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鄭海這廂披衣穿靴,杏芙便在一旁急的團團轉。 她指著鄭海道:“平時瞧你挺麻利的,怎得穿個衣服這么啰嗦?!?/br> “為夫穿衣服啰嗦,脫衣服麻利!”鄭海沖她揶揄道。 “你……這yin賊!”杏芙拿起他的冠帶甩到他臉上:“你慢慢穿!我先去尋我家娘娘?!?/br> 她行至門前,忽然似想起什么道:“對了,娘娘說讓陛下多歇息一會兒,她也沒什么要緊的事,你就先別通報陛下了?!?/br> 鄭海把冠帶從臉上拿下來,粲然笑道:“遵命!” ============================= 大雪如絮,杏芙揣著手沿著齊鳴山脈一路尋來,剛爬上一個山坳,便聽到太妃的聲音。 她躲在巖石后頭,默默瞧著那璟王和太妃耳語,不禁困惑起來:璟王明明是娘娘的摯友,怎得和太妃串通一氣了呢? 她向前了一步,打算瞧個清楚,可剛走了一步,便看到璟王將她家娘娘扔下了山崖! 杏芙內心大駭,驚慌失措間眼淚便瞬間涌了上來,她看遍整個山野,鄭海這砍腦殼的卻仍不見蹤影。 她前些日子才有了孕,胎像還不穩,若是貿然前去與璟王和太妃爭斗,怕只會以卵擊石,根本無法為她家娘娘報仇。 她尋思著應該跟蹤他們,等鄭海來了,也好通風報信! 夜晚極寒,杏芙的小腹忽然疼了起來。她窩下身的時候,耳畔傳來風鳴,和她不慎碰到樹枝的聲音…… 緊接著傳來了輕緩腳步聲,那腳步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就像催命的符咒一般…… 只聞太妃揚眉輕笑道:“璟王殿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女人是那皇后身邊的忠仆,好像就要飛黃騰達嫁給朝中的將軍了?!?/br> 她低聲蠱惑道:“反正你的手上已經有了一條人命,那條命可比眼前這女人金貴的多。不如,殿下就當附帶,把這女人也結果了吧?” 璟王眉心微蹙,用手扣著太陽xue掙扎了許久,而后倏然恢復了詭譎的笑,他道:“一條賤命而已,太妃莫要忘了咱們的交易?!?/br> 他上前,將杏芙攔腰抱起,舉過頭頂道:“小丫頭,本王若為帝,定會祭你三年,你且安心去罷!” 杏芙怕打著他的手臂:“璟王,你失心瘋了么?你說的什么鬼話?” 璟王冷哼一聲:“本王沒有失心瘋,只是送你去閻羅殿而已!” 齊鳴山上,裊裊的云煙升騰而上。 寅時,雪停。山崖上再無杏芙的倩影。 太妃抓起一把雪搓了手笑道:“璟王殿下,做的好,做的太好了!如此這般,除卻常珝,便再也沒有礙眼的人了。哀家先行離開,你自便?!?/br> 璟王回到了那雪洞里,拿起穆清雨掉下的石頭大力砸向了自己的手臂,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來,像一條淺窄的小溪。 須臾,鄭海帶著侍衛爬上了這山坳。 璟王窩在雪洞里虛弱喊道:“有人嗎?救命??!” 一個侍衛扒開厚厚的積雪,驚喜道:“找到璟王殿下了!” 鄭海上前,叫人將他扶到了步輦上。 “璟王殿下,可見到皇后娘娘和她身邊的杏芙了么?”鄭海急切問道。 “不曾?!杯Z王羸弱道:“本王在這山上莫名遇到了刺客,躲到此地后便一直等人來營救,并未見過皇后娘娘和她的丫頭?!?/br> 差人送走了璟王,鄭海在那山坳內又轉了幾圈。