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娘子,您這么做恐怕有些不妥吧?!?/br> “怎么不妥?!?/br> 常公公用袖子擦了下額角的汗,道:“這事白瑞估摸著會透露給王若蘭,你我都知道,二皇子很是寵愛他的蘭妃。這萬一王若蘭去問二皇子,得知他其實并未給皇上呈掰倒三爺的秘折,那不就暴露是咱們從中作鬼么?!?/br> “這點我也想過?!碧K媯拍了拍常公公的手,讓他稍微安心,這才湊近了,悄聲道:“你別忘了,咱們還有王賓這枚重要的棋子?!?/br> 常公公一愣,立馬反應過來,道:“您莫不是想讓王賓攛掇著二爺?” “不錯?!碧K媯點頭微笑,她懶懶地靠在軟墊上,用小香扇輕輕地扇涼,道:“姓姜的都不好對付,咱們只能迅速下手,若是等他們都反應過來,就為時已晚了。公公,讓我六哥盡快通知王賓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本該昨晚上發,可信息量很大,沒寫完,才剛弄完 第193章 箭在弦上 過了亥時,等到含元殿那邊的人走的差不多,蘇媯這才敢露面。她剛準備進殿,正巧碰見德貴妃和千寒一并出來。 千寒看上去心事重重,還不時地 回頭,仿佛在擔心里面的病人,他并不想離去,見姨娘迎面走來,驚詫道:“姨娘,您怎么會來?!?/br> 蘇媯還未說話,德貴妃就叫了她的心腹大太監劉安過來,說:小皇子今兒個不出宮了,你帶他去本宮那兒歇息。 劉安唯命是從,當即連拖帶哄的將千寒拉走。 德貴妃腳尖微抬朝前眺望,瞅見千寒他們走遠了,這才放心地拉下臉來。她將自己的右手伸展開來,就著屋檐下橘色宮燈的光,仔細地瞧她小指上三寸來長的護甲。 忽然,這女人猛上前兩步,一把捏住了蘇媯的下頜骨,手上的勁兒仿佛有些大,都能清楚地聽見咯咯聲。 “娘娘,您這是做什么?!背9ι锨皝泶驁A場,他是萬不敢碰貴妃娘娘的,急得都有些手舞足蹈了。 德貴妃小指戴著的護甲頭很是尖利,她輕輕地撫著蘇媯如白玉般細嫩的肌膚,湊近了看這妖媚的女人,狠聲說道:“你給我放聰明點?!?/br> 金屬劃過臉的冰冷感,比下頜的疼痛更讓人揪心害怕,蘇媯抬眼看這個同自己身量相似的女人,挑眉笑道:“娘娘您怕了?” “怕?”德貴妃冷笑數聲,她將蘇媯像丟垃圾般丟到常公公身上,用絲絹擦拭著自己的手,哼道:“本宮認了寒兒為子,你若是再冒犯他,我可不管你是受誰的寵,還是誰的三夫人,亦或是誰的親meimei,絕不會放過你!” 蘇媯心里喜極,但面上絲毫不敢表現出來,她白了眼德貴妃,直接進殿。 “站??!” 蘇媯身子一頓,并不 回頭:“娘娘還有何賜教?!?/br> 身后的女人哀嘆了口氣,道:“他時日不多了,好好陪他?!?/br> 殿里充斥著濃郁的藥味,很苦。陳太醫跪在外室,隨時準備為皇帝診治。 床上躺著的男人雙目緊閉,嘴唇發白,過分黝黑的頭發與他的病容并不相稱,他呼吸并不順暢,發出呵啦呵啦有如拉火風箱的聲音。 “聽趙公公說,你中間醒了一次,可又暈了?!?/br> 蘇媯坐到床邊,她雙手覆上男人冰涼的手,不知不覺間,淚如雨下。 “那年我胸口中刀,生命垂危,你守在我的床邊好久,后來我醒了,那你會不會醒?” 床上躺著的男人還是沒反應,蘇媯苦笑一聲,她將男人腕子上的黑玉串取下,然后硬生生揪掉自己的一縷頭發,細細地編成個手鏈狀的環兒,套在帝王的腕子上。 “這個玉串子,你已經用不著了?!?/br> 蘇媯將黑玉串揣進自己懷里,然后除下鞋子,側身躺倒姜鑠身邊,她手輕輕地撫摸男人有些松弛的臉,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偏生一句也說不出,唯有癡楞楞地盯著男人的臉,沉默,哽咽。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媯忽然感到有只手在碰她的頭發,她匆忙抬頭,癡癡道:“你,你,” 姜鑠唇很干,他還是沒什么力氣,才剛抬起的手又垂下,他看不清眼前的女人,強咧出個笑:“別哭?!?/br> “你等著,我去叫陳太醫來?!?/br> “別?!苯p將蘇媯拉住,他瞅見自己腕子上有條細長的辮子,無力笑道:“謝謝你了,朕,很喜歡?!?/br> “我寧愿你不喜歡?!?/br> 姜鑠笑笑,將蘇媯攬入懷中,他輕輕地撫著女人的柔發,混沌的雙眼盯著床頂,幽幽道:“朕剛才做了好多夢?!?/br> 蘇媯咬住自己的拳頭,試圖讓自己的哭腔不那么明顯:“夢,夢見什么了?!?