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這個時候正懶洋洋地靠在桅桿上看著超級士兵們做善后工作的狼都擰過頭來,問:“怎么回事?” 一時間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茯神覺得尷尬得要死。 一把將自己的手縮回來塞進口袋里,他干笑著一邊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一遍被玉城強行推進休息室——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眾人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手上。 此時,利卡正在給桅桿安裝新的繩索以代替之前被燒斷的那個,將目光從茯神的身上收回來,她顯得有些吃力地拽著那麻繩穿越過固定處,頭也不回地對身后說:“愛莎,來幫我一下,這里要打一個結——”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她顯得有些好奇地轉過頭去,卻發現好友這會兒正趴在船舷邊上,用一個不知道從船上哪個工具室找來的漁網在撈這什么東西——利卡好奇地盯著她看了看,直到愛莎將那兜往收起來,兜網中隱隱約約的光亮里,利卡微微瞪大眼:“你把水燈撈上來做什么?” “嘿嘿,好奇嘛,”愛莎將那水燈小心翼翼地從網兜中拿出來,放在手心端詳,“你難道不好奇么,剛才那個很厲害的女人好像就是全憑著這個在對我們展開進攻啊——如果不是大家有所準備,真不知道要造成什么樣的嚴重后果呢……” 愛莎的一席話似乎也說動了利卡,大概也是本身對那些印度的超級士兵為什么會這么厲害有些好奇,她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活兒,也跟著湊了過去。 第五十章 與此同時,休息室內,茯神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看以諾切為自己包扎傷口,過程中他動作一點不溫柔,甚至有一點故意虐待傾向的粗魯,經常惹得茯神發出吃痛聲,等包扎完畢后,茯神連忙將手縮了回去。 還沒來得及抱怨,就聽見以諾切淡淡道:“項鏈交出來,我替你保管?!?/br> 茯神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抬起手去護住胸前掛著的那項鏈,同時蹙眉問:“為什么?” “因為你不顧我的阻攔用了他,這個理由還不充分嗎?” “你的阻攔毫無道理我為什么要聽你的?——雖然你說我的所有決定都是錯誤的,但是偶爾會有對的時候,不是嗎?這一次除了一些超級士兵有小小受傷之外,我們毫無損失,再過一個小時我們就可以順利前進進入印度國界!如果不糾正上一次大家犯下的錯誤,我們現在大概還在一籌莫展?!避蛏駢旱土寺曇?,“這都是項鏈的功勞?!?/br> “‘我們毫無損失’,這句話真是說得輕輕松松?!绷柵郎狭松嘲l,雙臂抱著膝蓋,那尖細的下顎放在膝蓋上他歪著腦袋看茯神,“我覺得我就像是在培養一個本質上無知又充滿善意的邪神,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樣教育你才是對的?!?/br> 以諾切的比如讓茯神的臉在升溫,他一把將醫藥箱的蓋子扣上:“誰、誰要你培養!我比你資深多了!我那話說得有什么不對,除了一片小小的指甲——” 以諾切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那那些印度人呢?” 茯神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轉過頭,顯得吃驚又困惑地看著以諾切:“什么?” “我問你,在‘我們毫無損失’的情況下,那些印度人的損失又怎么樣?” “我為什么要考慮敵人——” “敵人?你確定?” “……” “上一次的遭遇中,我們這邊因為印度人的阻攔失去了一個超級士兵,有人受重傷,然后船后退逃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療傷,為死去的同伴惆悵不已,并考慮接下來應該怎么做——這些多余的事情都需要無數時間來完成,如果真的是敵人,他們不會多給你一秒鐘喘息的時間,更不會留給你時間傷春悲秋,因為在敵人看來,你也只不過是一個即將給你死去的同伴黃泉路上作伴的存在而已?!?/br> “可是——” “可是他們沒有追上來,只是把我們驅逐出了他們認為會對他們造成威脅的范圍——你搞清楚了他們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嗎?