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290節
王樸嚴肅地說道:“北漢軍的埋伏很突然,咱們的處境十分不妙。前鋒、董遵誨一個軍、張光翰三個軍,加起來也就一萬二千余人,不足敵軍的一半,我軍兵力完全處于劣勢;最不利的是咱們行軍半月,走了近千里路到這里,人馬疲憊,北漢軍卻以逸待勞。這仗比較吃虧?!?/br> 郭紹一面點頭,一面一聲不吭。 王樸道:“發現得太遲了,這仗咱們似乎避免不了,被逼要打;前鋒和在左右兩翼的董遵誨張光翰不能退,后面的山谷里全是人,走不通。大軍主力現在還在山谷道路上,短時間內無法聚集成軍。如果有一天時間、哪怕半天尚且也來得及部署;但是據史彥超所奏,相距不足五里,他們得立刻靠攏布陣迎戰才來得及?!?/br> 一個部將說道:“咱們千軍向山里退如何?” 王樸搖頭道:“千軍多是騎兵,那山上又沒路,爬山很困難。何況這軍令一來一回也來不及了;根據前方的奏報,史彥超等人都沒有臨機決定要向山中撤退的跡象?!?/br> 李處耘也道:“這是入北漢國以來的第一次遭遇,見面就跑,便銼了銳氣?!?/br>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郭紹的聲音道,“各位……” 眾人停止議論紛紛側目。 郭紹道:“立刻快馬下令史彥超等三人,就地布陣正面迎戰!前軍左右二路暫聽龍捷軍左廂都指揮使張光翰節制,史彥超單獨相機而動。我立刻率衛隊趕往前線,親臨戰爭指揮此戰!” 前軍三個人里,最高軍職的人是史彥超,位居殿前司都指揮使的高位(當年趙匡胤的位置);但郭紹完全信不過此人的全局指揮能力。為什么史彥超軍職那么高?因為這廝作為前鋒太好用了,所以立功太過,不給他升軍職不能服人! 相比之下,張光翰雖然軍職只是廂都指揮使,卻長期控制兩萬人的行軍布陣,用他更穩妥。但史彥超可能不服張光翰的指揮,到時候扯皮更麻煩。 所以郭紹在事到臨頭了暫時這么安排,省得軍權混亂。就因為史彥超的存在,他必須要親自前去,或者派李處耘前去才能統一掌控前面一萬多人的場面! 郭紹帶了三百余騎快馬趕往北面。 當他急匆匆來到前線時,發現戰事已經要開始了。視線中大片的敵軍已經近至一里地內,馬上就要開戰的形勢! 連召集武將在戰前說幾句的機會都沒有了。郭紹先親眼觀察了一番,北漢軍大股騎兵在左右兩翼,中間是步兵,全軍約成半月陣;他猜測北漢軍這么多人并非全是精銳,可能有一些地方藩鎮的人馬。因為根據樞密院的情報和估算,北漢國全部的精銳也就剩三萬多人,不可能全部給楊業帶出來干一錘子買賣。但周軍這邊最不利的情況是沒有經過修整,人馬比較疲憊。 郭紹看了一番,也不召集武將了,但決定讓將士們都知道皇帝在這里,一來鼓舞士氣,二來讓所有人明白有一個統一軍令的人。 他當下叫親兵舉黃色的龍旗,策馬奔走來各方陣之間。將士們見到騎最高一匹馬的郭紹,很快吶喊起來,萬歲之聲不絕于耳。 …… 周軍的大陣不是什么陣型,就是三股人馬靠攏在一起,成一線的長方陣。楊業聽到了對面地動山搖般的吶喊聲,他感覺有點怪異,周軍那伙人長途跋涉而來,還有精神高呼?