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傅遇津挑的是一家高級餐廳,全玻璃的設計,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a市濱江的璀璨夜景。白以橙跟他面對面坐著,在他親自為她倒了半杯紅酒后,開口說了一聲“謝謝”。 傅遇津放下分酒器,對著白以橙笑了一下:“應該是我跟你說謝謝,謝謝你請我吃飯?!?/br> “請傅先生吃飯是應該的,你幫了我那么多?!?/br> “我覺得我們是朋友,那些小事都不算什么?!?/br> 白以橙微微笑了笑,始終沒有提那個電話。她對傅遇津說:“能和傅先生成為朋友,大概是我的榮幸吧?!?/br> “既然你也覺得我們是朋友,你也可以不用再叫我「傅先生」?!?/br> 傅遇津在明顯地拉近距離,但白以橙卻并不想如此親近:“不叫你「傅先生」,我反而不自在?!?/br> 習慣了白以橙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傅遇津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對白以橙說道:“這些都是這里的特色菜,你可以慢慢吃,一邊看夜景,一邊品嘗美食?!?/br> “謝謝?!?/br> 白以橙禮貌地動了筷子,轉頭看向窗外夜景的時候,想起了那一次自己約邵景淮,也是想跟他一邊欣賞夜景一邊品嘗美食??上ё詈鬀]有實現,只是在江邊吹了吹風。 雖然只是那么一小會,可已經足夠成為白以橙最好的回憶了。 察覺出白以橙有心事,傅遇津開口問:“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不是,”白以橙回神,忙說,“就是突然想起一個人?!?/br> “如果我問那個人是誰,會不會太冒昧?” 白以橙抬頭,碰上傅遇津那探尋的眼神,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就在這時,服務生引領幾個西裝革履的人經過,白以橙掩飾尷尬地故意轉過去看,可這一看,就更讓她尷尬。 邵景淮應該是在這里應酬,隨他而來的人有幾個是外國人,有幾個中國人。他們的穿著打扮,都明顯是正經的生意人。 服務生給他們引路,位置在里面的包間,他們只是順路經過而已。 白以橙不知這到底是什么情況,以前無論哪都碰不到的人,現在竟然在哪都能偶遇。 “是邵景淮,要去打個招呼嗎?” 白以橙故作平靜地端起紅酒杯嘗了一口紅酒,無所謂地說道:“我和他不熟,不用打招呼?!?/br> 傅遇津沉默了一下,隨后扯開了話題。這一頓飯,他們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餐廳另一邊的包間,幾個美國客戶用英語侃侃而談,邵景淮沒有參與他們的話題,獨自坐著飲酒。服務生進來上菜,沒有關上的房門,邵景淮能從門縫隙中看到不遠處相對而坐的白以橙和傅遇津。 看他們交談甚歡的樣子,邵景淮只覺眼睛不大舒服。他扯了一下領帶,讓自己呼吸舒暢一點,但眼睛依舊難受。 白以橙,傅遇津,他們倆能在晚上約著一起吃飯,看起來關系匪淺。 一股嫉妒的情緒噴然而出,邵景淮攥緊了高腳玻璃杯,像是要把玻璃杯捏碎?,F在他急于想知道的,是傅遇津約白以橙,還是白以橙約傅遇津。 只要一想起白以橙有可能把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招數用在傅遇津身上,邵景淮就感覺那種嫉妒的情緒愈演愈烈。 即便再警告自己不能接近白以橙,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關注她。 瘋了,這絕對是瘋了。 在隨意聊了幾個關于旅行的話題后,傅遇津不動神色地把話題重新回到了剛才打了個照面的邵景淮身上。 “上次你說邵景淮跟你問過我,我還以為你們很熟?!?/br> 沒有料到傅遇津又提起邵景淮,白以橙唇邊的笑意僵了僵,反問道:“其實應該是你跟他很熟吧?” 傅遇津笑了起來,看起來很隨意地說:“熟,打小就認識,他還差一點做了我妹夫?!?/br> 白以橙能從傅遇津的微笑里品嘗出另一種味道,好像是帶著一點冰涼,像是冷漠。 如果說差一點做了妹夫,那么也就是說——上次墓碑的主人傅寧溪,跟邵景淮有著不一般的關系。 想到這一點,白以橙其實是有些驚訝的。她本以為邵景淮不食人間煙火是因為他天生的高冷,如今看來,大概是因為失去了女朋友。 “邵景淮是一個很心狠的人,他不會為任何事心軟。所以——你能跟他保持距離是最好的?!?