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剛剛推開隔間門出來,包包里的小手機就又歡脫地響了起來,“收廢品——” 眠眠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后整個人都不好了,接起電話道:“……臥槽,陳哥,您現在居然還有空給我打電話?” 聽筒隱隱傳出些風聲,然后才是陳漢杰的聲音,有些急促,聽上去萬分焦急,“小魚莫名其妙跑天臺上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你趕緊過來?!?/br> 她懵了,一時回不過神,“……不是,她跑天臺上去干什么?你們吵架了?”剛剛不是都還吻得熱火朝天嗎…… “誰知道你們女人腦子里怎么想的?”陳漢杰低低罵了句臟話,然后就把電話掛斷了。 董眠眠皺起眉,一頭霧水摸不著東西南北,只好提步朝電梯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兒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對勁,頓住了,思索了會兒,然后給陸簡蒼打了個電話。 三分鐘后,凱撒廣場大樓的頂樓天臺上,夜色描摹出四個人影。 時值秋日,晚風之中已經多了絲絲涼寒的意味,天邊隱約有鉛云堆砌的痕跡,似乎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眠眠已經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自己此時的感受了。 她皺眉,完全不明白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大概二十米遠外的位置,陳漢杰面容含笑地矗立著,而在他的腳邊,躺著一個雙眸緊閉的年輕女人,臉色微白,纖弱的身軀在夜風中愈發顯得羸弱不堪。 “……陳漢杰,你干嘛???”眠眠皺眉開口,“你把小魚怎么了?專門把我引到天臺上來,你腦子是抽風還是被門夾了?” 陳漢杰意態閑閑地斜倚著背后的扶手欄桿,俊秀的面容笑容不減,卻沒有說話,只是視線掠過她,看向她身后那抹高大筆挺的黑色身影。 半晌的沉默之后,一道極其冷漠的嗓音卻從董眠眠背后傳來,平靜道,“這個游戲并不有趣,西蒙費克?!?/br> “……” 董眠眠的瞳孔驀地瞪大。 這時,“陳漢杰”輕輕地笑了,目光看向她,語氣中帶著某種教人不寒而栗的熟悉戲謔,“想我了么,小白兔?” 第98章 chapter 98 “想我了么,小白兔?” 夜風冰冷,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緩緩送入眠眠的耳膜,直令她渾身一震。 熟悉的面容和輪廓,熟悉的嗓音和微笑,然而董眠眠卻無比肯定,眼前的這個人,絕對絕對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陳漢杰。更何況,在這個世界上,用小白兔這三個字來稱呼她的人,只有唯一的一個—— 西蒙費克。 這個男人不是陳漢杰,是西蒙費克? 她腦子里嗡嗡的,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就如同一記悶棍,劈頭蓋臉砸在她的腦子上。驀地腰上一緊,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她還沒有回過神,整個人就被陸簡蒼完全護到了身后。 夜色無邊無際,如濃墨潑染一般,沒有星星,也沒有月,有的只是一陣比一陣涼寒的風。董眠眠背脊僵硬地站在陸簡蒼身后,裙擺下纖細白皙的小腿暴露在冷空氣中,柔弱卻堅定地支撐著。 周圍很安靜,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在胸腔里起伏不止。視線中,陸簡蒼的面容無比平靜,夜色之下,他的身軀筆直得仿佛一棵高傲的喬木,薄唇緊抿,直視前方的雙眸仿佛筑起一層冰墻,冷漠而陰沉。 眠眠心頭微震。 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是會習慣性地將她護到身后,剛才,完全是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她抿了抿唇,雙手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臂,繼而將目光投向前方,眉宇微蹙,神色冰涼。 “陳漢杰”目光玩味地打量了一會兒兩人,又是一陣低笑。