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261節
劉仁瞻嘆了一氣,沉吟道:“本來就是要為帝王的人,你犯下大罪竟然放了你,無非是看在老夫的面上……這份恩情咱們家是欠下了?!?/br> 盧成勇留意觀察劉仁瞻,他的目光眼神確實帶著一些失落和悲哀,可能是對南唐國主的情緒。盧成勇見狀感到很滿意,當下便抱拳道:“末將只負責護送劉娘子,這便告辭了?!?/br> 劉仁瞻忙叫人送盧成勇一程,這才完事。 …… 符金盞當天就主動搬到了后面的滋德殿居住,不過以照看meimei為名,依舊在萬歲殿活動。只是為了避嫌,她也故意隨意在身邊留有不少宮人……本來就已經有流言蜚語了。 郭紹暗示想與符金盞單獨談談,畢竟這宮廷內外還有一些事需要和她商量。于是用過晚膳后坐一塊兒喝茶時,他便支開符二妹和宮人,與符金盞在飯廳里言談。 這里很華貴氣派。郭紹覺得這宮廷生活起居不是很舒心,但也不否認皇室的陳設和用度真的很精致奢華。只要留意,哪怕是很小的東西都是精雕細琢十分考究。而就是這些無數精細奢華的細節組成了浩大的宮廷,這里的價值確實不可細算。 宮人們陸續退下,這里就剩下了郭紹和金盞。倆人默默相對,他竟然一時間沒話說了,只是唏噓了一氣……或許是有點感嘆吧! 記憶里那個少年郎在河北第一次見符金盞算起,十一年了;就算郭紹本人,在東京龍津橋第一次見到符金盞開始,到現在也是五六年了!當年他只能在遠處仰視的人,現在就平起平坐地坐在對面,距離已經縮短到了最小。 郭紹開口道:“我起初確實沒想過要走到這一步……”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當年罷,我想得其實挺簡單,這個世上,我還是有些很關心的人,我作為一個強壯的男人,得盡到一些責任,想讓那些我關心愛護的人過上好日子,想彌補一些因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的遺憾,也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不過一步步走下來,就停不住?!?/br> 金盞十分安靜地傾聽著他的敘述。就算拋開那些糾纏的恩情和感情,郭紹確實打心眼里愛這個女子,她仿佛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她很有智慧、也很有耐心,會聽自己傾述;她也很有氣質和魅力,無論從姿態、語氣還是言行,都那么美好??傊B覺得和她交流十分享受。 她朱唇親啟,輕聲問道:“我懂你以前的想法。那現在?現在你做皇帝有何想法?” 郭紹沉吟道:“責任……欲望和夢想?!?/br> “哦?”符金盞只吐出一個字,卻是帶著婉轉的音調變化。 郭紹便道:“當我第一次坐到那位置上時,確實感到了君臨天下的豪氣,覺得自己很強大,可以手握江山……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有種莫名的責任感。因為這個國家的運轉我可以cao控,那么國家的命運如何,我就得有責任;就好比我是一家之主,老婆……那個妻子和孩子都比我弱小,一家子過得好不好、前途如何,我總覺得應該承擔起來、對家庭作出一些貢獻,那樣我也會有成就感和自我認同感,我也愿意那樣做,因為我覺得應該那么做,那樣做才對?!?/br> 符金盞的美目仿佛亮了幾分,柔聲道:“也許你做天子對一些人來說是不幸,但至少對天下人是幸運的?!?/br> 郭紹道:“對,我這人其實最關心是人。一開始我只關心家眷、兄弟、朋友,但現在……也許有些人活著的樣子,我看不到,但能想象得到,他們或許很貧困、很艱難、很屈辱,他們受了迫害和傷害、忍受著非人的苦難,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只能含冤忍耐。我想到這些就有點于心不忍,得盡力改變,幫助他們?!?/br> 金盞輕咬了一下朱唇:“你當然能做到,你是大丈夫,是天子……” 郭紹又道:“除此之外,我在那位置上自我膨脹,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以為所欲為。但又說不清楚怎么表現這種力量,所以我想要大功績,想干大事,以便真實地感受這樣強大的力量。我的夢想正在不受控制地膨脹!