/br> 傅遇津其實在上次邵景淮找他問白以橙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他們之間不簡單了,這次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也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私心,他都想告訴白以橙,邵景淮這個人離得越遠越好。 “這么聽來,好像是邵景淮辜負了你meimei?!卑滓猿葲]有順著傅遇津的話說,她淡淡地飲酒,沉默了一會后,微笑著說:“我跟他不熟,但是,我喜歡他?!?/br> 傅遇津連自己都沒有想到,在聽到白以橙坦誠她喜歡邵景淮時,他會那樣冷靜。大概是因為看出了白以橙眼底的無可奈何和掙扎,大概他也被她的誠實觸動到。 一頓飯在沉默的氣氛中結束,喝了些酒的白以橙走到餐廳門口,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你現在回家嗎?我送你?!备涤鼋蛘驹诎滓猿壬磉?,問她。 白以橙搖頭:“我想吹會風,江邊風景這么好,不能浪費?!?/br> 其實白以橙以為傅遇津會追問一些什么,或者會說邵景淮這個人不好,不該有感情。但是他什么都沒說,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不確定他能否懂她話里的另一層意思。 她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傅遇津,大概也會知難而退。 白以橙跟傅遇津告別,獨自一個人往江邊走,月光落在江面,微波粼粼。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吧,白以橙覺得自己這會特別感概。像明明知道邵景淮這樣的人有太多的故事,他的心又那么冷,可她卻還在掙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對這樣一個不對的人,她竟然無能為力。 想事情想的太入神,白以橙沒注意到腳下的石子,不小心崴了一下腳。 下一秒,就有人跑過來扶住她,緊張地問:“沒事吧?” 白以橙看著突然出現的傅遇津,有一刻的晃神。她擺了擺手,說:“沒事。鞋子本來就有點磨腳,走路不小心而已?!?/br> “我扶你去那邊坐一下?!备涤鼋蛳敕霭滓猿鹊脚赃呑幌?,但卻被白以橙拒絕。 “我真的沒事,不用坐?!?/br> “既然鞋子磨腳,為什么不換一雙合適的?” “因為喜歡,所以很難舍棄?!?/br> 兩個人的話都有玄外之音,他們都能默契地聽懂對方的意思,可都有自己的堅持。 傅遇津收回自己扶著白以橙的手,認真地看著她,說:“邵景淮不適合你?!?/br> 白以橙點著頭,笑道:“我知道?!?/br> “看來,你并不打算放棄?!?/br> “如果單單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放棄,那感情也太廉價了??墒恰乙辉缇痛蛩惴艞壛说?,現在只是在努力。所以傅先生無論說什么,我都不會放在心上。我打算放棄邵景淮,僅僅只是因為我自己覺得,他不好?!?/br> 但傅遇津好像還是看穿了白以橙,他說:“可是就算你覺得他不好,你還是陷了進去。對嗎?” 被看穿心事的白以橙第一次覺得傅遇津太過于心細,她的任何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許久之后,她點下了頭:“對?!?/br> ☆、第十九章 夜色之中,白以橙沒有和傅遇津再僵持。 傅遇津別開頭,看著遠方,說話的語氣都柔了半分,像是妥協。 “如果你想要知道邵景淮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不會添油加醋,站在最客觀的角度?!?/br> “謝謝,可是我不需要。如果我想知道,我可以自己去了解,但是現在我似乎并不用去那么了解他。你也說了,他不適合我,這一點我自己也知道?!?/br> “可是你心里還是有他?!?/br> “再喜歡的鞋子,如果不合腳,肯定就不會忍著腳痛去穿。時間久了,鞋子被丟在角落蒙上了灰塵,總有一天會被遺忘?!?/br> 關于鞋子的這個比喻,很合理。傅遇津能懂白以橙的心情,他明白她,懂她,同時心里也有淡淡的酸澀。 最后分別的時候,傅遇津看著白以橙漸漸遠去的背影,暗暗下了決心。他好像是遲了一步,可是他不會就這樣放棄。他不會輸給邵景淮,畢竟他有嘗試和不懼怕一切的勇氣,而邵景淮什么都沒有。 因為喝了酒,之前又把手機落在了珞蔓辦公室,白以橙只好找了代駕回珞蔓。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來鐘,一樓的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就連大廈大堂都是灰沉沉的。