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見蘇媯還是呆呆的不言語,姜之齊愈發著急了,從父皇病重到現在,沒聽說他召見哪位重臣或大將商議儲君之事,可父皇為人一向謹慎,他一定會留下些什么東西,對了,趙子俊,父皇信賴他,真的有遺詔或者口諭,留給他也未可知。 想到這兒,姜之齊急忙去找趙子俊,誰知才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常公公驚慌失措地跑來。 “又怎么了!”姜之齊呵斥道。 “啟稟王爺,趙公公他留書一封,說是想繼續伺候皇上,他,他,” 姜之齊有種不好的預感,身子都前傾了:“他怎么了!” “他自盡了!” “什么!”姜之齊臉色難看極了,他忽然冷笑,一會兒看常公公,一會兒又看蘇媯,連連點頭:“好,你們做的可真周到!”男人說罷這話,急忙往后退,哼道:“你們以為本王會坐以待斃?哼!” 姜之齊轉身就走,看他去的方向,想來是要出宮。 見姜之齊的身影已經消失的很遠,蘇媯這才仰頭,無聲地用口型問常公公:遺詔? 常公公點了點頭,他知道小皇子的秉性,是不能叫他知曉遺詔的事,便換了一種方式 回答蘇媯:“趙公公忠心耿耿,老奴想著要不要把他留下的‘書信’給先帝燒了?!?/br> 姜鑠果然留下了遺詔。 蘇媯腦子懵懵的,她揉著發痛的胸口,閉眼沉吟了許久,現在根本沒時間悲傷難過。 “你確定,是他的?不要燒錯了?!?/br> 那個他字,蘇媯刻意說的很重。 “是,奴才反復看了好幾遍,就是他的?!?/br> “燒!”蘇媯果斷喝道,她抬手將常公公招來,對常公公使了個眼色,然后輕輕地捧起千寒的臉,柔聲道:“兒子,你抬頭看著娘?!?/br> 十幾年了,我終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你兒子了。 “別哭了兒子?!碧K媯用袖子將千寒眼下的淚擦干,湊近了輕聲道:“娘現在有事要去做,你一會兒跟著常公公去找德貴妃,切記什么都不要說,就聽那個女人的安排,好不好?” 千寒不傻,只不過秉性內斂,她聽了母親這話,忙問道:“您想把齊叔,不,您想把三哥怎樣?您到底想做什么?!?/br> “他是王爺,我能怎么他?!碧K媯抓起兒子的手,連住親了好幾下,兒子如今長得俊秀挺拔,文才武功都是拔尖的,她真的想將兒子抱緊在懷中,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蘇媯咬了下唇,決然道:“兒子,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娘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 安西王府 這一天一夜過得,簡直比一輩子都要長。姜之齊鐵青著臉走進王府,這時,門口的一個小幺兒腆著臉上來獻殷勤:“王爺 回來了呀,” 后半句話還沒出口,臉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 回, 回你媽,老子差點 回不來了?!苯R憋悶的慌,疾步往花廳走去,邊走邊怒道:“去給本王將白瑞叫來!” 就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大管家白瑞急匆匆地跑來,天已經擦黑了,王府里的地石又年久失修,直將這白瑞絆了好幾下。 “王爺?!卑兹鹭E著身子立在姜之齊跟前,他最善于察言觀色,見自個兒主子兇相畢露,驚道:“莫不是宮里出事了?” “我問你,王若蘭為什么會出城,”姜之齊不敢太大聲,彎腰湊到白瑞跟前,低聲道:“她怎么會殺了老二,誰讓她去的!” “不是您么?!卑兹鹪诮R走后,也派人多方打聽消息,終于探得二皇子暴斃之事。他總覺得事情有些太過蹊蹺,如今聽王爺這么一說,果然有內情?!