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也是,差點忘了?!焙诖绦α诵?,“因為世界上的所有雇傭軍,都不忠于國家,不忠于民族,只忠于利益。戰爭當中,為了花大價錢的雇主,部分傭兵只能選擇背棄母國。金錢至上,利益高于一切?!?/br> “……” “不被上帝原諒的人,不配得到美好的愛情?!焙诖痰纳ひ舻偷晚懫?,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轉過頭,深邃的眼眸看向董眠眠,挑眉,“當然,指揮官是除外的?!?/br> 眠眠疑惑地皺眉,“為什么?” “因為他是戰神啊?!?/br> “……”呵呵,好冷的笑話==。 在這之后,董眠眠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關于“黑刺的感情生活”,她知道了開頭,也知道了結局,中間的過程就沒有必要好奇地追問了——從黑刺的反應來看,這必定是一段讓他十分刻骨銘心,甚至悲痛欲絕的往事。 一路靜默不語,回到陸府之后,整個宅子仍舊如往常一般沉肅冷清。留駐的大麗花快步迎出,帶著黑刺前往軍醫的治療室,眠眠跟在后頭,一直到斯密瑟醫師處理完那道猙獰見骨的傷口,她才獨自上樓回到臥室。 刷牙,洗澡,換上睡衣,最后關燈躺到床上,閉上雙眼。 此時此刻,她心中的感受著實難以描述。像是在心臟的位置放了一塊被熱棉花包裹的冰塊,溫暖之下,一片冰涼。 以陸簡蒼的性格,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他絕不會選擇讓她先行離開。他向來高傲強勢,目空一切,仿佛所有東西都在掌控之中。在這之前,他們也曾一同經歷危險與生死,他總是淡淡地說“別怕”,“交給我”,然后牢牢將她護在懷中。 可是這一次,他卻讓她離開。 她比誰都清楚,陸簡蒼最不喜歡的事就是和她分開,然而這一次,他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就只能說明一點,情況的危險程度……或許會超出他的控制范圍。 董眠眠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著窗口的方向側臥,眸子定定望著樹梢處那輪鐮刀似的半弦月。 其實在在回來的路上,她就覺得不對勁了。以西蒙費克的身手,他想要脫身輕而易舉,根本不用等到黑刺舉。槍的那一刻。他這么做,極有可能是在拖延時間,或許……會有其它的什么陰謀。 陸簡蒼一定和和她有相同的懷疑。 ……未知的事物往往是最可怖的。他要絕對地保證她的安全,所以才會向黑刺下達那樣的命令。 這個認知令眠眠心中無比溫暖,然而對他的擔心,卻更加的強烈。以西蒙費克的難纏和狡猾,他究竟準備了什么陰謀?短短的十來分鐘,他可以做什么事? 腦子里渾渾噩噩的,夜越深,董眠眠卻越清醒,躺在深色大床上輾傳反側。一段時間之后,她起身下了床,穿上拖鞋,準備去找賀楠或者岑子易聊聊天。 然而剛剛走到門口,眠眠左手微抬,還沒碰上門把,實木門就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一個黑色喬木一般的高大人影,朝她大步走來。 “陸哥哥?”眠眠詫異地低呼了一聲,正準備去拉他,那副極其高大沉重的身軀卻直接朝她壓了下來,她吃了一驚,嬌小的身軀完全被他裹在懷里,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強支撐。 與此同時,她聞到了在空氣中肆意彌漫的血腥味。 “小姐!”北極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連帶著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快速靠近。他的語氣中再沒有了平日的鎮定冷靜,無比焦灼道:“指揮官受了傷,情況很糟,快扶他進去!” 眠眠怔住,抱緊男人窄腰的小手摸到了一片滑膩,她微微垂眸,月光依稀照耀,十根纖白的手指被染成了暗紅一片,全是血。 她腦子里嗡嗡的,忽然只剩下空白。 第71章 chapter 71 開了燈,臥室之中瞬間變得極為明亮。血腥味,消毒水味,淡淡的藥味在空氣中雜亂地交織。床頭放著一盆熱水,混著血水的白色毛巾靜靜地躺在里面,絲絲暗紅將干凈的水流染得觸目驚心。 白鷹的臉色很不好看,伸手遞過去一張干凈的手帕,沉聲道,“指揮官情況如何?” 