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謝什么?”小奶貓一揮爪子,喵喵道,“我們在那吃了個肚兒圓,要不是老沙叔叔說果子帶回來要壞了,我非得讓你嘗嘗山里又酸又甜的紅杏!” 它趾高氣揚地昂著小腦袋,似是打了勝仗而歸的將軍,儼然將野杏林當作了自己的所有物,讓人忍不住好笑。 然而,老狗見了卻忍不住呲牙潑它冷水,“得了,別顯擺啦!回來也收斂著點,再讓人捉住把柄,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奶貓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上一次是不走運,下次肯定不會的?!?/br> 對著小奶貓和老狗,唐棠到底也沒有拆穿盧向陽和老隊長的栽贓。因為她知道這個內幕一揭穿,按照小奶貓沖動的脾氣,必定會勃然大怒,直接沖過去找兩人算賬。 而貓一旦對上人,怎么可能講得通道理?回頭看,還不是小奶貓最終吃虧的多。 所以,她思量了幾番,暫且將此事瞞了下來,只是囑咐小奶貓一定要避著人走,注意安全。 然而,隨著天氣越發炎熱,大隊里的人早就將小奶貓的事情忘到了腦后。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緊地盯視在大片大片成熟的麥子地里,喜洋洋地看著金黃色的麥田,在風中翻滾成浪。這昭示著豐收的季節就要來臨。 “來,一人一把鐮刀,一條收割帶,都提起精神來嘍!今年的口糧就靠這次的收麥了!”老隊長高聲喊道,讓人一一把鐮刀發了下去,地塊分割清楚,就連從城里下鄉的五個青年,也每人被分派到了一把鐮刀。 “你們五個人過來一下!”老隊長把他們聚集到了一起,親自手把手地把割麥子的動作一一交給了五個人,確保每個人都不會被鐮刀割傷手腳,才帶著他們來到了麥田邊緣的一小塊地界。 而大隊里其他的一百來號人,早已分散進了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麥地里,瞬間就像螞蟻進到了草叢,完全看不到身影。他們幾人只覺得烈日當頭,曬得人臉頰發燙,渾身燥熱。 “來,這就是你們的收割帶?!崩详犻L給五個人一人分了一趟子麥地,伸著脖子遠遠地望不到盡頭?!澳銈儎倎?,不熟悉農活兒,所以收割帶給你們劃分得小一點,但是進度不能落后!” 老隊長敲邊鼓提醒道:“這一年的收成好不好,可全靠這幾天的功夫,誰也別偷懶,落在最后的一個人要公開在大隊會上作檢討?!?/br> 唐棠幾人一聽,立時就被擰緊了頭腦里的那根弦,齊齊地點頭應了下來。老隊長看著他們收了一會兒麥子,眼見著沒有出差錯,才起身離開。 他一走,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隔著高高的麥穗,左右見不到人影,只聽到龐英武疲懶的聲音從一旁冒了出來,“嘿呦,累死小爺了,胳膊都揮麻了,不行,我得歇歇?!?/br> 唐棠幾人沒有回應他,手下都生疏地揮舞著鐮刀,彎著腰一壟壟的割麥子,動作卻不敢停。但沒想到過了不多久,就聽到麥地那頭響起了鼾聲,聲音大到像打雷一樣,近在所有人的耳邊。 立時,王敏就忍不住遠遠地高聲罵了一句,“死肥豬!” 僻靜的麥地里悄無聲息,唐棠看了眼日頭,順勢坐下擦了把汗,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手帕,緊緊地纏到了鐮刀把上。