但他很快發現了大營中隱隱有黃色的旗幟,頓時猜測,可能周朝皇帝到了軍營里了。 “哼?!睏顦I不以為然地看著前方的情形,面帶冷意且自信地發出一個聲音來。 他作為一個武將,不喜歡什么彎彎繞繞的陰謀,但他對兵法很熟悉、對實戰也很有經驗,懂得戰陣的技巧,那便是創造有利于自己的條件、時機! 這次對決,前期的準備十分成功!楊業利用了自己對北漢國地形的熟悉,抓住時間突然出現;他倒不是憑空想出來的戰術,心里想的是“擊其半渡”,只不過這里沒有江河,只是將兵法化用了而已……不管用了什么法子,他反正現在周軍能對陣的人馬只是己方的三分之一到一半之間;而且自己是以逸待勞,對付其遠道而來。一切都很完美! 楊業觀之,自己這邊因為人多,橫向展開更寬,完全掌握著戰場的攻防主動;還有一個細節是偶然的……北漢軍地勢比周軍高。這片地區的地形,不是山地,但確實層次有錯差的高原;北漢軍追擊到這里,正好位于高處,周軍則在一個斷層山坡下方。 “此戰勢在必得!”楊業回顧左右道,“甭管是皇帝來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擊敗這股敵兵!下令,鼓聲一響,中軍緩行,左右兩翼為主攻!” 自己人多,兩翼展開比較寬,優勢就在兩翼。 中軍的鼓號手準備好之后,便見一排士卒鼓起腮幫吹響了厚重又沉悶的大牛角號,隆隆的鼓聲也敲響了。戰場上西風斜刮,飛沙走石,在荒草灌木的狂野上,只見煙霧彌漫,人馬如潮。 在兩側的馬兵陣營慢慢地開始動彈了,一片戰馬緩緩沖出,逐漸加快,已經向周軍側面包抄而去。隆隆的馬蹄聲仿佛晴天的悶雷,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睛,精神高度緊張起來。 兩軍開戰的非???,完全沒有什么互派人馬喊話。事到如今無話可說,見面唯有武力說了算! “殺!殺!殺……”很快兩軍之間都響起了瘋狂的吶喊聲,戰場上各種嘈雜混在一起,喧囂一片。 第五百五十章 伏擊(二) 沙場上人潮涌動。郭紹騎著馬在方陣之間奔騰,吶喊聲在天地之間回響,如同浩浩湯湯的歷史大勢、與天命的啟示。兵者存亡之道,一場關鍵戰役往往干系十分深遠。 迎面的風吹起他紫色的斗篷,座下矯健的高大戰馬,黑毛在陽光下泛著漂亮的光澤,奔騰時馬肩的肌rou線條十分優美,加上她踏在地面上厚重有力的聲音,力量感從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 方陣之間的空隙并不寬敞,黑馬跑得飛快,它總是能保持高速的情況下靈巧地躲開障礙。郭紹的腳和腿的松緊輕松自如地控制它,完全不需要馬鞭。這匹野馬本來又野又烈,卻很通人性,跟了郭紹幾年后,已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默契和信任。 哪怕處境不妙,但郭紹暗示自己,一切都很好,熟悉的一切,戰陣上的信任和依賴已經牢不可破! 他拔出長劍,在將士之間高高舉起,大喊道:“我們經歷過無數次逆境,我們相互信賴生死與共,每一次都能渡過難關,上天眷顧大周!” 