斯密瑟醫師接過手帕揩了揩額頭的細汗,一面收拾醫療器具,一面低聲開口,“子彈和六枚倒勾已經取出,傷口已經處理完了,沒有傷及內臟?,F在只能讓指揮官好好休息,他也許一時半會兒醒不來?!?/br> 一旁,身著白色長褂,戴著白色口罩的助手們開始收拾器具。 聽了醫師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氣,心中懸著的石頭總算落地。賭鬼眉宇間的神色十分凝重,完全不見平日里的半分戲謔,他罵了句臟話,壓著嗓子道,“該死,sip竟然還在使用達姆彈,那玩意兒都禁了多少年了?!?/br> 話音落地,軍官們臉色都是一變。 董眠眠原本沉默地坐在床頭,白凈的面容黯淡一片。聞言,她微微抬眸,視線看向賭鬼,“達姆彈?” 賭鬼見她不明白,于是抿了抿唇,低聲解釋道,“達姆彈是英國制造的一種槍彈,子彈進入人體會發生膨脹爆裂,形成六枚倒勾,傷口往往會是口徑的兩倍大小,中槍者所承受的痛苦,是普通子彈的數倍?!彼D了下,然后才繼續道,“很多年前,國際上就已經明令禁止使用達姆彈,太不符合人道主義?!?/br> “……”膨脹爆裂,六枚倒勾…… 眠眠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她想起之前,軍醫用鑷子取出的沾滿鮮血的金屬物,想起那血rou模糊的傷口,頓時心疼得無以復加,強忍了多時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嗓音微顫道,“……他被那種子彈擊中,竟然還沒事人一樣地自己走了回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大麗花聽出她喉頭的哽咽,不禁抬起左手,輕柔地放上那纖弱的肩頭。 賭鬼的表情十分無奈,沉吟了一陣才道,“西蒙費克在北郊地區對我們進行了伏擊,幸好指揮官早有防備,否則,我們就都回不來了?!?/br> 眠眠狠狠咬牙。果然是個圈套,這才是西蒙費克拖延時間的真正目的,一定是在那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里,他通過某種方式,安排并部署好了一切,最后再鋌而走險,以自己為魚餌,將eo的人引往伏擊地點。 真是只狡猾無比的狐貍。 可是有一點十分怪異…… 她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掃了一番,然后緊緊皺眉。賭鬼,巨人,北極熊等eo軍官,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卻全是些無關痛癢的皮rou傷。那么陸簡蒼為什么會被達姆彈擊中,受了這么重的傷?他的身手應該在其他人之上才對。 “你說,他早有防備,所以你們才逃過一劫……”她的雙眸隱隱赤紅,沉聲道,“那他為什么會傷得這么重?” 話音落地,偌大的臥室陷入了一陣靜默。 須臾之后,北極熊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個東西,朝她走近了幾步,“sip不是我們的對手,無論是傭兵還是軍備,從始至終,我們一直占據上風。指揮官……是在撤離的時候中的槍?!彼麑⑹掷锏臇|西遞給董眠眠,“它在交火的過程中掉落,指揮官折返取回,被sip一名狙擊手偷襲?!?/br> 她愣住,目光落在那只淺麥色的寬大掌心,一枚圓環形的金屬靜靜地躺在上面,細細的金屬鏈條從中穿過,從表面上看,像是一枚戒指,應該已經有些年生了。 “……”眠眠伸手將那個東西接過來,不解地問道,“這是什么?”竟然值得他不顧生命危險地折返取回。 這時,白鷹的嗓音冷不丁地從旁邊傳來,他道,“這枚戒指指揮官一直貼身帶著,似乎是他母親留下的,也是送給小姐你的禮物?!?/br> “禮物?” “是?!卑楊h首,“因為指揮官在中槍之后對我下達的唯一一個命令,是‘如果發生任何意外,少尉,替我交給董眠眠’?!?/br> 重傷臥床的人需要好好休養,所以到了后半夜的時候,其余人員十分自覺地告退。眠眠白凈的面容神色平靜,出于禮貌,她起身將大家一直送到門口。 不料已經走到樓梯口的斯密瑟醫師忽然回頭,用十分嚴肅的口吻叮囑道,“指揮官醒來之后,請小姐拒絕與他的一切親密行為。達姆彈槍傷很難處理,劇烈運動會導致傷口開裂,到時候會非常麻煩?!?