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問題嗎，宋教授？”

    漢尼拔總是冷不丁地出現在她的身后，宋伊喬都已經習慣他神出鬼沒的行蹤。

    “不……沒什么，抱歉是我冒昧了?！?/br>
    “沒關系，在這里可以放松一點，請跟我一起到客廳吧?！?/br>
    餐桌的擺設也十分講究，宋伊喬不得不懷疑漢尼拔是強迫癥晚期，一絲角度都不偏倚。一大捧嬌嫩的馬鈴蘭和鳶尾花被插在花瓶里擺放好，餐桌上擺滿瓷白的盤子、銀質的刀叉、疊放整齊的餐巾、被擦拭得干干凈凈的高腳杯……當然，還有兩瓶彼得呂斯堡波爾多酒。

    他拉開椅子，讓宋伊喬坐進去。接著，在兩人的等待的視線中，他看了一眼長柄燉鍋，確認時機后，端好濃稠的鵝肝醬和熏鮭魚一一放在原本的位置，顏色漂亮的荷蘭汁配上rou質鮮嫩的淡水貝類，令人胃口大開。

    赫德森太太和漢尼拔一樣精通廚藝，但兩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用普通的食材調制出最美味的食物，而今天的這道晚餐能看得出選材都十分挑剔。

    宋伊喬默默告誡自己要小心一點，還是忍不住在煎得恰好的牛排上滴幾滴檸檬汁，心滿意足地喂進嘴里。牛排的口感清爽而鮮嫩，還有檸檬的果香刺激著味蕾，真是絕妙極了。

    吃到一半，吉姆教授提議舉杯。

    客套的話說完，宋伊喬相繼跟兩人碰杯后輕抿了一下，幾乎沒有喝進去。她始終還是怕里面會有一些致命的藥物，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話什么時候都能用來救命。

    愉快的晚餐結束，她詢問洗手間的方向后進去整理一下儀容。打開門之后，宋伊喬正要走，突然有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蜘蛛？

    她將頭湊過去，只見隔著玻璃的毛茸茸的黑色蜘蛛肢節粗壯，看著令人膽寒。就在這時，蜘蛛動了一下，宋伊喬心里一緊，正要再仔細觀察的時候，一只手隔絕了她的視線。

    “宋教授，原來你在這里?！?/br>
    漢尼拔的表情似笑非笑。

    宋伊喬警惕地后退一步：“是你殺了克勞德?！?/br>
    “這么說不太恰當，我只是對他的收藏品感興趣。你瞧，這只蜘蛛的樣貌怎么樣？”

    漢尼拔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將劇毒的蜘蛛從里面取出來，蜘蛛看起來很乖順，沒有攻擊的意味。

    “你瘋了！”宋伊喬的聲音都有些發顫，“這種蜘蛛能在幾十分鐘內就要了你的命！”

    “它不會的?！?/br>
    相比之下，漢尼拔的表情從容，隨意的模樣像是在拿著蜘蛛的玩具。他隱藏在無害的面具下的真面目逐漸顯露，映照在墻上的背影仿佛張開了血盆大口，像一只致命的大型蜘蛛一樣準備向真正的晚餐發起致命一擊。

    “吉姆教授呢？你把他怎么樣了？”

    “不用的擔心，他睡得很熟?！?/br>
    “……你到底想做什么？”

    漢尼拔向前走了一步，毫不意外地看到宋伊喬緊接著后退，他笑起來，語氣十分溫和：“嘿，別擔心，我只是想問一個問題?！?/br>
    “……”

    他的聲音篤定，并不像提問：“你似乎認識我?！?/br>
    話音剛落，宋伊喬眼睛一花，竟然看到漢尼拔試圖對她攻擊。她靈活地躲開，像今天對待小偷一樣給了他重重一擊——