戰馬奔過地方,將士們沸騰了,他們的臉上雖然風塵仆仆,但好像注入了某種靈魂,人的潛能可以在斗志中激發。 兒郎們信任郭紹,郭紹看到他們的士氣也信任他們。他不再感覺是處在下風,因為這種相互依賴的信任,不是隨便一支軍隊可以擁有的。他想起了史彥超在前鋒,雖然沒有及時發現敵情,卻完全理解了皇帝的意圖,連史彥超都沒有貪功、完全聽從皇帝的意志;這種信任,讓千軍萬馬就好像郭紹的手腳一樣可以輕松調遣,無數人對一個人的旨意沒有絲毫懷疑和猶豫! 郭紹渴望勝利!因為他輸不起,他不能從戰無不勝的神壇上下來,他需要贏得進入北漢后的一場戰役! 郭紹也受了氣氛的影響,情緒極度亢奮,振臂大呼,短句鏗鏘有力:“大周猛士,不畏流血,不懼強敵,不管道路艱險,因為我們、是為了華夏的氣運、子孫萬代的坦途而戰?!?/br> 他絲毫不說將士們的升官發財建功立業,雖然很多人其實就是為了這個,但這些不需要拿出來宣揚,是平時做出來的,大伙兒心里清楚賞罰,會根據經驗來信任可以得到的東西……在這種宏大的公眾場合,一些平時看起來作用不大的信念,反而會起到很大的作用,因為高亢的情緒在人群里會形成大面積的一種氣氛基調,緊張時人們不一定是理智的。人群、與個人的表現會有很大差異! 郭紹沖到左翼,看到周軍的馬兵已經出動,便接著大喊一聲:“為了天下子民!” 這時董遵誨的聲音在馬蹄聲中隱約傳來:“為皇帝而戰!”千軍激憤,頓時一陣恢弘的吶喊:“為皇帝而戰……” 在遼闊的天地之間,盡情發泄情緒的人們高喊之時,兩軍黑壓壓的陣線正以看得見的速度急劇地縮短!兩邊的戰馬都進入了高速沖鋒階段,這種速度每個時辰一百多里,每一彈指(秒)就是十步遠,就算相距一里地,相互對沖也不過是拂袖之間就能短兵相接! 最前排的將士已經能看見敵軍的臉,和長槍上飄揚的紅纓。 充滿恐懼與緊張的情緒在飛馳之中極度繃緊,所有人都進入了生死的電光火石之間。后面的人群里武將怒吼道:“殺契丹的走狗!殺!”“大丈夫戰死沙場,英魂萬年不散……” 箭矢在滿空飛起。剎那之間,“砰砰砰……”沉重的巨響在四下響起,戰馬竟然直接對撞! 周軍前方不顧性命地直接沖鋒,雖然北漢的騎兵想躲閃,戰馬也會害怕,但高速之下躲不了,左右全是人馬。沖撞之下,有的人是直接朝空中飛! 慘叫聲、馬的嘶鳴響徹一片,地面上塵土滾滾,還沒死的戰馬四肢在灰塵里痛苦地掙扎。在鐵與血之間,火花一閃,鐵槍撞在板甲上的金屬撕裂聲叫人牙酸,鮮血像雨點一樣飛濺。 一個胸甲上全是血污、插著許多箭矢的周軍騎兵,右臂也傷了,連兵器都丟了,“萬歲!”他大吼著踢馬向一個迎面沖來的敵軍騎兵沖撞過去,大張嘴面部已經扭曲。對面的北漢騎兵也在巨大的喊聲中大吼,急忙提起櫻槍對準那人一槍刺過去,“哐”地一聲巨響,在戰馬沖刺的速度下,槍頭刺穿了板甲下方的鎖子甲,插進了那人的腹部!但戰馬的肩部也猛烈地撞在一起,周軍傷兵憑借慣性撲到了北漢士卒身上,倆人都慘叫著落下馬去。 打前鋒的武將周通(教郭紹射箭的老師)隨后親身沖到,連他自己也被看到的場面驚了,第一波騎兵已經折損大半,戰場上人馬雙亡的狀況不在少數,慘烈無比,剩下洞穿至北漢軍馬兵的縱深。 