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言罷,茯神已經邁開了步子,向著他們剛剛才逃出來的廢墟方向重新折返—— 小胖一聽還要回去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而此時懷中的小孩越來越微弱的生命氣息顯然已經不容許他對茯神的命令做質疑,在罵了聲臟話后,他只好抱穩以諾切,屁顛顛地跟上了已經跑在前面的少年—— …… 大約五分鐘后,一座巨大而冰冷的機械控制室中。 小胖抱著以諾切,瞪大眼站在一個類似于橫向培養皿的、正閃發著淡藍色光的機械槽儀器面前:“……草泥馬,這東西我見過!在電影里!女主角躺在里面破腹產出了小異形!” 茯神聞言一愣,看上去像是一個字沒聽懂小胖在說什么……他用怪異的眼神掃了一眼滿臉興奮的中二胖子后,踮起腳稍微顯得有些吃力的將那機械槽上方的罩子推開,然后讓小胖把以諾切放了進去,給他戴上呼吸面罩,重新扣上罩子,整個cao作過程細節嫻熟且一氣呵成。 就像是他之前曾經使用過無數次。 治療儀器似乎感應到了被放入儀器中的小孩,藍色的光比之前亮了些許,紅色的掃描光線從以諾切的頭部開始掃過他的全身…… 只是開始的頭幾秒,那原本還毫無動靜的呼吸面罩上便出現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說明治療儀器中的小孩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呼吸,之前幾乎沒有動靜的腹部也開始有了幾乎不察覺的細微起伏…… 雖然他的臉色還是蒼白的難看。 “這樣就可以了,這部治療儀可以以細胞修復再造的形式修復任何情況下造成的傷口,甚至是普通的病毒感染……”茯神推開控制板,低下頭噼里啪啦熟練地摁了幾個鍵,同時頭也不太地說,“只要電源充足——” “這個電源部分紅燈亮起是電源充足的意思嗎?” “……” 茯神從控制板跟前跳下來,三兩步繞道治療儀器的另外一邊,一把推開撅著屁股蹲在治療儀器跟前的胖子,隨意發現今年他果然流年不利:要什么沒什么,怕什么來什么! 小胖看了眼茯神黑如鍋底的臉色:“看來答案不怎么樂觀?!?/br> 茯神:“看來之前的大火和后來跟六號開戰的動靜都對這座研究所的基礎設施造成了一定的損耗……” 小胖:“這他媽的怎么辦?喂阿神,那個楚墨白有沒有告訴過你……這里可能有備用電源之類的東西?” 回答小胖的是片刻的沉默。 小胖看著茯神,然后感覺到后者先是用那種令人有點不安的眼神掃了自己一眼,而后,默默地抬起了頭。 小胖跟著他抬起頭。 順著茯神的視線,他看見了在他們的頭頂有一個巨大的金屬箱槽,小胖盯著那巨大的像是鋼鐵怪物的東西先是在心里罵了句臟話,然后假裝淡定:“那是啥???” “你說的,備用電源?!避蛏竦谋砬樽兊挠行┪⒚?,“但是不是給這里用的?!?/br> “那是給哪?” “……底下,最底層,真正的最底層,那里有個……你可以叫它冷凍庫?!?/br> “哈?” “兩條線都連著總電源,如果切斷了通往冷凍庫的線路,總電源最后的一點電力就會分流到治療儀上——雖然不多,但是,救以諾切是夠了?!?/br> “那你還不快切?!” 小胖看了眼他們身后的儀器,原本充盈的藍光此時黯淡得幾乎快要消失了! “……但是冷凍庫里放著別的東西?!避蛏耦^一次露出了猶豫的表情,“還記得之前我讓你出去后馬上通知美軍必須立刻開始行動他們的某個計劃嗎?……眼下的情況是雖然現在可能整座研究所的電運輸過去也不夠支撐那個冷藏庫維持正常運作到他們預定展開計劃的時間,但是如果現在立刻切斷電源,停止制冷——” “你他媽哪來那么多如果!啥玩意能比你弟弟還重要?!” 茯神像是沒聽見小胖在耳邊的咆哮,只是深呼吸一口氣后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問:“小胖,你以前有沒有做過一道道德倫理題?說的是一個正常的鐵軌上有九個小孩在玩耍,而另外一個廢棄的鐵軌上有一個小孩在玩耍,如果你是一輛迎面開去的火車司機,你可以選擇變道到廢棄的鐵軌上——” “變變變!甭管守不守規矩,那是一比九呢!”