翱勺蛞龟愄t手持您的親筆書信來找我,” “我的親筆信?”姜之齊想了想立馬恍然大悟,這肯定是蘇媯模仿他的筆跡?!熬烤乖趺?nbsp;回事,快快如實說來?!?/br> “昨夜陳太醫交給我一個蠟封了的大信封,里面還套了個小信封?!卑兹鹨晃逡皇卣f道:“大信封里的信是寫給我的,叫我把小信封交給王若蘭,然后殺了陳太醫?!?/br> 姜之齊一愣:“你不會真殺了?” “我看到筆跡是您的,哪敢不照著辦哪?!?/br> “算了,死就死了?!苯R厭惡地擺了擺手,冷哼道:“就算你不動手,以后我也要弄死他?!?/br> 白瑞的緊張與焦急絲毫不差他主子,恨道:“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可怕,把您和老奴全都算計了?!?/br> “你還猜不著么,正是你家的七姑娘蘇媯!”姜之齊一想起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耍了,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手背后,冷哼道:“西州生活十多年,我一直以為她已經變成了厭倦朝廷紛爭普通婦人,誰承想這女人城府極深,一門心思想著替她和皇上的私生子爭皇位!” “什么?” “???” 姜之齊聽見女人和男孩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他忙扭頭,借著 回廊檐下的燈火,瞅見蕭氏和金子竟然出來了。 “爹,你剛才說什么?!苯鹱蛹膊脚艿浇R身邊,搖著他父親的袖子,問道:“皇爺爺不才封了寒哥哥為四皇子么,他怎么就成了娘的兒子?娘這段時間不在家,難道是去皇宮了嗎?” 姜之齊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人小鬼大,加之他現在因為種種事苦惱至極,顧不上跟兒子細說里面的內情,直接吩咐白瑞道:“我和金子現在就離開長安,其他人留在府里,等我的消息?!?/br> 金子甩開他父親的手:“我不走,見不到娘我不走!” 忽然,大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和鎧甲摩擦的刺耳聲,只見門口赫然出現了十來個舉著火把的將士,他們個個兇神惡煞,滿身殺氣。 緊接著,一個身量窈窕的絕色美人并著一位儒雅翩翩,頭上纏了好幾圈白紗布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蘇媯與王賓。 “呦,老中少都在這兒了啊,你們想去哪兒?”蘇媯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隨意往地上一撇,她的頭發有些凌亂,面色更是憔悴,眼中的冷漠很明顯。 姜之齊抬眼瞅了番,但見府宅四周火光熊熊,想都不用想,被包圍了。男人憤怒地哼了一聲,挺身直面蘇媯,冷聲道:“你想殺了本王?” “不?!碧K媯下巴微抬,勾唇笑道:“先帝駕崩,留下遺詔要四皇子繼位,我和王大人一致認為王爺德高望重,在朝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我們想請您進宮協助四皇子的新母親德貴妃娘娘主持大局?!?/br> 姜之齊臉色越發難看,他忍不住怒道:“先帝遺詔究竟如何,你我心里明白,我告訴你蘇媯,我姜之齊絕不妥協!” “我知道三爺有本事,只不過現在是在長安?!碧K媯一步步朝姜之齊走來,她張開雙臂,傲然道:“我哥守在城外,而我又將王府包圍了,你覺得你能飛走嗎?你的勢力不在長安,最快也要半個月才能趕來,所以勸你仔細掂量清楚?!?