/br> “夢見朕穿著鎧甲,策馬狂奔,還夢見從前一起打仗的老朋友?!苯p停頓了下,嘆了口氣:“他們都死了,有些為朕戰死,有些被朕殺了,現在,就剩下朕一個了,一個老頭子了?!?/br> 蘇媯將摟住男人瘦削的腰,任淚打濕他的衣裳,真誠道:“你還有我,我恨你,可不代表我不敬佩你。這么多年我始終不愿承認,可這是事實,你,姜鑠,是獨一無二的?!?/br> 男人寵溺地捏了下女人的鼻子,嘆道:“別哭?!?/br> “不,你讓我哭,我心里難受?!?/br> 當晨曦偷偷來臨時,當朝露凝結成淚時,男人柔聲說:“小姑娘,過兩天等朕稍微緩過來了,咱們去離宮吧?!?/br> “好,我們去看胭脂山的梅,去赤腳踏滿地的花瓣,去泡溫泉,還有好多好多?!?/br> “讓老三監國,我們什么都不管,就安安靜靜地走?!?/br> “好,我陪你?!?/br> *** 三日后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今兒個天還陰著,空氣中四散著說不出來的腥味,而人的身上散發出的潮味也弄得人不太好受。 姜鑠身子不好,所有的政事便都放在含元殿處理。 外邊昏暗,殿里點了比平時多一倍的燈,偶爾有一兩聲悶雷劃過,燈影便晃動幾下,許是大家都知道今天會有大事發生,平日里還算相熟的大臣們,連眼神都不敢交流,盡量低沉著頭,等那即將到來的風雨。 蘇媯將偏殿的門稍微拉開條縫,仔細地觀察外邊情況。該來的都來了,王賓,蘇人玉,肅王,六部尚書,安西王姜之齊,二皇子姜勉之,還有剛剛公之于世的四皇子-姜千寒。 姜鑠將腿上蓋的薄毯往起拉了下,他神情有些恍惚,淡淡地掃了眼底下的人后,慢悠悠說道:“朕決定去離宮休養段時間?!?/br> 眾人身子一弓,齊聲道:“我皇萬福?!?/br> 姜鑠厭惡地擺擺手,他眼眸看向姜之齊,說道:“朕不在的這段時間,就讓安西王監國,所有政事都交給他,不必來問朕?!?/br>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最吃驚的莫過于姜之齊。十多年前他也曾監過國,那時是因為夕月國主到來,皇帝分·身乏術,加之他也動用了些小手段,皇上不得不暫將國事交給他,現如今,皇上他竟然…… “沒人說話?”姜鑠揉了下發痛的心口,冷聲道:“那好,就這么定了?!?/br> “臣反對?!蓖踬e率先出來。 緊接著,肅王李祁也出來跪下:“小王也反對?!?/br> “臣也反對?!?/br> 一時間,含元殿竟有半數多人,同時反對此事,連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些人,無非是依附二皇子的軍功大臣和老派貴族們。他們知道讓姜之齊監國是什么意思,皇帝身體欠佳,應該要選繼承人了。 姜之齊冷漠地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一群人,他給身后禮部尚書胡安使了個眼色,胡安立馬出列,跪地朗聲道:“啟稟陛下,臣認為王爺人品貴重,謹慎非常,乃監國的不二人選?!?/br> 這時,同姜之齊一塊從西州出來的陸讎邁著鏗鏗大步出列,這兇神惡煞的將軍單膝跪下,生如洪鐘:“末將認為王爺可擔得此任?!?/br> 姜鑠知道此事一出,必然有人反對,也有人支持,他抬眼看向正百無聊賴的小兒子千寒,柔聲問道:“寒兒,這事你怎么看?!?/br> “啊?!?/br> 千寒聽見有人叫他,這才如夢初醒,他不懂朝廷上的禮儀,便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出列下跪,歪頭看著身側高大英俊的姜之齊,對上面病歪歪的皇帝朗聲笑道:“我覺得齊叔,” 剛說完這話,他忽然覺得不太妥當,忙改了口:“我覺得王爺是很了不起的人,他這么多年鎮守西州,使得那片貧窮荒蠻的地方逐漸富裕起來,后來他更是擊退來犯的外寇,為我們國家爭取到得之不易的和平。諸位反對王爺監國的大人們肯定不知道,西州的老百姓們真的特別敬仰愛戴王爺的?!?/br> 蘇人玉氣的直瞪眼,他連忙低頭呵斥跪著的寶貝外甥:“皇上在此,休要瞎說?!?/br> 千寒全然不知舅舅費勁了心思為自己爭皇位,他聽見這話,氣的呼哧一聲站起,冷聲道:“事實如此,舅舅也曾被調皇上往西州的孟古縣,您怎么能不承認?!?/br> 姜鑠面露微笑,這小兒子當真跟自己年少輕狂時很像,帶了一股子不屬于朝堂的俠氣。 “王爺好本事,居然能讓咱們的小弟為您仗義直言?!苯阒湫德?,緩緩走出。