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他直接來到了茯神面前,站定,稍稍低下頭打量著他,良久問了句:“昨晚你在哪?” 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 是我? 是我? 是我??。。。。。。?! 怎么可能? 為什么? 但是狼不可能說謊,而且我也夢見了,第一視角…… 茯神內心仿佛有狂風過境激起千層浪,然而臉面上所有的表現只不過是那黑色的瞳孔微微縮聚,沒等他說話,就看見狼將唇邊叼著的煙拿下來,順手在墻邊熄滅了那煙草,嗓音低沉道:“回答之前想清楚,昨晚我跟其中的一個兇手交手過,逃跑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臉——” 狼伸出手,在淡淡的煙草氣息靠近鼻息旁的下一秒,茯神感覺到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指輕勾了下他的下顎。 “是你的臉?!?/br> 茯神沉默。 周圍的其他超級士兵也跟著沉默。 小胖在人群后面條件反射地喊了聲“不可能”,但是這阻止不了超級士兵們以他們為圓心愣是往后強行退后出一個半圓。 狼又說:“脖子上掛著你之前經常玩耍的那個藍寶石項鏈,我應該沒有看錯?!?/br> 茯神唇角動了動,然而還沒等他從大腦嗡嗡的咆哮短路聲中醒過來,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一把,緊接著整個人落入了身后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傳來“咔”的一聲傾向,緊接著,他熟悉的藍寶石項鏈掉落下來,被抓在身后人的手中,阻隔在他和狼之間—— “項鏈在我這,昨晚他一直在我這里睡覺,有什么時間去殺人?” 茯神回過頭看了以諾切一眼。 狼同樣看向以諾切,挑眉:“你沒睡?那人動作很快,動手時間不超過五分鐘——” “都說了我一晚七八次,哪來的時間睡?!币灾Z切微微蹙眉,“我說了不是他?!?/br> 茯神心中猶如坐什么過山車似的一上一下簡直刺激,剛開始他幾乎也覺得那個人是他了,但是說到藍寶石項鏈,那玩意確實一直在以諾切的手上不在他這里,以諾切看得很嚴,他壓根不知道他把藍寶石項鏈放在哪里——哪怕是潛意識地去尋找它戴上做完事后再放回去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此時此刻他心中也是充滿了困惑,他轉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稍稍露出個遲疑的表情然后叫道:“以諾切——” “我是所有人中最不可能包庇你的人,你自己也清楚?!币灾Z切對視上面前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后淡淡道,“所以我說不是你肯定就不是你,少廢話?!?/br> 第五十八章 一時間,在場沒有人說話。 在其他人看來,以諾切只不過是個進化方式和他們不太一樣的普通小孩,在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有茯神一個人的情況下,他的話只可以說服茯神不再自我懷疑,卻不能說服其他在懷疑茯神的人——特別是狼,如果他說他親眼看見了,眾人理所當然會選擇相信他,而且以諾切對外宣稱是茯神的弟弟,沒人保證他這么說是否只是想要包庇他的哥哥。 場面一時間有些僵持,就在這個時候,人群里響起了一個女聲—— “我也看見了,”愛莎擠出人群,“昨晚我運動完,聽見外面有動靜,就伸腦袋往窗戶外面看了眼,正好看見某個房頂上有個穿黑色斗篷衣服的人在跑,我剛開始以為那是這座城市里剩下的超級士兵,也沒有聽見有被襲擊的動靜,所以就沒放在心上?!?/br> “大半夜的做什么運——你拉我干嘛?”以諾切不滿地轉過頭看茯神。 茯神面無表情地說:“小孩子不要問那么多?!?/br> 愛莎問狼:“你看見的是穿黑色斗篷的人嗎?” 狼點點頭。 狼之前也沒有說過那些人的裝束,只說看見那個人長了一張茯神一樣的臉——而現在愛莎準確地描述出了那些人的打扮并且被認同,這就說明她不是在信口開河。 小胖:“半夜在窗戶外看見人了你不告訴我?