周通鼓著眼睛,緊緊握著長槍,在這一刻,他產生不了絲毫退卻的念頭,不能辜負已經舍命沖鋒的兄弟!馬蹄仍舊在轟鳴,周通大喊道:“為國舍命,正在今日!”遂率鐵甲親兵直沖而去。 當是時左翼的年輕主將董遵誨也親率馬兵從內側反攻敵軍大股馬隊。董遵誨手持黃金寶石裝飾的良弓,全身厚重的精良鐵甲,但無論他怎么出身高貴,此刻,只有野蠻粗狂的殺戮,只有滿眼的塵土、枯草與荒漠! 繁華的東京都市已經在遙遠的地方,絲竹管弦已經不再,只有馬蹄聲和嘶喊!董遵誨大喝道:“強者生、弱者亡!” 席卷的馬隊,像一條條奔騰的泥石流一樣在四下奔涌,兩股方向相反的馬兵靠近插肩而過,頓時弓弦像炸豌豆一樣噼里啪啦響成一片,箭如雨下。 董遵誨嫻熟地拈弓搭箭,此刻敵軍馬群在前側斜沖,比正面還完美的角度!有雙方戰馬的速度,弓箭的殺傷力更大,而且從斜側射過去,亂射都能射到人。 董遵誨的身體在馬上十分端正,開弓的動作充滿了力量的優美感,拉滿弓坐在馬上的姿勢微微停頓,他的身影好像一尊雕像!“啪!”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目標應聲落馬,十分準確。出身武將世家從小就受良好訓練的年輕武將,每一個動作都有章法,十分有效。 騎射輕騎和沖陣的馬軍不同,他們不止需要不畏死的勇氣,作為遠程還要沉得住氣、保持體力的續航。董遵誨的親兵的動作雖然前后不同,但動作過程幾乎都是一樣的,為了節省體力優秀的騎射手沒有一丁點多余的花俏動作。 人群里雙方都不斷有大量的騎士落馬,騎兵隊伍增添了許多跟著軍隊奔跑的空馬。這種較量,近距離騎射,雙方都有高速的馬匹速度,弓箭穿甲能力極強!北漢軍騎兵損失非常慘重,周軍騎兵雖然也是輕騎,但人是裝備了板甲的、連馬的重要部位也有皮甲防護,周軍的板甲一般穿不了,但此時中了強弓照樣會被射穿。 “?!钡匾宦暯饘僮矒袈?,董遵誨明顯地感覺到肩頭一重,但他連看也沒看一眼,沉住氣將取出來的箭矢張弓搭弦,抓緊此刻的交鋒連續騎射。 左翼已經戰成一團,北漢軍本來意圖以優勢的展開包抄周軍側翼。但周軍反而發動反沖,騎兵戰術機動很強,作戰時一直在運動,不是那么容易被包抄的。此刻,整片曠野上仿佛一個大漩渦一般,雙方的馬兵都在來回沖殺,不是大混戰,卻已是犬牙交錯。 ……正面,史彥超也不哆嗦,甚至完全不管戰術。他已經率軍從正面直接進攻北漢軍的中央步兵方陣! 轟轟轟……北漢軍士卒的正前方,一群重甲騎兵滾滾而來,連馬都有鐵甲!那種鐵蹄踐踏在地上的轟鳴,那種恐怖的氣勢,拿著長槍的北漢軍步卒心里的感覺難以言表,這種時候,人們會本能地質疑血rou之軀是不是能穩在這里擋得住鐵騎洪流?! 但部署在前面的通常都是重甲精兵,北漢軍步兵方陣仍舊穩在那里準備迎敵。第一排是拿著方盾和長矛的士卒,方盾放在地上,長矛架在盾牌上方;第二排從行列中間的空隙把長槍伸出來,長槍尾部靠地面,用腳頂著,眾軍跨馬步穩住長槍;第三排也伸出長槍,不過伸出的部位就近一些。三排錯落排列,讓方陣前方好像長滿了鐵刺的巨大機器一樣。 