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她哭喪著臉:“娘娘,那些人不肯給我們全部例銀,你看給的,這不打發要飯的么?” 杏芙小臉凄惶,身上的破布裙子也不知在哪蹭了些泥點子,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巴巴的。 穆清雨看著杏芙的手心里那三粒碎銀子,抿了抿唇,她安慰道:“沒關系,他們不給有人給我們。你去找來紙筆,我有信要寫給璟王?!?/br> 杏芙躊躇道:“娘娘,您是皇后,與璟王私通書信是不是不大好?!?/br> 穆清雨摸摸她的頭:“那也比我們在這餓死強。再說,我只是讓他給我們送些銀子來,又沒做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br> 杏芙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娘娘,您說得對?!彼值皖^,探究地瞧了穆清雨手中的畫卷,忽然驚嘆道:“咦?維摩詰?” “維摩詰?”穆清雨問道:“你知道畫上畫的是誰嗎?” 杏芙眨眨眼睛:“娘娘不記得了嗎?這是大昭國的大祭司崔文,大昭國三百年來第一美人。這些畫可是珍品,集齊了百年來四國所有的美人。畫集叫維摩詰,但我覺得長得最好看的,就屬崔祭司?!?/br> “也就是說,這畫集是我這些嫁妝里最值錢的?”穆清雨問。 “何止值錢,這是價值連城的畫作,是咱們大耀的孤卷,天下僅此一份。好多貴族都只看過一眼,當日送給娘娘做嫁妝,陛下可猶豫了好半天呢?!?/br> 穆清雨心中有了數,她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商機呢。 她笑道:“一會兒你把紙和筆找來后,我要親自給璟王寫信。如果我沒想錯,我們很快就不用過這苦日子了?!?/br> 那封信送過去不久,璟王就把穆清雨想要的東西統統送了來。效率之高,令穆清雨嘆服。 穆清雨支上躺椅,躺上去試了一下。這躺椅雕花精美,躺的地方還包了羅錦厚絨鍛,躺著舒服,真是極好。 除了一千兩的銀票,穆清雨又整理了一下其他的東西。畫架、紙張、畫筆、顏料、陶土一應俱全。她笑呵呵地將這些東西擺開,就像農民伯伯看著地里長出的菜一樣高興。 穆清雨上學那會學的是美術,偶爾幫同室室友做做軟陶,美術底子還不錯。這套維摩詰雖是國畫,穆清雨鮮少涉獵;但畫畫有共通之處,應該不難。 然她現在這個身體身體素質太差,常常使不上力,僅一個小小的土窯就壘了她一周時間。 照著畫卷捏陶人兒、給陶人兒上色,穆清雨花了三個時辰…… 又給地里澆水、施肥?;税雮€時辰…… 她漸漸覺得體力不支,睡倒在躺椅上。 再睜開眼時,發現一男子在不遠處背對著她,正看她晾在曬臺上的陶土小人兒。 天色已經擦黑,昏暗的看不清楚,天幕之上,只余幾顆星子眨著眼睛。 穆清雨盯了那男子一會兒,輕聲問道:“是璟王嗎?” 那男子回了頭,沖她走過來。 她覺得多半是璟王了,于是放下心來。卻又眼睜睜地看到“璟王”大踏步地踩到她的菜地里。 菜地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冒出些綠油油的小苗苗,就被他這么踩了? 摔!她怒道:“王景同志,民以食為天。你怎么能踐踏我的口糧呢?” 只聽“璟王”道:“王景是誰?” 穆清雨這才看清楚,這位來的雖然和璟王有五分相像。但他的面部輪廓更立體,臉也更瘦削。雖和王景一樣身材挺拔,卻少了王景身上那種溫潤的氣質。 難不成是皇帝? 見穆清雨遲遲不回答,那男子聲音冷冽道:“朕問你,王景是何人?” 穆清雨沖他眨了眨眼,沒言語。 那男子思忖了片刻,了然道:“竟是六弟么?朕的皇后何時與璟王如此親昵了?!?/br> 果然遇到皇帝正主了!好像叫常珝來著? 朕的皇后?穆清雨腹誹:“你的皇后已經沒人疼沒人愛死在這兒了,現在在這身體里的是我。與璟王親昵又怎樣,老娘又不是你的?!?/br> 她退了一步,微微一福,而后笑道:“不知是皇上,臣妾有失遠迎?!?/br> 常珝不容反駁道:“皇后還未回話?!?