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文沒有拒絕，只是在離開的時候，似乎想起什么，轉頭看向顧優景說道，“優景……你和小瑞……也是因為相欠？”

    顧優景一愣，隨即咧嘴笑道，“嗯啊，是啊，欠來欠去的，這世間都是這樣的啊?！?/br>
    宋志文沉默了一會兒，才深深的嘆了口氣，“是嗎？”

    看著宋志文進了他在城隍府的房間，顧優景才長長的吁出一口氣，若是宋哥真的窮追不舍的非要問個所以然的話，他只怕也是沒轍?？捎行┦虑?，知道了，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上古的那些恩恩怨怨，誰能說出個是非對錯呢？

    “景？”突兀的聲音響起。

    顧優景轉身，空氣里的靈力波動他非常熟悉，不轉身，也知道是誰來了，只是他有些意外，“小瑞？有事？”

    姬景瑞不答反問，漆黑色的眼眸里滿是關切，“為何嘆氣？”

    顧優景一愣，隨即搖頭，“沒，不是我的事，是宋哥?！闭f罷，顧優景又有些惱怒，“窮奇那個家伙也是有些過分了！過年都不消停的?！?/br>
    “窮奇沒有過年這個概念?！奔Ь叭鸫瓜卵酆?，低聲說著。

    “哎……如果宋哥能在下一世遇見窮奇就好了?！鳖檭灳案锌f千。

    “嗯？為什么？”姬景瑞抬眼看著顧優景，眼底劃過一抹紫光。

    “宋哥的骨子里殘留著的味道，只要再過一世，就能徹底消失了?！鳖檭灳斑呎f邊走到紅木椅子上坐下，姬景瑞緊隨其后，在顧優景身側的椅子上坐下，神色肅然的看著顧優景，“上古神明的味道不是說要消失就能消失的?！?/br>
    顧優景一笑，歪頭看著姬景瑞，“小瑞，你不懂，黃泉輪回的道路，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時光道路，黃泉路上的風，走過的黃泉沙，趟過的黃泉河流……都能抹去魂靈深處的味道和印記，輪回的次數更多，被抹去的味道和印記也就更多……宋哥身上的味道，只要再過一次輪回，妥妥的，肯定能夠被抹去。到那時候，我看窮奇怎么逮人！”顧優景說著，嘿嘿笑了起來。

    卻不想姬景瑞猛地握緊顧優景的手，神色緊張凝重，“那你呢？景？”

    ——經過那么多次輪回，優景身上屬于十三祖巫的部分也在消失了不是？所以……這才是他在地獄十九層總是無法感應優景的原因之一？

    顧優景一愣，“啊，我？”突然想起夢境，顧優景彎了彎眉眼，“我也是一樣啊。不過……小瑞，注定的的相遇是避不了的啊?！?/br>
    ——彼此相欠，或者，執念一個人……世間種種的因果皆是因此而起。

    所以，那天，他會遇見小瑞。

    姬景瑞擰緊的雙眉，慢慢的松開了，深深的看著顧優景，眉眼間慢慢的溢出溫柔，即便抹去了作為十三祖巫的印記，可是這人，這人的靈魂從未變過。

    “不說這個了。小瑞，你怎么過來了？”顧優景眨眼問道，早晨不是剛剛見面嗎？？

    “過兩天，我來接你去京都?！奔Ь叭鹞站o顧優景的手并沒有放開，這會兒一邊慢慢的揉捏著，一邊低聲說著，“爺爺想你了?！?/br>
    顧優景咧嘴一笑，“本來就該我去給他老人家拜年的嘛。也別過兩天了，我待會回去跟爸媽說一下，下午就跟你去京都好了?！?/br>
    姬景瑞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點頭，低聲說道，“好?！?/br>
    金平區某個廢棄工廠里，亂七八糟的堆著生銹斑駁的鋼管，廢鐵，陽光照耀不到這樣的地方，只能在砸破的玻璃門口勉強撒進一些光芒，但這些光芒落地之后，也只是形成一片又一片的陰影。

    陰影一點點的擴散，散落著，當黃昏時，那散落地上的陰影就快速的凝結起來。

    “桀桀……有趣，有趣，圣人啊，集聚了上古神明又能怎樣呢？”

    凝結起來的陰影里扭曲著，仿佛一個人被不可思議的折疊，發出了令人恐懼的嘯叫聲和模糊不清的聲音。

    “十三祖巫啊……算漏了一個……不過……桀桀桀……好期待呢……”

    “很快，很快……等著呢……羅睺……到時候……鴻鈞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坐在車里的顧優景猛地睜開了眼睛，一旁的姬景瑞迅速的握上了顧優景的手，漆黑的眼眸里閃過金色的光芒，他低聲問著，“景？”