北方地區,鐵騎縱橫,騎兵作為最強兵種,從來都是最被重視和防范的對象;各國也有不少步兵,但步兵防范騎兵比南方要注重多了! 方陣已經做好準備,前面的洪流由遠及近,由慢及快,野蠻地涌了過來?!把健 敝苘婑R兵還沒沖到,北漢軍中已經發出撕聲的喊叫。人在極度緊張的極端心理壓力下,會忍不住吼出聲來。 “后退半步者斬!”武將舉起刀,沙啞著嗓子指著前方馬上就要沖來的鐵騎,大聲喊叫,“斬獲重騎者,重賞!” 第五百五十一章 伏擊(三) 此刻的人們已經失去正常的表現,各種走音的怪異喊叫在人群里響起,好像是瘋了一樣??峙氯哉l站在正在奔騰的武裝到牙齒的鐵騎面前,都沒法保持風度! 空中忽然飛來了黑影!是伴著戰馬的沖鋒,猛力投擲之下的鐵槍! “砰砰哐當……”鐵槍紛紛穿進了陣營!站在后面的一個北漢軍士卒,也親眼看到了一鐵槍飛來,一聲巨響,那鐵槍竟然撞穿了方盾!然后還破了第一排士卒身上的盔甲和身體,血淋淋的槍頭從背后冒出來。目視這場面的人的心口才發顫,鐵槍把盾牌和人的軀干都穿在了一起。 “殺!殺殺!”暴戾的吼叫震耳欲聾,仿佛就在耳邊響起。 電光火石之間,忽然聽到“砰”地一聲巨響。后面那士卒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黑重重的一騎巨大的人馬就近撞了上來!密集的步兵隊列,雖然鐵槍投擲對陣列造成了一些破壞,但北漢軍陣型沒有被氣勢動搖,槍陣依舊保持著防御隊形。 “廝!”戰馬的嘶鳴,厚重的撞擊聲,金屬的摩擦聲,在塵土中甚至看到了火花!那個北漢士卒瞪圓了眼睛,他沒有看錯,周軍鐵騎是直接撞上來的!最后時刻被驅馳沖鋒的戰馬止不住馬蹄!一仗長的長槍刺穿了馬身上的馬具,戰馬像是被幾支長槍串起來了一樣,空中騰起的黃土都仿佛被血霧染紅了。 但是,長槍依舊沒有擋住人馬,鮮血飛濺的重騎超過一千斤,最后還頂著長槍陣撞進來一段距離,然后摔在地上向前一拖!馬背上的騎兵則哐當摔在地上,滾了老遠。慘叫聲四下響起,不是沖進來的騎兵在叫!那人恐怕死得不能再死了,是被披甲的馬匹撞上碾壓的步兵。 北漢軍這種長槍方陣很難被騎兵擊破,但是他們很少見識重騎直接沖方陣。 剎那之間,還是武將反應最快,有人大喊道:“后面的補上!快把長槍扶起來,不然都得死!” 這里的北漢軍士卒都是經歷過戰陣有經驗的精兵,當然明白步兵被重騎沖散陣營是什么下場,但是……后方側后那個士卒就眼睜睜看著不遠處的超長長槍,他瞪圓了雙目,愣是走不動路,怎么也沒法上前兩步,僅僅兩步!誰不怕?那士卒感覺很窒息,不能呼吸!他的胸口在擂鼓,手真實地在抖,手里的槍像篩糠一樣顫動,竟連牙關也“咯咯”直響。他不想這樣的,但身體真是不受控制! “吾皇萬歲!”忽然一聲喊,前側又一重騎像一座小山一樣撲來!周軍前鋒整體都沒減速,那騎士沖到陣前,要么沖長槍陣線,要么被后面來不及減速的周軍重騎沖撞。 “哐……轟……??!” 陣線的豁口極大,已經來不及補救,片刻之后,后續的鐵騎就沖到。一騎率先突入,高頭大馬上,斗篷高高蕩起,戰袍下的板甲在蒙灰的空氣中程亮,手里的櫻槍、菱形鋒利的槍頭泛著冰冷的寒光,居高臨下的鐵甲騎兵,仿佛像閻羅殿里跑出來的鬼神!