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長公主笑道:“怎么會呢!懷怡不把嫂嫂當外人,和您說句實誠話,皇兄年長,又不喜歡和女孩子玩兒,懷怡打小就怵他。他不來,咱們幾個女孩子玩兒才好?!?/br> 這個長公主的性子還真是爽朗,城澄打心眼里喜歡她,不由笑彎了一雙眼睛:“旁人我可不認識幾個呢,今日要靠公主多關照了?!?/br> “嫂嫂放心罷,我這些個朋友,都是很好相處的?!?/br> 長公主話音剛落,就見一白衣公子自她身后而來,不是宋行霈是誰? 明明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此時面對他,城澄卻感到無比的尷尬。宋行霈像沒看見她似的,徑自同長公主說:“都來了,就進去吧?他們都等著,我一個人招架不來?!?/br> 長公主應了聲好,挽著城澄一同走進桃花塢。所謂郊游雅宴,就是一行人一道去郊外游春,走到哪里遇到美麗的花,就讓下人在花下設坐席,傳花令,抽花簽,或飲酒賦詩,或觀看歌舞,總之就是玩樂。 城澄對旁的都不感興趣,就是沖著美酒來的。對于作詩,她沒什么心得,每一次輪到她,她都干脆地喝酒。旁人和她不相熟,只說榮王妃好酒量,只有云舒攔了她一下,低聲勸說:“慢些喝吧,仔細傷了身子?!?/br> 城澄搖搖頭,根本停不下來。有的女眷不勝酒力,喝不下去,她還好心幫著喝,換來滿堂喝彩,笑語歡聲不斷。 就在這時,宋行霈忽然站了起來,指著遠處的幾棵花樹,提議大家換地方。他們在這兒坐了也有一會兒了,眾人都沒有異議,就都起身準備轉移陣地。 城澄因為吃了酒的緣故走不快,就自然而然地走在隊伍的最后面。云舒怕她摔著,就要扶她,被城澄擺擺手拒絕了。云舒正要說話,就見宋行霈走了過來對她說:“奕王妃不必管她,這人酒量好著呢?!?/br> ☆、第55章 緩和 第五十五章緩和 城澄斜睨他一眼,說老實話,她很不習慣宋行霈這副正經的樣子:“是啊,當年駙馬爺同我拼酒,我倆硬是分不出個勝負……” 他笑笑:“瞧你這架勢,今兒是想要,醉臥于花下?倒是風雅,只是,不會有損你王妃的尊榮么?” 城澄學著他的樣子笑道:“幽人雅士,賦詩唱和,我又不會,不喝酒做什么?” “你還可以同我說說話,問問我這個舊友過得如何?!?/br> 她搖搖頭:“上回在得閑居,你不是假裝不認識我么,怎么還……?” 城澄話沒說完,就聽云舒道:“你們慢慢聊著,我先去前頭了?!?/br> 城澄“誒”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云舒已經快步走遠了。行霈微妙地笑了一下,抓住城澄的手腕,將她拉往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去。 她本能地掙了一下,沒有睜開,索性由他拉著。兩個人一直走到溪邊,他先坐了下來,和那時候在城北農田時一樣,明明身著白袍,卻全然不顧及地上的泥。 城澄卻不坐了,她抬起繡鞋,在他寬大的袖擺處輕輕踢了一下:“喂,我們去草地上坐吧。春寒料峭,你會凍著的?!?/br> 他回頭看她一眼,嘆氣:“這一年,你變了不少?!?/br> “你也是啊,行霈?!彼毤毚蛄恐?,宋行霈和榮王同歲,榮王英武,尚不覺得什么,行霈整日里養尊處優,此時看著倒是比成婚前圓潤了幾分,著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年人了。 “上回不理你,是我的不是?!彼鋈徽齼喊私浀刭r起了不是,讓城澄很是意外,“我只是不高興你嫁給榮王?!?/br> 盡管昨晚她才剛剛和榮王發生過口角,但在旁人面前,她本能地維護起自家夫君來:“這是為何,王爺他……人很好啊。難不成你和王爺還有什么過節不成?” 行霈搖頭:“我是為了你好。先前因為我家老爺子的緣故,我同榮王打過幾次照面,他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就你這個腦子,根本斗不過他?!?/br> 聽他這么說,城澄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怎么說話呢,我腦子怎么啦,不就是有病么,至于叫你這么嘲笑嘛!再說了,夫妻之間,有什么可斗的……” 行霈嘆道:“當初你是為了孩子,才匆匆地跟了他,是與不是?” 城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行霈是誤會了,只怕現在行霈還以為她的孩子是皇帝的呢。等等——他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長公主會不會知道了?長公主是皇帝的同母胞姐,她會不會把她的想法告訴皇帝? 她的腦子里一瞬間出現了無數個問號,眼下也不知從何問起,就只好先回答他的問題:“當然不是,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其實我的孩子不是……” 她話未說完,就聽一個清越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原來你們跑到這兒來躲清閑啦?” 兩人抬頭一看,卻是長公主尋到這里來了。