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那你們呢?” “很多人凍死了,我和meimei關在家里不敢出門——盤算剩下的糧食省著吃能用多久,每天找盡屋子里所有能燃燒的東西點火,甚至是破壞家具,喝的是屋外弄來的雪融化的水,mama以前說這不干凈,但是也沒人在乎了,mama都不在了……而我那時候覺得,我們很快也會死去?!?/br> “最后,你們活了下來?!?/br> “是的,我們最終等來了救援,然后我們來到這座基地,被告知我們可能是華盛頓最后存活下來的人類——我們被安排在一個空曠的樓層,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起,每個人都很沉默。我們被分配軍用物資,三個人共用一個水壺,每天每人一小塊壓縮餅干,有軍人到處走動巡邏,我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麻木的看著,甚至不愿意交談——”朱莉瓊飛快地笑了笑,“我和一個大概是柬埔寨女巫之類的女人共用一個水壺長達一個月,最后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呢?” “死了,”朱莉瓊來到書柜前,看著倒映在玻璃中自己的臉收斂起了僵硬的笑容,變成面無表情的模樣,“不知道是餓死的還是凍死的,或者壓根就是自殺——那個時候活著變得特別沒有意義,人們只是活著而已,了無生趣,毫無盼頭??傆腥苏f‘死都不怕還怕活著’,要我說這話真沒道理:如果能好好的活著,誰又會想去死呢?” 朱莉瓊說完了,她轉向茯神——看著坐在床沿邊,稍稍歪著腦袋傾聽看似很認真的黑發年輕人,她的目光閃爍了下,變得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故事說完了?!?/br> “嗯?” “這就是我想說的?!?/br> “……” 茯神想了想,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又總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明白了——但是他并沒有糾結多久,因為下一秒,他的手被一雙手軟的手輕輕覆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之前包括我在內,所有人對于你的敵意以及看似任性的要求——就像是在你看來,你確確實實是無辜受到了指責背負上了奇怪的責任……但是,這個世界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們這些普通人又做錯了什么呢?” “朱莉瓊,我……” “我們只是像前一天那樣好好地生活而已??!我們做錯了什么,就永遠生活在黑暗中了?父母、戀人、親朋好友,一個個失去聯系或者陰陽相隔,這個時候,我們到底是做錯了什么,才導致要背負起這樣沉重的苛責呢?”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茯神的手背。 朱莉瓊的聲音開始不穩,她拼命地吸著鼻子,但是更多的液體掉落下來發出“啪嗒”的輕微聲,在茯神的手背上,在地毯上—— “我也不知道我們到底哪兒做錯了,又或者是哪兒出了問題……新聞、廣播中報道的死亡數字冰冷含糊,但是每一個數字后面都是無數被活生生撕裂的生活和希望——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并不應該去逼迫你做什么,其實大家都瘋了,我們都瘋了!我們努力地想要建立起新的家園,努力和身邊這些陌生人相親相愛,可是我們都知道,經歷了那些之后,有些事是再也不會好起來的……” 朱莉瓊吸吸鼻子,擦了擦眼淚,放開了茯神的手,她站了起來,低下頭看著床邊一直顯得很沉默的黑發年輕人輕輕地說:“真的很抱歉這些天我們的所作所為。明天我們將會離開,其實我們早就想離開了,每當路過曾經呆過的那個平臺,我們就會想起在那里度過的一切糟糕經歷,看著基地的大門,我們就會想起當初是怎么樣絕望著邁過門欄進入這里?!?/br> “……”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朱莉瓊說,“抱歉讓你遭遇這一切,就當我們只是一群抓住了所謂虛無縹緲的救命稻草就開始崩潰發瘋的瘋子吧!晚安了,弗麗嘉,祝你今夜有個好夢?!?/br> “你也一樣,朱莉瓊?!?/br> 床邊的黑發年輕人說。 門被打開,然后關上。