/br> 穆清雨在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而后揚起頭來微笑:“臣妾前幾日偶遇了璟王。他看臣妾食不果腹,例銀都不能照常發,十分同情。于是差人送了些銀兩過來,除此之外,并無牽扯。至于臣妾為何叫王景,陛下多半誤會了,臣妾叫的是望京,望京是臣妾養的一只兔子,在后院的籠子里?!?/br> 常珝的角色緩和了不少,他道:“聽聞你病了一場,朕于情于理都該過來看看。你說你例銀不能照發,又是怎么一回事?” 穆清雨埋了頭,佯裝無知地說:“陛下,我前些日子摔了頭,好些東西都不記得。至于這例銀,我也是醒過來才知道,宮中從沒按例發過?!?/br> 她抬頭看常珝很認真地在聽她說話,內心又有些懊惱。她也是實誠,說這些做什么呢?她又不想獲得常珝的寵愛,只想偏居一隅,在穿回去之前不愁吃穿就行了。 于是她故作灑脫補充道:“但是沒關系,我這次醒過來之后也想明白了。我身為皇后,也不能白吃白喝,也可以自己養活自己?!?/br> “哦?”常珝挑眉:“怎么養活自己?” 她說:“我向璟王借了本錢,制作陶偶和畫作。然后拿出去賣,一本萬利,”她頓了頓又道:“當然,錢肯定會還給璟王的?!?/br> 穆清雨感覺自己也是越描越黑,沒法解釋了。眼見常珝臉色又黑了下去,她索性說:“陛下如果借一筆銀子給我,我就把這錢還回去?!?/br> 常珝拿起她做的陶偶:“這就是你說的一本萬利的生意?你賣給誰,怎么賣?” 穆清雨考慮到要再說要璟王幫忙賣,估計常珝會絲毫不顧及夫妻情分把她轟出皇宮;雖然她現在過得也不怎么樣,但好歹是在宮里,也相對自由,出宮的日子實在沒法想象。 見她不說話,常珝笑道:“當初進宮,是你自己要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過活,說要青燈古佛,了卻殘生的。如今倒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br> 穆清雨詫異:“哈?” 她詢問地想找杏芙打聽,卻發現這丫頭不知上哪去了。 常珝接著道:“你撞了頭,忘記了前塵俗事,倒是好事。你若想明白了,就叫三七把這玉佩送過來,朕自會知道你的意思?!?/br> 常珝說了一大篇不清不楚的話,還用如此商量的語氣,更令穆清雨一頭霧水。 然還不等她詢問,便聽常珝便云淡風道:“作為交換,這個陶人送我。一個玉佩換一個陶人,你也不虧?!?/br> 三七是常珝身邊的侍從,按照常珝的吩咐,自然而然的留了下來。 常珝走后,三七便走過來恭敬道:“小的三七,從今天開始就跟著娘娘了。娘娘有什么吩咐,盡管跟奴才說?!?/br> 穆清雨打趣道:“三七,你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二十一?” 三七懵道:“小的進宮前不叫三七,三七是藥名兒,進了宮改的?!?/br> 杏芙走過來道:“娘娘有所不知,宮中宮女寺人的名字都是按照祖制起的。晟帝曾命禮部尚書定下,若是寺人當為藥材名兒,若是宮女則用花兒名。但說來奇怪,我在宮中這么久,沒聽過有人用桂花做名字?!?/br> 穆清雨點點頭,自古宮中諱莫如深的事情很多,沒人用桂花,必定是有什么忌諱罷。 她問杏芙道:“杏芙,我剛來那會兒,可沒聽你說過皇上和我的事。他說是我自己要求住在這兒破地兒的,可是真的?” 杏芙低頭道:“這事兒吧,其實您忘了也挺好的。奴婢跟著您嫁過來時,娘娘就為這事兒準備斷送自己一輩子?,F在撞了頭,不記得了,也是好事?!?/br> 以前那位縣主小姐的事,穆清雨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知道一下,以免遇到事情出現被動尷尬的局面。她道:“本宮自撞了頭,想明白了很多事,性子也豁達了許多,你就說吧?!?/br> 杏芙躊躇了一會兒,道:“奴婢之前不是說在大耀的時候二皇子子和三皇子因為您大打出手,捅死了在一旁看熱鬧的四皇子么?其實事情吧,有那么點出入?!?/br> 兩國聯姻,本是件大事,常珝身為太子去接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路上,卻出了差池。 