剛才這一陣子的動作之間,非但讓她身上的水分流失得飛快,大顆大顆的汗珠如雨般滲透了后背,更是覺得手上火辣辣的,紅成了一片。 而她割過的麥地,才剛剛走出去沒多遠,可見割麥的不易。她剛坐著休息了沒一會兒,就見到小奶貓興高采烈地從麥地里躥了出來,“唐棠!” 唐棠吃了一驚,見它淡黃色的皮毛映襯在金黃色的麥田里,融為一體,毫無痕跡,眼神不好使的簡直就發現不了它的蹤跡?!澳阍谶@干嘛?” 小奶貓叼著幾根沉甸甸的麥穗,手舞足蹈道:“這也是我們收獲的季節啊,冬天能不能填飽肚子可就是看這幾天的功夫了!” 唐棠:“……” “唧唧,快點!嘿,親們別玩了,抓緊時間運糧吶!”灰麻雀銜著幾顆麥粒橫空而出,身后跟著一溜兒的麻雀,赫然成了一伙運輸小隊。仔細打眼一看,唐棠發現它們的兩只爪子里都各握著一堆麥粒。 “我飛不動了——”隊伍末尾一個胖嘟嘟的麻雀哭喊道,眼見翅膀越扇越低,就要墜到地上去。 灰麻雀見狀,忍不住回頭帶了它一把,口中還是毒辣地說道:“嗤,叫你剛才吃少點!好嘛,這下子手里抓的糧還沒有肚里吃的多!” 胖麻雀羞愧地極力縮著肚子,撲棱撲棱用力扇了幾下子翅膀,“好久沒吃這么飽了,我、、我肯定會加油干的!” “成吧,成吧!”灰麻雀飛快地飛回了隊伍的前列,打頭領著路,指引著麻雀們將糧食藏到隱蔽的地方。這副齊心協力、加油苦干的樣子,不禁讓唐棠豎起了大拇指。 就連老狗,也是匆匆一現,就忙著搬糧。雖然貓和狗并不以未脫殼的麥粒為主要食物,但是餓到肚內空空、渾身無力的時候,哪還管的了那么多?前些年的大饑荒年代,老狗甚至跟馬搶過草料,差點被馬蹄子踢了個后滾翻,就是靠著吃草根、嚼樹汁活了下去,現在自然是能多存點糧就盡力多存一些。 唐棠也沒閑著,稍作休息過后,她就埋頭又割起了麥子,沒想到等天色擦著黑收工時,她猛然發現這一日竟是自己收割的最多。 龐英武就不說了,大片的時間都躺在了寥寥的幾茬子麥稈上睡囫圇覺。王敏和孫淑萍兩人氣力不濟,干一會兒歇一會兒,自然收割的也不太多。而最讓人意外的是,盧向陽竟然進度也是一般,勉強跟在了唐棠的身后。 當天晚上,老隊長就把她當作勞動典型,狠狠地表揚了一番,特別讓食堂給她分了三個黑麥面的饅頭,飽飽地吃了一頓。 這一下,立時就引來了眾人的羨慕嫉妒。 “唐棠,你吃得了這么多嗎?吃不了,哥哥幫你解決!”龐英武腆著臉笑道,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沒有。 唐棠飛快地搖了搖頭,將饅頭攥到自己手里,大口大口地就著咸菜和湯,吃得幸福極了?!霸俳o我三個,我也能吃得下!” 眼看動搖不了她的心思,龐英武立馬又換了副說辭,“嘿,女孩子吃那么多,會發胖的!” 結果,他這話一出,食堂里立刻就爆發出了成片的笑聲。 “這年頭,胖了可是福氣!” “沒錯,誰家能娶得上一個胖媳婦,肯定能抱上一個大孫子!” “哎哎,那娶個胖小子呢——?” 眾人狹促地相互擠眉弄眼,朝著龐英武露出一個默契的笑容,齊齊哈哈哈地大笑出了口??v使龐英武的臉皮厚,也不禁在哄笑聲中下不來臺。 他沉著臉,忍不住想要回噴上一句。沒想到念頭剛起,一個饅頭突然從天而降,直接塞住了他的嘴。 “少多話,不夠吃我的?!?/br> 第15章 危險 看著眼前這個饅頭,龐英武悻悻地沒再說什么,埋首低頭吃了起來。 要是放在以前,這樣摻著地瓜面和麥子面的黑色饅頭,他肯定是看也不看上一眼。但這些日子餓過來,盡吃又粗糙又拉嗓子的地瓜餅子了,竟然連黑面饅頭也成了稀罕物。 