/br> 蕭氏完全不知道這里邊發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覺得七娘有些不一樣了,依舊很美,但讓人打心眼里害怕,她完全不像宅門里的婦人,倒和王爺有些…… “七娘,咱們都是一家人,何苦鬧的這么僵?!?/br> 蕭氏笑著往前走,如今王府里數她的位份最高,自然在穿衣打扮上很有些體面,連珠花鈿斜插髻,發心頂簪了一支鑲嵌了紅寶石的金鳳,銀紅色的披帛,平頭花鞋,倒是貴氣。 蕭氏走到蘇媯身邊,見她只是與王爺干瞪眼,便親昵地拉住蘇媯的胳膊,臉上堆滿了假笑:“有什么難處,你和jiejie說也一樣的,何必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讓咱們王爺沒臉呢?!?/br> “你什么東西,滾!” 蘇媯反手甩了蕭氏一耳光,誰知手背蹭到不少已經化開了的油膩脂粉,她厭惡地使勁地在裙子上擦手,抬眼看著姜之齊,冷聲道:“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你服還是不服?!?/br> 姜之齊只是狠狠地瞪蘇媯,一句話都不說。他心里暗道:皇上和老二的先后死去,長安一夜之間變天。此番 回來之前,雖說早已部署好一切,可總架不住如此快的變化。這女人現在已經急紅了眼,瞧她這般狠厲的手段,殺我應該不會,可萬一將我軟禁起來一點點蠶食,那也是說不準的。 莫不如暫且屈服,好瞅個機會逃出長安,不消一個月定能率軍打 回來??梢钦娴那?,那不就變相承認了千寒這孽種是新皇帝???到時候自己再打 回長安,那就是真正的犯上作亂,人人得而誅之了。 “娘,你現在怎么變成了這樣!”只見金子跑過去將蕭氏扶起,他看著火光下的娘親,多么熟悉的面孔,可又好陌生?!笆挻竽镏巴低蹈艺f,你根本不是我親娘,我還不信,可現在?為什么 回來后所有事都變得面目全非,你到底是誰!” 聽見兒子這般跟自己發兇,蘇媯登時大怒,她一步步走向蕭氏,笑問道:“我兒子說這話,可是你教的?” “不,不是?!笔捠蠂樀妹ν笸?,她甚至將金子推到自己身前來擋?!疤K姑娘您可別誤會,之前意國公府的王老夫人來看金子,哭著說他很像王妃,不關我的事啊?!?/br> “我們蘇家的老夫人明事理,不會在孩子面前胡亂說話?!碧K媯猛地揪住蕭氏的頭發,瞇著眼湊近道:“你敢惹我?老娘今天心情本來就差,你還不知死活的往上撞!” “你放開大娘!”金子連忙往開拉蘇媯,別人都怕他母親,他可不怕:“姥姥心里偏袒你,不肯告訴我實情,是我逼問大娘的。你有氣全沖我來,別欺負無辜?!?/br> “無辜!哈哈哈!”蘇媯仰頭大笑,她抓住蕭氏的頭發搖晃這女人的腦袋,赫然瞅見十步之外有口古井,她嘴角勾起抹狠毒的笑,拉著蕭氏就往那邊走。 “你想做什么?”蕭氏仿佛知道蘇媯要把她怎樣,不住地掙扎,她急得亂喊:“王爺,救命啊,她想在您眼前行兇!” “沒錯,我就是要行兇?!碧K媯丟開蕭氏,指著跟前的古井,狠狠笑道:“自己跳,還是我送你一程?” “不,不,王爺您救救我啊?!笔捠舷胍R那邊跑,被沖進來的兩個男人給攔住。她見王爺仍站在原地,急的直哭:“我們多年夫妻,總算有點情分吧,更何況我還為你守在長安十多年,你不能任由一個背叛你的賤人欺辱我啊?!?/br> 姜之齊不做聲響,可金子卻急了,他掰住蘇媯的身子,急道:“你怎么能隨意殺人!蕭大娘就是人有點嘴碎,可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哈哈哈,太可笑了,你這不孝子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蘇媯一巴掌扇過去,直將兒子給扇倒在地,她喚了兩個小將來,命令他們制住金子。 “蕭氏,你真的該死?!碧K媯此時就像一只披了美艷人皮的惡魔,她揮手讓拿住蕭妃的人起開,走過去一腳踢向這女人的膝彎,然后迅速用膝蓋頂住她的背,讓她跪在井前,絲毫不能動彈。 