隨后,董眠眠半瞇了眸子,看見他將雙臂微微抬高,白皙修長的十指在夜色下瑩瑩生光,漂亮得不可思議。 她的表情越來越警惕,看見他用指腹在脖頸處的皮膚上摸索了一陣,然后慢條斯理地拉扯開大片皮膚,動作無比優雅地,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底下白皙無暇,無比干凈俊美的面容。 眼前的情景,無疑令董眠眠萬分震驚。 那個人皮。面具,與其說是一張面具,不如說是一個完整的頭套,甚至連頭發絲都足以以假亂真。她倒吸一口涼氣,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高大男人,他的面孔一如初次見面時那樣陰柔,邪氣,眼角的位置上挑,淺藍色的雙眸格外璀璨。 ……西蒙費克,的的確確,是西蒙費克。 ——對,之前在貝勒坊,他曾經落到陸簡蒼手中,黑刺在開槍擊殺他之前,曾經無比仔細地檢查過他全身。這個男人擅長制作人皮。面具,他以前本來就是一個特工! “好久沒做過面具了,想不到寶刀未老?!蔽髅少M克輕笑著說,聲音出口仍舊是陳漢杰那副陽光爽朗的嗓子,他略微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微微仰高那副修長優美的脖頸,眠眠這才注意到,他聲帶的位置貼著一塊薄而小的東西。他伸手將那玩意兒扯掉,再開口時,嗓音已經完全恢復原樣,“抱歉欺騙了你,可愛的兔子小姐?!?/br> 字正腔圓的漢語發音,及其標準,只是那副語氣實在矯揉造作,再配上那張笑容戲謔的臉……董眠眠眉頭緊皺,覺得一陣惡寒,頓了下后沉聲質問,“你把真正的陳漢杰弄哪兒去了?” 西蒙費克仍舊斜倚著欄桿,聞言朝她眨了眨眼,“放心,我對你的朋友不感興趣。他很安全?!闭f完,他視線微轉看向陸簡蒼,嘴角的笑容肆意擴大,“指揮官對我果然很了解,剛才竟然能一下子就把我認出來?!?/br> 夜風拂動那頭柔軟的栗色短發,漆黑如墨的天幕就在他的身后,愈發顯得他膚色白皙眉眼修長,臉上的表情漫不經心。如果不是眠眠早就知道他是sip的傭軍指揮官,早就熟知他殘忍陰險的本性,她甚至會誤以為,這只是一個出身高貴的紈绔公子。 西蒙話音落地之后,陸簡蒼卻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直接說你的目的?!?/br> 西蒙費克明顯一怔,愣了下后笑出了聲,挑眉道,“陸指揮官,你好像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這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他嗓音低了下去,最后幾個字說得非常非常輕,又透出一種極其陰森的意味,“令我很厭惡?!?/br> 與他輕佻張狂的態度截然相反,陸簡蒼的反應仍舊沉靜而冷淡,淡淡問道,“你想殺我?準備怎么做?” 兩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董眠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眉頭深鎖,死死盯著那個躺在不遠處的年輕女孩,十指越收越緊——西蒙費克假扮了陳漢杰,并且能令所有人都不起疑心,那么很明顯,他在這之前一定對陳漢杰做個十分嚴密的調查。 他調查她的朋友,調查她身邊的人和事,然后以這樣出其不意地方式出現在他們面前。顯然,他精心策劃,籌謀已久,一定是想報復eo之前對sip各方面的重創,他卷土重來是為了復仇,是為了殺了陸簡蒼…… “聽說兩位的婚禮就在五天之后,所以我替兩位準備了一份新婚禮物——”西蒙費克慢悠悠地說,“最新型的重磅炸彈,我沒有試用過,也不知道它的威力如何。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它一定能送兩位去見上帝?!?/br> “……”最新型的重磅炸彈? 聞言,董眠眠眸光驟然一凜,視線飛快地回眸朝身后張望了一眼——出口處通往樓梯口的鐵門并沒有鎖死,如果速度夠快的話,或許也不是不能脫身…… 就在這時,那道漫不經心的低沉嗓音又傳了過來,西蒙費克顯然看穿了她的想法,輕輕笑道,“小白兔在想著怎么逃走么?其實不用這么麻煩,如果你實在不想死,完全可以從這道門里出去,沒有人會阻攔你?!?/br> 他的語氣聽上去這樣隨意,俊美陰柔的容顏線條深邃,漂亮得像大師筆下的畫卷,卻令眠眠覺得無比刺眼。她冷冷看著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蒙攤手,“我的意思很簡單,這是一道選擇題。在你們離開那個包間的同時,我的部下就進去了。你們兩個死,那些孩子平安無事。