在同一間教室,住在同一間宿舍,天天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上課在一起、交流溝通也在一起,更應該把大家都視作兄弟姐妹、親如手足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出了事情往外推?!?/br> “如果我們連這一點擔當都沒有,連這一份友善都沒有,連一點點最起碼的善意都不肯釋放出來,難道不會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嗎?” 一番話,說得臺下不少人都呼吸急促了起來,白琪琪“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攻擊道:“唐棠,你不用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你甭想著一通話就給他們翻案?!?/br> 她尖銳的一嗓子,立時讓所有人打了一個哆嗦,心神驚醒了過來,茫然無措地看向兩人。 卻見唐棠不徐不疾,淡然地看著她,開口回答道:“是非曲直,自然由歷史來說話?!?/br> 白琪琪頓時被堵了半餉,找不出反駁的話來,最終只是梗著聲音重復道:“那現在學校已經定了罪,你還狡辯什么?是不是同情她們?還是跟她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我是同情她們?!碧铺恼咳话l聲道,立時就讓白琪琪抓住了痛腳,冷笑著嘲笑,“哈,兔子的尾巴藏不住,果然你就是——” “可這是站在同窗之情、同學之愛的基礎上,難道連這么一點做人的良心和底線都沒有了?”唐棠一句針鋒畢露的話,霎時間就讓白琪琪臉色蒼白,怒目瞪著她。 “就你有底線!難道我們都是大義滅親的?”白琪琪怒氣更甚,一時間壓抑不住勃發的怒氣,忍不住扯著嗓門吼道。 唐棠依舊淡然,“哦,你哪有把她們看成親人?不妨將這幾個姑娘的名字說出來,你能嗎?” 立時,白琪琪整張臉都氣得煞紅,她怒視著唐棠,卻怎么都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兩個人的辯論戛然而止,唐棠接續說道:“很多事情,不是我們看到聽到的就是真的,也不是我們視而不見就可以當作不存在的。如果我們沒有真正地接觸過她們,深入了解她們,知道她們的經歷、她們的想法、她們的心聲,又有何資格自以為是地給別人貼標簽、做鑒定呢?” 她的目光掃過眾人的臉龐,“我認為寫文亦是這樣,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沒有切身的感受也難以寫出動人的文章?!杜眯小防镉幸痪湓?,未成曲調先有情。寫好文章之前,更是要作好做人這一則大學問。否則,如果作者本身就缺乏至情至性的感情觸角,又如何寫得出感人肺腑的篇章?” “以上是我的個人體會,與大家共勉?!碧铺亩苏叵蚶蠋焸兩钌罹狭艘还?,邁步走下來臺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徑直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一排。 那里,正端坐著一個男人。 只見唐棠露出了笑容,將他拉了起來,大大方方地帶著人走了出去。 剩下在教室里的所有人,忍不住轟然發出了一聲嗡嗡的討論聲。 “好大膽??!” “不過我覺得她好厲害!” “是啊,勇氣十足!” 頃刻間,倒是有大多數的人現在了唐棠的那一邊。 聽到這些紛紛揚揚的議論聲,有幾位老師不由憂心忡忡道:“沈院長,您看需要管一下嗎?” 卻想不到,沈院長搖頭失笑,感嘆道:“好一個至情至性!” —— 徐長林被唐棠拉著,匆匆走在黑漆漆的校園小路上,疑惑道:“我們去哪?” 唐棠輕笑了一聲,“我們尋仇去!” 徐長林心里的疑惑更甚,卻在轉角間突然看到一只肥胖的貓跳了出來。 毛毛喵喵地呼喚道:“唐棠,跟我來,那個倒霉催的陳大忽悠找到了!喵的,我帶你們去干翻他!” 第81章 72¥ “這邊走!”毛毛興奮地在前面帶著路,發出“噗噗”的聲音,實在是它肥嘟嘟的身體每次落地時,都給人一種重物掉在地上的錯覺,偏偏它自己還一無所知。 一時間,唐棠看得忍俊不禁,笑道:“慢點,不著急?!?