房間里恢復了之前以諾切離開后、朱莉瓊敲響之前的寧靜。 一切都好像只是茯神的幻覺,茯神抬了抬手,窗外的寒風吹入,手背上淚水凍結成的冰渣掉落在他的腳背上,有點冰涼。 第一百三十二章 茱莉瓊離開后茯神一個人又在窗邊坐了一會兒——當試驗體就是有這點好處,從外面吹進來的冰冷寒風除了對清醒大腦有所幫助之外,不會給他帶來哪怕一絲的危害,他甚至不用擔心自己會感冒……還是楚墨白的時候小時候他倒是體弱多病,可能是因為和普通的軀殼契合度不適應的緣故,他三五天就要去醫院報道,有時候病得走不動路,四歲五歲的時候,還要老爸背著上樓,自己不肯多走一步。 ……那個時候家里住的還是那種老房子,沒有電梯,他父親楚教授平日里文質彬彬其實身強體壯,背著兒子上七樓不帶喘氣——后來是有了家族遺傳的糖尿病,才終于消停一些,為了防止自己也得這病,楚墨白有很長一段時間對甜食近而遠之。 其實他挺喜歡吃甜食的,所以剛開始的日子很難熬,但是太久不吃,也就不想了……就和其他許多事一樣? 大概是。 茯神坐在窗邊,聽著窗外那些準備要離開基地的人們鬧哄哄的打包行李,在走廊上走動,交談……說的什么他倒是沒去在意,因為他一不小心就陷入可回憶,東想想西想想,就連以諾切什么時候回來站在他身后他都不知道。 直到肩膀上落下一個外套,茯神嚇了一跳,身體搖晃了下差點一頭栽樓下去——還好以諾切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腰將他從窗臺上抱下來,等黑發年輕人雙腳落地,他也沒撒開自己的手,微微抬起頭將下巴放在茯神的肩膀上,靠著他的耳朵問:“想什么那么出神?” “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不要一聲不吭從后面靠近一個瞎子?!?/br> 以諾切哧哧地笑,沒有一點自我檢討之心:“我不來你就掉下去了?!?/br> 茯神將他的腦袋推開,語氣冷靜:“你不嚇我我就不會掉下去?!?/br> 以諾切很執著地又把自己的腦袋放了回去,他執著得就像是一條有依賴癥的大狗,在茯神的頸脖間蹭了蹭,他用略微冰涼的鼻尖頂著茯神的脖子,沉默了下,收起調侃用有些郁悶的聲音說:“我擔心你?!?/br> 茯神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這家伙的眼線遍布每一個角落,也許在茱莉窮踏入這個房間的第二秒,以諾切已經知道了也說不定……但是茯神還是明知故問:“擔心什么?” 以諾切嗅了嗅鼻子。 茯神被他呼出的氣弄得有些癢癢,縮著脖子往后躲。 “房間里到處都是人類的味道,”兩人磕磕絆絆往后退,最后以諾切將茯神壓回床上,“女人的味道?!?/br> “誰把醋壇子踢翻了?放心吧,做了什么的話,剛才你進房間的那一瞬間肯定還在進行,”茯神抬起手拍了拍撐在自己腦袋旁邊的結實手臂,調侃道:“要對我的能力有信心?!?/br> 話語剛落,唇角邊落下一個輕吻——只是一瞬間的接觸,甚至沒有人發出聲音,對方卻仿佛能夠將心中所思所想所擔憂的完整傳遞過來……于是黑發年輕人因為調侃微微翹起的唇稍微放平了。 他摸索著捧起了以諾切的臉:“怎么了?” “那些人類又對你說了些什么?”以諾切問。 “一些話,我覺得挺重要的,聽過之后心情沉重,”茯神說,“自從我決定不再嘗試時間回溯后,內心總有些愧疚,偶爾會想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后來想多了,就習慣了,你說服了我:我不欠任何人的,所以并不用對他們心懷愧疚?!?/br> 以諾切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后來這些思想變得扭曲而危險,我差點就真的因為那些人類逼我使用一些能力的事而感到怨恨了——” “難道不應該是這樣?” “以諾切,不管茱莉瓊出于什么目的說的那些話,但是至少道理是沒錯的啊,”茯神笑了,用很具有安撫能力與說服力的嗓音輕聲道,“人類也沒有錯,他們是無辜的?!?/br> “這不是你犧牲自己去拯救他們的理由?!?/br> “我沒有要這么做,只是心中也不再對此有所抱怨?!?/br> “真的?” “真的,對你撒謊總是會有糟糕的結果,所以我不會再嘗試繼續那樣說?!避蛏裆斐鲭p手攬住以諾切的脖子,“你總是有太多多余的擔心,偶爾對我有一些信心不好嗎?” 茯神說完,感覺到原本高懸在自己上空的巨大身軀長噓出一口氣轟然倒塌壓在自己身上,他笑著伸出手拍了拍以諾切的背:長期以來以諾切和他始終在為這個問題糾結個不停,從剛開始的爭鋒相對,直到有一方開始動搖,另一方不停地試探…… 現在,是時候該放下這些老舊的問題往前看了。 