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千嬌 第76節
她想了想又道:“你家的伙食太差,嘴都吃淡了。啥時候又去見皇后jiejie???” 郭紹道:“……” 這娘們說點話很氣人,當面嫌主人家的伙食差,還虧待她了?不過郭紹也懶得和她計較,沒爹沒娘師父成天睡覺的小丫頭,估計沒人教她為人處世。 郭紹忍不住道:“天天都有rou吃,你還嫌伙食差?” 清虛搖著腦袋道:“算了算了,你不懂,不是rou不rou的事,那廚娘手藝不行!就玉蓮姐親自下廚做得還算是人吃的菜?!?/br> 郭紹語重心長地說道:“清虛道長,你是不食人間煙火,沒去民間嘗嘗那滋味。你師父坑蒙拐騙,似乎還讓你衣食上過得不錯……” “你師父才坑蒙拐騙!”清虛惱道,“皇后jiejie吃的丹藥,是誰給的?哼哼,你不叩謝我們師徒救命之恩,成天拿粗食應付我……為啥皇后jiejie那里有好吃的,你這里成天就那幾樣?要不是我有見識了,真要被你蒙蔽?!?/br> 郭紹瞪眼,上下打量了她,這丫頭單眼皮瓜子臉一臉清純,表情嚴肅煞有其事,真看不出來她再開玩笑。他又繞著清虛的身子轉了一圈,“嘶”地吸了口氣:“清虛道長今年芳齡???” 清虛挺起胸脯道:“貧道今年就要滿十五……”她似乎覺得胸脯挺不起來,臉上又一沉。 郭紹道:“沒事沒事,我就是納悶,你是裝的呢,還是真不懂?” 清虛明亮的眼珠子轉了一下,說道:“你跟我進來,我給你報答救命之恩的機會?!?/br> 郭紹好奇,便跟進她的屋子里,頓時眉頭一皺,這壓根不像是一個白凈少女住的屋子,臥房里亂七八糟,被子揉成一團丟在床鋪上。他見過懶的,但沒見過像清虛這么懶的姑娘。 忽然清虛的瓜子臉微微一紅,將房間的門掩上了,羞澀地看了郭紹一眼。郭紹被她那奇怪的目光看得身上一寒,問道:“你要作甚?” 清虛背著手沉思了片刻,說道:“人食五谷,不能不有三病兩痛。以后郭施主和你的道友,還得有求我的時候。如果你為以后考慮,今天的事最好不要說出去?!?/br> “什么事,今天的什么事?”郭紹一頭霧水。 清虛欲言又止,臉更紅了,回頭又檢查了一下門閂,小聲道:“你給我揉揉……胸吧?” 郭紹瞪眼,不可思議地說道:“你是傻了么!” 清虛可憐巴巴地說道:“每次去見皇后jiejie,那幫婦人就叫人家脫衣服,脫完了還要嘲笑一通,我受夠了!皇后jiejie說男子的手揉了之后會變大……” “她會說這種事?”郭紹腦海里浮現出符氏的模樣,搖頭道,“她騙你的,這樣你還信?” 清虛道:“皇后jiejie人那么好,怎會騙我?你以為我傻么,誰好誰壞我分得出來?!?/br> “不行,我不能那么禽獸?!惫B咬牙道,作勢要去開門。 “哪里去!”清虛一把拽住他的手,“連你也嫌棄我的……” 郭紹忙道:“不是,我覺得你很無辜,你不懂事,我還不懂么?” 清虛抿著薄薄的嘴唇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沒事就摸玉蓮姐……她的你就愿意,我的你就嫌棄小,是吧?”郭紹道:“她是我的妻妾!” 清虛道:“你不給我揉,找誰去,我也不愿意讓別人……”郭紹聽她說別人,愣道:“你別給人占便宜了?!鼻逄撟プ∷氖植环?,拽著輕輕靠近自己的胸脯,紅著臉幽幽問道:“是不是隔著衣服沒效果?” “咕嚕!”一聲吞口水的聲音在寧靜的房間里響起,郭紹發現自己一個漢子的臉也發燙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僵硬,腿腳都不受控制了似的。 他顫聲道:“你不說出去,不告訴你師父?” 清虛搖搖頭小聲道:“咱們悄悄的?!?/br>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李重進渡劫 家中悠閑溫情,因為那里的人現在幾乎沒有任何生存壓力,也不用爭強斗狠。