/br> “……” 眠眠聞言一滯,目光在周圍掃了一番,卻看見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如常,仿佛這句叮囑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她扶額,不明白斯密瑟為何會如此篤定,陸簡蒼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和她怎么怎么滴,只能尷尬地點頭,“好的,我記住了,謝謝您?!?/br> 沉穩的軍醫頷首,隨后就帶著幾個助理小哥提步離去。軍官們走在后面,片刻之后,大麗花回頭朝她一笑,“小姐快回去吧?!焙鋈徽Z氣一變,輕松戲謔了幾分,“如果指揮官在醒來之后能第一眼看見你,我想,他會十分愉悅?!?/br> 眠眠心頭忽然有些感動。這段時間同住一個屋檐下,她當然知道,以秦蕭的性格,讓她主動開一次玩笑幾乎是不可能的?,F在她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明顯是看出了她極度不安的情緒,試圖安撫她。 “嗯……我知道了?!彼c頭,擠出個笑容看向其他人,“大家今晚都辛苦了。處理完傷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br> 幾人點頭,北極熊跟在最后,走了幾步之后約莫是想起了什么,又朝董眠眠低聲道,“小姐也不要太過擔心了,指揮官的傷雖然不輕,但是西蒙費克帶到中國來的精英人員死傷超過三分之二,他自己也丟了大半條命?!?/br> “……”還能這樣對比著來安慰人么? 董眠眠揉了揉額角。她心里一直擔憂著陸簡蒼的傷勢,甚至連敷衍幾人的力氣都沒了,索性道,“你們不用安慰我了。我很好,知道他身體一向壯得跟頭牛一樣,也沒有很擔心?;厝グ?,再見?!闭f完轉身回到臥室,反手合上房門。 走廊上的軍官們一陣無語:你的擔心就差拿馬克筆寫臉上了,簡直不能更明顯了好么…… 巨人抬起左臂舔了舔上頭淌著血的刀傷,挑眉道,“這個丫頭膽子也沒那么大。以后跟我們回了美國,指揮官還能出門打仗么?” “這是沒辦法的事,慢慢就習慣了吧?!贝篼惢o奈地嘆了口氣,然后眸光一掃,在賭鬼身上審度了一番,眉頭皺緊,“你也中槍了?” 賭鬼聳肩,低眸看了眼肱二頭肌上的彈孔,“我這是平頭彈,小事?!?/br> 秦蕭蹙眉,長腿一抬就給他踹了過去,“回去脫光了讓我看看。真沒用,竟然會被sip那些蠢貨打中?!?/br> 白鷹看了幾人一眼,“西蒙費克這次損失慘重,短時間內不會反撲。指揮官的傷需要靜養,這段日子大家就先好好休息?!?/br> 巨人點頭,一面下樓一面隨口道:“白鷹,指揮官平時就和你話多點。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咱們能回國?” “具體時間不清楚?!彼?,“應該是和董小姐完婚之后?!?/br> 送走了軍醫和白鷹等人,董眠眠獨自回到臥室,鎖上門,抬手摁下開關,將頭頂白生生的大燈關了。室內的光線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床頭壁燈頭落下遲金色的光影,替整個暗沉冷硬的臥室平添幾分溫暖。 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視線看向面前的大床。陸簡蒼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面,雙眸緊閉,色澤健康的薄唇由于失血過多而變得有些蒼白,濃密的長睫微微垂著,呼吸輕淺而均勻。 這樣的陸簡蒼,和平日沉穩冷硬的模樣大相徑庭。 眠眠單手托腮靜靜地注視著他,暖色暗柔的燈光下,他硬朗的輪廓線條被勾勒出一層很淡的光圈,愈發顯得五官精致英俊。黑色短發被冷汗打濕了,在光潔的額頭上垂下幾縷,看上去格外的干凈,俊美。 之前當著所有人,她強迫自己平靜,鎮定。沉默地看著軍醫上麻藥,用手術刀,將原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擴張;沉默地看著冰冷的鑷子夾出彈頭和六枚倒勾;沉默地用干凈的熱毛巾替他拭去殷紅的鮮血。 她鼻子酸酸的,眼眶濕潤,然后就覺得有溫熱的水流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保持著這個姿勢坐了不知多久,眠眠有些累了,索性趴在了枕頭上,臉頰和他的只隔著幾公分距離,指尖輕輕滑過他臉上柔韌硬朗的皮膚,然后又收了回來。 