你們兩個活,那么那些孩子,包括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就替你們死?!彼寡劭戳丝词滞笊系溺姳?,濃密的長睫天真地眨了眨。 眠眠瞬間暴怒,目眥欲裂:“這件事只是我們的私人恩怨,和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竟然用那么多條無辜的人命來威脅陸簡蒼,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瘋子! 西蒙費克寥寥一笑,高大修長的身軀優雅地半蹲,伸手輕輕撫了下陳小魚蒼白的臉,立刻引來董眠眠的怒斥:“別碰她!” 他挑眉,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冷冰冰的尖銳軍刀,眼神照舊戲謔玩味,淺藍色眸子看向始終靜默不語的黑色身影,緩慢開口:“陸簡蒼,你應該很了解自己的女人,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都會拼命去救幾個毫無瓜葛的泰國孩子。她會怎么選,你再清楚不過?!?/br> 陸簡蒼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微笑,點頭,“的確周全?!?/br> “你也千萬不要認為,殺了我就能解決一切麻煩。五分鐘之內沒有接到我的電話,他們還是會開槍?!蔽髅蓽\藍色的眸子里微光流轉,頎長的身軀往后一靠,倚在大樓最邊沿的欄桿扶手上,笑得很傲慢,“你知道我為什么如此自信么?” 他面色冷漠,沒有答話。 西蒙費克繼續道,“包間里那些孩子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以陸指揮官的心狠手辣鐵石心腸,當然不可能選擇犧牲自己去救人。但是這只可愛的小兔子不一樣,如果你以強硬手段把她帶走,她的朋友們因她而死,她一生都會活在無盡的痛苦和愧疚當中,你舍得么?她會恨你一輩子,你承受得起么?” 董眠眠心頭猛地一沉。 或許,這才是西蒙費克的真正目的——無論是做出哪一種選擇,陸簡蒼都會承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憑她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讓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可是如果她不死,那么王馨印呢?陳小魚呢?卷卷呢?那么多無辜受到牽連的人,她怎么能為了保命犧牲他們? 眠眠氣得咬牙切齒,又聽見西蒙費克慢條斯理地提醒道,“陸指揮官,您還有兩分半鐘的時間做決定?!?/br>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賤人,臥槽! 片刻的死寂之后,清冷的嗓音平靜響起,沒有一絲起伏,“讓她平安離開,我的命可以給你?!?/br> 她瞪大了眸子轉頭看向陸簡蒼,滿臉不可置信,“你說什么……” 西蒙費克顯然也怔住了,眉頭微蹙思考了會兒,然后才摸著下巴道,“看來這一次我賭得很對。陸簡蒼竟然真的會為了一個女人去死?有意思?!蓖nD了下,繼續道,“這是你的條件?可我為什么要同意你的條件?” “不,我不需要……” 董眠眠試圖開口說些什么,卻被陸簡蒼冷聲打斷,他眸色極冷地直視著西蒙費克,淡淡道,“讓她帶著她的朋友離開,我可以立刻通知聯盟,不追究你的責任,并宣布,你是下一任主席?!彼戳斯创?,“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想要的么?不再受到任何一方的打壓,不再看任何人的臉色?!?/br> “……”西蒙費克半瞇了眼,神情嚴肅,似乎在估量這句話的可信度。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眠眠心跳如雷,戰戰兢兢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臉色變得無比焦灼。 不知過了多久,西蒙費克沉聲一笑,“很遺憾,陸指揮官,你的如意算盤恐怕要落空了。雖然我喜歡你的小白兔,但是她肚子里懷著你的種,我放她走,豈不是給自己埋了一顆定時炸彈?我不喜歡做這種冒險的事?!?/br> 陸簡蒼靜默了須臾,然后點頭,“有道理?!闭f完驀地拔出腰間配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西蒙,英俊沉冷的面容如覆嚴霜,低聲對董眠眠說,“別怕。