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136節
郭紹沉吟不已。符金盞剛剛明明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真見面了,卻又被各種各樣的心思左右。 ……郭紹忙道:“現在這狀況,君臣若能信任、方能聯手渡過難關;不然,我們都會面臨極大的危險,這是我們都不愿意看到的結果……不用臣多言,太后應知,國家還有很多隱患和危機?!?/br> 符金盞若有所思道:“你說得有理?!?/br> 倆人陷入了沉默和冷場。符金盞低頭考慮著什么,但郭紹猜不到她在想何事。 之前郭紹本來已經想通了,他覺得有些感情里揉不得沙子,想走太近更容易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產生矛盾;退而求其次,反而能保持多年的信任和情誼,對所有人都有好處。 可是,無論多少理由和理智的考慮都是枉然的! 郭紹進來第一眼再見到符金盞,然后被她一句話就撩動得心亂如麻;把之前想通的事兒、通通都拋諸腦后!她的儀態和說話的口氣,都叫郭紹心里是怦怦直跳。 不知是因為他傾慕,才覺得她什么都好,還是因為符金盞確實是特別受造物主的偏愛,她確實太能誘惑人了。 還能克制嗎?郭紹不斷提醒自己要考慮周全、理智,他在努力克制中。 就在這時,符金盞終于開口道:“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或許別的多余的話都不用解釋了?!?/br> 她的聲音舒緩清幽,非常地好聽,特別是在她帶著某種情緒時的口氣,婉轉而可愛。郭紹忙問:“什么事,請太后告知?!?/br> 符金盞臉上一紅,抿了抿朱唇,小聲說道:“我其實還是處子之身?!?/br> 郭紹頓時又是一愣,他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符金盞究竟說了什么,他本來低落的心情又頓時燃起!他驚訝地脫口道:“怎么……怎么會?” “你不相信?”符金盞急忙問。 郭紹很想信,但是符金盞嫁了兩回也便罷了,嫁給柴榮都多少年了,至少五六年了吧!就算她熬得住寂寞,柴榮能忍受她這樣的美貌?若柴榮是太監,那他前后生了好幾個兒女是怎么來? 他摸了摸后腦勺,嘀咕道:“這不科學!” 符金盞顫聲道:“如何讓你信?”她急道:“宮里有穩婆,要不叫個穩婆來給我驗身……但是這樣好羞人。怎么辦呢?” 郭紹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神情,無論多么有智慧的女人在某些時候也會把心情寫在臉上。他已經信了……正想說一句你說的我都信、之類的話臨時又感動她一把。 但郭紹此時的心情已經高漲到了極點,再也不像之前那樣小心謹慎,當下就改口道:“不用穩婆,我也能驗身的?!?/br> “你怎么驗?”符金盞的臉已經緋紅,忽然有點生氣道,“我說的話你都不信,不信算了!” 郭紹看著她一身白色的孝衣,腰間用麻繩一系,更顯得婀娜多姿,艷麗的臉紅撲撲的、羞澀中帶著惱氣,更加可愛漂亮。此時此刻她不太像一個二十七歲的婦人,卻像年輕了十歲。 他心里一黑,沉聲說道:“我也想信,但是若是有個嫁過兩次、第二次跟了丈夫五六年的婦人,來告訴太后她未經人事,您信么?這完全是不合常理的事?!?/br> 符金盞皺起眉頭,舒展了一下上身,脹鼓鼓的胸脯隨著她的動作、更把本來剛剛合身的孝衣撐得緊繃繃的。她用那給人壓力很大的很有洞穿力的目光看過來,問道:“你待如何查驗?” 郭紹表示自己什么都怕,但在這種有機會的時候膽子很大,硬著頭皮抵抗她那很犀利的目光(感覺很強烈,覺得自己想什么完全逃不過她的眼睛,像是心思暴露在陽光下一樣)。他的聲音有點變音了:“穩婆怎么查,我就怎么查?!?/br> 第二百五十七章 剪不斷理還亂 五代以來,宮廷選秀女、甚至選嬪妃也不僅限于處子,但進宮時還是要被宮婦穩婆驗身,對選入宮廷的婦女進行登名造冊。符金盞主持后宮呆了幾年、見多識廣,當然知道穩婆怎么查的。 符金盞觀察郭紹的神情,只覺得他是故意要捉弄自己! 但引誘她的不僅是郭紹,還有別的事。她的臉越來越燙,渾身都熱起來。 符二妹繪聲繪色的描述再次浮上腦?!还址鸨K的記憶力太好,那些話進入她的耳朵、便掏都掏不出來。宮廷里也有些婦人說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但那樣的話不能影響符金盞;恰恰是符二妹那樣一個初經人事的女子、又是她很了解的meimei詳盡說出來,讓符金盞深信不疑。