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你怎么了?你醒醒啊?!碧m嬌嚇得一個勁兒拍打唐葉,可對方就是沒有半點反應。這可怎么好,人家是因為救自己才受的傷中的毒。蘭嬌使勁兒往起拉唐葉,費了老半天功夫,卻怎么也拉不動。無奈之下,她只得就地折了些樹枝,將唐葉團團蓋住,哽咽道:“小唐,我這就去找你大哥來救你,你千萬撐住?!?/br> 蘭嬌將錦繡外衣脫下埋進土里,然后又往臉上抹了好些泥,這才跌跌撞撞地朝大路走去。她知道唐葉說的老地方在哪兒,那是個不小的院落,是一年前賀奔專門為她買下的。 每 回她借故 回娘家,都會去那里小住幾日,和賀奔纏綿恩愛,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照在蘭嬌臉上,她從未感到如此輕松自在過。不管賀奔有沒有殺賀連山,反正老頭子死了,她自由了,她再也不用踐踏自己的尊嚴,她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一個真正的女人。 自從進國公府做了蘭姨娘,蘭嬌就很少走路了,她的腿有些浮腫,可她就是不愿停下來。 終于到了。 蘭嬌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左右看了下,宅子附近并沒有一個人。 咚咚咚 每敲一次,她就緊張一分。 里面傳出個冰冷低沉的男聲:“誰?” “是我,蘭嬌?!?/br> “等等,我去叫大哥?!?/br> 門呼啦一聲被打開,蘭嬌被高大的男人拉進院子。 “嬌嬌,你怎么會來?”賀奔心疼地打量女人,他用手指揩去女人臉上的泥,問道:“你一個人嗎?” 蘭嬌一看見賀奔,哇地一聲就哭了,她不顧周圍手下們的異樣目光,緊緊地抱住賀奔的腰,凄然道:“你好狠心,就把我和孩子扔在國公府?!?/br> “孩子?”賀奔推開蘭嬌,他的目光從上往下移,最后停在女人的肚子上,驚道:“你,你有了?” 蘭嬌俏臉一紅,羞澀地點點頭,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急的直跺腳:“我怎么給忘了,白新飛知道了咱們的事,昨晚要給我喝毒酒,是你的手下唐葉救了我,他受了重傷,讓我來這兒找你?!?/br> 賀奔一聽這話,大驚失色,他猛地抓住蘭嬌的肩膀,厲聲喝道:“你說誰救了你?” “唐葉啊?!碧m嬌不解,男人臉色為何忽然變得這般可怕,她扭動著身子,嘟著嘴埋怨道:“干嘛吼我啊,快放開,你抓疼我了?!?/br> 賀奔眼里滿是慌亂,他瞪著眼睛,咬牙道:“嬌嬌,你中計了?!?/br> “什么?”蘭嬌一愣,而正在此時,大門咚地一聲被人踹開,為首的是個帶著面巾的黑衣人,蘭嬌一見這人便脫口而出:“唐葉?你的傷好了嗎?” 賀奔一把將蘭嬌拉在自己身后,他看著對面的黑衣男子,冷冷道:“他根本不是唐葉!我的手下唐葉根本不知道咱們的事,這個人假扮唐葉,就是想讓你把他帶到這兒來,擒住我吧?!?/br>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他抬手慢慢取下面巾,這個男人有著毫無瑕疵的皮膚,五官精致似女子,可眉眼間英氣勃勃,黑發中有一縷白發,更顯得他有如妖孽般來人間惑世。 “好嫂子,昨晚我和白新飛給你合演了場戲,好看么?”蘇人玉站在臺階上,嘴角含著笑打量對面的女人和男人們。而此時,房頂忽然多出許多手持弓箭的士兵們,大門外也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和鎧甲摩挲的擦擦聲。 “蘇人玉!”賀奔一看見這張驚才絕艷的臉,就想起這個男人昨夜將匕首捅入義父喉嚨里的事,那鮮紅的血,讓他到現在都忘不了。 蘇人玉懶懶地笑著:“賀奔,我猜你肯定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先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風頭沒那么緊了再跑?!