但郭紹不敢貪戀,次日一早就去侍衛司。 侍衛司現在皇城大內的外面,南門靠東的地方。相比北衙殿前司諸機構,這邊屬于外朝,確實沒那么親近。郭紹先向韓通報道,以示結束告假日期。 早上有諸多日?,嵤?,主要是對各部當值的廂、軍主將和副將進行點卯;然后和所有到場的武將一起核對樞密院的命令。日常軍令就是城防,權力全在樞密院之手;特殊情況是調兵,這個相當重要,出了錯亂動兵馬、罪名就十分嚴重了。 等這些事過去,一整天就隨意處理一些軍務,懶點可以拖延,勤快點可以多做些實事。反正有些事沒有強制,壓力便不是那么大。 侍衛司人很多,但現在最重要的也就三個人:韓通、郭紹、高懷德。 還有一個李重進,但他在淮南,同樣被人惦記著,畢竟掛著侍衛司第一把交椅的名分。李重進不在,馬步副都指揮使韓通說了算,但郭紹的地位略低也有相當大的權力,至少可以一人否決大事;樞密院的軍令如果郭紹不認同,韓通就不敢下發軍令。高懷德任步軍都校,名義上管理虎捷軍左右二廂。柴貴虎捷軍廂都指揮使也在侍衛司出入……馬軍司都指揮使韓令坤暫時不在東京。 郭紹記得似乎有人說過,世上能遇到的人很多,但經常琢磨的,其實就那么幾個人。如今他想起這話倒是覺得有幾分道理,日常在侍衛司,主要就是這么一些人在交流。 ……今天早上飄了一陣雨,現在淅淅瀝瀝的到下起陣仗來。不過春季的雨,還是不如夏天來得急,慢慢地下連綿不絕。二月的天氣,坐下來不動仍然有些冷。 郭紹在庫房的簽押房里坐著,正在慢慢翻閱一些舊的軍令公文存檔。五代十國改朝換代很快,太早的東西根本找不到,但近幾年來的不少存檔,還是可以從里面看到一些蛛絲馬跡。 幸好識字,一開始看繁體無標點的字很吃力,但靜下心來多看,慢慢就有點習慣了。皂隸端茶進來,郭紹便搓了搓手,停下來喝盞熱茶,一面看門外的雨景歇一下眼睛??粗旰熎沛?,郭紹若有所感…… 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同等階層的人都謹言慎行,沒有人會告訴你該怎么做、要遵循一些什么原則。郭紹前年還是小隊長,在前世也沒混上什么發達的位置,兩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從周圍見聞總結、琢磨……和那些出身世家耳濡目染的老油條顯然沒法比。 不過郭紹想問題的思維和角度顯然不同,現在他就在想一些抽象的感悟:大周人口起碼數以千萬計,有節鎮、州縣不計其數,但十余萬禁軍就對全天下形成了壓倒性優勢。幾千萬人還不如十萬人?顯然不是,如果幾千萬人擰在一起肯定是統治者無法控制的力量,但問題是誰能把所有節鎮州縣擰在一起……反正單獨的幾個州縣無法對抗中央就行了。 同樣皇帝一人和高級武將、貴胄只有這么一點人,卻能控制十余萬禁軍。除了靠威望,同時也是分化的結果……禁軍將士同理天下百姓。 十余萬禁軍很厲害,但誰能讓他們同時反對皇帝和大臣?如果存在這樣一個人,那他還沒成羽翼早就被盯住,或者無法控制、那這個人就是新的統治者……厲害的不是十萬禁軍,而是能讓十萬禁軍聽從命令的人。因為十萬禁軍不是一體,而是無數部隊和個人組成的一個綜合體。 郭紹這么胡思亂想一陣,又想起一句話來,大約是這么個意思:千千萬萬的民眾力量很大,但具體到個人,你只是千千萬萬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所以沒有力量。 就在這時,高懷德走了進來。郭紹放下茶杯,起身客氣招呼道:“高都使?!?/br> 在高懷德家里,他稱呼高兄;但在侍衛司,郭紹還是比較低調地叫軍職……雖然禁軍里稱兄道弟的人不少,但低調一些總不是壞事。 高懷德也忙回禮,走了過來。郭紹轉頭看了那皂隸一眼,又指著自己喝的茶杯,那皂隸終于懂了,趕緊去倒茶。