小胖不耐煩地問,“這時候你他嗎問這個干嘛?” 茯神回頭,看了眼身后治療儀器中的小孩,頓了下又問:“如果你知道就算你變道,在你身后馬上又會有一輛列車來毫不猶豫的碾壓過正常的鐵軌呢?” “……”小胖傻眼了,“那九個小孩不橫豎都得死嗎?” 茯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點頭:“對?!?/br> “那還選個屁啊,能活一個是一個??!”小胖說,“那就救那一……埃?” 話語未落,便看見身邊的少年伸手將身后箭套中剩下的最后一支箭矢抽了出來,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氣,將箭矢搭在弓上,瞄準了他們頭頂的那個電源線路箱—— “喂,你不會是——” 小胖話語之間,少年手中的箭已離弦。 箭矢飛向錯綜復雜的線路網,大約是射穿了其中的一根或者幾根,rou眼可見的火花與白色電光閃爍起來,小胖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轉身尋找掩體蹲下,下一秒便聽見腦袋頂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火光四濺之間,他的余光看見,原本幾乎已經停止運作的治療儀器重新盈滿藍色光茫,甚至比之前更加強烈—— 他露出個欣喜的表情,轉頭看向身邊顯得異常沉默的少年:“這樣你弟弟就有救了?。。?!我日,感謝人類現代科技發達??!科學家萬歲!” “……” 少年沒有回答,他盯著治療儀中臉色逐漸好轉的小孩,默默將雙手塞進了衣服的口袋中……在身邊的小胖子來得及發現他的不對勁之前,將無法抑制的顫抖雙手掩飾了起來。 又十分鐘后。 治療儀中的以諾切眼皮輕微顫抖了下,顯示他的身體狀態得到了修復。茯神嘟囔了一聲“好了”后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儀器上的罩子,小胖則伸手去拽那小孩,想把他弄到自己的背上趕緊搬走—— 兩人剛剛七手八腳地將小孩在胖子的背上安頓好,就在這時,在他們的腳底下,土地發生了相當不自然的震動…… 卷三:七日談 第十七章 后來,沒有人能說清楚這一天究竟發生了什么,根據當時最靠近研究所且最后存活下來的其中一名士兵的描述為—— 【我們接到上級命令,說最先潛入的兩名研究者其中一名臨死前發來警告,讓我們立刻提前原本定于今日下午的冷凍計劃,所有的冷凝設備都必須加快速度送入爆炸中心——幾乎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軍令下達時我們的老大面色難看得可怕,我猜他大概知道些什么,喔,至于我們,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權限不夠……】視頻發出“滋滋”的干擾音,在出現畫面的時候,坐在視頻面前的士兵看上去極為疲憊,此時他似乎是回憶到了什么不安的情景,眼皮跳了跳,他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后來?后來我猜我們大概是把一切辦砸了……當我們靠近爆炸中心點,那里并不是事先說好的那樣一無所有。當時我們在上空時被通知可以脫下愚蠢的防輻射服,沒人知道這是為什么,我們只知道當我們照做之后,哪怕懸停在研究所廢墟的最上方也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機械也都在正常運作:這一切都在說明,沒有核輻射。 但還沒等我們為之松一口氣,突然,天黑了?!?/br> 那名士兵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驚恐地轉了一圈—— 【是的,不是日蝕,或者別的什么,我們沒有收到nasa的任何預先通知告訴我們這一天有日蝕,總之天毫無征兆的黑了下來……我當時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位置,收到了駕駛室通知我們生物掃描系統出了問題,當他們、他們都在討論這天黑是怎么回事的時候,通過飛機螺旋槳和發動機的聲音,我聽見了烏鴉的叫喊——沒錯,那是烏鴉的哭泣聲,我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好兆頭,不安的問我身邊的比爾:“嘿,你聽見什么奇怪的聲音了嗎?”