眠眠看得有些出神,然而就在這時,那雙緊閉著的眸子睜開了。 由于他是左邊腰腹位置中槍,為了不擠壓到傷口,軍醫要求只能平躺。所以陸簡蒼醒來之后,視線平視著正上方,不過很快,他就察覺到了身旁有人??諝饫锔又难任?,藥味,還有十分熟悉的,甜膩膩的香味。 下一瞬,他轉過頭,漆黑銳利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董眠眠。那張白皙漂亮的小臉近在咫尺,大眼睛和小巧的鼻頭都紅紅的,粉嫩的雙頰有淺淺的淚痕,看上去格外的脆弱可憐。和他四目相對的剎那,小眼神木呆呆的,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牢牢盯著她。 “……”幾秒種后,董眠眠回魂了,眼眸驚喜地瞪大,“你醒了?”然后就忙不迭地準備起身往外頭跑,開心不已道,“我去讓斯密瑟先生過來給你看看……” 然而還沒等她的屁。股離開板凳,男人修長有力的手臂就箍住了她的腰,一把將她摟到了懷里,黑眸灼灼地注視著她,嗓音低啞而平靜,“不許走?!?/br> 眠眠這時候根本顧不上害羞,她用兩只手臂撐著床,艱難地將身體的重量從他身上挪開,忙忙道,“你腰上有傷啊,快放開我!軍醫說過,你的傷是達姆彈槍傷,很難處理的!如果傷口裂開怎么辦?” 然而陸簡蒼微微用力,她嬌小柔軟的身軀立刻緊緊貼上了他柔韌緊實的麥色胸膛,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修長寬大的指掌映襯下,她的臉顯得更小,晶亮的大眼眸子通紅一片。 他輕輕摩挲著她嬌嫩的下巴,然后薄唇朝她貼近,輕輕摩擦著她的唇瓣開合,啞聲道:“哭過?” 眠眠的雙頰瞬間guntang一片,總算明白為什么斯密瑟醫師會有那樣的叮囑了——的的確確,這個男人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抱她親她……大爺的。 她擔心他的傷口,當然不敢真的用力去推他,只能盡量把自己身體的重量轉移到床上,紅著臉微微點頭,又想起他之前說過不許她再為他哭,只好干咳著擠出個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我擔心嘛?!闭齼喊私浀膰樋藓妹?。 他的面容仍舊蒼白,只是眼底的神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沉冷迫人,語氣倨傲,“受傷只是意外。西蒙費克沒有資格殺我?!?/br> “……”好叼好叼。 眠眠被嗆了一下,只能悻悻笑道,“那是那是,陸哥宇宙第一帥,神功無敵千秋萬代,遲早一統江湖?!?/br> 她破涕為笑的樣子有點滑稽,眼睛是紅的,鼻頭是紅的,甚至連臉蛋和耳朵都是紅的,整個人像顆熟透的小桃子,看起來美味可口。陸簡蒼心念一動,低頭吻住桃子念念叨叨的小嘴,將她的所有聲音和呼吸都吞噬干凈。 他的吻無疑是溫柔的,細膩地寵愛著她紅艷艷的唇和小舌,眠眠被親得呼吸困難,還是記得不能讓他的傷口裂開,于是漲紅著臉蛋含混不清道,“傷口,傷口……” 她的分心明顯令男人不悅。他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咬了一口,然后更加深入瘋狂地吻她。勾住她的舌用力吸吮,大掌將她的雙手牢牢捏住,吻得她氣喘吁吁頭昏腦漲。 好一陣子,他才結束對眠眠唇舌的侵占,舌尖意猶未盡地滑過她柔嫩的唇角,“白鷹把東西給你了么?” 眠眠的眸子水光迷蒙,聞言愣了下,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后,她撐起身,然后攤開小手送到他眼前,道,“這個么?” 略顯老舊的金屬戒指,躺在白皙小巧的手掌中,出奇的和諧。 陸簡蒼微微點頭,吻了吻她柔軟的黑色長發,淡淡道,“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彼鹚南掳?,直直注視著她的眼睛,“現在開始,屬于你?!?/br> “……”眠眠心頭一沉。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他明知極度危險,還是要折返回去取回了。他母親的遺物,難怪看上去有些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