……看你的表情我猜應該沒有。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單純的把他們判斷成不值得同情的‘敵人’是一種錯誤的行為?” “你這樣神圣的想法我理解不來?!避蛏窨粗灾Z切冷冷道,“完全就是在詭辯?!?/br> “那做個簡單的比大小算術題,上一次的遭遇中,雙方死傷總人數為‘一’,”以諾切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在茯神的注視下,緩緩地抬起了第二根手指,“這一次,雙方死傷總人數為‘二’——這種情況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你想說為了救以諾切放出實驗體那次,還是想說我救小胖第一次扭轉時間那次?” “回憶得還挺快,不過我跟你辯論的最終目的是讓你心服口服地交出你的項鏈,所以我們只說你救小胖那次?!?/br> “那一次和這一次一樣,我并不覺得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后果?!?/br> “嗯,一號實驗體被打敗了對吧?但是也并沒有阻止人類幾乎全滅的結局,冬雨很快就降下,將整個城市冰封了起來,一周內無數的人直接在家里變成了冰雕——我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比較糟糕還是第一個結局里可能會出現的‘呆在家里卻被berserker破窗而入襲擊’這種事比較糟糕——變成冰雕好歹留了個全尸,如果你覺得的所謂‘好結果’是這個結果的話?!?/br> “所以呢?你覺得我當時什么都不做比較好?我怎么知道一號實驗體死了以后會變成這樣?當時需要解決的問題也只有一個一號實驗體不是嗎?”茯神從沙發上站起來,抓過沙發上的靠枕往以諾切的臉上重重砸去,“總之什么都是我的錯就對了是吧?!簡直放屁!” “……” 聽見茯神抓狂到爆粗,以諾切滿臉微妙地從臉上把抱枕拿下來,同時他聽見了休息室門被人重重甩上的聲音。 盯著那幾乎要被甩掉下來的門看了一會兒,坐在沙發上等人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煩躁地抬起手撓了撓頭,這時候啊他又聽見門被人打開的聲音,以為茯神又回來了他立刻抬起頭,卻發現探頭進來的是玉城。 “怎么了?”以諾切無精打采地問。 “你干嘛搶掉我想說的話?我剛想來休息室找你哥就看見他摔門走出來,臉上看上去是要被氣得幾乎死掉的表情?!?/br> “吵架?!?/br> 玉城愣了愣,隨機見怪不怪地“哦”了一聲。 然后那個從門外面探進來的腦袋縮了回去,休息室的門被重新關上——當室內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外面甲板上人們走動與談話的聲音仿佛被隔離得很遠,以諾切盯著墻角的一點污漬發了一會兒的呆,良久他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談話除了把茯神氣走之外似乎一點其他的意義都沒有,因為那項鏈也被氣呼呼的茯神一起帶走了。 “該死?!?/br> 以諾切嘟囔著自言自語,也不知道究竟說的是他自己還是茯神。 …… 茯神回到屬于自己的船艙后將自己關了起來,空蕩蕩的船艙里只有他一個人,周圍很安靜也很暗,通常情況下他認為這樣的環境有助于他思考一些問題——盡管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的大腦完完全全被憤怒充滿,當滿腦子都是“憑什么為什么”時,所有的東西都如同一團亂麻他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一條條地理清楚…… 他將自己的腦袋埋在被子里,拼命地思考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哪怕是之前面對十年前的戀人王朝東出軌的時候,他所感受到了也是惡心大于憤怒,為什么偏偏就是在面對六號實驗體的時候,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無論他說什么都想反駁。 無論他判斷什么都下意識地想“不是這樣的”。 無論他讓自己怎么做,就是想要反著來,想要證明一次——哪怕是一次他是錯誤的也好。 少年煩躁地在被子里打了個滾,專心致志地攻克這一個問題的好處是,當大腦稍微冷靜下來后,一個清晰的思路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在他那塞滿了亂七八糟想法的腦子里浮現出來:他發現自己好像是在嫉妒。 