碧K人玉看向嚇得瑟瑟發抖的蘭嬌,搖頭不屑道:“如果沒有嬌嬌嫂子,我怎么能找到你?!?/br> “你敢動我!”賀奔拔出長劍,指向蘇人玉,狠狠道:“我大姐是太子妃,姐夫是太子?!?/br> “糾正一下,是前太子、前太子妃?!碧K人玉哼笑了聲,他用手指夾起自己的那縷白發,輕輕地指著賀奔,那樣子就像個頑皮又無辜的美少年,可這美人般的男人說出的話卻狠毒無比:“我連賀連山都敢動,更別說你這種小東西了?!?/br> “你!”賀奔知道蘇人玉說的是事實,他無法反駁,只是氣道:“總有一天,皇上會知道此事,你瞧他能饒了姜之齊,能饒了你!” 只見蘇人玉像聽到什么好笑的事般,他憐憫地看著賀奔,勾出抹殘忍的笑:“你死了,本將軍就能安安穩穩地收了利州兵權。哦對了,再告訴你一件事。三爺若是打勝了仗,那我們所做的一切壞事都會變成名揚青史的好事,賀連山貽誤軍機,死有余辜!而你,預謀造反,被本將軍就地斬殺?!?/br> 蘇人玉說這話時,不禁想起了父親,想起了蘇家。他在過去的近十年都無法原諒父親的自私冷漠,他恨,恨父親毒殺了母親,將meimei交給張甫明??涩F在,他眼看著賀連山的倒臺,他竟然有些懂了父親當年的做法。如果沒有犧牲一兩個家人,沒有給朝廷交出全部家財,姜鑠根本不會放過蘇家。 皇上讓常公公交給姜之齊一封密折,上面只寫著幾個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個獵人雖遠在長安,卻摸清每個人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早都想動賀連山了,所以就給兒子壯膽。賀連山,真正想殺你的,根本就不是三爺,是皇上。只可惜,你到死都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不,我不想死?!碧m嬌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隱約猜到發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今日蘇人玉是來了個甕中捉鱉。蘭嬌連連向蘇人玉磕頭:“這位將軍,求您放過我們吧,我有了身孕,求您了,求您了?!?/br> “嬌嬌,起來!不許求他!”賀奔忙往起拉蘭嬌。 蘭嬌哭的泣不成聲:“蘇將軍,您一定有娘子,也有jiejiemeimei,求您可憐可憐我肚子里的孩子吧?!?/br> “就你這賤人,也配提我meimei?”蘇人玉白了眼蘭嬌,不屑道:“我meimei的孩子,以后是太子公主,你肚子里的孽種算什么東西!” 聽見蘇人玉辱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賀奔不由得大怒:“你meimei又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姜之齊的媵妾,搞出個美人關讓天下男人來參觀她,她根本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賤人!” 蘇人玉的臉登時拉下,他往后退了幾步,立馬就有數十個身穿勁裝的將士涌了進來。 “賀奔意欲謀反,給我將他剁成rou泥?!?/br> 這時,一個年輕小將詢問道:“那賀奔所帶的五百精兵和那個女人呢?是不是生擒?” 蘇人玉深深地吸了口氣,平緩了下憤怒的情緒,冷冷道:“全殺,一個不留?!?/br> 附:《醉垂鞭》·張先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云。 第163章 免戰牌 未時的梆子聲響起,陸讎正好將利州之事說完。 小小的廳里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利州之亂,比起前線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任何一環節出錯,不僅蘇人玉與陸讎死無葬身之地,且姜之齊再無翻盤機會。 