    “沒事?！鳖檭灳罢Ａ苏Ｑ?，剛剛，他突然感到了被緊盯著的眼神，心頭有不太好的預感，可是……現在又沒有了。

    顧優景撓撓頭，轉頭看向姬景瑞，咧嘴笑了笑，拍拍姬景瑞緊握他的手，“沒事啦，大概就是有些不太好的事情要發生了，不過，我能對付的?！?/br>
    姬景瑞默默的看著顧優景，不太好的事情……

    “安啦！你還不相信我嗎？”顧優景一見姬景瑞沉默盯著他的模樣，就忙開口安撫著，就怕這小子會黏上他不管不顧五年之約。

    “我信?！奔Ь叭鸬吐曊f著。優景的能力，他怎么會不信？只是那不太好的事情……只怕還是與上古有關，特別是——羅睺。

    “嗯，那你就安心的在京都忙著吧，五年很快就會過去的?！鳖檭灳靶Σ[瞇的說著。

    “為什么……？”姬景瑞抬眼看著顧優景，既然優景已經不再排斥他了，為什么還非得分開？

    顧優景慢慢的收起笑容，凝視著姬景瑞，認真開口說道，“因為這樣對我們都好?！?/br>
    ——分開了，才能更好的看清楚彼此，而不是透著他顧優景看著曾經的十三祖巫。

    即便他真的是十三祖巫。

    可是他卻是重生回來了的顧優景。

    姬景瑞靜靜的凝視著顧優景，許久，才緩緩點頭。

    如果這是優景認為必須的，那么，他照做就是。

    顧優景見姬景瑞點頭了，便笑瞇了眼，嘴角笑容大大的。

    夜深的京都，燈火輝煌，可越是燈火輝煌之處，那地下藏著的陰暗更多。

    姬景瑞漂浮半空，從高處，俯視這星火燦爛的人間，從來就沒有光明與黑暗之分的人間，人自古便是灰色地帶的人間。污穢，陰暗，看那角落里的血腥，看那公園里的甜蜜相擁，看那點燃煤氣的哭喊，看那高樓上的一桌奢侈美味……還有那貪婪吸食血腥味道的魑魅魍魎，那躲躲藏藏的從地道里偷偷摸摸出來的小妖精，此刻在高樓大廈里在凡人跟前唾沫橫飛的胡說八道的天上下來的神明……

    人間，如此混雜如此陰暗灰色。

    姬景瑞面上無喜無悲，一片漠然，上古時期，人類這物種誕生的那時候，他對人類這物種或許還有幾分厭惡，但現在，他竟是完全的無感了。

    “圣人的境界又進了一層啊?！斌@嘆的聲音響起。

    姬景瑞側頭看去，東皇太一，如今的姬無道正慢慢的在虛空中朝他走來。

    “你來了?！奔Ь叭鹈鏌o表情的點頭，打著招呼。

    “恭賀圣人境界又提升了?！奔鸷|皇太一）拱手微笑說著。

    “東皇客氣了?！奔Ь叭鹕裆坏恼f著，目光又淡淡的轉了回去。

    姬瑞涵對姬景瑞的這種冷淡并不以為意，比起上古的傲慢高冷，如今的姬圣人可算是親和多了，他順著姬景瑞的目光看去，人間的晦澀混雜也自然被他看在眼里，而更清楚的是看見了好多細細碎碎的魔氣，姬瑞涵的神色慢慢的凝重了起來，“圣人，羅睺的出現對人間不是好事?！?/br>
    “羅睺想要打破人間壁壘，不是易事?！奔Ь叭鹌届o的說著，“只是，人心不純，若是引得魔界入侵，也是無可奈何?！?/br>
    姬瑞涵一怔，隨即順著姬景瑞的目光，看向人間，訝異了一會兒，隨即苦笑了起來。沒錯，正是如此，想到上古洪荒時期，妖族的湮滅，姬瑞涵神色復雜，妖族和巫族同歸于盡，固然是氣數劫難，可也因為這人類……

    “我該回去了。告辭?！奔Ь叭鸸笆值绖e。

    姬瑞涵抬頭看向姬景瑞，眉眼帶著幾分試探，“圣人……十三祖巫可知羅睺之事？”

    姬景瑞漆黑色的眼眸慢慢的深沉了起來，“羅睺之事與景何關？東皇，羅睺之事與你才是攸關生死，你該小心才是?！?/br>
    姬瑞涵臉色微微變了，正想再說，眼前一花，姬景瑞早已不見了。