自己既然是當世第一人,就該不受制約地干出上天入地般的大事,我夢想建立一個超越古今的強大帝國,讓這個帝國的榮光普照整個天下,超越今古萬世永頌……” 他說著說著,自己也激動了。 符金盞沒給他潑冷水,反而鼓勵道:“孟子曰,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你當上了皇帝,只是走出了第一步。這個國家尚不安生,如果就此停滯不前,隱患還是很多的?!?/br> “你要幫我!”郭紹正色看著符金盞。 符金盞微微張了一下口,輕聲道:“我掌權的時候已經結束了?!?/br> 郭紹道:“我將金盞和二妹一起封為皇后,你繼續執掌一部分政權。我是天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行!”符金盞斷然拒絕道,“紹哥兒現在不能為所欲為,你這剛剛稱帝,天下都在觀望。如果一來就胡作非為,世人會失望離心。你不用給我任何名分,至少現在不能,這樣是害你;不僅如此,你還得繼續注意恪守禮儀,對我敬而遠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紹哥兒不僅應有武力,還要有德?!?/br> 郭紹皺眉道:“我剛才沖動了……” “我知道你是一時失態?!狈鸨K輕言細語地說。 郭紹道:“那樣對你也不好,如果金盞在世人面前名聲不好,也是難受,在宮廷朝廷的威信會受損,更不利于掌控局面?!?/br> 他想了想,微微失落的情緒又再度燃起,眼睛發亮道:“如果有一天我的威望已經登峰造極,成為一代強主,那我封一個嫂子做皇后,又是多大一件事?!” 在符金盞眼里,郭紹的表現簡直是要把心掏出來了一樣。她的臉色也有點動容,眼眶里似有淚光閃爍,聲音也有點變了:“其實你有這份心,我還要其它的東西作甚……不過你說得對,我期待著那一天?!?/br> 倆人隨之沉默下來,沉浸在一種如淡淡的又似很深的情愫之中。 過得一會兒,符金盞的臉上稍稍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氣道:“你還沒說到欲望哩……最直接的,你走進這宮廷,入主大內,難道沒想,這里可是佳麗三千,要是不滿足,還可以從全天下選秀。怎么樣,有興趣罷?” 郭紹的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發現符金盞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明亮清澈的目光很有洞穿力,仿佛能看穿人的心。 第四百九十二章 想要更多 郭紹說過很多假話、還演戲,因為有時候不得不裝模作樣。但在符金盞面前,他有點說不口假話。 金盞并沒有逼問,她的臉上笑吟吟的,彎彎的眼睛明亮像月亮一般,不僅讓人感覺能洞察人心,而且那么美,叫人忍不起心哄騙她。她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如墨的鬢發,手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反射光澤,正好微微刺了郭紹的眼一下。 他只好老實交代道:“有想過……我一進后宮,莫名很高興?!?/br> 本來他心里確實很愛符金盞,可在發現大量美女時還是那么有興趣,這種感受就和跟著女友進女生宿舍一般,比這種比喻還要爽快激動,畢竟女生宿舍的女孩不能隨便搞。見到美女就可以為所欲為,這種誘惑對于男人來說,真的藏都藏不住。 符金盞臉上還帶著微笑:“我能明白,男子都這樣,特別有了權勢的人,我就沒見過例外的,誰不是三妻四妾。這是你們的本性?!?/br> 郭紹沉吟道:“但若那樣做金盞會生氣的話,我還是能克制。畢竟那些陌生的女子,實在比不上你?!?/br> “不,我不會那樣做?!狈鸨K笑道,“不想要更多的人,會被束縛腳步。一個已經滿足,覺得什么都有了的男子,沒有野心和欲念,為什么還要繼續百折不撓地去獲取勝利?僅是為了別人是不夠的?!?/br> 郭紹嘆道:“金盞真是個大女人?!?/br> 符金盞的頭輕輕一偏,尋思郭紹的話,卻搖搖頭道:“我也是小女子,可不想做什么女中丈夫,嫌累;要不然以前你說要輔佐我為女帝,我恐怕也想嘗試一番了。我是個小女子,也想你獨寵我、想霸占你,想你只喜愛我一人,知道你和別的女人歡愛,我心里也不舒服。我并非樂意你左擁右抱。 可是我是看著紹哥兒從一個饑寒交迫的少年兒郎走到現在的,我樂意看見你逐漸往高處走,所以不想拖著你的腳步。