不知是不是心頭之事終于卸去些,姜之齊臉上的陰郁總算比之前少了許多,他按上陸讎的肩頭,點頭笑道:“此番利州之行異常兇險,真是辛苦你和蘇將軍了?!?/br> 既然選擇了三爺做主子,那就得義無反顧地跟著他走到黑。 陸讎忙半跪下, 回想起四年前,那時候三爺才剛被貶到 回塔縣,說實話,他們這些將士跟著利昭大人捍衛戍邊,都是從刀山上滾過來的,總有些瞧不起這個一肚子爭權奪勢的俊秀皇子??扇兆右惶焯爝^去,三爺無數次用實際行動征服了他們,告訴他們什么叫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 此番難得三爺會如此信任他,讓他和蘇人玉放手去解決賀連山。陸讎此時也是熱血沸騰,他忙恭敬地抱拳,聲音有些哽咽:“為三爺,末將萬死不辭?!?/br> 不知是不是被陸讎感染到了,牛將軍、劉能也跪下行禮,齊聲道:“末將萬死不辭!” “好,好,好?!苯R連說了三個好字,他扶起眾人后,信步走到廳門口,此時遮蓋月亮的那朵黑云已經被風吹散,光華灑在地上,如銀如霜。 姜之齊手背后,沉默不語。 今夜真是好事連連,先是辛左的糧草送到,聽他說,羅家籌備的物資不日也會趕到;再是利州傳來了天大的好消息?,F在蘇人玉坐鎮利州,瞧他做事的那股狠辣勁兒,應該不會再出什么亂子了。 如今,就差贏了這場看似不可能贏的硬仗。 “牛將軍、陸將軍?!苯R緩緩轉身,他眉頭微皺,道:“你二人速速去點兵,增援前線?!闭f罷這話,姜之齊往前走了幾步,瞇著眼笑道:“記住,只守不攻?!?/br> 陸讎不解,忙問道:“既然咱們已經有了援兵,那為何不反攻,趁勢收 回失了的孟古縣?” 姜之齊笑笑,他大步走到一整張羊皮制成的地圖前,食指點向一個小紅點,道:“這是咱們所在的 回塔縣,你們只要確保夕月國打不來就好?!闭f罷此話,他指尖慢慢往西邊移,最后定在夕月國的月亮城,冷笑道:“你們都以為利大人沒本事,被人家打的一味后退嗎?” 這時,只見那位敢罵蘇媯的牛將軍一臉的不解之色,忙道:“請三爺說的再明白些?!?/br> “夕月國此番幾乎傾全國之力來襲,正面交鋒咱們絕對占不到什么便宜?!苯R說這話時面色沉靜,可眼里分明流露出憤怒之色,他冷笑道:“其實早在兩個多月前,我就與利昭定下戰略。秘密派三千精兵穿過沙漠,直攻夕月國的心臟,月亮城!元邵的鐵騎雖在前線堅不可摧,可他有翅膀飛 回月亮城么!” 這一番話,將所有人都聽得怔住,原來利昭和三爺竟然有如此后招。好一個雪狼利昭!好一個姜三爺! 正在此時,姜之齊仿佛沒站穩般,連住往后退了好幾步,好在蘇媯就在他身邊,忙上前將他扶?。骸澳阍趺戳??臉色怎么這么不好,是不是頭暈?” 瞧見三爺有恙,辛左、牛將軍、羅公子、陸讎等都圍了過來,他們幫著蘇媯將姜之齊扶到椅子上坐好,有的給遞水、有的給披衣,如今戰局才剛好一點,若三爺也像利昭一樣倒下,那可如何是好。 “大齊,你現在感覺怎樣?”蘇媯掏出帕子,輕輕地替姜之齊擦去額頭上的虛汗,在她印象中,這個壞人一向剛硬,從未這般疲軟過。 “別擔心?!苯R搖搖頭笑笑,用手刮了下蘇媯的粉頰,他的唇太干了,一笑就裂開淌血。他的聲音有些無力,卻能讓所有人感到力量與信心?!拔覜]事,只是太餓了?!?/br> 蘇媯松了口氣,是了,他這幾天一直忙,幾乎沒怎么吃東西。 “你想吃什么,我這就去給你做?!?/br> 所謂幸福,就是這樣吧。你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身邊。 姜之齊感覺輕飄飄的,他看著滿面愁容的女人,柔聲道:“揪點面片湯吧,多放點辣子?!?/br> ******* 兩日后 “報,啟稟三爺,敵軍停止前進了?!?/br> 三日后 “報,啟稟三爺,敵軍掛出免戰牌了?!?/br> 兩軍對壘,如若一方掛出免戰牌,則休戰三天。 城樓上的風很大,直將人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仿佛一不留神,就會被吹走。戍邊苦寒兇險,這黑色的土地里不知埋了多少孤鬼,誰能數的清? 