/br> “怎么能不急啊(⊙o⊙)!”毛毛心急如焚地催促道,“一會兒那個陳大忽悠可就跑了??!” 在它的連番催促下,唐棠只好加快了腳步,身旁的徐長林一頭霧水,不解道:“我們去哪兒?” 唐棠煞有其事地答道:“跟著這只貓~” 徐長林:“……” 看到她狡黠靈動的表情,徐長林不由揚起了笑容,不再詢問緣故。 等兩人一貓緊趕慢趕走到學校后面的一片黑漆漆的小樹林時,毛毛豎起耳朵,聽了聽聲音,對唐棠道:“就在前面?!?/br> 唐棠心下一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袋子,一人一個分給了徐長林。 徐長林疑惑地看向她,“這是做什么?”問話剛出口,就見唐棠手中的袋子兜著他的腦袋套了下來,“噓,擋好臉?!?/br> 徐長林悶了一口氣,無奈地將袋子扯了下來,正好瞧見唐棠正奮力向她自己的頭上套去,毛毛踩著她的肩頭上躥下跳得幫忙。 他無可奈何地阻止了她的行動,將帶得歪七扭八的袋子從她的頭上取了下來?!安挥眠@樣,我保準他看不見我們?!?/br> “咦?”唐棠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不知道他會怎么做。 只見徐長林竟然只是拿著一個袋子,大大方方地直接沖進了小樹林,渾身下上全然沒有絲毫遮掩。 唐棠立時一顆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子,趕緊跟了上去,看著徐長林在微微的觀察之后,找準了陳主任的方位,然后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他的身后,趁他猝不及防之下,迅猛出手將袋子一把套在了陳主任的身上。 “唉喲,是誰?!”陳主任驚慌地伸出了雙手掙扎,大聲喊叫了起來。 偏偏徐長林一句話沒有,徑直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擰,頓時就讓他跪在地上,被緊緊地束縛住動彈不得。 他直起身子,回望向她,深邃有神的眼眸在黑暗中格外讓人感覺驚心動魄。一時間,唐棠止不住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地猛烈跳動起來。 她微微舔了下有些發干的嘴唇,一步一步靠攏了過去。 陳主任聽到另外一個腳步聲靠近,不由更加慌亂,高聲恐嚇道:“你們想干什么?我可是學校的教導主任,把我放開!要是讓我抓到了你們,沒有好果子吃!” 唐棠沉默地盯著他狼狽佝僂的身軀,正欲自己下手教訓一頓,卻沒想到毛毛竟然搶先一步,沖了上去。 “喵的,親們上??!打倒這個紙老虎!”它振臂一呼,高喊著口號帶著一幫子小弟沖了過來,許多貓貓頓時緊隨其后、一擁而上。 “壞人,剛才踢了我一腳!”一只貓爪子飛到了陳主任的脖子上,立時讓陳主任發出了一聲慘叫。 “打他??!欺負我們兄弟們,壞死了!”三道抓痕深深地刻印在他裸露的肩膀上,陳主任差點嚎出了眼淚。 “唔,毛毛大人,我我我——我們還為什么打他了?”最小的一只小貓喵喵道,急急慌慌地看向毛毛。 毛毛頗有大將之風,沉穩得很,“揍人不需要理由!” “(⊙v⊙)嗯!”小貓努力地點點頭,看著毛毛一個勾拳一下利爪讓陳主任嗷嗷慘叫得死去活來,別提目光中有多么崇拜了,立時就把毛毛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一堆貓貓沖去,反倒是讓站在旁邊的唐棠沒有下手之處。她笑著站在了外圍,等貓貓們都打夠了,才湊近了過去,將另一只麻袋重重疊疊擋在自己的嘴前,壓低了聲音說道:“陳主任,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這次只是一個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就沒這么簡單了?!?/br> 陳主任隔著麻袋,聽著這句語義不明的話,頓時心下一震,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誰。他咽不下這口氣,立時張嘴就來道:“別讓我抓住你,否則我也讓你知道什么叫不簡單?!?/br> 他怒氣沖沖,這句話說得又急又快,直接拋了出來。 