你心也太他媽大了吧姑娘!” 愛莎聳聳肩:“因為我看見的那個人還是個孩子,最多七八歲?!?/br> 孩子? 小胖露出個驚訝的表情,立刻轉過頭來看著茯神——雖然相比起同齡人來說茯神怎么都算不上是“強壯”的身材,但是無論怎么眼瞎的人也不會把他和七八歲的孩子弄混,這就說明昨晚“穿著黑色披風”來的人確實不是一個人,他們是組團有備而來的……而在此之前茯神一直和他們在一起,通訊設備也不能使用,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他是如何做到和當地的某一些人瞬間“統一服裝”然后還要“半夜有備而來蓄謀殺人”的。 因為愛莎說的話還有以諾切說的關于項鏈的問題,茯神暫時地將“殺人犯”的頭銜從自己的腦袋上摘下,但是他還是被嚴加看管了起來——接下來部分超級士兵留下來收拾同伴的尸體,他們回房間準備出發前往金廟的時候,狼跟在茯神他們身后直到房間門口才停下來,就好像他一個沒看住茯神就會逃跑再去殺人似的。 茯神忍無可忍地將房門拍在了那張缺乏表情的臉上。 轉身從床上將那把銀色的弓箭從箭套里拿出來,一抬頭就看見另外一張床上以諾切正翹著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兩人對視上的一瞬間,以諾切說:“知道那只小奶狗有多討人厭了吧?” “你別老爭對他?!避蛏襦洁炝寺?,語氣倒是比以前以諾切在說狼壞壞的時候他開口教育時要軟得多。 “你別老偏袒他,”以諾切嘲笑道,“結果出了事還不是我站在你這邊給你說話,還好你把項鏈交給我了,否則你跳進黃河都洗不清?!?/br> “他們也不相信我把項鏈給你了,說不定現在正以為咱倆蛇鼠一窩呢?!?/br> 以諾切一愣,半晌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那我被你拖累了,你更應該感激?!?/br> “你就是說個事實而已怎么就貢獻比天大了,就好像你不開口說話我就會默默地認下這個悶虧一樣?!避蛏衿沉艘灾Z切一眼,“說的你無條件在袒護我似的?!?/br> “難道不是?”以諾切反問。 “說來聽聽?”茯神將弓箭那三根輕薄的銀質羽毛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拂去。 以諾切換了個坐姿,順便抬起眼掃了一眼門外,像是防備著有人偷聽似的,片刻之后他稍稍壓低了聲音道:“比如我知道你肯定隱瞞了我什么事,我都還沒問清楚就直接開口袒護你了——之前看到尸體的時候你的反應就不太對,尸體還少見啊,哪怕是被割開喉嚨的尸體也不少見了,你卻像是見了鬼!還有剛才狼在指認你的時候,別以為我沒看見你自己都動搖了,那眼神分明就是不確定自己到底做過這件事沒有……” “從那個人的尸體我還順便聯想到你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照鏡子,難道是看今天有沒有又變得更加英俊一些?是在看自己的臉上有沒有血吧?”以諾切沒給茯神回答的機會,一口氣道,“昨晚又做奇怪的夢了?” 茯神將弓箭背在背上:“后悔問你這個問題,別說了?!?/br> “你害怕了,”以諾切懶洋洋道,“那天做完夢以后起來看見了幻覺,幻覺里你以為你在睡夢中殺掉了所有人——雖然后來發現這只是沾染了瘟疫的‘真知之眼’在作祟,但是你還是在隱隱害怕總有一天這種事情會真的發生吧?” 茯神微微蹙眉:“叫你別說了?!?/br> 以諾切站起來,來到茯神跟前稍稍彎下腰——直到他的鼻尖幾乎都快碰到茯神的,他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這才說:“俗話說得好,越害怕的事情越容易發生,你不正式自己的恐懼,總有一天會因為這種夜長夢多的陰影而真的做出一點自己都害怕的事情?!?/br> 茯神:“比如揍你一頓?” 以諾切:“你一說不過我就惱羞成怒?!?/br> 茯神抿抿唇緊繃著臉往外走,沒走出兩步就被以諾切從后面一把拉住摁在了墻上,后者仗著現在腿腳靈便身高優勢時常會做出這樣強迫人的舉動——茯神幾乎習慣了,哪怕這會兒被以諾切的胸膛壓在墻上,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發生半分動搖。 “說說看,夢見什么了,”以諾切微微瞇起眼,“不說別想走?!?