沒錯。 嫉妒。 曾經的樂茯神,或者說是楚墨白,一直以為自己是最知道真相的那一個,他東奔西走,哪里出事就往哪里跑,其實就是潛意識里將自己當做了關鍵的人物:出了什么問題,就要他自己去親自解決,那相當于一個救世主的角色;而六號實驗體,自然而然地被他擺到了反派角色的位置上,六號實驗體?是邪惡的,是要消滅的。 直到諾特博士的日記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當意識到自己是弗麗嘉,是被r實驗室帶走并改造用來毀滅世界的那一刻,雖然表面上接受得從容淡定,但是茯神的世界觀其實已經被顛覆了——樂茯神并不是好人,而樂茯神以為是壞人的六號實驗體其實才是真的好人,而面對茯神之前在充當好人角色時對于他的錯誤歧視,哪怕是在知道真相后,他也沒有做太多的責問——這點莫名其妙的慷慨就讓人很生氣。 緊接著是茯神努力地想要做任何一件事證明自己不是邪惡的,接下來都會被六號輕描淡寫地否認,并且他還能有理有據地說出否認的原因,在他論證的過程中,茯神試圖據理力爭,直到他感覺到自己最后有點被說服——這點更加莫名其妙的詭辯就讓人更加生氣。 當然最讓人生氣的還是茯神自己。 一時間他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圍繞著六號在做了,這是什么情況? 茯神:“……” 茯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拼命地用被子捂在自己的臉上,茯神在床上打了個滾,滿腦子都是之前以諾切跟他說的那個什么狗屁“簡單的數字比較”理論,之前認為自己做的事情“完全正確”的想法開始發生動搖,而就在這個時候,茯神突然聽見船艙的窗戶發出“咚咚”的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輕叩發出的聲響…… 少年微微一愣,扔開捂在臉上的被子,從床上爬起來微微瞇起眼走到床邊往外一看,這才發現這會兒窗外正站著一只烏鴉,它渾身被紅色的光芒籠罩著,這會兒正一動不動地隔著窗戶,用那黑色的鳥眼冷冷地看著茯神—— “hugin?” 雖然天下烏鴉真的是“一般黑”,但是茯神還是一眼就成功地認出這是兩只烏鴉中代表“思維”的那一只——神話故事里,奧汀有兩只烏鴉,一只代表“思維”,一只代表“記憶”,六號實驗體也相同,能夠充當“眼”為他帶去一切訊息的是代表“記憶”的“munin”;而更多情況下,有著更敏銳的思考方式、被用來做戰斗或者傳遞信息的是“hugin”。 跟茯神不怎么對盤的是munin,如果來的是它,它應該不會只是客氣地敲窗戶而已。 茯神推開窗,烏鴉飛了起來,同時一個白色的紙條從它的鳥爪上落下——以諾切大概是在這個“通訊靠吼”的世界里最后一個能夠使用“飛鴿傳書”的人,茯神將那紙條撿起來打開,發現上面只是以相當潦草的一行字寫著:【別心存僥幸,項鏈的事并不會就這樣結束,除非你能完全說服我?!吭谲蛏褡x完的那一刻,紙條“轟”地一聲燃燒起來變成了灰燼。 茯神:“……” 完完全全的“監護人”高姿態。 剛剛平息的怒火再一次地在胸腔中燃燒了起來。 此時盤旋在他頭頂飛了一會兒的烏鴉見任務完成,拍打著翅膀正準備離開,然而還沒等它真的飛出窗戶,鳥爪便被人一把眼疾手快地拽住了—— hugin:“……” 茯神:“……” 茯神尷尬地放開了被他從天上拽下來的烏鴉,面對那雙責備的鳥眼,顯得有些不安地說:“雖然是個無理的請求,能不能麻煩你把我帶到印度人的地盤上——只是飛一圈就立刻回來,我只需要遠遠地證明他們是具有攻擊性或者狂化性的就夠了?!?/br> ——就夠說服你主子是個想太多的圣母了。 這最后一句話茯神乖乖地讓它爛在了肚子里。 此時那只烏鴉安靜了下來,站在窗棱上擰著腦袋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那雙鳥眼就綠豆大卻能輕易地讓人讀出類似“你是不是瘋了來指揮我”的內涵……而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茯神越發的不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確定“hugin”沒有“眼”的作用所以以諾切“看不見看不見聽不見聽不見”——然而在這樣的暗示中,他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想要將雙手塞進口袋里,只不過這一次他因為過于緊張忘記了手上還有傷口,于是在找尋口袋的時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包扎著的繃帶,這讓他發出一聲痛呼,趕忙又將手從口袋里拿出來。 