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凌天做了一個提氣，然后瞬間就從馬背上飛了上去，從始至終，驚鴻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防備著楚慕辰在暗中放冷箭。

    相比較城墻下的喧擾，城樓上的風聲很大，刮動著那些旗子刷刷作響，三人在上面落了地，驚鴻站在鳳凌天的背后，警惕的目光不間斷的監視著四周的狀況。

    這是鳳凌天第一次近距離的打量面前的女孩子，面對她的時候，他心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熟悉感，然后，這點點微妙的感覺便像是發酵了一樣，愈發的膨脹，逐漸的填滿他心中所想。只是，當他將視線轉到那女子的眼睛時，淡定如他，也渾身一震，他看著那雙極其普通的眼睛，一股子憤怒從心底跳躍了出來，他扶著身子，目光卻從未看向楚慕辰，而是朝著面前的女子開了口：“你的眼睛？”

    如知的身子因為這寒冷的冬風已經有些麻了，聽到那陌生的聲音，她的眼睛順著嘗試的順著聲音的來源轉了過去，只是，她什么也看不見。

    “我的眼睛，被人拿走了?！钡目跉?，淺淺的憂傷。

    “多久了？”鳳凌天放在外側的一只手緊緊的攥了起來。

    如知忽然笑了笑，像是沒事人一樣，道：“三年了?！?/br>
    “疼么？”多么幼稚的問題啊，可這的確是鳳凌天最想開口朝這個姑娘說的。

    她的樣子和聲音同紫煙有些相像，但是身板要比紫煙高許多，就是正常的十五六歲的年紀，看不出一點小時候受過苦的痕跡。

    “那時候還小，等能回味過來的時候，其實已經沒感覺了?！弊蠠煋u頭。

    “紫煙的事情，你們從三年前就開始謀劃了？”鳳凌天終于問完，他逼迫著自己將視線轉回去，放到了楚慕辰的身上。

    “還要再靠前一點?！背匠降哪抗庖惨恢睕]有看別的，都落在鳳凌天的身上。

    “蠻醫將蘇淺淺變成了楚翩然，所以，也將她的眼睛給了紫煙么？”鳳凌天心里憋著一口氣，咬牙朝楚慕辰問道。

    鳳凌天越咬牙，楚慕辰心里越膨脹，他點了點頭，表示鳳凌天的猜測正確，隨即，他的目光微微一轉，但也只在如知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間，便立即快速的轉開了。

    城下的大軍仍舊在廝殺，很是嘈雜，但楚慕辰的聲音仍舊隔著那些雜亂和呼呼的風聲傳到了幾人的耳朵里：“朕派人千挑萬選找到了紫煙這個合適的人選，她自小受過毒物的侵蝕，所以年紀顯小，但對藥材又有著很大的天分，朕派人用了不短的時間，洗去了她以前的記憶，不斷的給她灌輸我們所編造的存在，在她眼睛交換以后，朕便派人將她送到了莫伯的身邊，哦，對了，朕忘了告訴你，莫伯是朕的人，只是你們的皇上下手太快，他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便被皇上給殺了?！?/br>
    “原來如此?！兵P凌天呵呵笑了一聲。

    “鳳凌天，這件事情，是朕覺得最成功的一件，紫煙的相貌和眼睛都無可挑剔，即使是血液，我們也挑了跟她很相近的，而最重要的一點是，紫煙對此一無所知，所以，你們上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碧拱椎恼f，楚慕辰的心里和南琉風一樣，都有著將鳳凌天踩到腳底下的*，而相比較南琉風，楚慕辰的實力也的確超群，所以。今天這一切就像是專門為他打造的舞臺，他是勝者，而鳳凌天，是絕對的敗者。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兵P凌天朝如知開口說了一句。

