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垂下眼簾，淚水順著滑落。

    “你哭什么？！”霍衍忍不住低吼她。

    林霏置若罔聞，雙肩下垂，整個人像失了支撐似的，孱弱沮喪。

    霍衍嘆氣，低聲說：“我是覺得累，但這會兒讓我累的不是咱們倆之間的不同。你到底在糾結些什么東西，你能一次性的全部告訴我嗎？你又不是不在乎我，也不是真的已經把這段關系放下了。你明明就過得慘慘兮兮的，卻還是硬要著不松口和好是為什么？”

    林霏擦了擦淚，還緩緩地抬頭看他，虛弱卻清晰地告訴他：“因為我怕。我怕現實會把咱們最后的一點兒喜歡和在乎也給擠壓沒了。那時候你會對我有諸多不滿，我也會對你心存怨念，既然明知道不合適，為什么不在還有心的時候，放對方輕松自在呢？”

    霍衍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隨即冷冷地笑了，“你這些話在我聽來全是借口，而且邏輯不通。因為有問題，怕以后不順，所以現在就放棄？你沒說實話，你到底在顧及什么？”

    林霏好累，垂頭掐了掐眉心。

    “又打算沉默了？”他語氣中帶著冰冷和壓抑。

    林霏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后，輕聲坦白：“咱們交往的這段時間，你對我很好。但是你給我的，和我想要的是有偏差的。你的那套男女相處模式，并不適合我。所以我遲遲進入不了一個女朋友的角色。我知道這樣很矯情幼稚，但是在戀愛這方面，我的心智確實是不健全的。咱們第一次發生關系的時候，我就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跟你并不在一個等級上。你覺得性是種生活，是種常態?？蓪ξ襾碚f，好像不僅僅是這樣的。具體是什么我說不清，我只知道第二天當我一個人醒來的時候，內心是失落的。后來阿姨又突然闖了進來，我更是無地自容到想鉆進地縫里頭去。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但是我心里的失落和難過卻特別的真實。我跟自己說過不要太矯情了，可我也真得沒辦法否認我對這段感情的失望，其實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br>
    霍衍蹙著眉頭，沉默地看著她，神情復雜。

    林霏苦笑一下，向他道歉：“我不是個很好的戀愛對象，一路也沒弄明白自己的真實感受。之前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心里那種淡淡的失落是什么，直到決定分手的時候我才稍微想通了一些東西。原來我渴望的，和你能給的是不一樣的。你是個成熟的人，我盡管在別的事情上并不幼稚，可在感情方面我真的跟你差了十萬八千里。你認定的交往模式不適合我，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我要的可能就是電影里演的那種情不自禁吧。對不起，我一直都沒能想明白?！?/br>
    其實有些話她還是沒有告訴他。她沒說她之所以想要體會那種情不自禁，歸根到底也都是因為遇見了他。因為喜愛他，所以心存悸動和幻想，因為想要得到他，所以內心的奢求才更多。之前她也不是沒有配合過他的交往模式，只是配合過后心里反而更加空虛罷了。

    所求的情感得不到滿足，她自然也就失去了克服那些現實的問題的勇氣和動力。

    霍衍沉默了好大一會兒，一直在不斷消化著她的話。

    他忍不住撫摸她的臉頰，頭一次知道原來她心里是這么想的。

    “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彼谅曊f。

    林霏扯出抹笑，“我也剛想明白沒多久?！?/br>
    “你覺得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所以選擇分手？”

    她搖搖頭，“這是內因，外因是現實的差距。我確實也常覺得你處處講究的生活方式很累?！?/br>
    霍衍深深地看著她，重重地吐出口氣，心里壓抑到不行。

    ☆、第55章

    當一個女人對你說，你給不了她想要的情感時，無論對哪個男人來說都是種打擊。尤其當他還很喜歡你，而且又一向對自己極有自信的時候，心里所受到的沖擊是絕不會小的。

    霍衍不確定那天是怎么離開她那間屋子的。他只記得他看了她半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張了幾次口想解釋點兒心里的話給她聽，卻最終也沒能出聲。。

    說什么呢？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她是這種感覺。任憑他經驗再豐富也沒本事當即拿出套方案來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他不能昧著良心說她要什么他都能給她。對那種炙熱的，恨不得分分鐘為彼此燃燒的情感，他是沒把握的。最后也只能說了幾句讓她別胡思亂想之類的話就離開了。