    打中了！

    還未待她再次還擊，突然，胳膊上傳來無法忽視的刺痛感。她下意識地低頭，就看到那只悉尼漏斗網蜘蛛正攀附在她潔白的皮膚上，給予了死亡的痛吻！

    宋伊喬忍著惡心和恐懼將它拍到地上一腳碾碎，這個動作剛做完，她渾身的肌rou開始抽搐，痙攣的幅度越來越大，呼吸也變得困難，甚至克制不住上下牙齒的顫動。

    淚腺無休止地運作，宋伊喬看不清東西，涌出的淚水已經淹沒了一切。她喘不上來氣，目光有些渙散，還是執意站立著。

    “漢尼拔……”她的嘴唇在發顫，還是一字一字硬生生擠出來，“我……我會……殺了……你……”

    話說完后，強大的意志力終于被麻痹的劇毒擊垮，她的身體顫抖著癱倒在一個陌生的懷抱，像是瘋了一樣渾身哆嗦。

    頭頂上傳來一道愉悅的聲音，如同隔著層層霧靄模糊不清：“……我相信你?！?/br>
    第24章 我們是一路人

    打從吃了克勞德的大腦，麗芙最近的行為越發難以控制，她深深受克勞德的影響，像那個刻薄的家伙一樣不留余力地對所有人開啟嘲諷，還容易被激怒。

    昨天又和梅杰吵了一架，這讓她心力憔悴。

    “真是糟糕透頂……”她揉揉腦袋，嘆了口氣。

    麗芙進了一家快餐店，想要點一份加滿辣椒油的熱狗。店員找好零錢，微笑著對她說：“這是你的?！?/br>
    ——這是你的。

    她眼前的東西開始翻轉，瞬間閃現一段混亂的圖像。這是間亂糟糟的臥室，衣服被扔得到處都是，對面的門外通往客廳，能看到很多擺在玻璃皿里的毒蟲。

    視線的主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他所看到的畫面一直在翻卷攪動，仿佛是在觀賞畢加索的抽象畫像。

    “這是你的?！?/br>
    對面的年輕男人伸出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只黑色的蜘蛛，毛茸茸的肢節和白皙的皮膚相襯，顯得惡心極了。

    他在恍惚中接過，眼睜睜地看著蜘蛛鋒利的口器狠狠刺進皮膚。

    畫面晃動得越發劇烈，緊接著整個人倒了下去，視線集中在天花板上炙熱的燈。

    “……她不叫清客（k），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記得叫她宋教授……”

    耳旁溫和的聲音隱隱約約，突然，畫面中斷。

    麗芙顫抖了一下，瞬間恢復神智，她不自然的模樣令收銀員擔憂地問：“您好，需要幫助嗎？”

    “不，不用了，謝謝?！?/br>
    她勉強笑了笑，接過熱狗和零錢。出門之后就將熱狗隨手塞給一個流浪漢，飛奔往目的地！

    那個男人是漢尼拔！

    宋教授，就是他們中文課的老師！

    麗芙早在前一段時間就和漢尼拔交手過好幾次，無奈對方雖然年紀輕輕，作案手法老道，為人更是極其狡猾，根本不像是個二十歲的大學生。

    至今她也不清楚那些受害者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她確定幾個受害者里沒有僵尸，恐怕早就誤以為漢尼拔是那個傳說中的混沌殺手。

    克勞德沖動而偏激的大腦控制了麗芙的思維，讓她無法選擇理智思考，連巴比諾都沒來得及通知一聲就狂奔向漢尼拔的住所。

    ——她要竭盡所能，抓住這個為非作歹的混蛋！

    ……

    宋依喬以為睜開眼睛后就回到籠罩在夜色下的倫敦，然而事實證明她低估了漢尼拔的耐力。

    “早上好，親愛的宋教授?！?/br>
    漢尼拔端來剛做好的早餐放在床頭柜上，體貼地給她送來擦臉的毛巾。她沉默著接過，溫熱的毛巾貼在臉上后遲鈍的大腦逐漸開始運作。

