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筑琛曾經午夜夢回，也數次暗自問過自己，像我們這樣虛偽的平靜和溫馨，真的可以堅持一輩子么？

    但是每每這么想的時候，一回頭看到嚴續的笑容，然后默契地坐在一起吃飯玩游戲，一起聊那些共同的興趣愛好聊得滔滔不絕，分開的念頭，就一次又一次被沖淡了。

    然后進入下一個低落的循環，如此往復。

    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它真的需要強大的意志力和清醒的頭腦，才能斬斷那一絲讓雙方已經都無法再幸福的無謂的堅持。

    第74章

    說開的那天，是一個明媚的午后。

    陳設簡單的出租屋里異常安靜。一張桌子，兩杯清茶，直至最后都沒有哭鬧也沒有爭執。

    周筑琛一件件地收拾了東西，拉著箱子出門，嚴續默默在旁邊看著，人生中第一次點了支煙。

    當行李箱拖到門口的時候，周筑琛有一瞬間想著，如果他能開口要我留下來就好了。

    但是后來的日子里，他卻一直在默默感謝嚴續，沒有再那個時候留下他。

    因為盡管分開之后必然會寂寞，也肯定有相當難熬的寂寞和挫敗，從此更要獨自一人要面對渺茫的將來而不知所措。但是，那是他們在人生的這個階段必須要忍受的痛楚。

    兩個缺乏溫暖的人互相取暖，在這個燈紅酒綠的都市，仿佛是“相濡以沫”般地難能可貴。

    但是事實的原貌永遠是那句原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同樣是寂寞，一個人的寂寞，不可能比兩個人明明在一起，卻分別仍舊能夠戳痛心臟的寂寞更為可悲。

    邁出門的時候，嚴緒突然問了周筑琛一個奇怪問題。

    他問：“周筑琛，你說，我們如果不是同志，而是一對普通男女的話，會不會今天就不會分手了了？”

    周筑琛愣了一會兒，然后，苦笑。

    “嗯，或許早就已經順理成章地結婚了吧?？赡芎⒆佣紳M地跑了?！?/br>
    “如果有孩子的話，就絕對不會分手了吧?！?/br>
    “嗯，應該是……不會了吧?！?/br>
    “是啊，就算是為了孩子，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堅持下去的吧?！眹览m輕笑了兩聲，在煙霧之中，仿佛真的看到那番場景一般。

    “就算我下班回來，看到屋子被孩子弄得一團亂，而你臉色黃黃的在滿是油煙地做飯，我腦子想著辦公室里打扮入時的美女同事，心里嫌棄你這個糟糠妻嫌棄得不得了——但是怎么辦呢？都已經有了孩子了，日子也就這么過下去了唄，反正，跟誰不是過呢？”

    “喂喂……怎么我是老婆??？你是老婆才對吧?！?/br>
    “呵……”嚴續無奈地搖了搖頭：“周筑琛，‘家庭’這東西……聽起來真是不錯啊，不是嗎？”

    “……”

    “能夠一起孕育后代的話，就算哪一天愛情已經變成親情了，甚至說根本就沒有愛情存在了，也還是能夠作為家人一直在一起的吧?！?/br>
    “如果能那樣的話該多好啊，我其實很想跟你一直生活在一起啊。我們兩個如果可以組成家庭的話，應該是不會吵架離婚的吧？”

    “嗯，應該……是可以白頭偕老的吧?！?/br>
    就像是剛才描述的畫卷里那場景一般。兩個普通至極的男女，在枯燥的激情殆盡和瑣碎的零星幸福中組成普通至極的家庭，一天天過著普通至極的日子，生兒育女，柴米油鹽，渡過幾十年的時光后，作為磕磕絆絆同平淡無論的人生戰斗了一輩子的最親密的戰友，攜手終老。

    那一定也……很不錯吧。

    可是等周筑琛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自己出租屋的客廳里。拖著一只行李箱，身邊沒有嚴續，也不再有那畫卷中的任何一個零碎的畫面。

    他亂七八糟的感情生涯從這一刻起，再度清零重來。

    ——

    第二天一大清早，剛剛結束戀情還沒來得及怎么哀悼的周筑琛，就被肖昊夫夫給七手八腳拽出門去了。

    “喂你們有計劃之前都不先問別人，都直接綁架的嗎？！”

    “抱怨什么??？”肖昊提著他的后領：“這完全是出于我家程啟人道主義的關懷吧！兩人份的甜蜜溫泉旅行還打包外帶你小子去療傷，你有什么可抱怨的？老子還不想帶你這種電燈泡咧！”

    來接的車是臺suv，直接開到了宿舍樓下。車上幾個不認識的哥們兒扛攝像器材的、帶打光板的，周筑琛心說這是要搞什么？

    “我和親愛的順便拍個寫真啦，就當是低配版本的婚紗照吧?！?/br>
    “拍那玩意兒干嘛？”而且，不是你的風格??！

    肖昊這人雖然長得很帥也很自戀，但是平時并不愛秀，連自拍都很少，更別說這玩意兒了！

    “老子高興！”

    肖昊在車上一件件把休閑裝換成拍照用的燕尾服：“雖然辦不了婚禮，但是其他該給我家小程的，什么婚紗照鉆戒車子房子蜜月旅行，一樣都不會少！”

    程啟聞言一愣，小聲罵了一句“臥槽”：“老子又不是女的！拍照也是你一時興起吧干嘛算在我頭上??？還有我要你彩禮鉆戒干什么??！神經病??？我們是要結婚嗎？”