    他需要些時間去思考，她也需要些時間去靜一靜。

    即使厚著臉皮去求和的結果是失敗的，第二天一早，霍衍照舊得精神抖擻地帶上高思婕前去泰國應戰。愛情從來就不是生活的全部，也沒誰能把你愛我我愛你當飯吃。

    抵達酒店后，兩人來不及休息便立刻換裝赴約。

    這次見的是泰方城建集團的人，高家牽的線，雖然沒有過多的刁難，可要啃下這塊大骨頭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

    從酒店套房談到餐桌，又從餐桌談回酒店，一整天的行程下來之后人有些虛脫。

    回去休息的路上，高思婕問霍衍：“你就不累??？還看什么資料？”

    “基建規劃圖?！被粞茴^都沒抬地回她。

    高思婕嘆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我不如你，這一天下來我都快癱了?！?/br>
    霍衍側頭看她，真心道謝：“辛苦你了?！?/br>
    高思婕笑著瞥了他一眼：“我可是念在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上，才這么不辭辛勞的，你到時候可別忘了補償我?！?/br>
    霍衍收回視線捏了捏眼角，點頭答應：“沒問題。只要我能辦到的，你盡管開口?！?/br>
    “你說話還真是滴水不漏。意思是辦不到的，就不做了？”

    霍衍淡笑，“你明白我的意思?！?/br>
    高思婕瞪他，她就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才生氣。從白家棟那兒套來的消息如果準確的話，那林霏應該是已經跟霍衍分手了的，可看他這模樣，又不太像那么回事。

    “哎?！?/br>
    “嗯?！?/br>
    “你跟那個林警.官，怎么樣了？”

    霍衍抬眼看她，“挺好的?！?/br>
    高思婕張了張嘴，被他那種深邃又精明的眼神掐滅了好奇心。唉……她的求偶之路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霍衍收回目光，沉思了一會兒，又看向她：“思婕?！?/br>
    “嗯?！彼袣鉄o力地哼聲。

    霍衍神情認真，語重心長，“青春有限，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br>
    高思婕頓了一下，皺起眉頭看他，臉徹底黑了，“這是我自己的事兒，不用你cao心！”

    霍衍嘆氣，“男女之間那些事兒，從來都不是努力一下就能辦到的。不行就是不行，你折磨自己干什么？”

    高思婕被他說得心臟發緊，別開眼睛，鼻子有些酸，喉嚨也堵得難受。

    “我不甘心?！卑肷魏?，她低啞地說了這么一句。

    霍衍無奈，側身看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心里也不好受。這絕對是個好姑娘，可內疚和同情，甚至友情，這些都不是男女間的喜歡和愛意。他以前差點犯下這種錯，現在是說什么也不會糊涂了。

    “你說話這么絕，就不怕我不幫你？”高思婕悶聲問他。

    霍衍皺了下眉心，告訴她：“說話絕才是為你好?！倍掖蜷_泰國這條線，也不是只有高家這一條路。有沒有他們，他都能辦到。不過在商言商，既然放著近路，他又為什么非得繞遠呢？就因為他們曾經約會過幾天？

    再說為了還這份兒情，他私下已經跟高年豐簽訂了一份幾乎不怎么賺錢的進口水果合同。

    不過挑明這些沒意義，瞧著高思婕的沮喪的側臉，霍衍也無心再說些什么。過多的勸慰會讓她覺得自尊受傷，有些事兒歸根結底是需要自己去想明白的。誰心里沒有幾道過不去的坎兒，多說無益。

    而且談起感情問題，他自己那頭還焦頭爛額，也沒多少資格去給別人建議。

    遠在泰國的霍衍不好受，留在天海的林霏也同樣心情壓抑。

    昨晚當她說完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后，他的第一反映是困惑，接著慢慢變得嚴肅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該期待什么，可看到他的反應之后，她只覺得難受。

    談話根本不能再繼續下去，所以他說了些場面話后就離開了。

    林霏一夜輾轉反側，思緒紛亂。頭一次覺得原來戀愛真的不只是相互喜歡就夠了，它蘊含著太多的隱形條件，如果雙方都不愿意退讓妥協的話，那么這段關系也就只能宣告結束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鬧鐘都還沒響起來，她卻倏地一下睜開眼睛，雙手猛地按住胸口。眉頭緊皺，冷汗直冒，劇痛再次從胸部侵襲全身，所有的睡意都被驚跑了。