我得鼓舞你,因為我也不滿足,想要更多,你能給我?!?/br> 郭紹看著符金盞那閃閃發光的眼睛,確實感受到了,女人也有很強的欲念,只是和男子不太一樣。 他沉聲問道:“金盞還想要什么?” 她的笑容忽然有點俏皮:“不跟你說!” 郭紹愣了愣,無奈,便又緩了一口氣道:“也就是想想罷了,這宮里的婦人得上萬人吧?我別說碰她們,連看都看不過來……我方進后宮時,也有一點想法,覺得宮廷里的女子著實還是挺可憐的?!?/br> “哪里可憐?”符金盞問道。 郭紹道:“幾乎一輩子都不能出去,一直被關在這方圓之地,還得勾心斗角,大多也得不到丈夫的疼愛?!?/br> 符金盞道:“你還真會替別人想。不過她們不進宮也是一樣的,但凡有點門楣的人家,妻妾婦人哪能隨便出門?若是小家小戶,不僅不能出門,還得勞累做活。在高門大戶,不也得爭寵,誰能肯定自己就爭得贏;況且丈夫是什么樣的人,相貌、品行、待人何如一概沒得選……反正都是一樣的日子,在宮里起碼衣食不愁,稍微有點地位了還能錦衣玉食、光耀門庭罷?” 郭紹想了想:“那倒也是?!?/br> 符金盞道:“你要不信,下一道圣旨,恩準一些宮女自愿離宮,愿意走的人必定很少?!?/br> 郭紹道:“原因在于婦人不能為自己做主?!?/br> 符金盞微笑道:“紹哥兒此言真是說對了……”她笑吟吟地上下打量著郭紹,“你那些妻妾,是因為命好?!?/br> 郭紹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對了,我得派人回家把她們先接到宮里來?!?/br> …… 皇宮里提前一天就派人去了郭府,通知府上的人收拾細軟要搬地方。 玉蓮之前聽說郭紹稱帝了,就已猜到會去皇宮,皇帝的妻妾當然應該住皇宮里。她這陣子忙活的就是準備那些事,除了查清楚府上的家底財物,她還幫郭紹收拾了留在家里的私人之物。 當然費心最多的是為自己準備……玉蓮的心情很激動,晚上躺床上都很晚才睡得著。她在想進宮時的場景,作為皇帝的妻妾,必定尊貴無比,會被很多人矚目羨慕仰視。然后會被封為嬪妃,在典禮上尊崇高貴:那該是什么模樣出現在千百人面前? 皇帝最重要的幾個嬪妃,名字會昭告天下?特別是帝王登基前的妻妾會被市井津津樂道,比如太祖(郭威)登基前的妻子,當時已經不在人世了,玉蓮在市井中也常聽人說。那些曾經欺負過她唾罵侮辱過她的人,知道了之后會是怎樣的感受?可能很嫉妒,可是又很自卑……可憐啊,粗鄙無恥的惡婦!想不到我還有這一天罷,眼紅去吧,她們永遠都得不到。 有名號的皇妃!那就是身份,那就是地位。玉蓮心里明白,她不再是個奴婢、不再是個卑微的人,無論什么身份婦人,對皇妃還敢無禮到哪去……你可以說我壞話,在背后酸幾句,可說的時候總應該想想自個是啥樣的身份,有什么資格說我?你那張嘴那么行,怎么見了我還要下跪?! 這些都是紹哥兒給她的,玉蓮心里感激萬分,心里熱乎乎的,想馬上全心臣服地服侍他,親近他。 玉蓮在自己臥房里,默默地打開了一個柜子。她身上穿著舊的布衣服,頭發也很隨意,沒有戴一件首飾。不過柜子里卻大部分都是嶄新的衣裳……其中只有一件舊的襦裙,雖然還比不上現在她在家隨便穿的舊衣裳,但在以前確實是她唯一一件沒什么補丁也比較體面的衣裳;當年她從龍津坊來到郭府就是穿的這身。一直舍不得扔,畢竟是落魄時候的寶貝。 當年她飯都吃不飽,硬是省吃儉用置了一套稍微像樣的襦裙。婦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別人不懂,玉蓮自己心里清楚。 這里面有些是郭紹給她買的,都是好料子,平時是舍不得穿,保存得很好,現在還和新的一樣。若是穿在身上,能看到筆直的折疊痕跡,除此之外的面料是平整如新。 只可惜,這些衣服雖然雅致漂亮,畢竟買的時候要符合一個小妾的身份,華貴不足。玉蓮覺得穿著進皇宮會顯得小家子氣,所以已經派人找沈陳李織造趕做了一套比較華麗的衣服……真是很貴的東西。平素玉蓮挺節省,怕浪費錢,但這回她幾乎掏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積攢。 她抿了抿嘴,從柜子底下拿出一個盒子來,又從枕頭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幾件珠寶首飾……郭紹從蜀國帶回來的,符夫人分了幾件給她。一條項鏈,一對耳環,還有發簪和頭發裝飾品。 玉蓮小心地戴上在身上,坐在銅鏡前瞧了一陣,又擺弄著梳妝臺上剛買的胭脂水粉。 