蘇媯一手抓起蕭妃的頭發,另一手指向北邊的方向,嘶聲道: “你知道那個方向埋了誰!” 蕭氏大驚,原本掙扎不已的身子登時不動,她知道那里埋著誰,王妃蘇嬋! “我jiejie她到底怎么你了,???”蘇媯說這話的同時,強行拿蕭妃的頭砸地,發出可怖的咚咚悶響,直到看見血流到地上蘇媯這才停手:“她那么好的女人,從來沒想過招惹別人,你落難時還贈你衣服銀子,你怎么敢毒死她???” 王府內外人很多,可偏生沒一個敢說話,也沒一個敢過來攔住瘋狂的蘇媯,只有任憑她百般打罵蕭氏。 “王爺……”蕭氏頭暈欲倒,她手顫巍巍地伸向不遠處的王爺,可那個英俊的男人,始終不看她一眼。蕭氏忽然發笑,她用盡力氣終于從蘇媯的掣肘中掙扎出來,左搖右擺地狂笑。 她臉上身上全是血,尤其是額頭,更是血rou模糊,她絕望地看著姜之齊:“我十四歲就跟了你,至今已經十九年了?!?/br> 姜之齊鐵青著臉背轉過蕭氏,一聲不吭。 “呵?!笔捠掀嗳灰恍Γ骸斑@么多年你一下都沒碰我,到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肯施舍給我!” “你說什么?”蘇媯仿佛聽到什么好笑的似得,她將垂下的亂發別在耳后,眼里嘴里全是奚落:“你難道到現在還是處子之身????哈哈哈?!?/br> “你閉嘴!蕭氏已然處于崩潰狀態,她的樣子搖搖欲墜,可氣勢卻大:“蘇嬋她死了活該,冷的跟塊冰似得,還占著王妃之位不放?!不殺她我殺誰!”蕭氏說到這兒,笑的狠毒極了:“蘇嬋,嫣紅,巧頌,王若蘭他媽的都是該死的賤貨,可她們全都比不上你,你才是最該死的一個!” 聽見蕭氏辱罵嬋姐,蘇媯眼中殺意更濃了,她一步步逼向蕭氏:“有本事,你再罵一遍?!?/br> “哼,老娘不用你臟手碰?!笔捠厦偷爻K媯的頭上吐了口血唾沫,她臉上的殷紅加上那口白森森的牙,真真有如女鬼般可怖?!疤K媯你記著,來生我絕不放過你!” 說完這話,蕭氏憤然越井,只聽得井里撲騰著劇烈水花聲,慢慢變小,最后歸于平靜。 “把井封了?!?/br> 蘇媯淡淡地吐出這句話,她擔憂地看了眼頹然坐到地上金子,他眼里含著淚,癡楞楞地看著古井。其實她倒不怕兒子看見她逼殺人,因為在戍邊多年,風煙干戈與血rou相拼隨時可見,情況危急時,那些玩泥巴小孩都會持刀勇上。 她怕的是,兒子知道了真相,一時間難以緩過來。 夜已深沉,寒風四氣。 蘇媯走到姜之齊面前,仰頭看這個面容冷峻的男人,淡漠道:“王爺好定力,泰山崩于前而不倒?!?/br> “你這是殺雞給猴看?!苯R不屑地嘲諷。 “就算是吧?!?/br> 蘇媯叫人去花廳給她搬了把椅子,放在大門口,她笑著看姜之齊,挑眉道:“我就坐在府外等著,希望明天一早,王爺能與我一同進宮主持大局?!?/br> 第198章 照晟歸來 姜之齊并沒有將蘇媯的話放在眼里,他只是搖頭,擰身看著府外府里的熊熊火光,無力笑道:“這場景真是熟悉,當年好像也是這么個秋夜,咱們全家被人堵在門口無法離去,那時我們一起攜手渡過難關,沒想到如今卻刀劍相向?!?/br> 往日時光,終不能忘。 蘇媯抬眼看著男人,一起走過這么多年的風雨,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那時你是三爺,我是七娘?!碧K媯無奈一笑,可終究冷漠道:“現在你是安西王,而我是蘇媯?!?/br> 男人嘆了口氣,他看眼前女人的目光,慢慢地從不舍,愛憐,到冷漠,再到厭惡,他面無表情地從懷里掏出串古樸銀鈴,扔到蘇媯腳下,轉身與白瑞朝內室走去。 風 卷著枯葉吹來,銀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這是她腳上系的東西,被他無賴地‘搶走‘十多年,終于物歸原主了,可什么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