站在窗棱上的烏鴉低下頭看了看少年食指上纏繞著的繃帶還有上面滲出的血跡,砸了下鳥嘴,然后拍打了下翅膀。 茯神以為這只鳥是要下定決心跟自己的主人站一邊,忍不住嘆了口氣:“算了,既然不愿意也不難為你——” 話還未落,便看見烏鴉跳到了甲板上,巴掌大的小鳥身上的紅光突然變得比之前更為刺眼——然后在茯神驚訝的目光下,籠罩在它周圍的光輪廓越來越大,同時烏鴉的體型也在變大,終于,當巴掌大的小鳥變成了一只烏黑的“鳳凰”站在茯神的窗前,面對目瞪口呆的少年,它不耐煩地用抓住撓了撓木質甲板:看什么看?你到底走不走? 茯神震驚得大腦短路,在烏鴉的催促中,他甚至忘記了就在旁邊的門,就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然后被窗外的烏鴉用背部穩穩接住—— 這是茯神第二次趴在烏鴉的鳥背上,第一次還是和一號實驗體戰斗的時候,所以哪怕是這一次他也不能算是熟手,趴在鳥背上的一瞬間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想要安靜的趴著也比較難,畢竟這烏鴉油光水滑的羽毛還真有點滑手——直到烏鴉騰飛起來,飛出了甲板,飛到了空中北風迎面吹拂而來像是刀子似的掛在臉上生疼,茯神意識到自己似乎并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很抱歉地抓住烏鴉的羽毛同時將臉埋在了那黑色的羽絨里…… 在他低下頭的同時,看見腳下的船只越來越小,最后小到只有火柴盒那么大,而與此同時,他們距離可以登錄印度的陸地也越來越近—— 從高空中茯神可以輕易地看見整個印度海邊城市也是被冰封了起來,從上往下看去,那座城市就和他們離開華盛頓時看到的景色沒有任何的不同…… 但是很快的,茯神又注意到了一些小小的細節。 和華盛頓的人民不同,印度的那些存活下來的人好像并沒有集中在一起抱團,而是……直接接受度良好的在冰川之上扎起了帳篷,過上了愛斯基摩人的類似生活——從高處往下看,還可以看見冰川之上炊煙裊裊,似乎是有人在做飯,冰川面上,有人在走動,艷麗的服裝色彩讓他們在冰面上顯得特別扎眼,移動中的人們有男人有女人甚至有小孩,有一些守在靠近岸邊的位置,大概是在放哨巡邏—— 總而言之就是生活地盡然有序的模樣。 茯神:“……” 沒有狂化。 茯神拍了拍烏鴉的脖子,壓低聲音讓它稍微往下飛一些,擔心烏鴉身上的紅光被看見,他們盡量繞著冰層后面走,再接近的時候,茯神甚至聽見了站在岸邊的幾個年輕女人在說笑聊天,雖然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但是聽那語氣應該也不是“我今天殺了一個人嘻嘻”“呵呵我今天殺了三個”這樣的內容……當一個小孩在冰面上踉蹌著從她們身邊跑過時,其中一個似乎還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并笑著說了些什么—— 茯神:“……” 看上去,也并不像是殺人狂魔的樣子。 茯神長嘆一口氣,心中多少猜到以諾切大概真的是對的,這一次他可能又做錯了一些事情——垂頭喪氣地拽了拽烏鴉的羽毛,有些不甘心地嘟囔了聲“回去吧”,烏鴉掉頭,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茯神余光不小心看見之前那個笨手笨腳在冰面上滑動的小鬼這會兒繞到了冰川后面其他大人看不見的地方,緊接著,他一個腳滑,就像是一顆圓滾滾的鹵蛋似的從冰川里面滾到了邊緣—— 然后“噗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茯神:“……” 看著在冰水中撲騰的小孩,茯神在心中嘆息了一萬次最終還是叫了聲烏鴉的名字,而似乎也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已經準備離去的烏鴉在天空中飛了一圈,俯沖向了那個在水中撲騰的小孩,然后在他即將沉默入水的前一秒,鳥爪準確地抓住了他的一條胳膊,將大哭的小孩從水里拎了起來,不怎么溫柔地扔回了冰面上—— 此時孩子的哭聲已經引來了其他的大人。 茯神心道一聲“糟糕”抓緊了烏鴉的鳥羽想要讓它速度離開,但是在他們來得及重新騰飛到天空之前,不知道從哪里吹來的一陣風將他們殘繞??! 慌亂之間茯神只來得及看見不遠處一個阿三哥在起舞,他的手中托著一朵蓮花形狀的水燈,當他停止了剛陽卻不失柔韌的舞蹈大喝一聲將手中的水燈往前一探,束縛在他們周圍的風突然變得更加凌冽,茯神身上的衣服都被吹了起來,呼吸也變得逐漸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