    前幾次都是疼一陣就過去了，這次卻足足疼了五分多鐘，她難受地蜷縮著身體，痛苦地輕吟，直到痛感稍微緩解了一些之后，她才撐著身子穿起衣服，簡單洗漱之后，叫了輛車前往腫瘤醫院。

    排隊，掛號，少了霍衍的幫忙，林霏見到她的主治大夫張醫生的時候，已經上午十一點了。

    張醫生十分熱情，叫她下回直接來找她就行。林霏笑著道完謝，接著被安排做了各項檢查。

    等結果的時候，馮健突然打來了電話。

    “你在醫院？”他上來就這么問。

    林霏納悶：“你怎么知道的？”

    馮健當然不能告訴她，陳文翔是他的眼線，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今天上午請了病假，他當然就聯想到她昨天晚上的不對勁。

    “我正好來隊里，你怎么了？”

    “檢查一下身體?！?/br>
    “腫瘤醫院？”

    “嗯?！?/br>
    “我待會兒過去找你?！?/br>
    林霏趕緊拒絕：“我一會兒就回隊里，你忙你的去?！?/br>
    “檢查結果出來了？”

    “是，沒什么大礙?！绷嘱鲱~敷衍他。她只想一個人面對這些事兒，馮健來了反而覺得心累。

    馮健在那頭“嗯”了一聲，聽著像是作罷的意思。

    林霏掛線后，看到王玉芬的未接來電，接著回撥了一個給她。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后，她沒回過家里吃飯。一來確實忙著破案，二來真得沒什么想對他們說的。

    王玉芬又在那頭叫她回家吃飯。

    林霏委婉地拒絕：“過陣子吧。這兩天隊里確實特別忙，我一般回去都已經凌晨了?！?/br>
    王玉芬嘆氣，“我知道你還在生你爸的氣，可他也是為你好啊，你就多體諒一下他這個老古板吧。他這兩天動不動就唉聲嘆氣，看誰都不順眼，逮誰說誰。我知道他想叫你回來，可又死要面子，自己跟自己這兒過不去呢。你抽空回來一趟吧?！?/br>
    林霏沉默了一會兒后，無奈地應聲：“行，我抽空回去看看?！?/br>
    “哎，這就對了。都是一家人，拌拌嘴也沒什么?！蓖跤穹彝ｎD了一下，又說：“你跟霍衍……真不行了？”

    “……嗯?！?/br>
    “能跟媽說說是因為什么嗎？”王玉芬問得小心翼翼。

    林霏頓時生出些內疚，她并不是要家里人連問都不敢問一下她的生活。只是戀愛畢竟是件很私密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對長輩說明白他們的不合適。

    所以她簡單地解釋道：“我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處處都有矛盾。我很累，他也不輕松?！?/br>
    王玉芬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安慰她：“好孩子，沒關系。什么事兒都得慢慢兒來。要是你們倆還有想法，那就再試試。如果真不行了，其實也沒什么。人生路還長著呢，總能找著一個合適的?！?/br>
    林霏聽著繼母溫柔的勸慰，心里一陣酸澀。既感動，又難受，眼圈漸漸地紅了。

    母女倆沒有說多久，林霏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匆匆掛斷后，她又回到張醫生的辦公室。

    張醫生看著片子皺著眉，表情有些困惑，“還是纖維腺瘤。但是這再發的速度，我還真是頭一次見?！?/br>
    “……能查出來是因為什么引起的嗎？”

    “纖維腺瘤是因為雌激素旺盛，調節失衡引起的。不過你這個再發的速度這么快，還真有些不好說。你待會兒做個穿刺吧，等詳細的化驗結果出來之后咱們再研究看看?！?/br>
    林霏僵硬地點點頭，對張醫生道完謝之后，被安排進病房等待進行活檢手術。

    這次入住的是普通病房，張醫生見她態度堅決，也就沒再把她往高級套房里送。

    房里共四張床，林霏的位置在最邊上。其他床鋪上的三位女性，都是四五十歲的模樣，正處在術后恢復期。家里至少留了一位成員陪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