城澄收住話頭,勉強笑了笑:“我剛才喝得急了,過來醒醒酒。我和駙馬是舊識,不知他有沒有向公主提起過?!?/br> 長公主笑道:“望之當然同我說起過了。還說只可惜嫂嫂生為女子,不然還能‘與子同袍’,哈哈!” 城澄見長公主如此大度,暗暗地松了口氣。只是沒想到行霈這廝嘴這么欠,與子同袍這種話都在長公主面前說得出口。 行霈懶洋洋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抬手搭住長公主的肩,問她:“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才來沒一會兒呢,再玩兒會兒吧,姑娘們都高興著呢?!遍L公主低聲哄他,城澄避過身去,聽兩人竊竊私語,突然有些想念裴啟旬。 她對著小溪發了會兒呆,等她回過神時,宋行霈已經不見了蹤影。倒是長公主還留在她身邊,正凝視著她。 長公主平日里總是一副笑模樣,城澄發現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心頭不由一跳。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長公主笑道:“嫂嫂可是想念皇兄了?” 城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見她點頭,長公主嘆氣道:“懷怡真是羨慕嫂嫂,進門不久就有了身孕。說起來咱們成婚的日子都差不多,怎么我這肚子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是不是我年紀大了,不好生養?” 長公主雖然叫城澄為嫂嫂,但實際上她比皇帝大一歲多,比城澄大四歲。不過就算如此,她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四歲罷了。城澄搖頭,安慰她:“怎么會呢,長公主正值盛年,正是風華正茂的好時候。放寬心吧,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了呢?!?/br> “嫂嫂怕是不知,公主出降不比尋常人家,平日里我都是住在公主府,與望之分府而居?!?/br> 城澄“啊”了一聲,意外道:“可是先帝時期,我記得有公主就住在駙馬府上呀?!?/br> “是啊,皇考仁慈,并不嚴格要求公主們執行這項規矩。只是我當初想著也不了解駙馬的人品,怕自己沒有退路,這才叫皇上賜了公主府,如今倒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br> 城澄點點頭,頗有幾分同情這位長公主的境遇。只是她不明白,長公主怎么會把這么私密的事情說與她聽,這究竟有何目的? “望之一直想要孩子,您看,”她指著不遠處一個扎辮子的姑娘說:“那是望之的侄女,宋府的少大小姐,今年都十一了。望之要是早些年沒有外出游歷,早早娶了妻,他的孩子定不會小自個兒弟弟的女兒那么多?!?/br> 城澄試著換一個角度寬慰她:“可他若是早早地娶妻生子,就沒有和公主的這段良緣了呀?!?/br> 長公主笑笑,略帶嬌羞地道:“這倒也是……” 兩人說話間重回宴上,長公主突生興致,叫人拿來筆墨,給城澄畫了幅畫像。她今日著了件梨花白織錦木蘭裙,外頭罩了件大紅色的純色斗篷。俏生生立于花樹之下,當真“絕世而獨立”。 長公主筆力絕佳,眾人看了都說好。唯有行霈不說話,提起筆在城澄腳下加了幾朵落花。 玩鬧一天,城澄很是盡興,吃飽喝足還帶了幅畫回家,多美的事情呀!只是今天沒顧上歇午覺,她還沒上馬車就覺得困了。本打算上了車就好好地睡一覺,誰知一鉆進車廂,城澄便愣住了,驚訝地看著坐在里頭的男人,脫口問道:“你怎么來了?” 裴啟旬沒什么表情地說:“接你回府,不行么?!?/br> “不是公務繁忙么?” 他面上閃過一絲一瞬即逝的尷尬:“忙完了?!?/br> 城澄狐疑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來他前幾日病了,皇帝給他放了半個月的假,有什么可忙的呀!忙著造反么?不過是找個借口放她自己來罷了! 今日和行霈略有和解,還喝了好幾種美酒,城澄心情不錯,懶得和他計較。 她進去在他身邊坐下,沒再多說什么,頭一歪,往車壁上靠過去就開始睡覺。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他親自來接她,雖然沒有說什么好聽的話,但就是讓她有一種“投我以木瓜,報我以瓊瑤”的喜悅感。上午她剛剛想念過他,他便來了。這種得到回應的感覺,讓她心里頭的小花兒悄悄地發了個芽兒。 婢女放下簾子,馬車剛剛開始行駛,頗有幾分顛簸。城澄根本就睡不著,但兩人昨天剛吵完架,和他說話又覺得尷尬,她只好閉上眼睛裝睡。 她身上有酒氣,她一進來裴啟旬就察覺到了,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此時見她壓根沒有搭理自己的*,一上來就只顧著睡覺,他真是一肚子氣找不到地方發,最后只能默默地消了。見她一直在挪動身體,睡得不大舒服的樣子,干脆伸手將她攬了過來,讓她躺在自己腿上。 城澄立馬做出很嫌棄的表情,但實際上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里頭都挺受用的。