    “說的也是，不如嫁給我算了？”肖昊眨眨眼：“咱們去國外登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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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以為那么簡單想去就去??？”程啟看了他一眼：“國外的綠卡、國籍，最少也要有半年以上的非旅游簽證吧?？傊?，你要是不打算移民的話，做這種事情根本是沒有意義的！”

    “你作為一個直男，這種不該在知識范圍內的事情倒是查得很清楚嘛，”肖昊高高的鼻子差點沒貼到人家臉上：“就這么想當我的新娘？”

    “新、新娘？新娘是什么鬼啊——”

    “你要是不想當我老婆，為什么會去研究這些東西？”

    “我就是單純好奇……還有，為什么我是‘老婆’??？！”

    “你本來就是??！不然我這種純攻才是嗎？”

    “……”

    “喂你們兩個恩愛狗有完沒完！”

    周筑琛簡直覺得肖昊夫夫已經喪良心到了極點。老子好歹剛分手，在我面前這樣花式虐狗真的好嗎？！

    然后，他還承受著一萬點傷害陪著恩愛狗拍外景照片拍了一整天。

    感恩程啟不是個姑娘，不然他是不是還得給人拖著長長的婚紗裙子？

    “泡溫泉的話，明明哪里都可以吧……北京也有不少溫泉的啊，為什么非要跨省來那么遠的地方??？！”

    好容易到了偏僻的溫泉山莊，周筑琛沒入暖暖的溫泉里，終于感覺周身的匱乏得到了些許補充。

    “??？當然是因為聽說這里的楓葉露天溫泉很棒啊?！?/br>
    “噗——”周筑琛當即差點飆血。換衣服換得最慢的肖昊出來了——居然就這么大喇喇在他面前的岸邊上無馬賽克全裸出鏡？！

    “這光天化日的你干嘛?。?？你你你還站在邊上，圍條浴巾能死啊你！”

    “??？泡溫泉需要圍什么浴巾??？”

    “你看程啟和我不都圍了嗎？！”

    “我家寶貝兒是我讓他圍的。至于你……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行了行了別捂眼了，快來看看我最近健身的成果??！特意脫光了展示一下的，你能不能就單純抱著欣賞的態度來膜拜一下??？”

    不行！絕對不能睜眼！那種不該看的東西絕對不能看??！刺激力度太大了好嗎？

    “我說周筑琛你真的不是性冷淡嗎？”肖昊簡直無語：“身為一個gay，對我這樣完美的身材都不肯看一眼，你說，你還愿意看誰？”

    第75章

    “喂喂，周筑琛，你看你看那邊那個怎么樣？還可以吧？是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三人泡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有其他男客也來到了溫泉這邊，肖昊就開始攛掇單身的周筑琛去看“風景”。不一會兒，又新進來了一批人，肖昊突然笑了。

    “哎呀完蛋了，那邊那個——是我們小周同志的理想型啊喂！”

    拉倒吧。

    周筑琛已經早都習慣了再怎么野生的美男，注定都再帥也帥不過肖昊這一事實。循著肖昊暗指的方向看過去，他卻愣住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肖昊指的那個人是個清秀的少年。唇紅齒白，身材有幾分單薄，眼神中透著清澈和朝氣蓬勃。

    很有點像是當年許旭的那種感覺。起碼在那一瞬間，周筑琛想心跳還真快了兩拍。

    周筑琛暗自有些費解。他早就對許旭沒有任何想法了，這點他確定認定以及肯定。

    但也許……他就是喜歡那種少年感覺的男生？所以和嚴續這種成熟的類型在一起，才會無論如何都不行？

    就一如肖昊真正喜歡的，就是梁煜和程啟這種挺少見的睿智寡淡學霸外形。所以縱然陳都再美貌，魏洋再純潔，都不是他真正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那一款。

    ……

    所以，說到底了，所有人所謂的“愛情”都還是“臉不順眼”就不行嗎？但這也真的太膚淺了吧？！

    而且如果按照那樣膚淺的觀點來套的話，那以他周筑琛的審美，真的一輩子都只能留在終極大美人肖昊身邊做苦逼路人甲了不是嗎？

    楓葉溫泉酒店的夜晚，寒蟬鳴叫，月光下聽著格外寂寥。

    隔壁的肖昊夫夫應該正在幸福地溫存著……周筑琛轉鉆反側。

    真好啊，別人都得到幸福了。而像自己這種要模樣沒模樣要個性沒個性的，到底這輩子有沒有happy ending的可能??？

    然后他安慰自己說，自己雖然平凡，但好歹也是個正直的好gay，好人有好報，應該會尋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的。

    周筑琛沒想到，離開嚴緒之后，自己這空窗期，居然一空就是四年多。

    而在他這被埋葬的四年青春時光里，渣攻肖昊的人生軌跡，仍舊也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從此就跟梁煜2.0走上幸?？鞓返目登f大道了。

    畢竟，那家伙可是有著一本華麗麗情史的渣攻啊。

    ——

    周筑琛沒有為分手而感到多么的傷心難過。

    但是他確實自我反省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是因為“并不怎么傷心難過”，讓周筑琛反而覺得問題嚴重。

    他一直和小白兔君魏洋有聯系。小白兔魏洋和肖昊都分手一年多了，至今沒有完全走出來，不敢相信別人，不敢戀愛。偶爾想到過去的種種，還是會默默落淚。

    而他這個比魏洋分手晚得多的人，沒出幾天就已經滿血復活。弄得好像過去的兩年根本沒有在談戀愛，自己失去的并不是一個戀人，而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一般。

    周筑琛覺得自己這樣很不負責任，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嚴續，都非常的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