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基因里的缺陷，想必是遺傳給她了。年紀輕輕就死于乳腺癌的女性，在那個年代是少數的。她受過教育，應該知道這些的。卻總下意識地覺得這個跟自己沒關系。老天不會那么對她。

    現在這樣兒，希望是個警告吧。

    但愿一切都不晚。她想好好地活著，有質量地活著。

    忍不住伸手觸摸了一下左胸。確實有些疼，有個東西。其實如果對自己細致一點兒的話，這些癥狀應該可以更早發現的吧。只是也不知道是性格原因還是職業習慣，她早已經習慣對身體發出的聲音置之不理了。

    現在大概也只能用“活該”來形容了吧。

    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林霏低頭看向窗外。

    醫院里的夜燈有些昏暗，在積雪的映襯下倒也別有滋味。行人三兩個，都裹著厚厚的棉服。踏在清掃干凈的水泥路上頭，來去匆匆。

    這就叫閑情雅致吧？站在窗戶口，看看風景看看人。

    以往她是沒有這種時間和精力的。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沒有消遣，沒有愛好?？菰锓ξ吨翗O的一個人。有些時候，她其實不是很明白別人對她的好感是打哪兒來的。因為就連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喜歡林霏這個個體。

    胡思亂想間，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霍衍，她猶豫了一下之后接通了。

    “明天做檢查?！彼f。

    “是，我知道?！?/br>
    那頭沉默了一下，林霏也沒吭聲。

    “有需要打電話給我?！彼又_口。

    “……謝謝?！?/br>
    霍衍又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么。

    林霏心領神會，想了想之后說：“謝謝你?！?/br>
    “……你已經謝過了?！?/br>
    林霏淡笑，“這次是謝謝你替我保守秘密，而且把一切都安排得這么妥當。也謝謝你知道這件事兒，讓我有個能說話的人?！?/br>
    “……不管結果怎么樣，你都沒打算告訴他們，對嗎？”

    林霏嘆氣，她確實有這種打算。

    那頭沉默，一會兒之后，他說：“我幫你安排?！?/br>
    林霏怔了怔，露出笑臉，可神情卻不像是高興。她不知道怎么回應。感激是第一直覺，可緊接著而來的就是擔憂。他憑什么對你這么好？腦子里充斥著這句話，卻有些不敢面對。

    她知道這樣很不地道，可就是突然軟弱了起來。是對未來的恐懼也好，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也罷，她就是不想問他為什么。

    只能硬著聲說：“謝謝?！?/br>
    說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費用方面一定不要再插手了，我有存款也有保險?！?/br>
    霍衍那頭停了會兒，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兩人持續進行著這種略帶尷尬和曖昧的對話，在確實沒什么可說了之后，通話結束。

    林霏繼續看風景。

    霍衍則走出書房。

    父親還在樓下看晚間新聞，他坐過去陪他喝茶。

    “忙……完……”霍元慶吐出兩個字。

    霍衍點點頭，說：“是。過年的時候我再去趟土耳其。項目已經成了?！?/br>
    “好、好?！?/br>
    霍衍替父親倒滿茶，神態輕松。

    “思、婕……”霍元慶更關心這個，忍不住問兒子。

    霍衍往后靠了靠，喝口茶潤潤嗓，“她……不錯?！?/br>
    “她……家里……吃、飯?！?/br>
    “嗯，改天看時間?！被粞芊畔虏璞?，看著父親。突然有些好奇，結婚到底是什么感覺。

    “爸?！?/br>
    “嗯？”

    “這么多年您為什么沒再找一個？”母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已經病逝了，父親這么多年一直一個人。他對這種情感充滿了好奇和不解。

    霍元慶嘆氣，“你、媽……她好。我跟、她……”他吃力地比了個大拇指，不受控的表情像是在笑。

    霍衍也笑了，“您第一眼看見我媽就喜歡上了？”

    “嗯！你……媽、美！我老婆，第、一眼……就知道?！?/br>
    霍衍點著頭，突然羨慕起父親來。一見鐘情，兩情相悅，結了婚生了子，雖然只有短短八年的幸福生活，卻讓他足足念了二十六年。

    霍衍好奇，非常的好奇。那種幸福究竟有多吸引人？才能讓父親年紀輕輕就放棄所有其他的選擇。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會在將來給他那種感覺的人，恐怕就只有林霏了。