聽二妹說那些話的時候,符金盞好像是自己親身經歷似的。 還有前陣子,本來到了要自盡的絕望地步,忽然見到紹哥兒,失態時情緒崩潰時的淡淡體驗,也叫她難以忘卻。 “哇哇哇……”忽然前殿的一通大哭驚起了符金盞,不一會兒又聽到木魚聲與和尚超度的念經唱誦。她的眉頭微微一皺,低頭一看,自己披麻戴孝,連系在腰上的帶子都是麻繩做的。她立刻回過神來。 “我不能讓你那樣做,那樣是褻瀆!”符金盞急忙搖頭。 郭紹道:“只是查一下,我只要沒有褻瀆之心,就沒關系的?!?/br> 符金盞拉下臉冷道:“身體都被你看了,還沒有褻瀆之心?你倒是去哄三歲孩子差不多?!?/br> 郭紹似乎也意識到了他的拙劣,一籌莫展的樣子,嘀咕道:“但這樣就沒法叫我相信了,畢竟那種蹊蹺的事沒人會信的?!?/br> “你不相信就算了?!狈鸨K氣道。 郭紹又道:“之前太后說有獎賞和驚喜的,你叫我確認一下,這驚喜就太大了……您金口玉言,總不能言而無信吧?” “你……”符金盞竟然無法反駁,冷冷道,“我沒想到你如此壞的人,這都是什么時候,竟然還想著那些事。當初我是被迫無奈,情急之下的不得已之舉?!?/br> 郭紹一臉失望地嘆道:“原來如此。太后有沒有想過,既然先帝與你并不夫妻之實,他對于你、與河中府李崇訓又有什么區別呢?” 符金盞沉默不語。 郭紹又小聲道:“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br> 符金盞胸口一陣起伏,想到自己居然要為那人守節,心里確實很不情愿。一時間心里如同一團亂麻糾結在一塊兒、剪不斷理還亂,都快分不清這世間的黑白對錯了,頭腦昏昏沉沉的。只覺得呼吸已經十分困難。 她咬著貝齒,使勁搖頭道:“我是天下人的太后,理應為天下表率,不該作出那種有失體面的事。況且在國喪期間,我披麻戴孝那么做更加有悖天道,我不能……” 郭紹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呼出一口氣道:“太后所言極是,我并沒有逼迫你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便罷了?!?/br> 符金盞見他抱拳作禮,以為他要走,心里頓時好像掉了一塊rou似的難受。欲望是可以克制的,當初的痛苦和恐懼也是可以忍耐的,熬熬就過去了,但是……要眼睜睜看著這個人的心稍稍遠離,她也不能忍受。 讓他完全相信真相,就能讓他對自己的心回到以前,甚至超越以往所有時刻……與一個人的心完全在一塊兒,是怎么樣的感受?符金盞忍受不了那樣的期待、和誘惑。 她忽然伸出手道:“等等!” 郭紹沒動,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符金盞臉色蒼白,又權衡了一番,看著他顫聲說道:“你不能有齷蹉的心思,更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我很害怕?!?/br> 郭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無論多么嚴重的事,我都擋在太后的前面?!?/br> 符金盞的心稍安,紅著臉道:“里面有午睡休息的暖閣?!?/br> …… 她沒有脫衣服,只是把外面的孝衣和外套去除了,但白綢中衣十分柔軟,薄薄的輕柔的一層面料恰恰能包裹住她的身材,完全掩不住身材的輪廓。郭紹不得不感嘆,造物主確實很不公平,它對極少數的人特別偏愛??上У氖?,這樣的美好卻不能永恒,它終有一天會逝去。不能不叫人扼腕嘆息。 國喪的悲涼氣氛完全無法郭紹的心情,他只覺得見到了人間的鬼斧神工,仿佛天下都綻放了百花,一年四季從不凋落。他完全是懷著虔誠的心在膜拜。 ……良久后,郭紹撩起自己的衣襟,擦著自己的臉和頭發?;仡^只見符金盞靠墻蜷縮在榻上,雙手捂著臉。她顫聲道:“你叫我還怎么見人……” “沒人知道的?!惫B忙柔聲寬慰道。 符金盞把手放下來,一臉通紅。她捂住自己裙子,伸手拉扯了一下把自己的修長雪白的腿遮掩住,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說好的只是查驗,你都做了什么!” 郭紹無辜道:“我已經查明了,是你叫我繼續、以便更清楚地確認。我要是故意,剛才趁機壞了太后的清白,你也沒處哭?!?/br> “那樣我會恨你!”符金盞拉下臉道,“得讓我想清楚,你不能擅作主張?!?/br> 郭紹忙道:“是?!?/br> 符金盞伸出玉白的手從耳際撩了一把,攏了一下秀發,氣呼呼地說道:“你過來!” 