人的身子再怎么說都要比硬邦邦的車壁舒服多了,她挪了挪身體,很快就尋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近距離一看,他就知道她根本沒睡了。裴啟旬既好笑又無奈地看著她,情不自禁地彎下身,在她臉上親了親。她說了聲“討厭”,然后默默把頭埋到他懷里去。 他低低地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頭:“不生氣了?” 只聽一個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來:“生什么氣啊,誰跟你生氣了,我這么大度的人?!?/br> 他把她從自己腰上扒拉下來,伸手去捏她的臉,滿是寵溺地笑話她:“厚臉皮,睜著眼睛說瞎話?!?/br> “哪有,你血口噴人!”她瞪起眼睛,“我剛才分明是閉著眼睛說的!” ☆、第56章 退讓 第五十六章退讓 他憐愛地看著她,眉目間滿是溫情。平日里,他的笑容總是帶有三分涼薄。此時這般深情而溫柔的眼神,她還是頭一次在他眼中看到。 城澄突然覺得累了,并不是那么想從他身邊逃走。他的懷抱太溫暖太可靠,既可遮風擋雨,又能讓她心馳神蕩。她為什么還要逃呢? 以前總想著留在他身邊不過是權宜之計,可日復一日地相處下來,她發現自己竟已不想離開他。 “啟旬,我可以這樣叫你么?”她頭一次叫他的名字。 榮王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樣喚他了,聞言不由一笑:“當然?!?/br> “你給我一些自由,不要一直看著我好不好?!彼钠綒夂偷匕炎约旱男睦镌捳f給他聽。 他長長一嘆,輕撫她的臉頰:“本王不愿做那個惡人,可本王更怕失去你。你明白么,城澄,本王賭不起?!?/br> 她認真地看著他:“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我絕不會不告而別,我發誓?!?/br> “都說漂亮的女人最會騙人,你要是騙本王,偷偷逃走了怎么辦?” “那就讓我永世骨rou分離,永遠得不到自己最愛的人?!?/br> 她的毒誓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便已經說完。事已至此,裴啟旬無奈地看著她,不得不答應下來:“好,本王答應你,不再限制你的出入。只是如果要出京城,一定要本王同意,可以么?” “當然?!彼残︻侀_。 “別高興得太早了!”他寵溺地捏捏她小巧的鼻尖,“你要是敢逃,就算去往天涯海角,本王也會親手把你抓回來?!?/br> “我知道我知道,王爺神通廣大,我哪里能逃得過您的手掌心呀?” 他搖頭:“油嘴滑舌?!?/br> 不管怎么說,自那日起,榮王果然不再限制城澄出入王府了。天氣漸漸轉暖,城澄如魚得水一般,逐漸找到了以前的生活狀態。她每天都睡到自然醒,晌午去外頭下館子,吃飽喝足之后就去聽小曲兒,聽評書,下午或逛逛街,或回府睡午覺。晚上等裴啟旬回來,兩個人一會兒用晚膳,說會兒話就歇下了。 有時候裴啟旬有軍務要處理,晚上就不過來找她了。甚至有的時候他一忙起來,她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人??刹恢罏槭裁?,城澄就是覺得很心安,一點都不擔心他會離開。因為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不管身在何處,心都連在她的身上。 出入自由之后,城澄去的最多的地方,除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飯莊和鋪子,就數奕郡王府了。云舒也常來,只是她帶著兩個孩子不大方便,所以還是城澄去找她的時候比較多。 這日照常是在奕郡王府中,城澄和云舒兩個都穿著身單薄的雙織暗花紗裳,兩個人懶懶地躺在搖椅上,在葡萄架下乘涼。婢女在旁邊煽動著羽毛扇,動作輕柔得沒有一點聲響。 城澄好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根本沒睡,時不時打個哈欠,動動身子。云舒心里有事睡不著,就悄聲問她:“睡了么?” “嗯……”她支吾著應了一聲,撐起眼皮,“怎么了?” “沒事,你睡吧?!痹剖媲溉坏?。 城澄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沒事你說吧,我不困?!?/br> 她都困成這樣了還說自己不困,云舒好笑地說:“那我就說了???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了?!?/br> “啥?”她配合地問。 “我想出京城,去外地走走?!痹剖婵粗?,一臉堅定地說:“我不想再困在這府里了!” “啥?!”城澄驚訝得差點跳起來,她坐直身子,拉住云舒道:“你這是咋了,還想仗劍闖天涯?不會是被我傳染了吧?” “我承認,是有你的因素。當年你說走就走,多么瀟灑。去過那么多地方,我都從未見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