    “你為什么沒有殺了我？”她問。

    “我為什么要殺了你？是某樣確定的信號告訴你了嗎？”清晨的陽光透過窗臺上的玻璃照進來，映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頰上，棕色的眼瞳上氳氤著柔和的光，幾乎讓宋伊喬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錯覺。

    “宋教授，我很好奇你是通過什么樣的渠道認識的我，才會產生這么多的誤解?！?/br>
    “……”

    她坐起身，凌亂的黑發散落在肩頭，清麗的臉上面無表情：“誤解？通過昨晚的事情，我想我們之間已經了解得很透徹了?！?/br>
    “是我救了你的命?！彼袅颂裘?，慢條斯理地辯駁，“如果不是手里保存著血清，你的尸體已經在停尸房里?！?/br>
    “我的腦袋還沒有壞，是誰扔的蜘蛛恐怕不用再強調了吧?！?/br>
    漢尼拔直直盯著她半晌，忽然笑了起來。

    “你像個刺猬一樣，嘿，放輕松一點，沒有人試圖奪取你的性命?！?/br>
    宋伊喬沒有給他面子，冷聲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難道要像貓捉老鼠似的，玩弄一通后，戲謔地看著對方精疲力盡又誠惶誠恐的模樣，最后再毫不留情地一口吃進去？

    漢尼拔微微側過臉，伸手端起床頭柜上的溫熱牛奶，幾乎還能看到玻璃杯上氳氤的熱氣：“空腹對身體不好?！?/br>
    “不要轉移話題?！?/br>
    “……”

    漢尼拔露出的另一側臉頰上還有隱隱的淤青，應該是宋伊喬的手筆。他也不勉強，將玻璃杯放回去，微笑著說：“你的警戒心很強——我的意思是，平常人不會是這樣，是家庭的原因嗎？”

    “你的問題太多了?！彼我羻汤淅浠卮?。

    “你是單親家庭出身，如果沒說錯的話，你和父親的關系很槽糕，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宋教授，它會讓你對男性缺乏信任，乃至于不敢踏入婚姻的殿堂……”

    “夠了！”

    漢尼拔對于她的威脅充耳不聞，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冷酷：“我還知道你心里潛伏著一只龐大的野獸，稍有不慎就會——”

    宋伊喬突然一手將他掀翻按在床上，俯過身去揪著他的領子，兩人四目相對。

    “漢尼拔·萊克特，”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漠，黑色的長發垂下去，散落在漢尼拔年輕的臉上，“我以我的名字發誓，如果你再敢多說一句，我會立即掐斷你的喉嚨！”

    臥室里突然安靜下來。

    漢尼拔的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這讓他看起來像是深夜里潛伏在暗處的狼，正在對自己的獵物虎視眈眈。

    “你在害怕，”他說，“你怕我說出來之后，不愿意面對的真相都會血淋淋的暴露在面前。宋伊喬，你要輸了?！?/br>
    這是他第一次稱呼宋伊喬名字，吐出的單詞緩慢而清晰，像鎖鏈一樣緊緊纏繞住她不堪重負的心臟，接著，狠狠勒緊。

    宋伊喬首次對一個人有了真正的殺意。

    “叮咚——”

    門外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們二人的交流。她的眼神一冷，松開漢尼拔的脖頸，起身就要離開。

    “砰！”

    門被用暴力破開，沖進來一位漂亮的女子，膚色要比平常人白得更多，頭發的顏色也很淺。她深吸一口氣，眼睛里的紅光轉瞬消失，漂亮的眼眸望向二人，故作輕松地攤攤手。

    “嘿，早上好?！?/br>
    “你這是私闖民宅，親愛的法醫小姐?！睗h尼拔整了整衣領，神態自若地坐起身，“這次又看到了什么，嗯？用你那可笑的巫術？”

    宋伊喬冷不丁地插話：“看來你們是熟識，那我先走了?！?/br>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