卻沒想到下一秒,“咔噠!” “啊——!”一股子鉆心的疼痛猛然爆發了出來,讓他的身后激起了一片冷汗。雖然被麻袋套出了頭看不見情況,但他憑感覺也知道這是自己的手臂被人硬生生地給擰斷了! “去*¥%#你大爺的!你等著,我不整治你就不信陳!”他硬扛著巨痛,瘋狂喊叫道,渾身都猛然間爆發出了一股氣力,大力地掙扎起來。但左側的手臂怎么都使不上力,像是沒了知覺一樣,一側的身體頓時麻木慌張地沒有了勁頭。 徐長林緘默不語,收回了鉗制他的手臂,將他向前一推,頭沖下就將人推到在了地上。而后,快速地取下了麻袋,帶著唐棠離開。 等陳主任眼前發黑過去,終于在一片黑暗中找回自己視線的時候,早就找不到了作案的人影,模糊間只看到幾只小小一團的東西趴伏在自己的身前,在黑漆漆的樹林子里看起來格外陰森恐怖。 頓時,他就“啊”地大叫了一聲,慌亂地趴在地上,連連挪動著后退了兩步。 他這一動,一瞬間那幾只小毛團也一哄而散,飛快地躥進樹林間,消失不見。借著樹葉縫隙里透露出來的一點點月光,他才認出了是幾只野貓。 一顆冷汗,忍不住從額上猝然滴下。 到這時,他的心才大喘氣地放松了一刻,霎時間肩膀的巨痛又重新席卷回來。陳主任顫抖著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剛一接觸一股子鉆心的疼痛就猛然爆發出來,讓他冷汗直流,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他一臉怒容地瞪視著四周漆黑的環境,心里充滿了恨不得大卸八塊的恨意,揣測著襲擊自己的人到底是誰? 頭一號仇敵沈長庚? 陳主任思忖了一會兒,卻是搖了搖頭。沈長庚說什么都算是一個文人,自然不可能用這樣下作的手段襲擊自己,簡直就是太掉份了??v然他不愿意將這個罪名從他身上洗脫,但理智上還是將沈長庚給排除在了外。 學校里的學生? 想到這個念頭,陳主任心里一頓,不由覺得肩膀頭有疼痛了起來。這樣的手段太過狠辣,動作迅猛,讓人來不及反應,必定是一個善于斗爭、孔武有力的男人所為。他一一將學校里的問題學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卻是找不出來一個類似的人。因為剛恢復高考沒多有,所有人都是收斂著,連打架斗毆都少有,哪里看得出來誰有這么一份狠辣之勁? 陳主任心里存疑,卻又忍不住悄然懷疑起是學生的家長來。因為他身為教導主任一職,很不得人心,管得嚴了緊了多了,就容易招致學生的反感。而前陣子,更是借著女學生用身體換取高考名額一事發難,將不少學生給停課回家,連日來家長找上門來吵吵鬧鬧、哀求哭喊的并不在少數,都被他鐵面無情地給斷然趕出了門。若是因此生恨,對著自己發泄怒火倒也有可能。 一時間,他的心里念頭萬千,直到林間的冷風吹透了衣衫時,才驀然發現不遠的地方發出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 立時,他的心里就是一提,咬著牙扶著一旁的樹干站了起來,雙目直直地盯視在那里,預備將返回現場的犯人重新抓個現行。 卻想不到,那邊之人遲遲未靠近過來,反而在寂靜的林子里發出了一點點叮嚀嬉笑聲和耳鬢廝磨的聲音,頓時他的頭腦就警醒了過來,一張臉都沉了下來。 “誰在那,給我過來!” 他怒吼一句,立刻就驚得那處的人魂飛魄散,驚恐地跳了起來,一男一女攜手快步跑走?!鞍?,有人!” 竟是一對野鴛鴦! “明天將檢討交到教導處,否則就等著退學吧!”他揚高了聲音,怒氣勃勃地警告了一句,聲音傳過了林子深處,也不知道兩人聽沒聽見。 陳主任怒啐了一口唾沫,心里慪火得厲害,偏偏他此時身體不得勁,又無法追上去,只能陰沉沉地看著兩人在黑暗中跑遠。 直到林子里再無動靜的時候,他一手扶著樹干,忍受著另半邊身體的劇烈疼痛,一步一步挪回學校教學樓。眼見教學樓頂層的校長室還亮著燈,頓時就生出了幾分力氣,壓抑著怒氣一步一步爬了上去,“砰”地一下闖進了校長室的大門。 一屋子的人都驚愕地回頭看向他。 陳主任打量了一圈,冷哼了一聲,心念正好,人都在,中文系的老師一個也不少。立時,他就拖著腫脹巨痛的手臂,撲到校長辦公桌的面前?!榜R校長,你可要為我做主??!朗朗乾坤之下,就有人在學校里毆打老師,這種行徑太惡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