他不是個心細的人,杏芙又總說他浮躁,他心想可得好好細細地尋找才是。 如此,回家了才能向他的娘子討個賞。杏芙最愛笑,笑容似春日里的花兒,饒是他這個粗人,每次瞧見她的笑容,也能跟著歡喜半天。 半晌,他在山崖邊上發現一根布條。上好的云錦,好像是皇后娘娘今日在宴上所穿的衣服…… 天之蒼蒼,灰暗的天際泛出一抹亮色。這里是齊鳴山的天之涯,卻不知哪里所謂的是海之角,鄭海有些困惑地收了那布條,繼續沿著那山崖開始了尋找…… ============================= 昭陽宮,雪融。熹微的日光照到院落中的蒼松翠柏上,泛著青白色的光。 常珝睡在雕花榻上,一夜無夢。 清晨時分,大監差人端了散著熱氣的水進了殿,殿內清冷,地龍不知何時也沒了熱度。 大監心驚,忙撂下面盆,上前輕聲喚常珝。 常珝的面色蒼白,錦衣也冰涼,大監輕推了他兩下,帶著急切道:“皇上,到了時辰,該起了?!?/br> 常珝微微張開眼,面上略有了些生氣。他吐出一口熱氣,惑道:“朕睡了多久?” 大監垂眸:“昨夜皇上回來,便睡下了,現在已到卯時三刻了?!?/br> “這里是皇后的宮殿,皇后一夜未歸,仍在太后處么?”他問道。 大監一時無話,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拿了帕子,浸到熱水中打濕擰了一把遞給常珝道:“皇上先凈臉,容老奴慢慢說?!?/br> 院里傳來嘈雜聲,除卻松柏隨風刮過的聲響,但聞鄭海的聲音叫道:“皇上!你們別攔著我,我要見皇上!” “鄭海在叫什么?放他進來?”常珝放了帕子,抬眸道。 沒了阻攔,鄭海方才沖進殿內,他舉著那絲布條道:“皇上,微臣聽聞璟王失蹤,皇后娘娘去尋了,便跟著去尋。費盡心力,總算是找到了璟王,卻不見娘娘和內人杏芙的身影?!彼钢砗竽切┧氯耍骸斑@些人不知怎么回事,臣方才要進來通報,他們竟然攔著臣不讓臣進來?!?/br> “那皇后可有消息?”常珝目若寒潭,問道。 鄭海猶豫,舉起那布條道:“這是微臣在山崖上發現的,好像是皇后娘娘在宴上穿過的衣服?!?/br> 常珝接過,細細瞧了瞧,鵝黃色云紋錦緞,上好的布料。 他微微一笑:“不是皇后的。王陸,為朕更衣。西陵國君病重,怕是不日,那鄭琊便要登基。眼下仍有許多奏折,朕怕是要宵衣旰食了?!?/br> 大監有些不明所以,他頓了頓,良久后才“唯?!绷艘宦?,吩咐宮女奉上玄色龍紋錦衣來。 玄色的內袍,配雪白的白狐絨大氅,大氅的領角繡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沅”字。 常珝行至殿門前,忽覺喉頭腥甜,一陣眩暈。 大監趕忙上前道:“皇上無事罷?” 他擺擺手,又走了兩步,便猝然趴倒在地上。小寺人們驚呼一聲,忙上前扶起。 院落中,漸漸的消融雪地上盡是行人步過的雪泥,雪泥之上,倏然綻開了幾朵殷紅的花兒,似寒冬中的臘梅一般奪目。 常珝舉袖抹了嘴上的斑駁血印,轉身對大監道:“王陸,昨夜不知是誰當值,竟未開地龍,朕怕是染了風寒?!?/br> 大監目露悲戚,默然道:“那,咱們今日還去御書房么?” “自然要去,只是這件大氅亦被朕不慎染了血跡,要勞煩你為朕換一件了?!背+嵠届o道。 ============================= 數月前。 彼時,穆清雨剛打戰場回來,枕月剛剛有孕。 枕月穿著裹身煙綠色花小襖,就這么直拉拉的被穆清雨拽進了尚衣司。 尚衣司內盡是綾羅綢緞、錦衣華服。