比爾告訴我他什么也沒聽見……】 【但是后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襲擊突然發生,我們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機體猛地往下直墜了大約十幾米,大家都驚慌的大叫了起來,我們以為我們遭到了恐怖分子的埋伏……但是好像又不是,因為機體沒有損壞,我們也沒有聽見爆炸的聲音,我們只來得及聽見“哐”的一聲巨響后,飛機開始拼命下墜——說出來你可能覺得荒謬,當時我腦海中就一個畫面,就好像是kingkong從半空中跳到了我們的飛機上,把飛機壓得不得不往下墜……】說到這,那名士兵抬起手,苦笑著揉了揉眼,緊接著,他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緩緩地說…… 【我說了我并非在開玩笑,我靠門邊最近,我覺得我聽見了壓在我們的飛機上那家伙的心跳以及呼吸的聲音……那是一座研究所,而沒有人能說清楚在此之前他們在“研究”什么,我們只是按照曾經經歷過無數次那樣遵守命令潛入目的地,但是這一次,沒有幾個人活著回來——相信我,不在現場你感受不到當時我們內心哪怕萬分之一的恐懼,而你在任何電影,任何紀錄片里都不會看見當時的畫面,周圍一片漆黑,所有的探測儀器都失去了作用,我們就像是在黑夜中的瞎子,直到隔壁的飛機墜落,爆炸的火花是唯一的照明物,然后很快的,我甚至來不及考慮隔壁那飛機上有沒有我哪個兄弟他還好不好,我意識到我們也要墜落了,駕駛室在我們墜落之前給我們打開了艙門,但是能夠成功緊急脫離機體投降的人寥寥無幾……】 【最后我降落在陸地上,看著我們的那架飛機也墜毀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吼咆哮救援,然后,天亮了——我這才發現陸地上的坦克也被掀翻了好幾輛,其中一部甚至像是被什么東西踩過,直接成了壓扁的易拉罐鐵片……我根本不敢想象里面的人怎么樣了——我只是機械地爬起來,找了一名長官,然后報告了我的單位和軍號,就沒頭沒腦的一頭扎入了救援工作?!?/br> 【研究所徹徹底底的成為了廢墟,從地下十幾層被活生生的鑿出了一個巨大的大坑直通地面……機械恢復正常運作后,我們在研究所內部救到了當初潛入尋找黑匣子的研究員其中之一,他當時情況不太好,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再后來,正準備離開的我們又意外地在研究所側面檢測到了生命存在,然后,我們看見三個孩子從那廢墟里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最小的不超過十歲,他陷入了昏迷,另外兩個倒是狀態不錯,喔,三個孩子都是天朝人,其中一個……叫什么名字來著?】 那名士兵想了想,然后用有些別扭的大舌頭說—— 【大概是樂……茯神這樣的發音?!?/br> …… 人群奔跑著。 有無數的人在耳邊吶喊,命令分配著不同的任務,其中可能夾雜著什么人絕望的吶喊和哭泣。 飛機發動機的嗡鳴,坦克履帶碾壓在地面時發出的沉重聲響…… 所有的聲音都亂作一團。 “——退后退后!所有的人退后,我這里需要擔架!醫護人員到位了嗎?!” “——我數三聲一起將他移動,一二三——好的!氧氣面罩遞給我,檢查一下心跳和脈搏!” “心跳脈搏正常,長官,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并不危及生命!” 在混亂之中,一名看上去是上等軍官的中年美籍男人背著手站在原地,他蹙著眉,眉間是顯而易見的焦慮,看著自己手下的士兵們將那個長得不錯的小孩安頓好送上運送傷員的車—— “杰森上校,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失聯研究人員也聯系上了……在他的身上沒有發現黑匣子?!?