白以橙開鎖走進珞蔓,偌大的婚紗店一片寧靜,她走幾步,卻總覺得有什么別的聲音在跟著自己。 不同于她的高跟鞋,好像是一個男人的腳步聲,輕微的,小心翼翼的,又充滿目的性。 白以橙的心臟顫了一下,想伸手開燈,順便透過旁邊玻璃的反光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著自己。只是她的手都還沒碰到開關按鈕,一只寬大的手就緊緊地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腿一軟,差點跌坐到地上。 被嚇到的白以橙尖叫了一聲,轉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還有那雙紅透了的眼睛。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像是怕她逃,又像是怕自己弄疼了她。 他說:“以橙,我好想你?!?/br> 白以橙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見過南熏了。 這個被她從自己人生刪除掉的男人突然回來,突然出現,突然用這樣驚悚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只是為了對她說一句:“以橙,我好想你?!?/br> 黑暗之中沒有一絲光亮,可白以橙認得南熏的聲音,認得他的臉,還有他那雙通紅的幾乎要流淚的眼睛。她扭動著自己被南熏抓住的手腕,想掙脫開,但力氣抵不過他。 她試了幾次之后放棄,盡量冷靜地開口:“你放開我?!?/br> 南熏不舍得放開她,反而抓得更緊了,他看著這張自己心心念念了這么多年的臉,喃喃著:“以橙,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知道我錯了,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 “南熏,你不覺得好笑嗎?都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你現在才來說你錯了?你知道你錯哪了嗎?” “我哪里都錯了,你把所有跟我有關的東西都刪了,我找不到你,我找我們共同的同學朋友,可是你那么狠,你連他們都刪了。你不跟他們聯系,我就去找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對你也緘口不語,我花了四年,我花了四年才找得到你。這個城市明明這么小,我卻要花四年才能——” “四年?你現在是在表達你對我的癡情嗎?”白以橙冷笑了一聲,打斷了南熏的話。 “以橙……”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放開我,否則我就報警了?!?/br> 白以橙威脅南熏,可南熏也急了,腦袋一抽,抓著白以橙就想輕薄她:“我知道你心里還是有我的,以橙我真的很愛你——” 南熏想吻白以橙,白以橙激烈地掙扎著,幾乎把所有的力氣都用上了??墒钦驹谒媲暗氖且粋€成年男人,她根本掙脫不開。 這個男人的音容相貌都和當年一樣,是她曾經用盡全力愛過的模樣。 那時候他們是大學里人人都知道的一對情侶,大家都知道白以橙有多愛南熏,對南熏有多好,又有多少次熱臉貼了冷屁股??v使南熏虐她千百遍,她仍待南熏如初戀。 可是最后絕情離開的是白以橙,狠地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那些從來都不想再回憶起來的過去突然閃現在白以橙的腦海里,她掙扎地愈發激烈,拼盡全身力氣推開南熏。因為之前有過類似的經歷,這次白以橙學聰明了,用力就是一腳,踢中南熏的重要部位。 南熏吃痛地松開白以橙,兩個人同時受力同時摔倒在地上。白以橙摔倒時碰到了旁邊的裝飾花盆,花盆碎片滿地,她的臉朝地,頓時感覺額頭一陣刺痛。 她從地上坐起來,捂著自己疼痛的右側額頭,隱隱約約感覺到有黏稠的液體流出,血腥味頓時彌漫在鼻腔前。 因為這一摔,接近瘋狂的南熏突然清醒過來,他爬到白以橙身邊,借著幾乎沒有的光亮捧著她的臉。他想抱她,可他不敢,他想去看她的傷口,可他不忍。 南熏一直通紅的眼睛終于還是流下淚來了,他無所適從地哭著,他哀求白以橙:“以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我真的知道錯了,以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