/br> 茯神看出對方似乎并不是在開玩笑,嘆了口氣:“我夢見是我殺了那個超級士兵?!?/br> 以諾切微微一愣:“什么?” “夢里面是第一視角,我就是那個穿著斗篷殺了超級士兵還跟狼正面相遇的那個人,夢里的我站在金廟的濕婆神雕像之下,廟的門口有一口古董似的大鐘,風吹過時它還能發出響聲——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看見這么具體又形象的東西,就好像我真的去過金廟似的,我只是之前在網上看過一些外部的圖片而已……當時周圍還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樣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就像愛莎說的那樣,年齡高矮各不相同——” “性別呢?” “看不清,太暗了?!?/br> “繼續?!?/br> “‘我’心里的目標很明確,離開了金廟后就直奔來我們這個酒店,我看到狼在站崗,用昨天焚燒的尸體的頭蓋骨點煙——” “說重點?!?/br> “‘我’知道打不過他,就選擇繞道了,繞到了酒店的后面,隨便在有人居住的那一層里選中了一個房間——我確定是漫無目的的,就好像這一次的行動并沒有特別詳細的計劃,只是為了殺那么一兩個人而來,敲開了窗戶,然后在那個人反應過來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割開了他的喉嚨?!?/br> “割開?” “用一把有紫色光的匕首?!?/br> 以諾切想了想,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但是他還是放開了茯神,在少年站直了面無表情地整理自己被弄皺的衣服衣領時,以諾切這才說:“現在我很確定那個人絕對不是你了——雖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第一視角跑到人家身上去的,但是那個人肯定不是你,你是弗麗嘉,和所有的實驗體一樣相當于‘主神’的存在,你只有可能賜予別人力量,但是作為‘主神’,我們是不可以使用別的‘主神’的力量的?!?/br> 茯神被說的有些糊涂。 “想想坦卡他們使用能力的時候,總是會有淡紫色的能量,那是二號實驗體被激發了艾爾菲奴能量后的體現,你不能使用那個力量,我也不能?!币灾Z切說,“所以他的‘瘟疫’對我幾乎不能產生影響,對你也不可以,除非……像是利卡做的那樣,直接把它身體的某個部分嵌入你的身體里?!?/br> 茯神不算完全聽懂,但是以諾切的說法卻意外地讓人覺得有點安心。 他拉開門走出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走廊另一邊抽煙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狼,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他抬起頭看了茯神一眼,簡單地扔下一句“其他人在樓下”,就率先轉身往樓下走去——看著他的背影,茯神覺得有些奇怪:他以為狼是來看著他的,但是現在他表現得又不是那么像。 然而茯神也就是稍微遲疑了那么一下,卻也沒有多想,考慮到自己“嫌疑犯”的身份他只能乖乖地背穩了弓箭,匆匆忙忙往前小跑兩步試圖趕上狼的步伐。 茯神當然不知道,留在后面的以諾切將他臉上一瞬間的困惑看了個清清楚楚,此時此刻,他看著前面兩個一個走一個追趕的身影,良久,臉上露出個嘲諷的表情:他倒是突然蠻感謝“弗麗嘉”遲鈍又情商低的設定的,至少他現在完全沒看出那個小奶狗這么做只是為了暫時保護他不要受到懷疑他的超級士兵的襲擊,這家伙還傻乎乎地以為那個小奶狗在監視他。 嘖嘖。 笑死人了。 無論是這個反應遲鈍的程序還是不善于表達喜歡默默搞無私奉獻的小奶狗。 然而老子并不會好心地提醒他們任何一個人——會哭的孩子有奶喝,不會哭的……就餓死好了啊。 這么想著,少年那張精致的臉上笑容變得更加清晰了些,他背著雙手邁開步伐追上已經走遠的兩個人,嘴巴上還不忘記抱怨:“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走那么快就可以討好他不要繼續懷疑你了嗎?