郭紹只得走近,在塌邊坐下。符金盞長呼一口氣,伸出顫抖的手指,猶豫了一下放在郭紹的臉頰,然后用拇指撫弄著郭紹的嘴唇,小聲道:“你也不嫌丑?” “要是我覺得丑,這世上沒有好看的東西了?!惫B一本正經道。 符金盞又問:“你對別人這樣過?” 郭紹愣道:“怎會?” 符金盞小聲道:“以后你不準對別人這樣,包括……我二妹。我準許你妻妾成群,但你不能對任何人超過我?!?/br> “我聽你的,再說確實沒人能與太后相提并論?!惫B道。 “你還叫什么太后?”符金盞紅著臉道。 “金盞?”郭紹小心叫道。 符金盞埋怨道:“當初我爹為什么不給我取個好聽點的名字……唉?!?/br> 俄而,她又摩挲著額頭,皺眉道:“我這樣做,真的對嗎……要是被人察覺怎么辦?” 郭紹無言以對,如果這也算對,世上還有錯的事嗎?但錯的事,也不是一定不能做……他小聲提醒道:“只好小心點了,現在局勢還不是很穩?!?/br> 符金盞輕輕點頭,正色問道:“現在你信我了么?” 郭紹道:“這事兒確實太荒誕了,但由不得我不信?!?/br> 符金盞用婉轉的聲音低低地述說道:“我到河中府時,還沒來得及,李家就被太祖帶兵攻滅了。因為我對李家前夫不太中意,性子也強,就拖了一陣子,沒料到后來就出事了……” 符金盞接著小聲道:“后來跟了官家,但官家很挑剔,以為我是嫁過人一直就很嫌棄。李府破亡后,我娘很守禮嚴厲,要逼我出家或以死贖罪。只有嫁給官家后,才能避免那樣的命;我不討好官家、不想得他的寵,如何活得下去……你以前看到的都是表象,根本不知道我過得什么日子?!?/br> 郭紹聽罷嘆了一氣:“真可憐?!?/br> 符金盞一臉委屈幾欲落淚,又問道:“官家尸骨未寒,我就做出這樣有失婦德的事,你心里會不會嫌我、看不起我?” 郭紹道:“以前我以為金盞服侍過幾個男人,但還是不嫌?,F在我知道了你是個潔身自好、高貴潔白如雪的女子,別說嫌,我覺得永遠也沒法從你的手掌心逃脫了……這個驚喜太大,我還沒回過神來?!?/br> ……符金盞沉默了良久,沉重的呼吸稍緩,悄悄說道:“你以后還得聽我的。從現在起,你要在禁軍里取得優勢、建立更高的威信……這天下沒法長久平衡,注定要主弱臣強,我希望強臣是你。我只相信你?!?/br> 她又認真提醒道:“你聽我的,我不會讓你失望?!?/br> 郭紹聽罷心里一陣緊張,忙道:“我甘愿為金盞效力?!?/br> 符金盞的臉上情緒激動:“只待我們掌握了絕對的優勢,今后便不再會擔驚受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無人敢威脅我們、連對我評頭論足也不敢!” 郭紹忙附和道:“你說得對,當年唐太宗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誰會說他的私德?武周女皇為清除異己、殺人無算,照樣是一代大帝?!?/br> 符金盞聽得,漸漸從糾結中回過神來,剛才那種小女子般羞臊的神情漸漸不見了,重新恢復了霸道的氣度。 郭紹見狀,說道:“當今中原羸弱、分崩離析,只要在太后執政下,能將中原從一個國變成威福四海的帝國,今世后世千秋萬代的人無不敬仰膜拜?!?/br> 符金盞冷笑道:“如果能那樣,人們會不會推崇你和我的事?” 郭紹道:“這與儒家禮制不符,估計不會推崇、但會輕描淡寫,因為相比之下私德根本不值一提;只會大書特書在大事上的功績?!?/br> 符金盞的目光火熱,手在郭紹的五官上撫摸,十分輕柔又非常仔細。她輕輕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要看見自己最關心的那個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對她最大地驕縱和寵愛,唯有如此才能彌補我心里難以磨滅的遺憾?!惫B沉聲道,“這一世,那個人就是你,你就像我的jiejie?!?/br> 第二百五十八章 銅雀春深鎖二周 符金盞沉迷在白日美夢中,完全是沒有實現的事,她照樣考慮得很認真:“首先攻滅蜀國,蜀國五谷登豐風調雨順太平了好幾十年,十分富庶;而且君臣從山外進入蜀地后不思進取、軟弱不堪戰。你滅其國能取得很高的威望,并且奪得更多的軍費……我會拿出一部分專門給你建一座高樓?!?/br> 郭紹和效忠符金盞的所有人一樣,希望她振作、希望她高興。他不愿意看見符金盞糾結傷心,自然不會干擾她的幻想,而且十分配合地問道:“建樓來做什么,叫什么名字?” “銅雀臺?!狈鸨K從容笑道。 郭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