他今年也有三十四,圓臉盤,細嫩的白臉皮,鼻下的胡須修剪的很整齊,手指細長而圓潤,平日里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看上去比姜之齊還要年輕幾歲。 “啟稟父皇?!苯阒穆曇粢埠寐牭暮?,悠遠綿長,他給皇帝行了一禮,斜眼瞥向一生的對頭姜之齊,冷聲道:“安西王為禍西州,弄得一方百姓怨聲載道,兒臣恐其監國,會為我大呂招來禍患?!?/br> 姜之齊大袖一揮,眸子里的殺意盡顯,卻淡然笑道:“二哥這是何意?” 姜勉之忽然跪地,向前爬行了好幾步,以頭砸地,哀怒道:“父皇,兒臣就算死也要揭露這個豺狼心腸的劊子手?!?/br> “你想說什么?!苯p只覺得有些氣短,他招手讓趙公公端來杯guntang的參茶,抿了幾口,皺眉道: “快說吧,說完朕要去休息了?!?/br> “父皇可還記得三年前夕月國與歸塢國進攻戍邊之事?” “哦?!?/br> “當時孟古縣有上千百姓向 回塔縣逃命,安西王為了自身安全著想,竟然派他的將士把無辜的百姓全部屠殺,無一幸免!”姜勉之雙眼通紅,當真憤慨至極:“尸體就掩埋在 回塔縣外,安西王,你還有什么說的!” 誰知姜之齊面色如常,從容道:“二哥所言屬實,只不過兒臣當時宰殺的是混進來的敵國jian細,并非百姓?!?/br> 姜勉之站起身來,他沖到姜之齊跟前,抬頭看高過他一頭又余的男人,冷聲喝道:“當時你故意燒毀自己的糧草,又做出缺兵的假象,讓蘇人玉和陸讎去利州找賀連山借兵,實則誅殺了賀氏一族,是也不是!” “二哥對我西州的事,挺了解的嘛?!苯R仍舊站的筆直,他并沒有像姜勉之那般激動,從容不迫地給皇帝行了一禮,緩緩道:“啟稟父皇,這完全是二哥污蔑我的措辭?!?/br> 事實是怎樣,姜鑠最清楚了,他其實早都想拿掉獨大一方的利州賀氏,只不過找不到機會。他知道老三的西州離賀氏的利州甚近,便早早送了他一道密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暗示他可以自作主張,確實,老三做的實在干凈利索,斬草除根,相當干凈。 “老二,這事暫且不議?!?/br> 姜鑠知道二兒子實在不是老三的對手,便準備給他個臺階下,保他一次。 誰知就在此時,姜之齊朗聲道:“啟稟父皇,當年西州的糧草確實遭人焚燒,經兒臣查明,其實是二哥派人所為。當時情況危急,賀連山仗著自己是二哥的老丈人,傭兵不發,延誤戰機,以至于夕月國鐵騎兵臨 回塔,差點就踏破中原?!?/br> “你胡說!明明是你使詐,借口鏟除異己?!?/br> 姜之齊淡淡一笑:“兒臣有沒有胡說,全憑父皇定奪。只不過當日給西州資助糧草兵器的青州羅氏和辛左,現今就在殿外候著,他們可為兒臣作證,當日確實缺糧缺兵。來呀,請羅、辛二人進殿面圣?!?/br> 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從殿外走進來兩個男人,一個體格精壯,穿著得體,正是十二樓少東家辛左;另一個矮小身材,年約六十,乃羅子嬰之父。 “草民辛左,” “草民羅竟,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羅辛二人同時下跪,叩拜姜鑠。 姜之齊面露微笑,低頭問伏在地上的兩個人: “天子在上,你們可得實話實說,當日西州是否糧草告急,本王是否向二位百萬之家以雙倍的價格購糧?!?/br> “啟稟皇上,王爺所言屬實?!?/br> “啟稟皇上,王爺所言句句屬實?!?/br> 辛、羅二人是生意人,在民間又有素封的混號,他們不敢開罪這未來的準皇帝姜之齊,否則意國公蘇照晟可就是活生生的下場,這有錢的,永遠不能得罪有權的,所以幾個月前當三爺派人找上門來時,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全配合。 “你收買了他們!”姜勉之不禁怒從中來,他也不管了,一把揪住姜之齊的衣領,牙咬的咯咯作響:“你敢不敢向父皇承認,這兩人的糧草,最后你原本退還給他們了!” 姜之齊任由老二在他身上發脾氣,他裝作一臉無辜,對皇帝說道:“當時留有票據,白紙黑字,二哥若是懷疑,我隨時可以拿出來?!?/br> 說罷這話,姜之齊用只有他和老二能聽到的聲音,低聲笑道:“二哥,小弟在三年前就謀劃著害你,怎么樣,這一壺你吃爽了嗎?”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