站得高自然看得遠,五十里之外的敵軍營帳鱗次櫛比,松木燃燒的味道,像燒焦的蜜糖一樣好聞,纏纏繞繞地飄,甚至都飄到了 回塔縣。既然掛出了免戰牌,想必派出的那支奇兵偷襲月亮城成功了,夕月國主元邵已經不敢輕舉妄動了。 近一個月的辛勞,姜之齊瘦了不少,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他拳頭狠狠地砸向城墻,凍得有些發紫的薄唇抿著,低聲自言自語:“這場仗,我必須贏!” 忽然,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飄來,姜之齊猛一 回頭,果然看見了單薄的她走上城樓。 “你怎么上來了?!苯R忙將披風脫下,他走過去將蘇媯團團圍住,心疼道:“你身子弱受不得寒,快 回去?!?/br> 蘇媯低頭笑笑,曾幾何時,她與這個討厭的男人竟然會如此平靜的相處,可能是日子過的實在太艱難了吧,也可能大家都長大變成熟了,所以不知不覺間早已將對方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 “我只是想上來看看?!?/br> 看什么?破碎的山河,瘡痍的土地。風將蘇媯的頭發吹得亂舞,她不由得將披風往緊裹了下,朝前走了幾步?!八肋@么多無辜的人,究竟成就了誰?” 姜之齊從背后看她,他們一個是前朝公主,一個是當朝皇子,她的過往有資格問這句話,而他的未來亦有資格 回答這個問題。 男人拉起女人凍得冰涼的小手,看向遠方,喃喃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歷史只記結果,很多時候忘了寫下殘忍的過程,而這個過程我們必須經歷?!?/br>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響起,蘇媯 回頭一看,是劉能。只見他捧著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急匆匆跑來。 “三爺,夕月國主親筆信?!眲⒛苣税涯樕系暮?,他看起來很是著急,頭不住地往前湊。 姜之齊原本氣定神閑,可他看完信后,不禁眉頭深鎖:“不出意料,元邵想要明日和談?!?/br> “這是好事啊?!碧K媯此時也終于能暫松口氣,夕月國的實力強橫,如果那國主元邵真不顧月亮城之危,一狠心揮師攻來,勢必會讓呂國生靈涂炭。如果能和談成功,則免了場刀劍相向,不僅對呂國對百姓,更是對姜之齊絕對大有好處,可他怎地如此神色?!霸趺戳?,元邵提什么要求了?” 姜之齊點點頭,他抓那封和談信的手緊握成拳,骨節咯咯作響,男人臉上有遮掩不住的怒氣:“元邵指明要蘇人玉前去和談,否則明晚就要拿下 回塔縣,甚至揚言要屠了我整個西州?!?/br> “什么?”蘇媯搶過那封信,果然如姜之齊所言,這狼主好蠻橫的口氣?!案绺绗F在遠在利州,他如何能在一夜之間趕 回來。這元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分明是刁難咱們?!?/br> “七娘,他哪里是要見你哥?!苯R此時就像頭即將發狂的野獸,他看著身邊的傾城美人,咬牙道:“你忘了當年離宮之事了?” “離,離宮?!碧K媯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一個殘忍嗜血的剪影從腦中閃過,女人喃喃道:“他,難道是想見我?” 當年在離宮時,元邵當著文武百官面為難姜鑠,開口要一名絕色宮女和親,誰知卻被姜鑠反將一軍,用蘇人玉來李代桃僵,幫蘇媯化解了這一劫難。沒想到幾年后,還是沒能逃過。 “不行?!苯R一甩袖子,他瞪著遠處隱約的敵營,強忍著怒氣:“他打來又如何,我難道怕了他?” “我去?!碧K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兩個字,或許這些天所見所經歷的,已經讓她改變了以前的一些想法?!拔液透绺玳L得相似,我扮作他去見元邵?!?/br>