就在這時,董三妹輕輕掀開房門,說道:“玉蓮姐,外頭來人了找你,叫‘沈陳李織造’的人,是個婦人,說約好了你的?!?/br> “叫人送她進來罷?!庇裆忁D頭道。 董三妹笑道:“玉蓮姐戴上首飾真好看?!?/br> 這小娘平時膽子小,也就親近玉蓮,可能都是河東出身的、一個姓的緣故,而且玉蓮平素也比較樸素親切一點。 玉蓮聽罷,說道:“你等一下,先進來?!?/br> 董三妹便乖巧地走進門,她不是很怕玉蓮。玉蓮上下打量了一番,說道:“你年紀小,身段也小。我挑一身最小的衣服送給你……可能還是稍大,不過衣裙大點也沒事,等你長兩年,還能穿?!?/br> “我有衣裳穿?!倍玫?。 玉蓮道:“我都沒穿過兩回,還是新的。明天你跟我進宮,以后跟著我,不穿好看點,被別人小瞧了!” “好罷?!倍玫?。 玉蓮拿了一身衣服給她試,然后就送她了。董三妹便出門去傳話。 玉蓮趕緊把首飾取下來,重新收撿好。她走出房子,在屋檐下等著?;仡^便看到了北邊的湖泊,忽然倒有點傷感起來。 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她除了激動興奮,還真有點舍不得。在這里住了四五年了,幾乎沒出去過,這里就是她的世界;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對此地的感情真是說不清楚……這院子是她擺脫無盡苦難欺凌的地方,它很漂亮,很幽靜。 玉蓮忽然心里一酸,不拼命忍住的話,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就要流出來。她急忙摸出手帕按住眼睛,喃喃道:“就不該出來看的……一會兒被人瞧見了又要笑我?!?/br>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在這座房子后門那屋檐下,湖畔上,郭紹多少次握著她的手倆人說著話,有時候身子不舒服,他還會拿溫熱的手掌捂著自己的小肚子。那時候,正室夫人符二妹還沒進門,楊月娥也還在南唐,李圓兒更沒納進來,府上的人很少,就只有玉蓮陪著他。 那時候郭紹雖然只是個一般的武將,地位不是很高,可玉蓮覺得最好的時光還是那陣子,要是能那樣永遠只有自己陪著郭紹,簡簡單單地過活多好。玉蓮又哽咽道:“真傻……”她知道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挑錯了人 夜幕降臨,皇宮中軸線上各殿宇燈火輝煌。郭紹飯飽酒足之后,到了萬歲殿的浴池洗澡,頓時覺得當皇帝確實好。 他也不是完全沒見識的人,這里的裝飾環境也就那樣,畢竟全手工的修建技術有限,但架不住還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宮女在旁邊服侍。連換的衣裳都是有人專門捧著。 有宮女服侍他寬衣解帶,其中一個小娘跪在地上脫他的小衣。他娘的!實在太腐敗了。郭紹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且是一群女的,臉都紅了……他在府上確實從未有過這樣的待遇,干家務活的奴婢長得又黑又壯,洗澡基本是自己動手,大不了是早就熟悉彼此身體的妻妾服侍。何曾如此被一群年輕的娘們圍觀? 跪在地上的宮女顫聲道:“請陛下抬抬腳?!?/br> 郭紹低頭一看,見這宮女的耳根都紅了,他也覺得很不好意思,便不動聲色地拿手遮掩了一下。然后趕緊跨進了木頭的浴缸里。 領頭的一個宮婦拿著一個大枕頭和毛巾上來。剛才跪著的宮女忽然說道:“李尚宮,讓奴婢來罷?!?/br> 郭紹從頭到尾就聽到了兩句話,都是同一個宮女說的,別人都沒吭聲。他自己也有點緊張,自然沒說一句話。那宮女便把枕頭放在浴缸邊上,然后褪下了外面的衣衫,竟然跟著跨進了浴缸里,原來是要給他搓背。玉手觸及郭紹的背上,他渾身就肌rou都繃了起來。 宮女擦得很仔細,拿毛巾從郭紹的肩膀上往前面擦,她欠身過來。郭紹便感覺到背上被軟軟的什么東西若即若離的。他一時間便是渾身燥熱,心里頭火燒火燎的心慌。 郭紹很久沒近女色了,剛剛回京,妻子符二妹快生了,自然不能侍寢;符金盞住在滋德殿,這些大殿內外全是人,她也不敢輕易接近郭紹,連單獨說句話都要留心找機會。其他的小妾還在家里。 郭紹心道:我在后宮女人堆里,卻要禁欲?好像沒啥必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