    如知被人架著身子，她搖了搖頭，嘴角還帶著笑意的回道：“你不用內疚的，其實在失去眼睛之前，我過得很快活，有人疼，有人愛，即使是換了眼睛，因著還有利用價值，我也沒怎么吃過苦的?！?/br>
    狂烈的冬風將如知的頭發都吹散了，不過，她的唇角始終帶著微微的笑意，沒有嫉恨，也沒有仇怨，這是讓鳳凌天和驚鴻都趕到驚奇的地方。

    “鳳凌天……”楚慕辰看著如知的那張臉，越來越覺得刺眼，他轉回頭，很直接的就要朝鳳凌天開口講條件，可就在這時，如知也同時開了口，喚他道：“辰哥哥?！?/br>
    鳳凌天聽到這稱呼，打量的目光又落到了楚慕辰身上。

    楚慕辰仍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看如知一眼，如知又叫了一聲，這才得到了楚慕辰極其輕的一聲嗯。

    “辰哥哥，我知道，你想用我來威脅他，可……可看在我丟了眼睛丟了孩子的份兒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讓我跟他走，那里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總要……總要回去的?！?/br>
    眼睛看不見，可眼淚總還是有的，如知自己摸索出了楚慕辰的角度，看向他的方向。

    楚慕辰背著手站在那里，連思考都沒有思考：“朕不會放你走的?！?/br>
    兩人的對話似乎包含了大量的信息，鳳凌天聽完，歪頭朝楚慕辰道：“她的孩子是誰的？”

    楚慕辰沒料到鳳凌天會公然直接的問這個問題，他的臉色猝不及防的落下一片蒼白。

    不用再問了，答案已然明白。

    “你留她在身邊，還想繼續折磨她么？”鳳凌天的聲音里已然能聽到怒氣。

    楚慕辰頓時針鋒相對了起來，他站在如知的身邊，朝鳳凌天冷笑道：“朕今天帶她來，只是讓你知曉一下真相，知曉一下，你的蠢爹做了什么蠢事，至于她，朕是不會放手……”

    “噗……”

    楚慕辰的話沒說完，身旁一道血就噴了出去，直直的落在了鳳凌天的玄色鎧甲上。

    兩人皆是大駭，楚慕辰離得最近，在身后那兩個侍衛驚呆了的時候，他一把將她攬到了懷里。

    “知知，你做了什么！”楚慕辰的怒氣讓他整張臉看起的尤其的駭人，他緊緊的捏著如知的腰，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唇角流出來的血。

    “蠻醫呢？”之前樓月白曾經說過，楚慕辰帶著小青梅和蠻醫一起，現下，小青梅說的大抵就是如知了，可蠻醫呢？鳳凌天朝楚慕辰問道。

    “哥，這是你的手么？”如知被扣得發麻的手忽然落在了鳳凌天的手上。鳳凌天身子一僵，然后就見一連串的眼淚從她無神的眼睛里流淌了出來，他單膝跪在她的另一側，肯定的嗯了一聲。

    “真好?！比缰?，可這笑的功夫，那些血也止不住的往外涌。

    “蠻醫呢！”楚慕辰在旁邊吼。

    “辰哥哥，我今天來的時候，偷偷的吃了藥，我剛才……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你……你便看在孩子的面上，還有……還有我一雙眼睛的份兒上，將我的……我的骨灰送回去吧。我累了……想回家?！滨r血和話語是一同從如知的嘴里出來的。她吃力的說完這一段話，身子已經漸漸的支撐不住了。

    蠻醫被侍衛拉著匆匆的跑了上來，剛上來，就被踹到了紫煙的面前，無視那兩道強烈的目光，蠻醫剛要探脈，可看到如知吐出的黑色血跡，和她鼻間也流出的血，蠻醫搖了搖頭。

    “哥……我……想看江南的……江南的桃花。把我……把我埋到那里好不好？”如知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也愈發的顫抖起來。