    雖然他也不確定最終能不能成功，但如果不試試的話，他恐怕會被心里的各種情緒給折磨死。剛才在電話里頭，聽著她發出那種虛弱無力的聲音時，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心疼。

    好奇、關心和心疼都超出一定范圍之后，即使他不想承認，也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高思婕那兒……他得說清楚。如果她沒什么真感情也就罷了?？善胍?，恰恰不是他能給的。就算他跟林霏將來沒什么進展，高思婕也已經不能成為他的伴侶了。

    這是道德問題。在心里有人的情況下，不能去糟踐別人。

    “爸……”

    “嗯?！?/br>
    “給我點兒時間?！?/br>
    “什、么……意思？”

    “結婚這件事兒上，再給我點兒時間。雖然我可能沒有您跟我媽那么幸運，但我也想試試?？纯茨懿荒苷业侥莻€讓我有沖動娶回家的人?！被粞芡疤搅颂缴碜?，真摯地開口。

    霍元慶則從一開始的納悶，漸漸轉變為欣慰。其實做父母的，從來也就只想讓自己的孩子過得好一點兒罷了。這小子會這么說，想必是已經有了什么人選了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冒然提出這種要求來的。

    他顫顫巍巍地點著頭，“好……你、慢慢兒……來?！?/br>
    霍衍露出笑容，感激地看向父親。

    霍元慶也有些動容，父親倆笑望著彼此，感受著親情的溫暖。

    “思、婕……那兒……”做父親的還是有些擔憂。

    霍衍點頭道：“是，我會好好兒處理?！?/br>
    “……好?！被粼獞c顫抖著端起茶杯。

    霍衍也靠向椅背品了口茶。

    以后跟林霏會怎么樣，他不知道。她的病情會怎么樣，也是未知。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繼續照著之前的路走下去了。

    喜歡，就要喜歡得光明正大。畏畏縮縮猶猶豫豫，實在太過難看。

    ☆、第25章

    次日清晨，林霏去了乳腺門診部。

    檢查完雙側乳腺，再結合乳腺磁共振之后，醫生對她進行了穿刺活檢。因為最終確診需要細胞病理學和組織病理學的診斷。

    這一系列程序都做完之后，完整確切的檢查結果會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她。

    臨出門前，醫生又安慰了她幾句。讓她先不要著急，心態最重要。

    林霏道謝告辭，接著被護士推回病房。

    穿刺活檢之后，要靜臥一小時，禁食水兩小時。

    幸好她一早囑咐過父母下午再過來，不然他們一準兒發現異樣。

    其實到底要怎么才能瞞住他們，她不是很清楚。再者，這也不是現階段最主要的問題。只不過在檢查結果出來之前，她不想讓大家跟著一塊兒擔心罷了。

    側身把護士放在床頭的兩片止血藥吃了之后，她準備睡上一覺。補補眠，靜待一切好與壞。

    只可惜才剛躺下，手機就響了。

    “喂……”

    “檢查做完了？”霍衍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绷嘱袣鉄o力地回答。

    “你好好歇會兒，我讓他們快點兒出檢驗結果?！?/br>
    “……謝謝你?！?/br>
    “不用跟我客氣，我也不是純粹因為心善才這么做?！被粞苓呎f，邊在電話那頭揚了下眉。既然做了決定，也就沒什么不能說明的了。

    林霏裝傻，摸摸額頭，不吭聲。心思有些沉重。

    霍衍也沒準備為難她，“行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我抽時間過去看你?！?/br>
    “……不用這么麻煩?！?/br>
    “一點兒都不麻煩?！?/br>
    掛掉電話之后，霍衍呼出口氣，摸了摸眉梢。距離上一回追求女人，大概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該怎么出手，他其實也有些疑惑。

    只不過這些疑惑都是后話，要先解決掉眼前的局面才是真的。

    昨天晚上回到房間后，他打電話約了高思婕第二天談事兒。

    這會兒他坐在她辦公室樓下的咖啡館內，等著她過來。

    今天天氣還行。晴冷加大風，霧霾被吹得一干二凈。至少在充滿暖氣的室內坐著，外頭能給人一種陽光明媚溫暖照人的假象。

    高思婕穿得有些薄，紅色毛呢大衣里頭，身著黑色裙裝。腳上還蹬著一雙黑色單鞋。

    看見霍衍后，她順利入座。

    “外頭真冷！”她哈哈手，把大衣脫了。

    霍衍叫來服務生，替她點了杯摩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