偏偏龐英武今天的割麥實在是不力,落在了最后一名,雖然老隊長念著這是第一天沒有點名批評,但顯然在口糧上區分開了好孬。像唐棠這樣的,直接吃上了饅頭,而龐英武就只能繼續吃餅子了。 當下,拿著黑面饅頭龐英武吃得津津有味。而一旁的盧向陽,則收起了碗筷,還給了大廚牛建國,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龐英武三口兩口塞完饅頭,急忙道:“等等我?!?/br> 第二日,所有人醒來之后,都發現自己的手臂酸脹地抬不起來,就連腰也疼得厲害,渾然不像是自己的了。再一見綿綿無盡頭的麥地,立時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禁生出了絕望和喪氣。 “這得干到哪天是頭???”龐英武忍不住嘟囔道。 盧向陽一言不發,提起鋤頭走進了麥地,趁著天還不太曬的這會兒功夫,抓緊割麥。 一見他的動作,各人也只好四下紛紛散開,走進自己的收割帶里面,開始一天的勞作。然而,這樣辛苦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幾日之后林場突然就遭遇了一場瓢潑大雨,一夜之間就將所有的麥田淹成了汪洋。 立時,所有村里人的心都是狠狠地一墜,揪著心尖冒著風雨,跑到了地頭,看到昨日飽滿的麥穗耷拉著頭倒在了水里,忍不住都齊刷刷地冷透了心。 情急之下,全林場的人都被緊急抽調了過來。每人發了一身的蓑衣,頂著狂風暴雨進到田里,緊急搶收麥子。就算是泡進水里的,也一一被割了下來,拿回屋里的土炕上烘干。 但即便這樣,仍然抵不住更多的麥子抽出了綠芽。顯然,這一季的收成是泡湯了! 縱使唐棠幾個城里青年的口糧是由上級直接下發的,不和麥子收成聯系到一起,但他們還是止不住地情緒低落起來,看著村里人臉上焦急而迷茫的表情頗為不好受。 哪怕是每天風里來雨里去,跋涉著水泡腫了腿,他們的抱怨也少了幾分,不愿在這時候觸村里人的霉頭,安安靜靜地將交辦給自己的活兒干好。 然而,老天爺并沒有給林場人活路。瓢潑的大雨連著下了半個月,最開始的幾天大隊還組織他們下地搶收,但后來的幾日眼見搶回來的麥子都發了芽,大片的麥稈在雨地里泡囊了,也不得不只好放棄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情緒低沉,無所事事地盯著雨幕發呆。就連每天食堂里供應的饅頭,也勉強恢復成了地瓜面餅子,更讓他們越發肚里沒油水,嘆著氣猜測今年冬天的日子又要不好過了。 “嚓,腿都快拉軟了,還是不行!”龐英武虛晃著腳步,歪歪斜斜地走進屋,倒在了炕上。成日的吃地瓜面餅子,沒有新鮮蔬菜和油水,讓每個人腳步虛浮,連上廁所都成了大問題。 更何況,這一陣子的連綿大雨,讓村里人連進山挖野菜、采野果都不能做了,每日的一鍋野菜粥自然也就喝不上了,完全斷掉了綠色菜的補給。 村里人還好,經過挨冷受凍的饑荒日子,所以對這樣的生活安之若素。反倒是第一次下鄉來的城市青年,首先在身體上受不了了。 龐英武倒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躺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盧向陽來關心一下,不由郁悶地回頭看他道:“老盧,這樣下去我肯定得先掛了!你趕緊想個招哇!” 盧向陽將隨身帶來的一把匕首,緩慢地用干凈的白布擦了又擦,直到刀鋒雪亮、光可鑒人,才緩緩說道:“等雨停了,我們上山搞點野物?!?