    鳳凌天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嗯了聲，語氣里泛著溫暖的笑意，像是跟小寶那樣說話一般，道：“好，我帶你去看江南的桃花?！?/br>
    鳳凌天的話剛說完，如知的手就從他的掌心松開了，無力的落了下去。

    白皙的臉上，一滴淚從上面滑了過去，落入了她的發絲，再也不見。

    “蠻醫，蠻醫！”楚慕辰拉住蠻醫的胳膊，蠻醫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紫煙，搖了搖頭。

    手中瞬間一輕，鳳凌天已經趁著他出神的時候將人給抱了過去，然后轉手交到了驚鴻的手上。

    “好好照看她?！兵P凌天說完，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輕的咳了咳。

    “楚慕辰，來個了斷吧?！兵P凌天站在楚慕辰的對面，俯視著那個依舊維持剛才跪資的男人。

    “鳳凌天，把她還給我，我便放你走?！焙苌衿娴母淖儾皇敲?？此時的楚慕辰，哪里還會用朕這個詞兒。

    “哼，你覺得，就憑你埋伏在這里的人，能夠抓到我？”鳳凌天不屑的道。

    四周響起刷刷的聲音，鳳凌天回頭看去，只見四處的宮墻上全都布滿了弓箭手，所有的箭頭都指著主仆兩人。

    手指輕輕的在空中一揚。楚慕辰這邊的箭手還不知曉要不要動手，一陣陣轟鳴聲已經傳了上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他們自己的尖叫聲。

    “楚慕辰，這條命暫且給你留著?！兵P凌天說完，同驚鴻兩人直直的在箭雨中朝城樓飛馳而下，而來自于宋連城的炸藥已經被人轟上了城樓，有些人甚至還沒有見到鳳凌天的樣子，就被人從城樓上炸了下來。

    “皇上，快躲開?！毙U醫扯住楚慕辰朝城樓后面的小通道躲去，而他們身后一撥撥的炸藥全都飛了上來。

    城樓下的宋連城，仍舊是被幾人保護著圍在中間，看著城樓上面的樣子，他眼睛轉了一圈兒，咕噥了一聲：“力度不夠，下次再加，或許，能將上面的城墻全都炸了也說不定。哎，你們帶我去哪兒？”

    幾人瞧見了鳳凌天的身影，便帶著宋連城一路趕了過去。

    誰知道，宋連城一看到驚鴻手里抱著的姑娘，頓時吆喝了起來，道：“鳳凌天，你這是從哪里找的人，不怕素素吃醋??？”

    宋連城不知，驚鴻手里的這人和秦素都是今天引爆他的噴火點，鳳凌天瞧都沒瞧宋連城，朝幾人吩咐了幾句，然后飛身上馬，帶著傷又沖到了戰場中間，他集合著身后的大軍，瘋狂的在黃沙之上奔走著，楚慕辰剩下的軍隊想要回城已經來不及，而作為領頭人的楚慕辰又不在，他們本就是一盤散沙，沒費多少工夫，就被鳳氏的人圍困了。

    “殿下？”副將沖到鳳凌天身邊問道接下來要如何。

    鳳凌天看著這偌大的城墻，只回了一個字：“破?！?/br>
    楚慕辰用了十幾天的時間接連攻下了七座城池，但是鳳凌天僅用了七天的時間，就將所有的失地都收復了回來。

    當最后一座城池收入囊中的時候，在進入城門，眾人歡呼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直直的從馬上摔了下去。撞擊到地面上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主子！”

    “殿下！”

    自從那日從連城的城墻上飛身而下，鳳凌天便一直硬扛著，驚鴻離他最近，每每想要開口勸幾句，鳳凌天總是擺手，直到，這最后一刻，再也支撐不住。

    ……

    驛站里，

    一些將領都圍在院子的外面，打聽鳳凌天的情況，這些天鳳凌天發了瘋一樣的進攻，雖然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但是因為有炸藥的幫襯，所以，倒也不是那么難熬。大家同在戰場，看到鳳凌天暈倒，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驚鴻搖了搖頭道：“大夫已經在里面診治，各位將軍不用擔心?！?/br>
    驚鴻面冷，簡單的交代了一下也沒有別的話說，他們也不好再多問，只是對于鳳凌天的真實狀況，終究還是存了幾分好奇。