他們已經在這個上面耽擱了太久多余的時間。 …… 第二天茯神先醒來。 難得一次是沒有被雪子打到窗戶上發出的聲音弄醒,他推開壓在自己肩膀上的強壯手臂,然后小心翼翼地退開,讓還留在自己身體里的“別人的東西”一點點的滑出來。 注入的液體已經干澀,這個小小的動作顯得并不是那么容易,于是原本還睡得很沉的人被弄醒了,他條件反射似的扣住懷中人的腰試圖不讓他離開,但是為時已晚,茯神脫離了他的“深度控制”。 以諾切發出一聲不滿的嘟囔:“給我蓋好被子,你冷著我的‘小弟弟’了?!?/br> “那么怕冷倒是穿上內褲睡?!?/br> “內褲不如你身體里暖,而且……你夾得很穩?!?/br> “閉嘴,別逼逼?!?/br> 茯神懶得理會身后那人不堪入耳還越來越得意的調侃,冷漠地坐起來,雖然床柔軟,屁股還是感覺有些微妙……站起來試圖穿拖鞋的時候發現腳也有點站不穩——今天是第一批人離開的日子,所有的試驗體和超級士兵都會集合在一起禮貌性的“歡送”他們,這意味著他們需要像個傻子似的站在某個地方站很久…… 想到這,茯神皺了皺眉,有點想發火。 “下次再這樣就和右手過一輩子吧?!避蛏裼媚_摸索著拖鞋塞進去一邊嘟囔,“明明沒有設計過感情系統的,怎么會這樣?” “我聰明,所以自學了,于是你有了個孝順的弟弟以及體貼的老公?!?/br> “無論是弟弟還是老公,”茯神頭也不抬地說,“你那根東西不應該這么好用?!?/br> “這個梗我記得?!?/br> 旁邊傳來沙沙的聲音,像是某個人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后茯神感覺到自己的腳被一只大手捉住準確地塞進他折騰很久也沒能塞進去的拖鞋里—— “我還在培養槽里時,有個人大言不慚地說,這個試驗體沒有性功能……如果當時你能看看我的數據,就會發現聽完這句話后我的某些數值變得很波動?!?/br> “?” “這大概就是‘這個人好大的膽子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質疑我的本事,有機會要cao哭他讓他哭著叫爸爸讓他知道他錯得多離譜’?!?/br> “……在培養槽里的東西哪來那么多心理活動?!避蛏褚恢荒_踩在以諾切的肩膀上,想了想,“你也沒能cao哭我?!?/br> “試試?”躍躍欲試的語氣。 “……” 茯神警告似的踩了踩以諾切的肩膀。 以諾切笑著把他扶起來,護送進浴室,伺候他洗漱干凈后自己才開始動手——等兩人收拾走出臥室,外面的人大概已經等得很急了,看見以諾切很驚喜地叫了他一聲,不過大概是以諾切并沒有給他什么熱烈的回應,他并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完,只是壓低聲音說了句:“大家在等了?!?/br> “出了什么問題嗎?”茯神有所察覺的問。 那個人遲疑了下。 “直接說?!币灾Z切嗤笑。 那個人變的更加沉默了。 茯神拉了下以諾切的衣袖:“怎么回事?” 以諾切稍稍彎下腰湊到茯神耳朵邊:“笑得太好看,把他嚇到了?!?/br> 茯神:“……” 以諾切:“你以為我走到哪笑到哪么?就只是在你面前而已?!?/br> 茯神:“你以為你在演校園偶像劇么?我又不是小姑娘……” 話還沒落腦袋上就被拍了拍,以諾切淡定道:“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姑娘?!?/br> 茯神把他的手拿開,此時大概是以諾切再次示意那個士兵有話可以直說,他猶豫了一下后終于說:“先生,前面出了些問題,決定前往二號基地的人派了個代表出來突然改口要求均等平分物資……” “均等物資?” “超級士兵的光照充能槽?!?/br> “不可能?!币灾Z切毫不猶豫地說,“留下的超級士兵是準備駐扎二號基地人數的三倍,平均分給他們會不夠用,而且昨天說好了物資分配原則——”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下面鬧得很厲害……” “莉莉絲呢?” “沒有您的命令,大家都不敢對普通人做出任何實際鎮壓……” “莉莉絲什么時候那么聽我的話了?她就是想看笑話而已?!?/br> 以諾切語落時,他們已經快步來到大廳前面。很遠的東方茯神就聽見有爭吵的聲音,莉莉絲尖叫著嚷嚷“老娘不知道你有種去問以諾切”“什么不想讓我去二號基地天啊我好怕并沒有求之不得”的聲音尤為突出。 ……大概是被人抓住質問了一些問題,莉莉絲覺得很煩才這樣——當然,莉莉絲本來就沒什么耐心,哪怕只是問她廁所在哪兒因此而發火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