郭紹不禁心道:這么高級的衙門,奴仆還不長眼,果然五代十國的官場積弊還沒成勢么? 高懷德道:“韓副都讓馬、步司都擬一些名單上去,淮南降兵組建懷德軍,又歸咱們侍衛司管,總不能讓淮南將領都還各自帶他們的兵,得送一批人過去……前幾天的事了,郭將軍尚不在東京?!?/br> 郭紹的心下立刻提起來,昨天就忍了沒提那茬,今天倒好,高懷德主動提起,那這事兒能辦得不著痕跡、水到渠成了,心下便是一喜。 高懷德斜眼瞄了一眼出去的皂隸,輕輕提道:“虎捷軍左廂諸將在淮南戮力作戰,我覺得不好動;只能從右廂挑些人,我倒是做了幾天右廂都校,不過時間不長,大部分人我也不認識的?!?/br> 郭紹心道:高懷德真上道,果然是這樣,你對別人耿直,別人總會投李報桃。 他不動聲色道:“我也聽說這事了,著實有點難辦??傄腥巳训萝姴皇恰叨际挂部傄诨⒔蒈娞粢环菝麊?,不能把調動的武將名單都丟扔給馬軍司?!?/br> “確是如此?!备邞训抡c點頭。 郭紹又忽悠道:“史彥超在馬軍挺有些威望,雖然調到殿前司去了,但咱們在這邊做得太過分,史彥超恐怕也不滿意?!?/br> 高懷德面無表情,并不著急的樣子。 郭紹心里有點沒底,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沉吟片刻還是說道:“我正看舊檔,倒是找了少數一些人。我的看法是這些人只顧專營,作戰便偷jian?;?,留在虎捷軍反而讓侍衛司戰力下降,不如去淮南軍?!?/br> 他說罷便從懷里掏出一份長長的名單來,遞了過去:“高將軍可以作為參詳,不過到時候還得韓副都首肯才行?!?/br> 高懷德看都不看,直接收了:“調到懷德軍的人,都應該稍稍給予軍職升遷,這樣更能服眾?!?/br> “言之有理,高將軍所言極是?!惫B十分贊同地點頭。 就在這時,一個低級文官走了過來,拜道:“樞密院副樞密使王樸到侍衛司來了,韓副都叫二位大帥趕緊去議事?!?/br> 郭紹放下茶杯,說道:“我先走。高將軍的茶還沒喝到呢?!?/br> 高懷德會意,點頭道:“郭將軍請?!?/br> 及至大堂,果然見王樸正四平八穩地坐在側首的椅子上。相互見禮之后,郭紹也入座,上面的位置沒人坐,大伙兒都坐在兩側。 郭紹從淮南起,就發現王樸更多地出現在皇帝身邊和軍務場合,反倒樞密使魏仁溥不多見了。瞧這狀況,王樸是要被提拔為樞密使了? 據說樞密使魏仁溥是太祖郭威欽點的最重要的輔政大臣,不過柴榮也是強主,如今一舉攻取了淮南十四州,威望大振,他似乎開始放開手實現個人的意愿了。 王樸做事很謹慎,這次來是親自交付樞密院的城防部署安排,侍衛司主要負責南城和外城。 人到齊了之后他就開始說:“這是二月下旬的布防調令,到二月底后作廢。如果月底沒有新的調令,則沿用至三月……不過近來禁軍無甚大事,應該不會疏漏的?!?/br> 韓通生硬地問道:“禁軍何時再干大事(北伐)?王副使有何高見?” 韓通人稱韓瞠眼,鮮有人和他關系好。不過王樸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態度,直言道:“現在還說不清楚。如果今年風調雨順,夏秋兩季豐收,明年咱們就可以進諫;今年要是天不好,就得拖延。天下征戰久苦,不能太急了。今年國家應注重政通人和、治理地方,輕稅薄賦于民生息,而不是四面征伐?!?/br> 郭紹拜道:“王副使高瞻遠矚,用心為民,令我等武夫佩服之至?!备邞训潞筒褓F也附和了一句。 王樸說罷便拿出了公文,開始安排諸事。 這份調令是樞密院副使親自送過來的,顯然沒啥問題,四個大將分別看一下意思意思,便都認定了。只要明天一早就召集二廂大將一起驗明,然后就可以分別下達軍令。 郭紹覺得做武將還算比較輕松,只要沒打仗,平時其實事情并不多。只不過一打仗就要上陣賣命罷了。 ……高懷德當天下午就交了調動名單,郭紹當然沒話說,一口贊同。