    姬瑞涵皺著眉頭，想了許久，仰頭看著無盡暗沉的天空，覆巢之下無完卵，當然，若是以圣人的能力，想要護全某些人，那是非常簡單的。只是……姬瑞涵摸著沉思，照剛剛圣人的話來看，十三祖巫是不知羅睺之事？或者，姬圣人和羅睺之間有著什么不為人知的事？很明顯，姬圣人不欲讓十三祖巫卷入其中。

    只是……十三祖巫如今可是轉世成了顧家人，還成了人間的城隍爺，有些事情容不得，也沒有辦法逃避，曾經被鎮壓地獄十九層下的姬圣人難道不是最了解的嗎？

    姬瑞涵再次仰頭，看著黑色暗沉的天空，眼前仿佛又出現那一日，金碧輝煌的天宮倒塌，妖族子民尖叫著慌亂著四處逃竄，他呆呆的看著崩塌的天宮……

    “太一！走！快走！”

    “那你呢？哥！哥！……”

    “太一！記住，去找十三祖巫……你很喜歡他的侍者瓊樹精對不對？去找他！快去！”

    “不！哥！我——”

    “活下去！太一！活下去！”

    ……

    姬瑞涵想，活下去……然后呢？這片天地早就滄海桑田不知幾回了……除了瓊，他還有誰？

    “哈哈哈哈……天道！鴻鈞！妖族不會滅亡！只要還有一個活著，妖族絕不會就這樣銷聲匿跡！……太一！活下去！活下去！”

    但，他還是要好好的努力的活著，為了哥哥帝俊，為了他的瓊寶。

    “太一！太一！”歡快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

    姬瑞涵轉身，看著虛空中朝他奔來的姬瓊寶，姬瑞涵笑了起來，笑容溫柔明朗，他還有他的瓊寶……

    真好，他還有瓊寶。

    第125章 九道科技公司7

    鬼街盡頭的無盡荒野。那是黃泉的三不管地帶。

    無聲無息無光無味，只有那一片片的殘破的魂片孤零零的散落虛空之中，魂片漂浮虛空，散發著淡淡的猶若螢火蟲一樣的光芒，有的光芒稍微強些，有的光芒卻是黯淡著，似乎快要油盡燈枯的感覺。而在這散布著魂片的虛空之下，就是無盡的漩渦。漩渦緩慢的轉著，一個一個的漩渦，猶若張牙舞爪的鬼魅，似乎貪婪的想要吞沒虛空中的那些魂片。

    無論神明還是鬼魅，三不管地帶，都是生人勿近，神鬼退散之地。

    但就是這樣的三不管地帶，卻憑空出現淡淡的快要接近透明的扭曲身影，他徒勞無功的的朝著那虛空中散發著如螢火蟲一樣的其中一片魂魄伸出手，他張大嘴，痛苦的吼著什么，但無聲無息無光無味的三不管地帶，怎么可能會有聲音發出？他刺目欲裂，發紅的眼睛慢慢的滾落一滴滴眼淚，還未落下，就無聲無息的消失……

    “唉……何苦呢？”嘆息聲慢慢響起。

    虛空中似乎出現手指輕輕一點，那快要接近透明的扭曲身影就被什么力量給拽走了。

    那接近透明的扭曲身影不甘的憤怒的吼叫著什么，但什么用都沒有，他被那手指輕輕的拽走。

    “破損的魂片若是離開了蘊養湖，就只有消失天地之間……”嘆息的聲音慢慢的在第十殿響起。

    正在埋頭看著公文的判官陸九疑惑抬頭，看向背負雙手站在轉輪池的轉輪王，“您在說什么？”

    轉輪王慢慢搖頭，轉頭看向判官陸九，“無事，只是啊，這神明也好，圣人也罷，還有那些凡人……都是執著過度了……”

    陸九想起之前和閻王燕修羅的爭執，不由點頭，“轉輪王此話有理?！?/br>
    轉輪王看著陸九，笑了笑，轉身慢悠悠的朝殿門口走去，“我去外頭走走，這些公文你慢慢看，不著急，累了，也出去走走?！?/br>
    陸九扯了扯嘴角，出去走走？罷了，若是遇到閻王爺，又要吵架了。

    轉輪王走出殿門口后，身形一晃，便又出現在一空曠的平臺上，平臺上蜷縮著一著黑袍的高大男子，臉色蒼白，雙眼已經通紅，臉上帶著麻木茫然，頭發披散。

    轉輪王看著這往日里，在地府高高在上威嚴不可侵犯的男人，輕嘆一聲。

    這聲輕嘆，讓那高大男子立即警惕，本來麻木茫然的神色瞬間消失，緊接著便是冰冷警惕，帶著幾分仇視的看著轉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