帶著你的朋友站到我身后?!?/br>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看見他拔槍對準西蒙費克,眠眠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她忙忙地點頭,來不及思考,立刻謹慎地上前,將還昏迷著的陳小魚半扶半抱地拖到了陸簡蒼身后的位置,焦急不已地喊了好幾聲,“小魚?小魚?” 那頭的西蒙費克冷笑了一聲,“看來指揮官已經做出決定了?!?/br> 陸簡蒼神色清冷,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失措,只是漠然地吐出一句話,“一個普通的學生,掌心不會有那么厚的繭?!?/br> “……”眠眠一陣怔忡,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會忽然說出這么句莫名其妙的話。 相較于她的愕然,西蒙費克只是片刻的詫異,隨之,他的臉色一改之前的戲謔從容,變得無比陰冷。 “你在和我握手的時候,就發覺不對勁了?”西蒙寒聲問,幾乎不可置信。 陸簡蒼不置可否,只是臉色冰冷地直視著他。 聽了這句話,仿佛有一把利刃瞬間劃破了董眠眠腦子里的疑云迷霧,她思索了會兒,頓時大喜過望——他早就看出了陳漢杰是假的,之后還這么不動聲色,直到現在才拔槍和西蒙對峙,說明…… 西蒙又道,嗓音陰冷徹骨,“我的人呢?” “從今天開始,世界上不會再有sip?!钡统燎謇涞纳ひ魶]有一絲溫度,陸簡蒼冷漠答道,“你已經失去了所有威脅我的資本。全軍覆沒。西蒙費克,你沒有機會了?!?/br> “……”原來如此。 董眠眠眸子里閃過一絲精光。他們在天臺上待著的這段時間,eo的人一定已經將學生們都救出去了,也就是說——西蒙費克精心策劃的一切,全部泡湯了。 忽地,陰柔磁性的聲音夾雜著笑意響起,輕輕道,“全軍覆沒?怎么會呢?” 她凜目,抬起眼看向西蒙。只見他的右手五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類似遙控器一樣的東西,夜色之中,那塊面板上的紅色按鈕格外醒目。眠眠渾身一震,不自覺地將懷里的陳小魚抱得更緊,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你只要開槍,”西蒙挑眉,后面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帶著明顯的戲謔意味,“這里就會——boom!你們,全部都要給我陪、葬?!?/br> 鉛云終于完全蔓延到了這處廣場的正上方,幾道慘白的閃電撕破穹窿,隨后便是一陣陣沉悶的隆隆雷聲,雨滴從云層深處簌簌落下。 眠眠面色凝重,只覺胸口積郁著一團濁氣,悶得她無法呼吸。那顆炸彈如今成了西蒙費克唯一能脫身的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如果他引爆炸彈,后果不堪設想……他們會死,他們一定都會死在這里。 隱隱的恐懼席卷全身,董眠眠咬牙,將陳小魚暫時安置在了屋檐底下,確定雨水無法淋到她之后,眠眠站起身,提步朝陸簡蒼走了過去。 她在他身旁站定,臉色如冰地與西蒙費克對視,未幾,她聽見身旁的男人沉聲道,“接應你的直升機不會來?!?/br> “所以呢?陸簡蒼,”西蒙冷笑,“你以為我不敢引爆?” 他靜默片刻,“你放下遙控器。我放你離開?!?/br> “……”眠眠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西蒙費克狡猾無比詭計多端,如果這一次放他離開,毫無疑問是又一次的縱虎歸山……可是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如果真的想抓到他或是殺了他,最后的結果必然是玉石俱焚。 西蒙費克半瞇了眼,沉吟了一陣才道,“我數到三的時候,你把手槍扔過來?!?/br> 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雨水沖刷著整個城市。董眠眠的發梢淌水,雨珠子順著睫毛滑落,模糊了視線,她只能不停地抬手去揩,心急如焚。 “稍等?!标懞喩n忽地道。 西蒙費克眉眼間陰鷙之色愈濃,“不要?;?。陸簡蒼,我的耐心有限?!?/br> 他面無表情,握著槍脫下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朝眠眠遞了過去,嗓音沉而冷,“穿上。旁邊去,別讓自己淋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