大昭原來常年臥病在床的皇帝逸帝,在常珝接親的時候,忽然就崩了,常珝便奉旨在半道上登了基。 在這之前,大耀的幾位皇子正為爭奪縣主小姐而鬧得不可開交,大耀的皇帝就有心將縣主小姐捅出去嫁給常珝??h主家剛接了圣旨,常珝就登了基,大耀皇帝就有些反悔之意。 常珝做了皇上,應該配個公主才是,配個縣主算哪門子事呢?大耀皇帝正糾結著,便橫出四皇子被捅死之事??h主和四皇子感情好,故而一時間悲痛萬分。 縣主成了燙手山芋,就這么被捅了出去。 所以自打縣主嫁過來,就主動住到了這兒。還跟皇上說,她想用一輩子贖罪。 真是莫名其妙的贖罪啊…… 穆清雨聽完,抑制住再去照一下鏡子看看自己有多美的沖動,她呵呵笑道:“前塵俗事,多半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看開了就好了。本宮決定,從今日起向前看,不會再想那些糟心的往事了?!?/br> 三七挑了門簾:“娘娘,咱們把玉佩送還給皇上么?” ☆、第4章 執掌鳳印 三七是個好侍從,每日都要問一遍:“娘娘,這玉佩是不是今日送到皇上那呢?” 如果皇宮內要舉辦“最優秀員工獎”,穆清雨一定要給三七投一票。 穆清雨這邊還沒想好要不要把玉佩送過去,璟王這邊就來信了。信上問穆清雨的陶人畫集做好了沒有,他已經在大昭城南市找了一家商鋪,跟老板說好可以幫她代賣。 穆清雨有點頭疼,上次遇到常珝的時候,常珝摩挲她做的小陶人道:“這個是維摩詰之七,我大昭的崔祭司,做的很神似。這套維摩詰,既是你的嫁妝,你自然可以隨意處理。但朕提醒你,維摩詰之九,是朕的表祖母,還是避諱點好?!?/br> 穆清雨翻開維摩詰之九,這畫上的女子不是這里面最美的;甚至還不如崔祭司的一半,但畫的卻是最用心的。穆清雨發現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上面寫著:“吾之愛妻,畫于上元秋日,桂花吐蕊,不及妧妧之美?!?/br> 秀恩愛的?穆清雨蹙了眉頭,看來這是這畫上畫的是畫師的妻子。常珝說畫上畫的是表祖母,那畫師就是表祖父了。她問常珝:“表祖父祖母可還健在?” 常珝笑笑:“他們二人向來無蹤無跡,就連姑母都不知他們的所在,我也不知?!?/br> 穆清雨點點頭,她沒有再問為何不能畫這位妧妧祖母。畫上提到了桂花,好像是宮中的忌諱,那看來這忌諱的根源就是這位祖母了。既然常珝沒提,她也不問。這畫集一共十二人,少做一個也沒什么。 但是常珝又輕松地說:“不過你這陶人捏得不錯,朕很喜歡。作為珍藏,你捏完整一套,存到珍寶庫吧?!?/br> 穆清雨:“……” 既然是皇帝的命令,她也不想拒絕然后觸了霉頭,這些天趕工加班,總算捏出來送過去了。 穆清雨上學那會兒,最不喜歡人家說:“唉?你畫畫畫的好,幫我兒子畫個手抄報吧。唉?你美術生???送我幅畫唄!” 畫畫其實很累,一幅畫要想畫的好最快也得三四天。捏陶人就更不容易了,要不是因為常珝是皇帝,她真想拿一捧陶土糊他一臉。 拜常珝所賜,璟王要的貨,她還沒動工。 穆清雨正上著愁,三七捧著一個玉案走過來沖她跪下:“娘娘,這是皇上讓人送來的?!?/br> 玉案上放著絲緞包的玉盒,穆清雨打開一看傻了眼:這東西方方正正,是塊印章無疑。 她問道:“三七啊,我雖然會捏陶人,也會捏點陶制的其他東西,卻不會篆刻。你們皇上讓我給他做印章我可做不來?!?/br> 三七笑道:“娘娘多慮了,這是鳳印?;噬险f,送回玉佩住回鳳臺宮的事兒您可以再考慮一下,這鳳印先交到您手上,您看著執掌一下后宮?!?/br> 穆清雨抖了三抖,看著執掌后宮?這話說起來輕松,實際上應該復雜至極吧? 她問:“原來這鳳印在誰手上?” 三七恭敬道:“在胡貴妃手上。胡貴妃是戶部尚書之女,跟娘娘同年進的宮?!?/br> 穆清雨暗想,常珝這么干,讓她在無形中就得罪了戶部尚書之女,不知是何意。難道為報當年縣主小姐給他帶無數個隱形綠帽子還青燈古佛不肯做他皇后的仇嗎? 穆清雨嘆了一口氣:“如此這般,就放著吧?!?/br> 傍晚時候,大監忽然來了,他道:“皇后娘娘,今天開始您執掌鳳印,也算物歸原主了。老奴恭喜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