/br> “真的?”龐英武這下子來了精神,一骨碌從炕上翻身趴了起來,緊緊湊在他的身邊,興致勃勃地幻想道,“嘿呦,搞兩只野兔子,扒皮烤一烤,肯定肥的流油!要不來幾只野雞也成,做成叫花雞指定也能香到骨頭里!” 他自己說著一幅幅畫面,止不住就覺得口中的唾液泛濫,不知想起什么,眼睛骨溜溜地一轉,瞬間就踩著鞋下了炕,笑著說道:“我去村里轉兩圈,看看有沒有什么趁手的家伙?!?/br> 說完,帶著斗笠就冒著雨出了門,渾然不顧自己的褲腳都濺上了泥巴。 而另外唐棠這一屋,三個姑娘也是百無聊賴地聊著天,總歸是王敏和孫淑萍盤在炕上的一邊說這話,故意揚高了聲音將唐棠一人排除在外。 “你看這個,紅色徽章,是我爸從首都帶回來的?!蓖趺舭翚獾負P起了聲音,將一個東西展示給孫淑萍看。立時,就引起了她的小聲驚嘆。 “真好看!”孫淑萍贊嘆了一句,想伸出手摸摸看又不太敢,默默地對王敏說道,“我摸摸行嗎?” “不成!”王敏斷然拒絕,清了清嗓子自持地說道,“這可不能隨意摸。而且有些人吶,這輩子連看都沒有機會看!” 最后一句話,顯然是意有所指。 唐棠不搭理她,用從鄰居李嬸子那里借來的針線,將舊衣服和褥子的邊角縫好,細細密密的針腳熨帖又好看,完全將破損的地方藏了起來。她咬牙扯斷了線頭,起身將衣物和被子放好,對著兩人笑道:“我去李大娘家一趟?!?/br> 不等兩人回話,她就端著針線簍出了門。卻沒想到,剛從李大娘家告辭返回的路上,就見到小奶貓一身雨水,心急如焚地找了過來?!疤铺?,出大事了!老沙叔叔——被胖子給抓走了!” 唐棠一驚,急忙問道:“在哪兒?” “這邊!”小奶貓轉身帶路,“噗噗”地踩著地上的泥水向前跑去,渾然不顧自己身上被澆濕了一遍一遍。 唐棠焦急地跟在它的身后,穿過一個一個小巷,眼見就來到了村里西北角的馬棚那處。湊近了,從馬棚外就聽到了龐英武的聲音。 “臥槽,你這條兇狗,差點咬到我!”他的聲音夾雜在風雨聲和馬喑聲中,格外的急促和倉亂。 “咬得好!”一匹高頭大馬喝彩道,“老沙,使勁咬!” “嘿,別看熱鬧了,快幫忙!”老狗在艱難掙扎之中,猛地爆發了一句。 可惜,馬棚里的幾匹馬倉亂地踏了踏腳步,卻是無能為力,“我的韁繩被牽住了,夠不著??!” “看守馬棚子那個人呢?聾了???怎么還沒聽到聲音過來?” “這個醉鬼,鐵定是又喝醉過去了!” 唐棠一聽,急忙跑過去敲馬棚旁邊一座小土屋的門,“嘭嘭嘭!” 用力敲了許久,屋子里面才傳出來一個醉意朦朧的聲音,“誰???” “嘭嘭嘭!” 唐棠故意壓低了聲音,喊道:“出事了,馬都驚跑了!” “什、什么?”那個看馬人的醉意猛地嚇飛了不少,腳步驚慌錯亂地就搶過來打開房門,卻沒見到外面有人。他來不及想到底是誰敲得門,就急匆匆地提著褲腰帶,抄起了一把土槍,急沖沖地跑向馬棚。 果不其然,就見到馬棚的大門半掩,里面人的喊叫聲和馬、狗的叫聲夾雜在了一起,亂成了一鍋粥。 他舉起了土槍,猛地一腳踹開大門,大聲喝道:“不許動!” 馬棚里的所有人和動物頓時俱是一驚,齊刷刷地回頭看著門口。見到黑黝黝的槍管對準自己,立時龐英武的膽子就嚇軟了,不由自主地松開手,夾緊屁股站在了一邊?!拔?、我不動!” 然而,老狗卻趁機掙開了鎖住脖子的繩套,惡狠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小奶貓揮拳喝彩道:“沖啊,干死這個胖子!” 唐棠:“……” 第16章 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