/br> 名叫杰森的中年男人點點頭,心想當初就不該答應上面讓兩名研究者單獨進入廢墟這個鬼建議,表面上卻還是點點都:“很好,所有傷員裝上運送傷員的車,一塊兒拉到最近的療養院去,至于這些孩子為什么出現在這里,我稍后會繼續跟進,在此之前看牢他們……喔,那邊那個小孩,你過來,能聽得懂英語嗎?” 他終于將視線從那群亂糟糟的傷員中挪開,投向了站在傷員車旁,沉默地看著自己的同伴被安全收納的黑發少年——大約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亞洲人,看上去有些沒精神和蒼白,相比起周圍那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眼中尚有恐懼遺存的正規士兵們,還有他旁邊那瞪著眼惶恐不安的看著在自己身邊走來走去的美國大兵的小胖子,他看上去意外淡定得多。 甚至是冷漠。 那神情不得不讓人多看兩眼。 聽見了有人在叫他,他轉過頭來將目光與叫他的人對視上,頓了頓:“是的,您叫我嗎,長官?” 純正的英倫腔發音,不過意外的不惹人討厭。 杰森點點頭:“剛才那個孩子——” “我弟弟,長官?!?/br> “喔,弟弟,是的,那個年紀我應該可以猜得到,”杰森遲疑的目光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掃過,目光在其背后那……看上去挺漂亮但是看不出多少殺傷力的冷兵器上掃過,他努力讓自己換上比跟自家兒子說話還和藹可親的語氣,“孩子,你需要知道這個地方已經被隔離了起來——而且絕對不是一個……探險深入讓你跟同齡人炫耀的好地方,我是說,如果我嚴格一些,你們可能已經觸犯了美國法律……” 杰森說到一半,似乎有些遲疑自己說的對方能不能聽懂而放慢了速度——但是很快的他從面前的少年臉上的神情猜測他應該是聽懂了,并且沒等多久他也得到了提問相對應的回答—— “研究所性質特質,在建立的時候就確認了其國際性質,它不屬于任何國家,也不受任何國家法律的牽制,”少年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動了動,突然語氣軟化下來,“我猜是這樣的?” 說的沒錯。 杰森有些無言以對,難以相信自己用來嚇唬小孩的言論沒有一秒就被揭穿…… 當現場陷入短暫沉默的尷尬,站在少年旁邊的小胖子看似有些緊張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并低聲說了些什么,聽上去大概是中文:又是天朝人。 他們就不能有一點時間不給咱們美國添亂的?被當下輿論誘導的杰森上校心想,真是麻煩透了,這個國家的人應該學會遵守紀律,不給別的人帶來麻煩—— “黑匣子在我的手上?!?/br> “……什么?”杰森一下子沒能從內心毫無道理的抱怨中回過神來,他轉過頭,見了鬼似的瞪著那個少年,“你說什么?” “我是天朝人,名叫樂茯神?!?/br> 少年眨眨眼,隨機緩緩道—— “黑匣子在我和我的伙伴手上,黑匣子外體完整我相信它完整記錄了爆炸前一刻研究所基地發生的一切——現在,我要求將它直接交給我的國家,請安排我與我的國家大使館現在可以派出的最高級別領導人見面,在此之前,我不會將黑匣子交給任何人,至于它記錄了什么,該不該被公布于眾,最終會由我的國家決定?!?/br> “……” 什么? 杰森呆立在原地幾乎快幾十秒。 他簡直有些難以置信自己聽見的——有那么一秒,他有些想要大發雷霆讓手下一擁而上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拿下然后打開他的背包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他說的東西,但是很快他意識到:他不能這么做。 啊哈,這就有趣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