    屋子里，

    那大夫已經將方子寫了下去，宋連城跟在一邊，朝那大夫問道：“大夫，他到底有事沒事??？”

    大夫搖了搖頭，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一邊朝他回道：“傷了一點元氣，不過沒有大礙，加之殿下這些時日可能太過勞累，所以才會暈倒?！?/br>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宋連城這才放了心，吩咐人下去煎藥，宋連城這才托著腮坐在一邊，一臉糾結的道：“你這人，還真是瘋了?！?/br>
    正咕噥著，驚鴻推門走了進來，宋連城轉頭看過去，問道：“如知的事情都解決好了？”

    驚鴻一怔，隨即點點頭，嗯了一聲。

    “真是個苦命的孩子?！笔聦嵣?，直到現在，宋連城自己都沒有回過神來，那天將連城攻破以后，鳳凌天一句話也沒說，驚鴻則是四處的奔波，終于在尋到了冰棺，而也就是在這時，宋連城才知道了如知的事情，也知道了京城里發生的事。

    “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能憋得住?！彼芜B城收起了嬉笑的樣子，輕輕的敲了敲桌子，示意驚鴻坐下來。

    驚鴻抬眼，看了宋連城幾眼，這才坐了下來。

    “我問你，京城那邊的消息到底如何了，我相信，素素不會死的?！逼鋵?，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宋連城心里一點底氣都沒有，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京城不短，鳳凌天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回也要等鳳凌天休養好了以后才能回。

    難得，能從驚鴻嘴里聽到一聲感嘆，他搖了搖頭：“還沒下落?！?/br>
    “依我看，那位北楚的皇帝這目的算是達到了，雖然鳳凌天這么快的就將地方給搶了回來，但是，終究還是被虐了，果然是個心機男?！彼芜B城剛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他繼而朝驚鴻道：“心機男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

    “他的軍隊被炸藥傷得不輕，暫時還沒有動靜?！斌@鴻回道。

    ……

    鳳凌天是在晚上的時候醒過來的，他睜眼的時候，守在身邊的是驚鴻。

    驚鴻看到鳳凌天醒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上前將鳳凌天扶了起來，剛準備去端藥，結果鳳凌天的一句話生生的讓他頓住了腳。

    “驚鴻，收拾一下，準備回京?！兵P凌天一邊說著一邊咳嗽。

    驚鴻轉身，皺眉不贊同的道：“主子，你的身體撐不到京城?！?/br>
    “我的身子我會注意，但素素等不了那么長時間了?！?/br>
    “八爺有派人去找?！斌@鴻反駁道。

    “我不放心?！兵P凌天說著，竟要掙扎起身，驚鴻忽然大步上前，伸手極快的將鳳凌天的xue道給點了，剛剛還坐起來的他，立馬又躺了下去。

    點睡xue這種事情，驚鴻做的來第一次，但第二次就不管用了，最后兩方妥協，在安頓好城池的管理事情以后，一行人開始南下返京。

    鳳凌天和宋連城坐在馬車里，后面跟著的，是一具藏在木頭里的冰棺，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什么遮掩身份了，只求速度的朝京城趕去。

    ……

    馬車里，

    宋連城一邊琢磨著圖紙，一邊朝鳳凌天問道：“回到宮里，你要怎么面對？”

    那天的事情，宋連城聽到了最全的版本，所以，他很好奇，鳳凌天會怎樣抉擇。尤其是，鳳衍為了紫煙，暗中插手幫助秦漠的事情。

    鳳凌天倚在那里，面色還是有些蒼白，他垂了垂眸，聲音冷冰冰的道：“找到素素是第一要緊的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