韓通見步軍司都使、馬步司都虞候都沒意見,也看了一番,并未表示反對。這廝和誰都不好相處,但僅限于私交,公務上并非沒事找事的人,平素兢兢業業有板有眼。 但韓瞪眼以前也在殿前司,對這些低級武將同樣不熟,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侍衛司以前最有威信和根基的人是李重進和史彥超……而現在坐在這個官府里的關鍵人物,都是剛換血的人。誰也不比誰好。 大伙兒有心無心,便開始對李重進進行清洗老底的活動。利用懷德軍,僅僅是個開始。 第一百五十章 偶遇 中午侍衛司官署管飯,不過一些人直接回家去了,郭紹觀之他們下午可能不會再來上直。作為高級武將,早退從來都不是事。 郭紹沒有走,在侍衛司吃的飯。并不是忙不過來,如果他愿意可以什么也不做;當然也可以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仔細查閱舊檔,都是時間泡出來的成果。 郭紹充分發揚了前世的學習工作經驗,那并不豐富精彩的生活閱歷和體會……只要是能達到中人之資的人,底子不是特別差,如果把時間精力泡在一件事上,必定多多少少能有所成就;這個感悟幾乎適合所有事業和生活,包括經營感情。相反,就算是天才,不花時間也照樣不能在某件事上有什么作為。 前世他就是靠這樣干在讀書時代競爭掉絕大部分人,取得還不錯的學歷,先獲得一個較高起點。而一些同窗比他資質好、頭腦靈活,卻只能在另外的領域去尋找機會。他想起高考之前的一年,便是早上起來到睡覺,整天都埋頭泡在里面。時間花進去了,回報就能漸漸地出現。 而現在,郭紹覺得自己不甚精通古代名利場,但可以泡在里面。日常,不需要一直想著自己的遙遠而偉大的目標,只需要找到有價值的小事,一步步做好。 吃過午飯,他也不睡,又到庫房簽押房開始琢磨那些難懂的繁體字。很枯燥,絕大部分人名根本不認識,所言之事也是毫無波瀾起伏的流水賬。半個時辰以后,他已哈欠連天,覺得疲憊想睡覺。但他知道,現在如果找別的輕松事消磨時間的話,精神卻會很好。 郭紹站起來在廊廡里走了一個來回,回來找到一盞沙漏,似乎是一個時辰的計時儀器。他直接放在桌面上,尋思沙漏漏完,今天就不看舊檔了,去虎捷軍左廂兵房巡視,同樣是經營事業的有用的活動。 一個時辰以后,郭紹向韓通等人告辭,離開了侍衛司。 羅猛子率一隊馬兵護衛,現在他掛都虞候的軍職,但長期跟著郭紹,在侍衛司和郭府中當值,軍中他反而不怎么管。反正羅猛子沒多少帶兵才能……有親兵護衛,但沒有儀仗,只有馬前有人舉了根馬仗。郭紹平素比較低調。 侍衛司將士在非戰爭時期不用每天都到駐地報道,有輪換值守的制度,樞密院上午來安排的就是這事。郭紹去的時候,正好是李處耘和羅彥環一正一副當值。一個多月不見,一眾人寒暄了幾句,郭紹便先去各處巡視值守將士。 虎捷軍左廂諸軍,大部分地位高的武將都和郭紹比較熟。他在左廂只兩年,勢力擴張得很急……但至少在這支軍隊里,沒有人有他威望高根基穩?;⒔蒈娮髱驯还B視作在禁軍中的實力基本盤……它的戰斗力和軍費(騎兵少)都比不上趙匡胤麾下鐵騎軍,但郭紹毫不嫌棄。 “你叫什么名字?”郭紹站在一個年輕十將面前。 十將瞪著眼,情緒有點激動,他當然認識郭紹,郭紹現在在禁軍中相當有名氣了,完全算作周朝一員名將。而名將竟然專門和一個十將說話。 十將站直了身體,大聲道:“回郭大帥,末將叫劉鳴?!?/br> 郭紹點點頭笑道:“劉鳴。我不一定記得住,但下次若是再和你說話,你一提,我通常能記起今天問過你的名字?!?/br> “哈哈……”陪著的眾將被郭紹的直率逗得大笑。 郭紹還有半句在心里:我可能記不得你,可能一輩子就和你說這么一句話,但你一定會記得我,因為我比你有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