枕月看了一圈,問道:“娘娘,您這么著急叫臣妾來這尚衣司做什么?” “眼下已到年關,馬上便到最寒冷的時候了。我聽聞大昭冬天極冷,便思忖為陛下置辦件衣裳?!蹦虑逵觏馇辶?,嘿嘿笑道。 “這帝王之服,宮中都有規制。娘娘可尋頂好的繡娘幫著想圖樣。只是眼下到過年時日無多,怕是繡不完?!闭碓碌?。 穆清雨彎唇問道:“不要那么復雜的,怎么暖和怎么來,本宮要實用一點兒的。枕月,你可有什么好想法?” “那便是大氅了,臘月里的天,宮中貴人每人都要置辦幾件。娘娘可從這上面下手?!闭碓滦Φ?。 穆清雨問尚衣司的掌事尋了大氅的圖樣,而后對枕月笑道:“枕月,你女紅向來好,還要麻煩你教我繡花兒了?!?/br> 她原本計劃在大氅上繡一只鶴,取“丹頂宜承日,霜翎不染泥?!敝?。雪白的狐裘配紅頂之鶴,應是絕配。 然穆清雨開始繡那件大氅時,恰逢太妃之事,幾日來都不得清凈。計劃趕不上變化,她便只好圖省事兒,繡了一朵蘭草兒在上面。 枕月瞧見那蘭草兒,有些哭笑不得道:“娘娘,這蘭草雖有高風亮節之意,但您這繡工……不如加幾尾鯉魚罷,錦鯉的圖案簡單些,需要的繡線也少,繡起來也更容易些?!?/br> 穆清雨點點頭,遂開始繡錦鯉。 ============================= 常珝那日路過鳳臺宮時,便看到穆清雨在與一坨雪白色的不知何物在較勁兒。 他走過去問:“沅卿在做什么?” “繡大氅!”穆清雨未抬頭答道。 常珝端詳了片刻,思索道:“沅卿繡了一塊烤rou在上面?” 穆清雨抬眸,憤怒道:“這是錦鯉!錦鯉!” 常珝雙眼含笑:“為何繡錦鯉?” 總不能說自己想繡鶴卻繡不來吧,穆清雨思忖了下?,F代時,朋友們總是在各式社交平臺轉發錦鯉求好運,那她繡個錦鯉在這大氅上,也替常珝圖個好兆頭吧。 她仰頭笑道:“為了替陛下求好運!” 常珝眉梢跳了三跳:“……倒是很特別的寓意?!?/br> 穆清雨咬斷了線,沖他挪了挪笑道:“臣妾在衣領處繡了一個“沅”字。這般陛下穿在身上,就時時刻刻都能體會到臣妾帶來的暖意啦?!?/br> 常珝瞧了眼那歪歪扭扭繡的極其蹩腳的“沅”字。笑道:“整張繡圖,也就這個字繡的最好?!?/br> 她咧唇一笑:“臣妾也這么覺得!” ============================= 已經過去了三日,杏芙還未醒來。 藥鍋上熬著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兒。穆清雨拿了布子墊了手,藥味刺鼻,她捂著嘴咳了幾下,才將那藥鍋端下來。 “jiejie!”阿瀾小跑兒進來道:“爺爺叫你過去!” 穆清雨正往白瓷碗里透著薄紗布倒熬好的藥,聞言放了濾布,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尚大夫,您叫我?”她走過去問道。 穆清雨略一抬眸,映入眼簾的竟是一抹倩影。這女子笑意甜甜,正是好久不見的如意郡君。 如意郡君正挽了袖子替尚大夫磨藥,見她來了微微笑道:“清雨,好久不見?!?/br> “郡君,你怎么在這兒?!蹦虑逵牦@喜道。 “說來可巧,我是游歷到此地,來看看尚伯伯的?!比缫饪ぞΦ溃骸扒逵?,你可喚我濡亦,不必叫那沒意義的稱謂?!?/br> 尚大夫亦笑道:“濡亦這丫頭還是沒變,和你娘當初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