傻不傻,等等我?!?/br> …… 茯神他們到達樓下的時候所有還活著的超級士兵果然已經準備好了,一些人正聚集在一起跟他們昨晚不幸遇難的朋友們做遺體到別——就算曾經隸屬于不同的部隊不同的部門擁有不同的級別或者是職能,但是自大從世界末日爆發以來,“超級士兵”的身份將他們緊緊地連在了一起,他們成為了完完全全不可能被分割開來的唯一一批也是最后一批美正規軍,但凡是身上擁有圖騰的人,都是他們的戰友。 死去的全部都是第二批的超級士兵,但是也有第一批的超級士兵站在他們的遺體旁邊脫帽致禮——相比起一開始兩批超級士兵頗有些一山不容二虎水火不容的趨勢,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經讓他們清醒了許多,如果不團結起來,洪水就要把山都沖沒了,還想稱霸王什么的才是大笑話。 這會兒見到茯神他們下來,一些人沉默地讓開了些讓茯神來到那些遺體面前敬禮告別,茯神不是軍人也不是美國人,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立正站好然后老老實實地鞠躬默哀,在鞠躬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背后有無數的目光刺在他的背后。 當他做完一系列動作轉過身,一眼就看見了利卡,后者正靠在墻角跟愛莎說話,仿佛是感覺到了茯神的目光,此時她們雙雙轉過頭來——愛莎估計是愛屋及烏,心疼她家男人的兄弟,所以看著挺擔憂地看了茯神一眼,利卡就完全不同了,先是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狼,然后擰過頭來沖著茯神露出個勝利的微笑。 茯神轉過身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一口血,心里默默念蛇蝎毒婦,隨即覺得曾經信她真的好心給自己治療眼睛真的是傻得飛起來。 當每個人都與那些超級士兵的遺體道別后,他們被和昨天火花的那些人放在一起集體活化掉了,他們的遺物被分別裝進了關系親近的別的超級士兵的口袋里——眼鏡,手帕,隨身攜帶的鋼筆或者是勛章之類的東西,都被像是對待什么寶貝似的好好地收了起來,雖然沒有人知道這些東西最終是不是真的能夠被帶回去,以及哪怕是帶回去了,又還有沒有人在等待著收下它們。 茯神他們走出酒店的時候,大火還沒有熄滅,那火焰燃燒著軀體的氣息讓人覺得想要作嘔的同時胸口也仿佛被壓著喘不上氣來,茯神像是逃避似的走在了隊伍的最前端,頭也不回地,一腳邁入了正在下著鵝毛大雪的空曠街道上。 金廟就在這座城市的市區中,超級士兵們哪怕是徒步而去也用不了多少的時間。 一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大多數是因為昨晚在不知不覺之間遭到襲擊然后失去同伴這樣的打擊來得太快太突然,他們在感覺到悲傷地同時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防止下一個被進行遺體道別儀式的人就是自己——不過礙于風雪太大說話也聽不見索性閉嘴的人也有不少,小胖湊到茯神旁邊,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轉,但是一開口就吃了一口雪,最后只能惱火地閉嘴。 他這副沒什么心理負擔的模樣反倒讓茯神放松下來。 說實在的,別的人那種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多了真的有點煩。 ——不過伴隨著隊伍滿滿往前,茯神也開始逐漸沒有心思在去注意人家看自己的眼光是怎么樣的了,打量著街道兩旁的建筑他只覺得越來越心驚……在過去的那么多年里,他從來沒有踏入過這個國家哪怕半步,但是眼前的建筑換一個角度卻和他昨天夢境里的一模一樣,就好像他親眼曾經見過似的。 按照以諾切說的,從各種矛盾上來說,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他,但是為什么,他就好像靈魂可以跑到那個人的身上去? 看見那個人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