馬蹄的轟鳴叫人們心坎發顫。 沖進去的不止一騎,而是抱團成股的馬隊。只不過速度太快,有人沖得太前。率先一騎一側身,一槍刺進了一個士卒的肩頸,利器在甲胄上摩擦,插進血rou的悶響十分可怕。騎兵過來,照面都是一招,無論誰死,都會插肩而過。 “殺!”怒吼聲在兵器甩起的血花一起飛揚。 前面的北漢軍士卒,此時才是真正的血rou之軀抵擋鐵騎!靠近者可能被殺戮,阻擋者必被鐵馬沖撞踐踏。步兵士卒發出恐懼的叫聲,情不自禁地后退,此時人們的汗毛幾乎都豎起來,誰還能顧著行列?! 終于一個大漢巧妙地沖到一騎的前側,拿長槍對準一騎捅去!戰馬的沖刺速度反而葬送了騎士,他撞在槍頭上,腹部的甲胄被長槍洞穿,慘叫著摔落下馬。立刻有后面的一騎踏了過來,離得太近戰馬也避不開,一馬掌踏在那人的身上,頓時叫聲更加瘆人。 但是在這種駭人場面下,敢上去迎戰沖刺中的鐵騎的人很少很少,這個方陣立刻崩了!混亂的步兵面對騎兵,神仙也救不了。 周軍中路前鋒打這股步兵方陣,是從正面硬碰。而且史彥超部連一次進攻都沒被擋住,他們直接打穿北漢軍方陣!混亂的步兵四散逃跑,除了逃跑沒有別的辦法。 曠野上,正中央前方亂作一團,一大團塵霧裹挾著紛亂的人群,就好像是整齊的方陣遭遇了龍卷風被刮飛了一樣。周軍大股騎兵直穿而入,所到之處,干燥的黃土被大量的馬蹄踏起煙塵,就像是火勢在向中心蔓延!而那些塵土就好像濃煙。 史彥超擊破了最前方的精銳方陣,打縱深的步兵方陣更是如同摧古拉朽,他們是從每個的方陣的兩翼包抄沖刺,中招的步兵一打就是崩潰。兵鋒迅速直插北漢軍中軍! 縱深很大的北漢軍中央大陣,防御就好像是紙糊的。他們本來是以半月形展開攻擊大陣,變成了大概是“u”字形勢,但此時兩翼的騎兵不得不像中央收縮,以救中軍的威脅。 當此時,史彥超擊破了幾層步兵陣線,鋒芒漸弱,孤軍已打不穿留有精銳的中軍前營;加上兩側的北漢騎兵收縮包抄。史彥超立刻向西突圍,因為那邊的正面有張光翰的騎馬步兵與虎賁軍一部騎馬步兵在正面接應前鋒猛攻中路! 左翼北漢軍一股騎兵從西面率先趕到,靠近了正在沖殺的史彥超兵鋒。兩股人馬見面就開始廝殺。 “老子討教幾招!”一員滿嘴胡子的寬壯大漢提著長槍喊了一聲,盯住明顯是周軍大將的史彥超拍馬率軍沖殺過來。 史彥超一身血跡斑斑,不是他自己的血,都是別人的!板甲都變成了暗紅,他也不搭話,殺氣騰騰地冷著臉迎了過去。兩翼親兵忙鉗制對面的騎兵,這種情況在戰陣上時常發生,對方大將開口喊話了,多半是要武將單挑。 但北漢軍武將恐怕沒猜出這個高壯異常的大將就是號稱“大周第一猛將”的史彥超,照面就一槍刺了過來。 史彥超手里照樣拿的是槍,不過比較短,他抬槍就拍了一下刺來的長槍……他的槍雖然比較短,槍桿卻是粗鐵棍,很重,輕而易舉擊偏了對方的長槍刺擊;他的一招并不止一個動作,稍一耽擱兩騎靠近了,他順手就拿槍照面劈了過去!槍原來也有這招……不過史彥超力氣大,他想怎么用也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